第一章 撐腰
今兒冀州府的大堂著實熱鬧,塗楊兩家早就到了,本來塗家憋著鬧事呢,卻不想被按察司許大人跟小侯爺的名頭給驚著了。
尤其塗從範,平常自以為功名在身,眼睛恨不能長腦瓜頂兒上,見了周縣令都是帶搭不理的,可這兩位一位封疆大吏一位頂級勳貴,哪敢怠慢啊。
不等幾人落座,他便上趕著過來見禮道:學生塗從范見過小侯爺,許大人。
按察司許大人看了他一眼問秦卜易道:這是何人?
秦卜易目光一閃道:回大人,這位便是我們冀州府有名的才子,上屆鄉試的頭名塗解元。
塗解元?許大人皺了皺眉道:姓塗,莫非跟塗楊這樁案子有關?
塗從範忙道:回大人,那被楊萬松殺死的塗氏,正是在下的宗妹,我那宗妹自嫁入楊家之後便勤儉持家,孝順公婆,勸導丈夫求學上進,實是難得的賢良女子,卻被楊萬松無故殺害,還把屍首埋在了城外的河灘上,若不是老天有眼,隔年被雨水沖出來,我這宗妹的冤枉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伸呢。當年此案審清之後,我那宗妹方下葬,也算入土為安,卻不想這楊家又翻出此案來,非說楊萬松冤枉,竟還把我那冤死的宗妹從墳裡刨出來開棺驗屍,這還罷了,昨晚上我這宗妹的棺槨停在城外的河神廟裡,這楊家卻又起了歹心,竟故意縱火把我宗妹的屍首燒成了飛灰,實是欺人太甚,還望大人為我那可憐的宗妹做主,嚴懲這縱火燒屍的兇犯。
塗從範話音剛落,小侯爺咳嗽了一聲道:你這宗兄倒是當得好,為了個宗妹如此上心,由塗解元想到了本世子自己,想我那幾個嫡親的妹子,都未曾理會過一二,實在慚愧。
塗解元一驚忙道:學生並無此意,只是我那宗妹雖跟學生雖非近親,卻自小在一處,情份堪比親兄妹。
小侯爺點點頭道:雖說如此,到底不是親的,你們年齡相近青梅竹馬的,倒很是般配,若是成就姻緣,豈不是一段佳話,怎麼由著她嫁了旁人。
塗從範忙道:小侯爺取笑了,塗氏乃從范的宗妹,我朝自來同宗同姓不能通婚,如何能成姻緣。
小侯爺笑了兩聲道:是啦,倒是忘了這茬兒,若不同宗同姓這世上不定又多了一對恩愛夫妻,想來你那妹子也不會遭此橫禍了,可惜可惜。
按察司的許大人跟秦卜易兩人都忍不住抽了抽,心說小侯爺這說的什麼,今兒可是人命案,怎麼到他嘴裡倒成了一樁相愛不能相守的故事了。
怪不得外頭都說這位小侯爺荒唐呢,如今一見還真是名副其實。
許大人生怕這不可靠的小侯爺又開始編戲文忙道:秦大人,既然兩邊的苦主都到齊了,就別耽擱了。
秦卜易忙躬身道:小侯爺許大人請上座。
小侯爺看了眼上頭搖搖頭道:本世子就是閑來無事來湊個熱鬧的,隨便尋個地兒坐就成了,嗯,這邊兒視野好,能瞧得清楚,本世子就坐這兒好了。
瑞兒忙去搬了把椅子過來,小侯爺一屁股坐在了上頭。
許大人也道:這是你冀州府大堂,這案子該著你這個冀州知府做主,本官是來聽審的,不可坐你的正堂。
他說著也在旁邊坐了。
秦卜易卻並未立刻升堂,深知這一升堂審案,有些話就不好說了,略一斟酌方開口道:小侯爺剛說在城外的河神廟裡救了個死人,想來這死人如何救得,莫不是小侯爺說笑呢。
小侯爺搖了搖手裡的扇子道:說起這個話卻有些長,還得從本世子的愛好說起,想來這大魏的人都知道本世子平生無大志,最愛去花樓裡摟著姑娘聽小曲兒,那軟膩的聲腔春柳一般的身段,著實銷魂銷魂啊。
他說著彷彿還頗回味的砸了咂嘴。
這一番話說得大堂上的人都有些尷尬,尤其秦卜易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正自為難呢,好在許大人接了過去道:小侯爺,今兒審的是塗楊兩家的人命案,小侯爺去花樓的事兒跟此案並無關係,在這大堂上說起似有不妥。
小侯爺卻不樂意道:怎麼不妥了,秦知府不是問我怎麼救的死人嗎,自然要從頭說方能明白,半截話如何說得清楚。
許大人深覺無奈,咳嗽了一聲道:那小侯爺繼續說吧。
小侯爺方才滿意的點點頭道:說到哪兒了,哎,我就說這說話不能斷,這一斷瞧瞧就忘了說到哪兒了。
旁邊的瑞兒低聲道:爺,您剛說到喜歡去花樓聽姑娘唱曲兒。
小侯爺敲了敲扇子道:是了,花樓的姑娘那小曲兒唱得實在銷魂,前兒我在東安縣鶯燕樓裡頭聽姑娘唱曲兒,那姑娘曲兒唱得好,故事說得更好,跟本世子說了一樁冀州城外仙子顯靈的事兒。說這冀州城外那條河通著天庭,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時常有仙子下來河裡沐浴,有好些人都見過,就在河神廟附近,本世子就好這一口,聽了這個自是抓心撓肺,勢必要來瞧瞧這仙子生得如何冰肌玉骨,故此昨兒天一擦黑就奔著城外去了,想到這仙子若是見了本世子,嚇得飛走了,豈不白來了一趟,便躲在那河神廟裡的神龕下面,等著夜深人靜的時候再出去。
那塗從範道:那鶯燕樓的花娘不知聽誰胡說的,如何做准,小侯爺可是要白等了。小侯爺搖搖頭道:塗解元真是個明白人,本世子還真是叫那花娘哄了,等了半宿也沒等來什麼仙子,卻等來了兩個男人,穿著一身黑還蒙著臉,賊呼呼的進了河神廟,本世子深覺晦氣便想出去,卻聽見兩人商量著要放火燒那停在河神廟裡的棺槨。本世子雖愛逛花樓,心卻善,想那棺槨裡頭雖是死人,這火一燒也成了把灰,豈不造孽,橫豎不過伸把手的事,便叫人把那棺槨裡的屍首移到了別處放著,又想這輩子長這麼大還沒見過放火的呢,有些好奇,便順道見識了見識。
他說著搖搖頭,嘖嘖的道:見識過後本世子很有心得,原來這放火是個力氣活兒,得先往房頂子上澆桐油,澆上幾桶才能點火,如此方能燒個透徹,火起來得才有氣勢,只可惜老天爺不開眼,這當口竟落了一場大雨,把火澆滅了,只燒了半邊河神廟,實在可惜可惜啊。
許大人眉頭緊皺道:這起火時落雨正好救火,是老天開眼的好事兒,可惜什麼。小侯爺搖搖頭道:本世子在那河神廟蹲了半宿,實覺有些冷颼颼,那火起來正好暖和暖和,落了雨卻又澆了本世子個透心涼,本世子自然不爽快。
大堂上的人都忍不住抽了抽,心說,這什麼人啊,難道依著他把冀州城燒了才爽快。不過那吳有運跟梅仵作的臉色卻越發難看,昨兒那縱火之事本是為了毀屍滅跡之後藉以脫身。
只要那屍體不在,便死無對證,到時候他們就咬死了一問三不知,便翻了案追究起罪責也不幹他們的事。
卻怎麼也未想到,堂堂的小侯爺半夜不睡覺跑去城外的河神廟裡頭蹲著,他說的什麼相看仙子洗澡,吳有運一個字都不信。
自己在冀州府當差二十多年,也沒聽什麼仙子洗澡啊,根本就是託詞。
若是託詞就更麻煩了,本來秦卜易把潘家父子弄來就是為了找個替罪羊好脫身。
不管這案子重審之後誰家贏了,都能推到潘家父子頭上,可這小侯爺跟按察司的許大人卻插了進來,明擺著就是來撐腰的。
至於給誰撐腰,吳有運這會兒真糊塗了。
秦卜易雖是冀州知府,若有如此背景,也不會讓自己牽著鼻子走了。
況且這案子本就是按察司發還重審的,若是為了秦卜易,這案子只怕也不會發還了,直接按下,縱然楊萬松的老婆跟裴府沾親,那裴府也不會因個遠房親戚與按察司為難。
若不是為了秦卜易還能為誰?難道單純就是想管檔子閒事兒?
卻也知道不管是為了什麼,今兒這兩尊大佛往堂上一坐,這案子審起來斷不能含糊。更何況塗氏的屍首仍在,只一開棺,頭一個倒楣的就是他跟梅仵作。
如今也只能指望塗家鬧上一場,若能攔住開棺,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不然,這案子審下來,便自己跟梅仵作罪責難逃,塗從範也甭想摘出去。
想到此,暗暗對塗從範使了眼色。
塗從範可不傻,這案子當日怎麼審的他心裡門清,那棺槨裡裝的是不是塗氏,更是一清二楚,若開棺驗屍,追究起來,自己也難開脫。
雖瞧見了吳有運眼色卻並不是為了吳有運,況且,本來就打算著大鬧一場,把這重審攪合了,側頭看了旁邊的男人一眼,示意見機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