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攻心之計
三娘卻不管外頭,拉著四寶進了屋,就開始挽袖子和泥。
見四寶不動,三娘不禁道:站著做什麼,你上回不說我給你的那個筆筒古拙有趣嗎,你今兒自己做一個。
四寶好奇的道:那個筆筒是這麼做出來的?
三娘點點頭道:不止你案上的筆筒,你屋裡擺著的瓷器都是這麼做出來的。
四寶也覺得有趣,學著三娘挽了袖子,開始和泥捏泥胎。
三娘打算捏了個陶笛送給石頭,石頭多才多藝,拿著一片葉子,也能把一首曲子吹得極為動聽,三娘佩服非常。
下個月是石頭的生辰,自己好歹也得送個禮物表示表示。
石頭跟福順葛小五鎖子他們不一樣,那幾個都是有想頭的。
例如葛小五想當常記的總掌櫃,福順總想把葛小五壓過去,鎖子惦記著把訂了親的媳婦兒娶進門,趕緊生個大胖小子……
總之人呢,只要有想頭才有盼頭,可這麼多年了,三娘就沒見石頭有什麼想頭。
這人跟剛來的時候毫無差別,甚至三娘數次想升他的職,這小子都不答應,因此,至今仍然是作坊的管事。
常記的工錢是跟著職位的,管事跟掌櫃可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兒。
只要是常記的都知道常記的規矩,幹的好了就能升職,升了職工錢分紅就都不一樣了,所以只要進了常記的,沒有不拼命幹的。
常記的規矩是自己定的,工人管事夥計掌櫃帳房,不管是誰,若是想走都可以走,常記絕不會強留,立這個規矩,是因為三娘知道他們不會走。
因常記的福利待遇,晉升機會,都遠遠不是別的商號能比的,所以三娘不擔心他們跳槽,但石頭是個例外。
有這個例外,才更讓三娘心裡沒底,有石頭在自己可省大心了,一些瑣碎的事兒都可以丟給石頭,他總會料理得妥妥貼貼。
三娘都不敢想,要是石頭有天撂挑子不幹了,這麼一大攤子事兒自己怎麼辦。
三娘非常有自知之明,她可以出主意想法子,大事兒上能做決斷,但對於一些瑣碎的事兒卻無能為力。
偏偏做生意最是瑣碎,就如一個府邸一樣,總得有個大管家,才能料理的井井有條,不至於亂了去,而石頭就是那個大管家。
不能放他走,就得想法子留下,可這人無所求就有些麻煩了,對付這樣的人,唯有攻心,也就是打感情牌。
所以三娘就想起了陶笛,之所以做這個,是因為三娘做過,這還得感謝自己的前渣男友。
中肯的說,前男友渣歸渣,愛好品味卻還是有一定水準的,以前常帶著自己去做陶器,做的就是這個陶笛。
如今想想,真應該感謝他,至少學會了一樣手藝,這會兒才能拿出來籠絡人才。
三娘有事兒沒事兒就來這兒,來的時候多了,也算熟手了,陶笛雖有些麻煩卻也難不倒她,不一會兒就捏了出來。
抬頭見對面的四寶捏得很是認真,三娘不禁道:你捏的什麼?
四寶道:我想捏個不倒翁給虎子玩。
三娘過來瞧了瞧,忽然笑了道:你捏的這胖娃娃,瞧眉眼兒,倒有些像翠翹那小丫頭。
翠翹是仁和堂張神醫的女兒,今年十一,自從三年前來了一回葛家村之後,年年都會來住一陣子。
長得彎眉大眼,異常喜興,小嘴也甜,哄得娘喜歡的不行,要是日子長了不見來,就叫大龍去接。
常在葛家住著,外頭大人不知底細的,都以為是葛家的女兒呢。
正說著,就聽外頭一個清脆的聲音道:小白管事,我三姐姐寶哥哥,在不在這兒?三娘嗤一聲笑了道:這丫頭真不禁念叨,說著就來了。
三娘站起來,走了出去道:我剛還跟四寶念叨妳呢,不想就來了。
翠翹一見三娘,裂開小嘴笑了,蹦跳著就要衝過來。
三娘忙伸出自己的手道:小心妳的新衣裳,蹭上泥可不賴我。
翠翹忙站住腳道:三姐姐,寶哥哥呢?
三娘道:合著打了我的幌子,其實是來找妳寶哥哥的啊。
翠翹小臉紅了紅,捏著手裡的帕子,有些扭捏道:我,我是來尋三姐姐跟寶哥哥的。三娘不免好笑,十一的小丫頭已經有了別的心思,知道害臊了,就在去年還不懂這些呢。
說起來,翠翹跟四寶也算青梅竹馬,但如今說什麼都為時尚早。
見這丫頭的眼睛一個勁兒往屋裡瞄,三娘暗暗好笑道:進來吧,四寶在屋呢。
翠翹邁了一步,卻忽然站住,低頭整了整自己的衣裳。
仍有些不放心,小聲問三娘道:三姐姐,我今兒這身好不好看?說著還轉了個圈。三娘打量她一遭,這丫頭今兒穿了一身嫩綠的衣裳,頭髪梳了兩個圓髻,用同色的絲帶系住,絲帶的流蘇垂在耳畔,俏皮非常。
耳朵上是一對柳葉穿著銀絲線的耳墜子,隨著小丫頭的一舉一動,蕩啊蕩的,映著巴掌大的小臉上彎彎的眉眼。
再搭上嫩綠的衫裙,整個人像是將軍河邊剛出芽的柳絲一樣,帶著春日的氣息,看著都讓人心情大好。
三娘遂點點頭道:好看。
得到三娘肯定的答案,翠翹才放心的走了進去,圍著四寶轉了一圈,四寶也沒抬頭,小丫頭的嘴撅了起來,笑容也沒那麼燦爛了。
三娘暗暗搖頭,這丫頭開竅得有些早,偏四寶是個不開竅的,哪會懂女孩子的心思。少不得要提醒這小子一句,免得小丫頭一惱,好幾天不開心,回頭娘又該來問四寶是不是欺負這丫頭了。
想到此,三娘開口道:四寶,你瞧瞧翠翹丫頭今兒的衣裳多好看,你也捏個這樣的娃娃吧。
四寶這才抬頭看了翠翹一眼,點點頭。
翠翹立馬陰轉晴,小嘴翹起一個甜甜的笑道:寶哥哥,捏兩個好不好?
四寶奇怪的道:這娃娃捏一個擺著玩就好了,捏兩個做什麼?
翠翹道:一個擺在我屋裡,一個擺在寶哥哥屋裡,這樣寶哥哥想翠翹的時候,抬頭瞧瞧就好了。說完小臉紅了起來。
四寶卻不明白道:妳每年都來我家住,過年過節的,娘還讓大龍去接妳,妳比我三姐在家的時候都多呢,有什麼可想的。
翠翹小臉暗了下去道:寶哥哥,你這話是嫌我來你家來的勤了嗎?
四寶愣了愣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翠翹彎腰探頭過去道:那寶哥哥是什麼意思?
四寶給她一逼,有些應付不來,看著她不知該說什麼,只得道:我,我真不是這個意思。
小丫頭眨眨眼,眼裡暈起一層委屈的淚光道:寶哥哥肯定是嫌棄翠翹了,對不對?四寶見她要哭了,手腳都有些無措道:我真沒嫌棄妳,妳,妳別哭,我給妳捏兩個娃娃好不好?
小丫頭一聽,眼裡的淚光頓時收了回去道:寶哥哥你可答應我了,不許耍賴。
四寶只求這丫頭不哭,連忙點頭道:不耍賴,我這就捏。
小丫頭道:那我幫寶哥哥。
三娘在外頭看了個全程,忍不住佩服翠翹這丫頭,這丫頭簡直是扮豬吃老虎的高手啊,這一招對付遲鈍的四寶,太管用了。
如果以後四寶跟這丫頭真成了,三娘這會兒就能想像出四寶被這丫頭吃定的樣子。不過三娘樂觀其成,以四寶的性子,還真得有這麼個厲害的丫頭才行,這叫互補。不想打擾他們,三娘出來,把自己捏的陶笛胚子交給小白。
小白接過看了看道:這是什麼?
三娘道:陶笛。
這些年三娘燒的東西千奇百怪,去年燒了個叫什麼汽鍋的,說是讓二姑娘燉雞,自己還納悶那樣的鍋如何燉雞。
不過去年小年的時候,常記擺席,桌上便多了一道叫汽鍋雞的菜。
一揭開蓋子,香氣四溢,聞著都饞,燉的雞肉,又滑又嫩,雞湯也更加鮮美,一上桌就一搶而空,自己才知道那個奇怪的鍋子真是做菜的。
有這樣的先例,三姑娘再做什麼奇怪的物件兒,小白都覺得肯定有大用。
小白只開口問了一句道:三姑娘什麼時要?
三娘道:下個月初五之前給我就好。
小白道:正好明兒有一批進窯的,後兒燒出來,就給姑娘送過去。
三娘點點頭,忽聽見屋裡翠翹丫頭道:寶哥哥,你捏的頭髪不像,我頭髪上還有絲帶呢,還有我的耳墜子是柳葉形的,是三姐姐年上送給我的,為了這個耳墜子,我特意讓我娘給我做的這身綠衣裳,所以這耳墜子也得捏上。
接著聽見四寶應了一聲,小丫頭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三娘不覺莞爾,見翠翹的丫頭半夏站在下頭,開口道:我還以為這丫頭得下個月才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