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還朝（3）-FindBook 找書網 ISBN:4712927506034

第一章陸後使詐

夜深人靜，沈家大宅早已熄了燈火，只有後方兩位姑娘住的閨閣裡還有一間窗櫺透出燈光。

芬兒正端著藥碗，苦口婆心地勸姑娘喝了藥再去睡。

沈嫣抱著糖罐罐坐在床前，兩隻腳兒在裙襬下蕩來蕩去，月眉緊擰，歪著腦袋盯著芬兒手中的藥碗。

我都已經好了，還讓我每天都喝這麼一大碗苦藥，光是看著我就犯胃疼，我都讓妳們給餵成藥罐子了！

芬兒道：姑娘，這藥可是洛大爺特意吩咐的，是千金難求的良方，可以根治您的哮症。洛大爺這般盡心盡力地為您，您若不喝，豈不是辜負了人家一番心意。

哮症算是絕症，雖只要精心調理就不會致命，但是也鮮見痊癒的先例。

沈嫣是運氣好，八月病發時正好遇上洛雲呈這樣百年才出一位的杏林聖手，鑽研了幾個月，才得了這麼一張為她量身定製的藥方，據說只要堅持服用一年，或可根除哮症。

事關康健，無論沈嫣怎麼撒嬌躲賴，洛天佑也不准她有一日間斷，更囑咐了芬兒要盯著她每晚務必喝下此藥才能睡下。

芬兒沒有辜負洛天佑的囑咐，這藥是一日不落，只是每晚睡前的勸藥越來越難。

這磨纏的工夫，沈嫣已經吃了兩顆糖豆，藥卻是一口都不願碰。

主僕倆正相持不下，忽聞外間窗櫺響動，二人安靜下來，相看一眼。

沈嫣淡定得很，抬了抬下巴，示意芬兒出去瞧瞧。

果真，沒一會兒，就聽到芬兒有些驚慌卻還不忘恭敬的請安聲。

沈嫣無奈地搖了搖頭，洛天佑還真是翻牆翻上癮了，這大晚上的又翻進了她的小閣樓。

他素來如此行事，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顧世俗禮數，如今又多了個了不得的身份背景，就劉嬤嬤見著也不敢再抄個板凳將他打出去。外頭兩聲房門開合，芬兒已經識趣退下。

沈嫣忽然站起，飛快地端起床頭的藥碗就要往妝檯邊的一盆蘭草裡倒去，哪知藥碗未傾，她的手腕就被人給扣了去，藥碗已經穩穩當當地落在男人的手中。

她心虛地乾笑，先發制人，故作鎮定地戲謔：都這麼晚了，你怎又這麼來了。放著大門不走，偏偏要來當個翻牆小賊？

洛天佑將她圈在懷裡，走到床前坐下，另一隻手還端著藥碗，放在嘴邊試了熱度，再送到她嘴邊。

沈嫣的嘴巴閉得緊緊的，透著淺淺的倔強，又帶著濃濃的委屈，可憐兮兮地望著他。洛天佑道：我連夜過來，是有一件緊要之事要與妳說。

一定是急事無疑，又或是什麼藏不住的大喜事，否則大可等到明日再來說與她聽。沈嫣自然被他吊起胃口，迫不及待地追問道：什麼事嘛？

洛天佑就不說，藥碗送到她嘴邊。

沈嫣氣哼哼地瞥著他，卻知道以他的性子，她若不喝，他就當真不會吐露半字。

她扁了扁嘴，雖萬般不願，還是乖乖地閉上眼睛，一口氣喝了那藥。

嘴裡塞進一顆糖豆，她睜開眼，就對上洛天佑含笑的眸子。

說嘛，到底什麼事兒呢？她嘴裡抿著糖豆，說話含含糊糊，柔柔地靠在他的懷裡。洛天佑道：明日我要伴駕往萬全都巡視，一早就走，大約要四五日才能回來，妳在京中一切小心。若是皇后或是其他嬪妃召見，能不去的儘量不去。若是有人上門提親……

他想了想，有沈天元擋在前頭，此事大概無須他操心。只是她每日都有這麼多人上門求娶，他心中終究不是滋味，眼下要暫離數日，不在眼前，更是放心不下。

一聽說洛天佑要離京數日，沈嫣萬分不捨。

二人自從定情之後，還從未分開過這樣長的時日，她依偎在他懷中，蹙著眉道：那些來提親的人我一個都不會見，倒是你出門在外一定要小心行事，尤其是陪著皇上，人家都說伴君如伴虎，他便是你親爹爹，你也莫惹惱了他才好。

知道妳乖。洛天佑低頭吻了吻她的眼睛，想想還是不放心，再一次提醒：宮裡的人妳定要多留一個心眼，皇上出行，宮裡便無人能制得住皇后，若她再召妳進宮，妳隨意尋個藉口都好，儘量不要進宮。

然而，他也明白，那畢竟是皇后，懿旨傳下來，又豈能隨意違抗？

若果真如此，只怕沈嫣還沒進宮就先讓人尋了錯處給治了罪。

左思右想，洛天佑竟一籌莫展，可謂是關心則亂。

也罷。洛天佑嘆了口氣，道：若是皇后強硬，妳也莫與她頂撞，一切見機行事。沈嫣點點頭，乖乖應道：嗯，我明白的。你就放心去吧。

洛天佑低下頭，在她唇上一點，接著就是一道深而又深的吻，彷彿要為後面幾日的分別尋求一絲安慰。她幾乎要被他揉進身體裡，本能地勾住他的脖子，承受男人熱烈又滿溢柔情的疼愛。直到兩人俱是面紅心跳，氣喘不已，這才勉勉強強地分開一些。

洛天佑揉揉她的面頰，竭力壓制住體內快要噴薄而出的渴望，這才極是艱難地放開了她。

單膝蹲下，抬起她的玉足，竟是親自為她脫鞋，再扶著她躺了下去，蓋上錦被，一舉一動皆是說不出的柔情蜜意。

看著那雙染了睏意卻捨不得闔上的水潤眸子，他忍不住又湊上去親了又親，迫著那眸子闔上，手卻不敢再亂動，兩隻手掌俱是緊握成拳，牢牢地釘在她的被子兩側。淺嘗輒止，在她耳邊輕聲道：睡吧，我要走了。

沈嫣迷迷濛濛地睜開眼，不捨地道：那你萬事小心，一回京就要來見我。

會的。

得了他這一聲肯定，她方下心來，然後就抵不住睏頓，眼皮愈來愈重，終於沉沉睡下。

等她再醒來時，窗外已天光大亮，洛天佑早就走了，她手心裡還握著他送的白瓷糖罐，她捂了一夜，此刻白瓷柔亮細膩，溫溫熱熱的就好像昨夜臨睡前他落在她臉上的熱度。

雖在表面上，陸皇后對洛天佑看似毫無敵意，對沈嫣也似不錯。

然而沈嫣明白洛天佑外祖家的冤屈與生母被廢一定與當下的這位皇后脫不開關係，再加上那日送婢女之事還一直膈應著她，她對陸後如何能不帶一些防備。

只是強權跟前，她一個小小女子，又如何能不低頭。

畢竟沈嫣不是孤寡一人，她還有爹爹和姐弟，她好不容易才將家人從鬼門關一步一步地拖回來。從青州到京城，每一步都走得不易。她斷斷不會為了與陸後對抗而讓整個沈家再度陷入困境。

洛天佑離京不過三日，坤甯宮裡已經傳了第二回召見。

前一日她稱病不出，宮中立馬就來了一位太醫，為她診治，好在她身帶病灶，倒也矇混過去。

這日宮裡又來了懿旨，這下她避無可避。

陸後這般心急，非要在皇帝離宮期間召她進宮。她隱隱不安，卻不得不去，略略思量一番，與劉嬤嬤道：奶娘，妳去寶亨行裡看看靈兒在不在，若是她在，妳讓她想個法子進宮去，到坤甯宮找我，一定要越快越好。

洛靈兒因長得像先皇后，極得永昌帝寵愛，還被他認作了義女，雖礙於出身洛氏一族，沒有明面冊封，但是永昌帝給了她一面牌子可以自由進出皇宮，宮裡人也都認得她，對她皆是又怕又敬。

平日裡因洛天佑阻著，沈嫣與洛靈兒交情甚淺，只知道他這個小妹是個小小鬼見愁，也大致聽過洛靈兒的風光事蹟，小小丫頭能將一個南鎮撫司給攪得天翻地覆，還能讓洛家那些大能人個個都談之色變。她知道這個小姑娘有本事，膽色也較于常人厲害，身旁又總有暗衛跟著，又得龍威庇護，陸後跟前也是有恃無恐。

等劉嬤嬤去了，她這才換衣梳妝，帶著芬兒坐上了宮裡的轎子。

※※※

坤甯宮裡，一切如常，沈嫣一個早上都陪著陸後說話，她乖巧可人，嘴兒又甜，便是沒話找話說，也不會冷了話頭，將陸後哄得鳳顏和悅，看起來很是開懷。

沈嫣亦是笑靨如花，心裡卻不敢鬆懈分毫，暗暗忖度著陸後的心思，卻始終猜不出究竟為何非要召自己進宮不可。

難不成一個皇后就是這般寂寥，闔宮上下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非得要她一個外人相陪。

臨近隅中，暗香姑姑下去傳膳，陸後笑道：一晃眼就到這時候了，妳也別回去了，留下來陪本宮用午膳。吃過後妳再接著和本宮說說在青州時那些有趣的事兒。

盛情難卻，沈嫣如何推拒，只得站起謝恩。

皇家的菜色精緻豐盛，每一道皆是外頭有錢都吃不到的珍饈，可沈嫣心裡懸著，食不知味。

陸後看她吃的不多，就讓暗香給她盛了一小碗糖水圓子。

陸後笑道：本宮看妳沒什麼胃口，想來還未適應這京中的飲食，這道圓子甜湯清甜爽口，極是開胃，本宮做女兒家時最愛這一道點心，聽說妳愛吃桂花糖膏，本宮特特吩咐禦廚將這圓子以桂花調味，妳快吃吃看合不合妳的口味。

沈嫣笑著感謝陸後厚愛，舀起一勺圓子，不動聲色地端詳，只見圓子潤澤可愛，湊近了能聞到淡淡的甜香，入口極甜，軟糯不沾牙，是一道上乘的點心，這才小心翼翼地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