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論善惡
轉眼十天就過去了,三娘這十天裡畫了有二十張首飾的式樣。
不是她有設計的天分,而是貫徹了拿來主義的原則,把自己記憶中的樣子畫出來罷了。
真算起來,也就那套蕙蘭花的是三娘自己的大作,也是三娘最喜歡的一套,自己的孩子自己愛,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而老譚掌櫃對於三娘已經是心服口服,第一批樣子做出來,不出三天就賣光了,價兒越高的,客人越爭著搶著要,還上趕著交定錢訂下第二批。
老譚掌櫃算了算,這短短十天賺的銀子,就算分給三娘一成的利,也頂的上以前舖子半年的收益了。
這丫頭豈止有本事,簡直就是財神奶奶啊,隨便一個主意就財源滾滾。
難怪常記的買賣這麼紅火呢,有這丫頭在,想不紅火都難。
這天蕙蘭花那套首飾做好了,老譚掌櫃親自送到了路記來,卻不想撲了空,路掌櫃說三姑娘一大早就出去了,沒說去哪兒。
老譚掌櫃只得出來,正打算回去,卻見富記門口圍了好些人,吵吵嚷嚷的不知出了什麼事兒。
老譚掌櫃好不容易擠了進去,卻見好幾個熟人,都是開糧舖子的,正拉著富記的王大發哥倆要銀子呢
其中一人說道:王掌櫃,咱們一早就定了文契,你答應了今兒結銀子,我們才賒了你糧食,這可都快晌午了,銀子呢,你不是想賴帳吧,那咱們就得見衙門了。
王大發哪敢去衙門啊,忙道:您幾位別著急啊,興和錢莊的二掌櫃一早答應我,今兒就送銀子過來,興和可是咱大周最大的錢莊了,還能賴這點兒銀子不成,您幾位放心,先到裡頭喝口茶,等興和的銀子一到,立馬給幾位結帳。
王大發好說歹說把人讓了進去,叫夥計招呼著,自己忙去尋大有道:大有,你快去仁和堂找二掌櫃問問他什麼時候銀子能送來。
王大有應著去了,到了仁和堂直接就往裡硬闖,卻被門口的小夥計攔了下來道:我說這位大哥您是抓藥還是瞧病啊。
王大有道:我不抓藥也不瞧病,我找張神醫。
小夥計道:那就是瞧病了。
說著指了指旁邊道:瞧病,您得排隊才行。
王大有看了看那排了老長的隊,一眼望不到頭,忙道:我不是瞧病的,我是來找張神醫的兄弟,興和堂的二掌櫃,我們富記跟他有筆帳今兒該著結算,可這都晌午了也不見二掌櫃來,這才來仁和堂找人。
小夥計道:什麼兄弟?什麼二掌櫃,我們東家老爺外人雖說稱呼一聲張神醫,卻是三代單傳,哪來的什麼兄弟,你找錯門了吧。
王大有一驚道:什麼,沒有兄弟?不可能,我們哥倆跟二掌櫃可不是見了一回兩回,在長平縣的時候就見過,說是來青州看他哥哥的,就是你們仁和堂的張神醫,對了,上回張神醫去常家村還給我外甥子瞧病了呢,我姐見過的,跟二掌櫃長得一樣,二掌櫃說是雙胞的兄弟,以前在家時候,家裡人都分不清。
小夥計道:這不胡說嗎,都跟你說了我們東家老爺是三代單傳,哪來的什麼雙胞兄弟,我這兒還得忙著招呼病人呢,沒工夫跟你這兒閒磕牙,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別在這裹亂。
王大有哪肯走,要是張神醫真沒兄弟,那個老頭子是從哪兒來的?
青州的舖子房契,王家常家的房地契可都在那老頭子手裡呢。
這還不算什麼,大哥還賒了好幾千斤糧食,要是拿不出銀子來,怎麼結帳,還有那些後來招的工人的工錢也都沒給呢。
之所以敢做這麼大,就是因為能指著興和這一單買賣都賺回來,要是黃了,他們哥倆還不給那些人吃了啊。
王大有想到此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拼了命擠到了前頭,看了一眼在裡頭坐堂看病的張神醫,腦袋嗡一下,眼前發黑,身子歪了一下,險些沒栽地上。
裡頭看病的根本不是個老頭子,而是一位三十多的斯文男人,什麼兄弟,說是那老頭子的兒子還差不多,不用想,他們哥倆是叫人騙了。
小夥計進來抓住他道:我說你怎麼回事兒,人家都排著隊呢,你偏得加塞,真好意思,想瞧病老實的去後頭排著。
這邊兒一吵嚷,看病的張神醫聽見,抬頭看了這邊兒一眼道:黃柏怎麼回事兒?小夥計忙道:回老爺,這有個加塞的。
張神醫道:想是急病,你帶他過來吧,我先給他瞧瞧,別耽擱了。
黃柏應了一聲,瞪了王大有一眼道:你倒是造化了,跟我過來吧。
夥計領著王大有到了前頭,見他不動勁兒,心說這小子得了便宜還來勁兒,索性把他按在板凳上,拿了他的手放在腕枕上。
張神醫號了號脈,又扒了王大有的眼皮看了看道:急火攻心,倒不妨事,吃一丸清心丸就行了。
黃柏見都瞧完病了,這位還不動,推了他一把道:我們老爺說你沒事兒,別跟這兒礙事了,沒瞧見後頭這麼多病人嗎,趕緊起來。
張神醫瞪了他一眼道:黃柏,怎麼說話呢。
說著看了看王大有道:這位兄台莫非還有哪兒不好?
王大有卻一把抓住張神醫的胳膊道:你真是張神醫嗎,你有沒有個兄弟在京裡的興和錢莊當二掌櫃的?
張神醫道:虧得鄉親們抬舉,送了在下這麼個‘神醫’的名號,實在受之有愧,至於兄弟,我張家三代單傳,別說兄弟,連叔伯都沒有,興和錢莊的二掌櫃,在下倒是有過一面之緣,卻跟下並無關係。
王大有只是不通道:那興和錢莊的二掌櫃是個老頭子,跟我個頭差不多,瘦猴子一樣,尖嘴猴腮的,下巴上留了這麼長的鬍子。說著比劃了比劃。
黃柏忍不住看了一眼旁邊的茶棚子,從早上就來了小子,要了壺茶一直坐到這會兒,剛看見他從懷裡掏出倆糖燒餅就著茶水吃了,眼珠子一勁兒往這邊兒看,也不知看什麼呢。
這會兒聽見王大有的話,個頭不高,瘦猴子一樣尖嘴猴腮的,除了沒鬍子,怎麼聽著和茶棚子裡的小子差不多。
張神醫好說歹說把王大有勸走了,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往後街上去了,不禁道:瞧脈相不像瘋症,怎麼瘋瘋癲癲的,也不知是什麼人。
後頭一個瞧病的道:張神醫,我認得他,他是後街上富記糖舖子的二掌櫃,燈節兒那天剛開的張。
張神醫愣了愣道:後街的糖舖子不是常記嗎,過年的時候還讓夥計去買了他家的芝麻糖呢。
瞧病的倒是個萬事通,忙道:張神醫不出門,想來不知這事兒,先頭的常記是常家老三開的,常家先頭窮得差點兒就揭不開鍋了,可這常三有本事,出來跑買賣,一來二去的就發了財,在葛家村蓋了糖作坊,還在後頭青平街開了家糖舖子,他哥常二瞧著眼熱了,一狀告了長平縣,要分家產。
張神醫道:哪有這樣的道理。
那人道:要是照著人情說,是沒道理,可要是按著朝廷的律法,常三沒成親常家也沒分家,常三就算爭個金山銀山也算常家的,他哥真要是臉一抹搭,就要跟他要,也沒法兒,這不長平縣的縣太爺就這麼斷了,後頭的舖子歸了常二。
張神醫道:既歸了常二怎麼改成了富記。
那人道:這糖舖子雖說爭到了手,常二卻沒本事經營,讓他婆娘託付給了娘家的倆兄弟,剛那個就是常二的二舅子,至於改了字型大小,聽說是爭家產的時候說好了,不許用常記的招牌,又因常二家的小子叫富貴,所以就改成了富記。
旁邊看病的人,聽了八卦也不著急瞧病了,又問了一句道:既這麼著,好好開舖子不就得了,那可是旺舖,常記先頭開的時候可是紅火得很呢,一看就是賺大錢的買賣。
後頭的一個人道:那是人家常三命裡該發財,這再旺的舖子,要是趕上沒財命的一樣得黃了,這王家哥倆一看就不是好東西,富記開張的那天,我就說這樣的人要是能發財,老天也都不開眼,你瞧瞧讓我說著了吧,今兒後街可熱鬧呢,那些賒了糧食的都跑去富記討債了,這就是報應,不是你的買賣就算爭在手裡也沒用。
黃柏見老爺坐下了忙道:各位,人家發不發財可不幹咱的事兒,還是趕緊著把病瞧好了要緊。
好不容易大傢伙都安生了,黃柏一回頭見茶舖子裡那小子沖自己樂呢,黃柏走了過去道:我說你沖我樂什麼?
葛小五喝了口茶道:你要是不看我,咋知道我沖你樂呢。
黃柏道:你在我們仁和堂門口可坐半天了,茶都喝了幾壺,你小子是不是憋什麼壞呢?
葛小五嗤一聲樂了道:我憋壞,你知道我是誰嗎,這麼沒大沒小的。
黃柏看了他兩眼道:你是誰?
葛小五一拍胸脯道:小爺是常記的管事,以後的大掌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