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驕矜
正想著,就聽麗嬪喃喃地道:從前是這樣沒錯,可是郭太妃來了之後,誰還敢做這樣勾當?不被她發現也就罷了,被她發現,那……那就是一個死。成貴人便是這樣沒的。
什麼?又是她?
寧溪月拍案而起道:這個老不死的,怎麼哪哪兒都有她?好事一點兒不幹,壞事倒是一件不落。她憑什麼就定人生死?這冷宮裡沒人了嗎?黃忠是幹什麼吃的?小易子,你去把他叫來,我要問問……
趕緊坐下吧妳。
慧嬪忙趕上前,將寧溪月拉著坐下,一邊回頭對小易子道:不許去。
說完她又正色道:冷宮原本就不許私下買賣,哪怕我們身在冷宮,這身份總還在,我們的東西流去民間,像話嗎?這是大罪。
說完她又悵然道:郭太妃做的事情狠毒,我們何嘗不知道?可她占了理,大家便無話可說。娘娘提攜我們的心我們感激,但為了大家好,這事再也別提。
嗯,我倒也不全是這個意思。
寧溪月沉吟著說道:咱們要過好日子,非要走私嗎?難道就沒有別的路?待我好好想想,等過了年,便與妳們商議。這會兒卻是先樂呵樂呵的好。我先說個笑話,抛磚引玉嘛,若覺著我說得好,大家便把拿手的都施展出來。
總算氣氛又重新熱烈起來,看著嬪妃們談笑,寧溪月卻陷入沉思之中,暗道慧嬪說得沒錯,看來之前我還是太樂觀了。
縱然大家手藝非凡,可我們的東西,那是萬萬不許流入民間,這事兒就是和皇上說,他也不會同意,他都算是很開明的皇帝了。
車到山前必有路,條條大路通羅馬,不流入民間,那流入宮中呢?這總行了吧?
寧溪月猛地一拍大腿,嚇了身旁慧嬪等人一跳。
劉貴人大著膽子好奇問道:娘娘莫非又想出什麼好主意了?
沒有,只是想想罷了。
寧溪月一笑道:妳們繼續說話,我喜歡聽。對了,再想想等會兒大家表演什麼,等奴才們吃完,咱們就開始。進了冷宮,都是相依為命的人,也別太講究尊卑了。
眾人都知道她是奴才之友,也沒什麼異議,吃人嘴短,這話再沒錯的。
只有慧嬪,狐疑地看著她,小聲道:妳哄得了別人,哄不了我,快說,又有什麼主意了
笑話,我何曾哄過妳?寧溪月搖搖頭,接著小聲道:我只是想著,宮裡的活計其實不少,找那輕省又精細的活計,咱們賺幾個體己。
慧嬪搖頭道:叫我說,妳趁早歇了這心思。這事兒哪裡瞞得了人?萬一被皇后知道,妳想怎麼死?
皇后要我死,我就必得死嗎?太后可是喜歡我呢。寧溪月一挑眉道:得了,這事妳不用操心,也操不了,都交給我,我必會籌謀個好辦法。
正說著,就見素雲走進來,笑著道:娘娘,我們都吃完了,您看,咱們現在就開始嗎?
開始開始,來來來,叫大家都進來。哎呀,五盆炭火太多了,我這會兒都覺著熱,妳們怎麼樣?若是熱得慌,就挪出去兩盆。
許是人多的關係,許多人額頭上也出了細汗。
康嬪笑道:如今才真正體會到萱妃娘娘的苦心。從前過除夕夜,一個人冷冷清清,心中傷感不說,凍得跟隻鵪鶉似的,那被窩裡都冷冰冰的。今年大傢伙聚在一起,又熱鬧又暖和,這主意真再好不過了。
眾人紛紛點頭,都說自己先前錯怪了寧溪月好心,如今才知她是大好人,是解救冷宮眾生的活菩薩。
一通馬屁拍得,連寧溪月都有些受不住,連忙就命素雲拿了一枝梅花過來。
既然是大年夜熱鬧,擊鼓傳花這種傳統遊戲自是必不可少。
擊鼓的是慧嬪,目光掃了一圈,就見許多人面上仍有尷尬之色。
她心裡清楚,別看先前諛詞如潮,那是因為吃了肉喝了酒,這會兒要表演,大家心裡還是有些芥蒂的。
也不用說別人,她自己心中都有些彆扭,因此閉著眼睛,卻又留了一道縫,故意在梅花傳到寧溪月手中時停下。
她暗道我不疑心妳,但恐怕大傢伙兒還有疑慮,索性第一個節目妳來,妳若放得開,從此後大家必定以妳馬首是瞻。
正想著,就見寧溪月擎著那枝梅花,站起身高興笑道:第一個竟然是我,好彩頭好彩頭。唔!給大家表演點什麼呢?哎呀,剛剛不該講笑話的,平白浪費了一個節目。眾人都大笑起來,同時心中那點芥蒂也盡數消去。
就見寧溪月想了想,歡快笑道:過年嘛,講究的就是個熱鬧喜慶,這樣吧,我給大家唱首歌。
眾人面色都是一整,暗道萱妃娘娘能在後宮受寵,必定有過人之處,說不定便是歌舞出色。
剛想到這裡,就聽歌聲響起道:每條大街小巷,每個人的嘴裡,見面第一句話,就是恭喜恭喜……
砰的一聲,立刻便倒下了十幾人。
慧嬪看著寧溪月,眼睛都發直了,嘴裡喃喃唸著:這是什麼?歌?這叫歌?就這個,好意思去批評我素日裡不練氣發聲……
寧溪月一首唱完,下面倒了一片,這把萱妃娘娘給尷尬的,咬牙道:妳們也太不堅強了吧?好歹在冷宮裡磨煉了這些日子,還不如我的奴才們。看看,素雲她們一個個都是面不改色,妳們倒好,全躺下了,什麼意思?嗯?我唱得不好嗎?
天地良心。
麗嬪苦著臉,一手指著房頂道:娘娘,咱們是真心想拍幾句馬屁的,不沖別的,就沖您今晚讓我們吃了一頓豐盛晚宴,這好話怎麼都該說幾句。可……可這……實在是誇不出口啊,我只問一句,您這是哪裡的歌?怎麼從沒聽見過?這調子也太古怪了。
難怪妳們沒聽過,我這是山歌,山歌懂嗎?就是苗疆那邊的。
寧溪月順口胡謅,話音未落,就聽一個聲音怯怯道:妾自苗疆來,雖然那邊女子與我漢家多有不同,卻並未聽過這樣古怪的調子。
嚶嚶嚶,撞槍口上去了。
先皇啊,您老人家搜羅美女都搜到苗疆去了?
寧溪月臉上就有些熱,嘴上卻不肯服輸,大聲道:也不一定是苗疆,就是……反正就是從西南那邊來的,什麼波斯啊,大理啊……西南那麼大,妳們都聽過看過嗎?這就是強詞奪理了。
不過連苗疆來的都沒話說,大家自然也不好反駁。
慧嬪笑道:這個調子,初始聽著不好,覺得像什麼呢?但細細品來,倒還不錯,那份兒喜悅竟是發自心底,很符合今日氣氛。
到底是收服了的人,這行事說話就是貼心。
甯溪月連連點頭。
又聽慧嬪道:但我還是更喜歡三年前娘娘唱的那首長恨歌,調子悠揚婉轉,可惜只有兩句,不如今日讓我聽個完整的?
寧溪月心說:什麼?長恨歌?妳開什麼玩笑呢?我背都背不下來,還唱?以為人人都是和妳一樣,過目不忘嗎?
心裡琢磨著回頭就叫張寧送本唐詩三百首,先給背下來再說。她表面當然不能認輸,只好笑著道:今天是除夕,說什麼長恨歌啊,再說我都表演完了,該妳們了,來來來,接著擊鼓傳花。
萱妃娘娘都唱歌了,眾人還有什麼話說?當下都甩開了包袱。
一時間,偌大室內歡聲笑語,鬧作一團。
※※※
阿嚏。阿嚏……
接連打了幾個噴嚏,譚鋒從於得祿手中接過白巾,擦了擦鼻涕眼淚。
就聽大內總管擔心地道:皇上,不如叫御醫來看看吧,傷風著涼可不是玩的。
用不著,朕的身體朕知道,這不過是昨夜在外面站的時間有些長,後半夜又起風了,所以受了點涼,你命人熬一碗薑湯,立刻端過來,朕趁熱喝了,也就好了。
譚鋒搖搖頭,就聽於得祿道:您這鼻音都出來了,薑湯哪兒成啊?好歹吃兩副藥,發散發散。
囉嗦什麼?讓你熬薑湯就熬薑湯。譚鋒怒瞪於得祿道:告訴你,朕這心裡可還有氣,你別沒事兒搶著當出氣筒。
為了皇上的龍體,奴才就算不想當出氣筒,硬著頭皮也要當啊。
於得祿一臉苦笑,心想:好嘛!您昨晚跑去冷宮,結果萱妃娘娘和人樂了一夜,害你在外面站了一宿。
您說您也是,看見她們要守歲,趕緊回來不就得了?非要等著。
這下好,到底著涼了,如今卻要把我做出氣筒,這天下真是沒有講理的地方了。
你心裡嘀咕什麼呢?是不是笑話朕傻?
許是多少年不得病的關係,偶然身上病毒肆虐,連帶著神經都敏感起來。
譚鋒盯著於得祿,咬牙切齒問了一句。
奴才不敢。
於得祿好懸沒跪下,心想皇上,您都病了,這讀心術硬是一點兒沒落下啊。
奴才不敢笑話您,但您是真傻啊,活活等了一夜,我的天,我估計著傻子也幹不出這種事。
你懂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