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揭榜
到家之後,顧蕊發現家裡來了客人,定睛一看,原來是陳老六。
跟他倒是有些日子沒見了,她不由樂了:你怎麼有空過來了?
陳老六經常幫襯著陳掌櫃的從江南運糧食,等閒沒功夫過來的。
這幾日,江上風浪大,我大哥就讓我在家裡歇幾日,趁這工夫,我給你們送些米麵過來。他一邊說一邊指著地上幾個麻布袋。
顧仲書坐在炕上感激不盡道:倒是讓你們一家破費了,這些日子,家裡並不缺吃的,以後就別麻煩了。
陳老六忙笑道:多虧了小睿,我侄兒才撿了一命,我哥說你們一家就是我們一家的恩人,以後就當親戚走動了。
顧仲書客氣地跟他寒暄著。
顧蕊心裡卻翻騰開了,這一個兩個的都喊她小睿,幾個意思啊?
他們有這麼熟嗎?
陸淩風眸光悠悠地盯著陳老六半日,對他喊顧蕊小睿感覺十分不舒服。小睿也是他想喊就能喊的?
他算個老幾啊?
他手裡拎著個牛皮紙袋子,裡頭裝著幾個燒餅和肉包子,見陳老六坐在吃飯桌前的長椅上,他幾步上前,把那牛皮紙袋子往桌上一墩,道:小睿現在能賺錢了,不缺吃的。
一句話,怎麼聽怎麼陰陽怪氣的。
顧蕊撇撇嘴,不曉得這傢伙犯了什麼毛病。
陳老六人家是客人,他不好好地招待,在人家跟前瞎晃悠啥?
哎,你先去灶上燒壺水吧。顧蕊見狀,就拉了他一把,小聲說著。
陸淩風一聽就來火了:我賣給你家了?
這傢伙牛勁兒上來了,顧蕊有些頭疼,卻還是連哄帶勸地把他往門外推,悄聲貼著他耳根道:好大哥,你就是我們家一員,說這話可就見外了。我這不是瞧著來客人了嗎,家裡人手不夠,咱一家人幫個忙不行嗎?
這還像句人話。也不知哪句話戳動了這煞神的弦,他竟然欣欣然地去了灶房。
顧蕊傻眼了,難道是那句咱一家人嗎?
反正這煞神也是難伺候,她索性不理了,回到屋裡跟陳老六繼續聊天,說起江南的行程來。
……那邊正是梅雨季節,一連下了十幾日,溝裡河裡都滿了。陳老六侃侃而談,眉宇間對江南的天氣十分不滿。
這不好嗎?起碼水多你們的船行得快啊!顧蕊不解地歪頭看他。
快的確快,只是那邊起了瘟疫……陳老六說到這裡下意識地揮揮手,好似那瘟疫一直隨著他來了一樣。
什麼瘟疫?顧蕊一聽這個來精神了。
陳老六蹙眉道著:我也說不上來,每日裡都要死人,官府已經把得了瘟疫的人都隔離開了。有的地方一個村裡人都染上了……
這麼厲害?顧蕊顯然也沒料到,先前見陳老六雲淡風輕地說著,還以為小打小鬧呢。看來,這瘟疫很嚇人了。
可不是,幸虧我們回來得早,不然……陳老六話沒說完,就打住了。
一屋子的人也都面色大變地住了嘴。
這意思大家都聽明白了,陳老六一行人這是不幸中的萬幸啊!
良久,陳老六才透出一口氣來,道:如今夏日雨水多,也不知道這病會不會傳到咱們這地方來?
顧蕊點頭道:就看官府治療得力不得力了。
的確,夏日雨水多,容易引發水災,瘟疫這東西最喜水多。
陳老六坐了一會兒,陸淩風就把水燒開了。在顧家待了這麼些日子,他除了不會做飯,燒水倒是會了。
顧蕊一臉欣慰地看著這個出師的徒弟拎著水壺進來,忙去接了,朝他擠眼:大哥辛苦了,晚上做紅燒肉你吃。
陸淩風本來看著陳老六坐在那裡閒聊,心裡就不舒服,好在顧蕊的話,讓他十分熨貼,也就勉強沒吭聲。
顧蕊忙給陳老六泡了一碗蒲公英茶,遞到他手裡:這是我採摘的,清熱去火,你將就著喝一碗。
陳老六接過來道了謝,剛抿了一口,就聽陸淩風在一邊嘟囔:我忙活了半日,也沒人給我泡一碗。
陳老六奇怪地看了眼陸淩風,不置可否,咂巴了下嘴。
顧蕊哭笑不得,趕緊又給陸淩風沖了一杯蒲公英茶,畢恭畢敬地端過去。陸淩風撇了她一眼,傲嬌地接了。
顧仲書看著這兩個年輕人有些奇怪,不曉得這麼大的人怎麼忽然不懂事了?似乎有些爭風吃醋的味道。
好不容易把陳老六送走,陸淩風又粘著顧蕊道:說好的做紅燒肉的。
好,知道了。顧蕊答應著,把那一千兩的銀票拿給顧仲書看,細細地和他說著這幾日發生的情況。
顧仲書感慨不已:這麼大手筆的人家,非富即貴,沒想到竟然在這麼個小鎮上落腳,可見人生百態,世事無常。
他文謅謅地發表了一番感慨,又問顧蕊:你打算怎麼花?
顧蕊抬頭環視了下四周,道:雨季來臨,這屋子要翻修一下,免得漏雨。再給陸大哥蓋間住的屋子吧?
她徵詢地看著顧仲書,陸淩風在一邊並沒有插嘴,不過卻心花怒放。
小睿這孩子,心裡是惦記著他的。
顧仲書點頭道:翻修一下是必要的,這屋子咱們也是暫時住,就不用大動干戈了,其餘的你存著,留作……
咳咳,詠梅在他旁邊忽然咳嗽了兩聲,顧仲書就把嫁妝兩字給吞回去了。
他也是老糊塗了,怎麼當著陸淩風的面兒差點洩露了秘密?
他們家還躲避著仇家呢,可不能讓別人也牽扯進來。
陸淩風聽得莫名其妙,這有頭沒尾的算是什麼意思?莫非有什麼事兒瞞著他?不過人家的家事,他也不好打探,只得甘休。
顧先生,小睿年紀不小了,這筆銀子還是留著娶媳婦吧。他不動聲色地建議著。
顧仲書尷尬地笑著:是啊,該娶媳婦了。
顧蕊苦笑,忙把燙手的山芋扔出去:大哥比我還大,娶媳婦也得你先來。
我嘛,還不急。陸淩風把玩著手裡的粗瓷碗,笑嘻嘻撩了眼顧蕊。他總不能說他是個斷袖啊!
可一提到娶媳婦,他心裡就十分不舒服,想想就覺得接受不了。他知道自己這次真的病了,快病入膏肓了。剛才陳老六不過和顧蕊說笑幾句,他都覺得自己心尖跟被人戳了一刀似的,這不是斷袖是什麼?
陸淩風正為自己性取向不正常而苦惱,顧蕊卻已經忙得腳不點地了。
有了銀子她底氣更足了,去找楊裡正,說了養殖蚯蚓和癩蛤蟆的事兒:如今大傢伙兒都閑著,趁這機會幹起來,大家也能有個進項。
這是件大好事,你只管幹吧,要人要地我來操辦。楊裡正也爽快,大手一揮,立即找了幾個年輕人跑腿,一家一戶地都通知到了。
半下午時,楊裡正就帶著顧蕊和一幫子勞力到了村前頭那處低窪地,把野草燒了一遍,四邊堵上,熱火朝天地幹起來。
村裡那些婦孺也都來找顧蕊:我們幹不了勞力的活兒,但捉蚯蚓和蛤蟆還是行的,一天給一兩個銅板,權當給孩子買零嘴了。
顧蕊答應了,人多力量大,大傢伙兒都能團結一致,牛角窪村的日子肯定會越過越紅火的。
於是,全村男女老少都集中在村前,男的負責挖地圍堵,婦孺們則去捉蚯蚓蛤蟆。
顧蕊叫了王大生記帳,倒也有條不紊。
陸淩風也不曉得怎麼了,竟然沒有跟來,顧蕊忙亂中也顧不上他。
一下午,養殖場基本上成型了,之後,那些婦孺們也捉了不少的蚯蚓和蛤蟆,直接放進去。
看天色不早,顧蕊就回家去。
誰知還沒吃上晚飯,就有一輛馬車停在她家院門口,車上跳下一個人來,正是先前給陳老六趕車的車夫。
顧小哥,我們家六老爺病倒了……他跌跌撞撞地,神情驚慌。
顧蕊心裡咯蹬一跳,扔下飯碗,站起身來。
陸淩風跟著起身,眸色幽暗不明:這傢伙不會染上瘟疫了吧?上午才來過咱家……
顧蕊狠狠瞪了他一眼:烏鴉嘴!
我說的就是實話嘛。陸淩風委屈地撇撇嘴,一雙細長的桃花眼撩著顧蕊。
顧蕊被他氣個半死,但不可否認的是,她很認同他的話。
穩了穩神,她不緊不慢地跟顧仲書商議:爹,我得去一趟了。我們幾個還是得喝了藥預防。
顧仲書點頭道:這樣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