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換角膜
一路上,陸瑛厚著臉皮鑽進車廂裡,沒話找話,穆采薇就是不理,可外頭有李家的車夫,陸瑛又和她擠在一處,她竟被他纏得沒有法子,只得跟他說了幾句。
一到家,她就沖進自己屋裡,躲起來,陸瑛知道她心裡存著氣,一是偷了她的瓶瓶罐罐,二是身份瞞了她這麼久,還害她跟著擔驚受怕的。
所以,他站在門外又是賠小心又是道歉的,見裡頭總沒有動靜,又上趕著巴結穆采薇道:薇薇,妳今兒落水著了涼,趕緊泡個熱水澡吧,我給妳燒水去。
他忙得腳不沾地壓了水,又生了火,把那鐵皮罐子的水燒得熱乎起來,放滿了大半個浴桶,這才站在小門背後揚聲道:薇薇,水好了,過來洗吧。
穆寡婦在灶房裡做晚飯,陸瑛進進出出的,忙裡忙外,又是巴結又是討好的,穆采薇在屋裡頭卻連回應一句都沒有,她早就看不下去了。
就穆采薇這樣的脾氣,將來去了婆家,還不得被婆家人說三道四的?哪有這麼對待自己夫君的?
她見陸瑛還站在小門口眼巴巴地等著,氣得抬腿就來到穆采薇門前,啪啪啪使勁拍門道:薇薇,別使小性子,趕緊出來,小陸子都擱這兒說半天了,妳怎麼也不理人家一聲?
她不來倒好,她一來,穆采薇更氣了,這個娘,怎麼胳膊肘子朝外拐?她清楚什麼?穆采薇氣得一把拉開門。
穆寡婦面色一喜,忙道:快給小陸子賠不是。
陸瑛忙擺手道:娘,沒事兒。
穆采薇卻不放過他,風擺楊柳般款款走到他跟前,蹲身福了福,曼聲細語道:小女子怎敢勞指揮使大人大駕,這番給您賠不是了。
陸瑛嘴角抽了抽,這般優雅文靜這般楚楚動人的穆采薇,他還真是不大習慣呢,妳跟我還見外嗎?陸瑛急得不行,頭一次對一個女子有了感覺,他還真不知道怎麼相處。
但他能夠肯定的是,這小女子絕對是跟他鬧彆扭了,不然,依著她這脾性,怎麼著也不會這樣啊。
穆采薇卻做足了功夫,笑嘻嘻起身又對穆寡婦道:娘,您老人家可算是撿到寶了。穆寡婦不明所以,一頭霧水,穆采薇卻轉頭進了盥洗室,關上門泡澡了,有人伺候著,為何不使喚呢?管他殺手還是錦衣衛的,反正不殺她就好,氣頭上的穆采薇,也沒那麼多恐懼!
穆寡婦怔怔地瞧著關緊的門,只好問陸瑛道:小陸子,這丫頭莫非吃錯藥了?
陸瑛也沒把穆采薇被綁架的事情跟她說,免得這個膽小的婦人又嚇得睡不著覺,只是想想穆采薇受了兩番驚嚇,全都是因他而起,不免心中有愧道:娘,您就別說她了,薇薇不過跟我鬧鬧小脾氣而已。
哎,不是娘說你,你就這麼縱著她,等成了親她還不得飛上天?連穆寡婦都看不下陸瑛這副老婆奴樣兒了,好心提醒著他。
陸瑛笑笑,也沒說什麼,穆寡婦搖搖頭,自去忙活了,陸瑛就眼巴巴守在盥洗室門外,生怕穆采薇出來他沒機會跟她解釋。
穆采薇躺在溫熱的浴桶裡,熱乎乎的水包裹著身子,從內到外每一個毛孔都舒展開來,她不由舒服地喟嘆一聲,還是有錢的日子好過呀,想剛來那會兒,洗個澡還得端著木盆躲屋子裡擦,哪能像現在痛痛快快地泡一泡。
正愜意地閉目養神,忽聽門外陸瑛那清越的聲音幽幽傳來道:薇薇,我在水里加了幾塊老薑,妳好好泡泡發發汗。
穆采薇沒吭聲,低頭往水裡看了眼,霧氣繚繞中,果然有幾塊生薑飄在水裡。
她不由唇角微翹,這傢伙,跟她這麼久,也知道養生了,還知道用生薑驅寒呢,也不算白跟她混了。
不過想起這傢伙這般體貼,她還是忍不住高興起來,不管如何,他的心思都在她身上,這就足夠了吧?
洗完澡,穆采薇身子輕鬆許多,暖融融的,連帶著心情也好起來,其實,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氣的什麼,按說,陸瑛乃堂堂錦衣衛都指揮使,他既然能在李家村後的山上受傷,那他當時必定遭受了極大的威脅,他瞞著自己的身份也情有可原。
何況,他能來這裡,定是有極重要的差使,哪能隨便就說與她聽?她也不是那種喜歡細究的人,誰還沒個小秘密什麼的?
再者,他半夜入了她的屋子,盜去藥丸香膏,事後想起來,估計著他也不知道哪個瓶子是吃的哪個瓶子是她用的,索性一股腦兒都帶走,誰知就被那錦衣衛給吃了,現在想想,也是個笑話!
說起來,他並沒有半分對不住她的地方,要說,也就是她莫名被牽連進去,被那個病秧子小白臉兩次給綁走,著實令人不爽。
看來,那人和陸瑛定是有些咀唔,也許想拿她來試探陸瑛也未可知,但看陸瑛這做法,顯然已經讓人家抓住弱點了,就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有第三次第四次。
她不是個野心勃勃之人,她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手裡有些銀子,夠花,身邊有個莊子,夠吃,再有幾個人相伴,足矣,至於養幾個小白臉那種日子,想想還是算了,她不愛勾心鬥角,更見不得男人爭寵!
只是眼下她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總不能因為陸瑛是錦衣衛指揮使,她就遠離了他,人的感情,哪能說沒就沒呢?
可若是他還堅持娶她,她又當何去何從呢?她不過一介鄉野村姑,又抛頭露面行醫,陸瑛看得上她,他的爹娘能喜歡嗎?
要知道,嫁人可不是只和他一個人過日子的,將來免不了要面對他一大家子。
他一個錦衣衛指揮使,也不總能住在這偏遠山村,辦完了差使,他自然要回京的,到時候,她該如何自處?
本來心裡最大的事兒就是變美變瘦的穆采薇,這下子忽然有事可愁了,她出了半天神,從浴桶裡爬出來,裹上布巾,擦乾頭髪身子,進了自己屋子,換上一件夾棉袍子,她趿拉著鞋,坐在床沿默默想著心事。
陸瑛候在門外良久,聽見盥洗室內傳來開門關門的動靜,才敢高聲問道:薇薇,洗好了嗎?洗好我進來收拾了。
穆采薇懶怠理他,歪在床上想著日後該怎麼打算,不管怎樣,她得先屯點兒糧食、乾肉、菜蔬才行,今秋又遭了蝗災,到了冬日,大傢伙兒估計就沒得吃了,她可不想挨餓。
陸瑛聽不到她的回答,只得默默收拾屋裡的殘水,卻又惦記著她,生怕她氣壞了,索性坐在她門外的臺階上,盯著那扇雕花木門,像是要盯出一個洞來。
穆采薇歇了一陣,精神好了許多,就披上外袍,推門出來,誰知剛邁出門檻,就對上陸瑛那雙深邃如古井一樣的眸子。
穆采薇站定,靜靜地看著他,這傢伙,一身嶄新的銀藍長衫,竟也捨得坐在臺階上,也是,人家在京裡要什麼沒有,在乎這一套衣裳啊?這般想著,她又要縮回去。
陸瑛霍然起身,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不容她後退,眼神裡是急切的擔憂道:薇薇,對不住,我,我讓妳受驚了。
開口就是道歉的話,穆采薇本來沒多少委屈,倒叫他給勾出一些委屈來。
你也不用跟我道歉,又不是你的錯。穆采薇聲音冷淡超然,實話實說。
可到底因我而起。陸瑛見她終究還是說話了,高興得不能自已,把錯都往自己身上攬,眼下咱們已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以後我必竭盡所能護妳周全!他抓著她的手,按向自己的心口,眸中的真摯自然流露。
穆采薇的心微微有些撼動,嘴上卻不饒人道:誰跟你一條繩上的螞蚱?再螞蚱,就沒得吃了。
是是是,娘子說不是就不是。陸瑛高興之餘,嘴裡就開始跑馬,連娘子都喊出來了。
誰是你娘子了?穆采薇惱了,拿拳頭搥著他的胸口。
穆采薇的拳頭哪裡有多少力氣?搥在陸瑛胸口跟撓癢癢一樣,陸瑛倒是沒事,看著一副小女兒姿態的穆采薇,眸子裡滿是柔情道:小心手疼!
穆采薇出了氣,心裡順和許多,看著面前這玉樹臨風的男子,不覺怦然心跳,這個男人無論是人品相貌還是身份地位,樣樣都很出眾,以後會對她一心一意嗎?
都說戀愛中的女人容易犯傻,穆采薇發覺自己現在也遇到梗了,心裡既渴望他寵她愛她,又擔心以後會有其他女人跟她爭搶,一時,她心裡七上八下的。
陸瑛看著她面色陰晴不定,不知這丫頭又怎麼了,忙低了頭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穆采薇搖搖頭,還是壓下心事。
這些不過是她臆想而已,還沒發生的事兒想那麼多幹什麼,何苦這麼為難自己!甩去腦子裡一些雜亂無章的想法,她覺得心思清明了許多,仰起臉兒,剛想跟陸瑛說什麼,誰知額頭堪堪擦過陸瑛那性感薄涼的唇。
像是有藤蔓在她額頭爬過一樣,酥酥麻麻的,讓她忍不住輕輕戰慄起來,她不敢看陸瑛的眼睛,呆了一樣站在那裡。
陸瑛只覺得唇畔像是被火灼過一樣,火辣辣的急需一抹涼爽降溫,看著懷內一臉嬌羞的女子,還有那兩瓣嬌豔如花的唇,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俯下頭,飛快地在那兩瓣唇上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