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宮之主
巍峨綿延的皇殿中,一群宮人拿著火把朝一處偏殿之中逼進。幾個太監將那大門撞開了,嘩啦湧了進去,不多時,便將一名宮妃裝扮的女人給拽了出來。
這名宮妃姓陳,只是小小的才人,連封號也沒有,又一直不算得寵,便住在這近似冷宮的芳芷宮內。只是,她腹部隆起,估摸著該有五個多月的身孕。
陳才人被拖出來的時候,雙腿一軟,便跪在那堅硬的青石板上,頭深深的低垂著,身子不斷的顫抖,看著像是怕到了極點。
一身暗紅色的華服,用金絲鏽著鳳凰式樣,看著便覺得奢華雍容,面容只能稱得上清秀。一雙丹鳳三角眼微上挑著,含著淩厲與狠戾。身量並不算高,可氣勢逼人,那陳才人在她面前便更楚楚可憐了些。
賈皇后的眼睛落在了她那隆起的腹部,微俯著身,那塗抹著暗紅色丹蔻的長指甲,在陳才人的臉上劃過淺淺的紅痕,賈皇后微眯著眼,冷聲問道:孩子……是誰的?皇后娘娘,饒命啊,奴婢腹中的孩子是當今陛下的,還望您憐惜些。
賈皇后嘴角譏誚的微微勾起,手撫摸在她的腹部之上,眼底劃過一絲寒光,一字一句道:本宮自會好好憐惜。春香,讓她們用棍子好生伺候陳才人。
陳才人大驚失色,忙跪在地上磕頭,很快額頭上便一片青腫,口中不斷哀求道:皇后,求求您看在皇嗣的份上,饒臣妾一命吧,臣妾肚子中懷的是小皇子啊。
這一句小皇子徹底刺激了賈皇后,她眉目間的冷戾更甚,厲聲呵斥道:還等著幹什麼,棍子就朝她肚子上打!本宮就在這親眼瞧著,妳這賤婢的小皇子到底是什麼模樣!
言辭中的狠辣,讓所有的人都生生打了一個寒顫,陳才人絕望的癱軟在地上。
而此時,一小太監疾步走了進來,尖著嗓子喊道:太后懿旨,陳才人懷有皇嗣有功,讓奴才來請陳才人入仁壽宮,以受加恩。
賈皇后非但沒有下跪,反而朝春香使了個眼色,春香立即會意,尖聲道:大膽奴才,竟敢假傳太后娘娘懿旨,來呀,快將人給押下去亂棍打死。你們還愣著幹什麼,沒聽到皇后娘娘的話嗎?陳才人穢亂後宮,亂棍打死!
小太監被押了下去,口中尖叫不已道:奴才的確是太后身邊的人,奴才……
話還沒說完,嘴就被人給塞上了,直接被拖了下去,陳才人見此已是絕望之極,竟突然狂笑了起來,指著賈皇后怒駡道:賈氏,妳陰狠毒辣,遲早會遭報應的,我詛咒妳被誅九族,死無全屍!
賈皇后暴怒,怒聲訓斥道:還愣著幹什麼?撕爛了她的嘴,本宮要她死無全屍!※※※
仁壽宮。
太后楊氏身披著外衣,並未起身,她年歲已近四十,面容枯槁又咳嗽了幾聲。
一旁的宮嬤嬤攙扶著她,細聲寬慰道:太后莫急,小安子已經替您去傳旨了,皇后縱是再驕縱,也會顧及著您幾分才是。
話音才落下,一個宮女慌慌張張著小跑了進來,口中嘟囔道:不好了,不好了。宮嬤嬤冷聲訓斥道:慌慌張張幹什麼?柔音,妳好歹也是掌事姑姑,太后面前,怎可一點規矩都沒有?
柔音立即跪倒在地,垂首觸地。
太后擺了擺手示意道:無妨,說說,到底是怎麼了?
太后娘娘,小安子……小安子被皇后娘娘杖斃了!
什麼!
太后驚得從床榻中坐了起來,又劇烈的咳嗽了幾聲,宮嬤嬤忙幫著拍了拍後背,好不容易緩了過來。
宮嬤嬤沉聲道:柔音,妳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貴子去芳芷宮宣讀懿旨,皇后娘娘卻說小安子是假傳懿旨,便讓人將他押下去杖斃了。
太后急急的問道:那陳才人呢?
柔香面上露出些許驚懼之色,半響才道:被……被杖斃了,可憐陳才人五個月的身孕,那棍子便只朝肚子上打,身下一攤血跡,就連那嘴也撕爛了!
太后啊了一聲,癱坐在床榻之上,面露蒼涼之色,以手搥胸道:哀家對不起先皇,對不起司馬氏的列祖列宗。當年,若不是哀家,又怎會讓這毒婦登上這後位?一切都是哀家的錯!
太后,您怎可如此自責,皇后如此狠毒無德,後宮已是她一人的天下,先帝有靈,斷斷不會願意看到這一幕。
哀家身子不爭氣,已是苟延殘喘,皇上又事事聽她的,讓哀家如何與那賈氏鬥?宮嬤嬤湊近一些,低聲道:太傅向來足智多謀,可助太后。
太后深思片刻之後,便立即點頭道:妳說得不錯,哀家的父親是皇上的太傅,在皇上面前多少還能說幾句話,快,去請他入宮!
太傅楊駿乃先帝晉武帝臨去時立下的輔政大臣,一直輔佐當今皇上,十分受倚重,只是,賈氏一族已越發囂張,朝中老臣被排擠者不在少數。
太傅身為輔政大臣,又是太后的生父,自是可以隨意出入後宮,被引入殿之後,朝太后行了宮禮。
太后娘娘,急召微臣前來,所為何事?
太后將今夜之事原原本本的說與他聽,神色之間,已有幾分悔意道:太傅,賈氏囂張跋扈,是半點也不將哀家放在眼裡了。皇上子嗣單薄,她賈氏除了生下一個帝姬之外,多年來並無所出,如今連皇嗣也膽敢肆意加害,恐怕就連哀家,在這後宮之內也無立足之地!
太傅楊駿年紀雖大了,精神卻是極好,那雙眼睛炯炯有神,流露些許的精光,手撫著發白的美鬚,淡聲道:太后莫急,賈氏一族倡狂,仗的不過是矇蔽聖聽罷了,後宮之中,也無甚貌美聰慧之人能抓住帝王之心,依臣看來,不如給皇上挑個知書達理,又貌美可人的才人,或許,能抓住聖上的心,只要聖上的心朝著咱們這邊,我們便有與賈氏抗衡之力!
太后被說得意動,疑聲問道:那這人選?
太后身邊不正好有個合適的人選嗎?正好可以派上用場了。
你說的是……
※※※
正是陽春三月之時,暖日當空,從那細密的枝葉中透了出來,巍峨的皇宮內院夾道中,一頂小轎子正不緩不慢的走著。
一個清秀丫鬟正跟在轎子旁,車簾被揭開,露出一張清麗之極的臉,峨眉橫掃,精緻絕倫,如同花骨朵似的,透著風雅毓秀之氣。
她輕蹙的眉頭低聲問道:還有多遠?
小姐莫急,就要到了。
見她眉眼之間猶有憂色,紅袖忙安撫道:小姐,不必擔憂,聽說太后此次病重,所以才召妳去侍疾。
太后對父親有恩,莫說侍疾了,便是當宮女伺候她老人家也是應該,只是……羊獻蓉喃喃道,手撫著胸口的地方,幽然出神。
這條宮道上,已經走過許多回了,可這次羊獻蓉卻感覺十分漫長。
宮牆外,那漫天紅光,隱隱有些嚇人,不知為何,羊獻蓉總感覺這次進宮總像是要出事。
入了仁壽宮,羊獻蓉被宮女領著入了宮殿內,隔著厚厚的珠簾,太后就在裡面躺著,時不時的咳嗽兩聲,還未近身,她便急聲問道:太后,可是舊病又犯了?
獻蓉來了。
太后面色蒼白,虛弱的朝她招了招手,羊獻蓉忙上去扶起了她,給她輕拍著後背,動作熟絡。
殿內還熏著香,羊獻蓉溫聲道:太后身子不好,這香還是撤了的好。
柔音上前道:這是娘娘喜歡聞的檀香。
檀香味重,太后體弱,更不適合聞這香。
柔音還待說什麼,被宮嬤嬤瞪了一眼道:柔音,還磨蹭什麼?快將香滅了,將窗子開了透透風。
窗子一開,冷風灌了進來,羊獻蓉替太后掩了掩暖裘。
太后慈愛的看著她,溫聲道:果真只有妳才最貼心,哀家身邊服侍多年的人也比不上妳。
太后謬贊了,宮姑姑與柔音都照顧很好,太醫可說什麼了?
宮嬤嬤開口道:太醫只說娘娘是肝火過旺,受驚過度,邪風入體,導致舊疾發作,需要好生調理。
太后千萬要保重鳳體。
太后咳嗽了幾聲,羊獻蓉忙上前幫她輕拍了後背,太后朝她虛弱的笑了笑道:不妨事,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個兒清楚,用多少靈藥也沒用,不過是拖著時日罷了。
羊獻蓉立即起身,伏身拜倒道:太后,切莫說這晦氣話,您是這西晉王朝的太后,是這後宮之主,獻蓉承蒙太后大恩,自是感恩不盡。
太后俯身將她扶了起來,眼底泛著奇異的光,嘴角的笑意也越發溫柔道:妳是好孩子,也不枉費哀家看重妳,妳父親可好?
勞煩太后記掛,爹爹很好,家中諸事順利。
太后俯身將羊獻蓉給扶了起來,滿眼的慈愛道:算算時日,妳也差不多要及笄了吧,獻蓉生得如此美麗,不知會便宜哪家的好兒郎。
羊獻蓉面色暈紅,十分羞澀道:若是太后不嫌棄,獻蓉願一輩子不嫁,只盼能守在太后身邊,好好伺候您。
傻孩子,女兒家哪有一輩子不嫁的,只是這挑選夫婿,該要十分謹慎才是。待妳及笄之後,不如哀家為妳指一門婚事如何?
羊獻蓉心底一驚,腿一軟便跪在了地上,面色有些發白道:這種事,怎能勞煩太后?太后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笑著說道:怎麼會是麻煩?就這麼說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