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無關良善
冬至,天大寒,清淩淩的藍天上飛過一群黑鴉,落到院中老樹上如樹葉一般密密麻麻。
姚妍借住在英武侯府西北一隅,緊挨著下人居所,平日裡很是冷清。當初進府時,舅母握著她的手連連說心疼,特意安排這清靜之地便於守孝。後來即便知道舅舅舅母全是虛情假意,既算計她的錢財卻又嫌棄她,所以才放任奴僕欺辱她,可她也只能忍下。
曹嬤嬤從院外走來,見到姚妍默立在樹下,本就纖弱的腰肢越發不盈一握,清澈雙眸裡含了一絲哀愁,如捧心西子一般讓人憐愛。也怪不得府中少爺們都喜歡,這絕色多情模樣,她這個老婦都難免多看幾眼。
她心中忍不住歎一句可惜了,臉上卻還是堆上笑道:表姑娘,天且寒著,您連大氅都未披,莫凍壞了身子。今天是大吉大利的好日子,夜裡便要嫁入謝府,老奴恭喜姑娘,賀喜姑娘。
姚妍冷眼望過來,靜靜望著她不發一言,竟讓她再說不出恭喜的話。
嫁?誰家傍晚時分一頂小轎子便嫁人?沒有三媒六聘,沒有十裡紅妝,沒有吹吹打打熱鬧氣兒,更沒人來添妝祝福,只派一個老奴來說一聲而已。更何況,她還在孝期,就這樣急匆匆成了妾!
姚妍卻連叫苦都不能,輕聲道:曹嬤嬤,我今兒想一直守著弟弟。到了夜裡,妳們自來叫我便是。
曹嬤嬤訕訕笑道:姑娘想如何做都好。表少爺如今躺在床上,也念您著呢。姑娘,老奴說句實在話,這謝淩昭謝公子雖傳言厲害了些,卻是有名的美男子,且位高權重,人人忌憚,嫁過去您身份便水漲船高。再者他如今無妻無妾,姑娘去了便是頭一人,只要抓住男人的心,何愁將來好日子?何況,表少爺衝撞了王府世子,若不求了謝府,少爺可就……
小命保不住!姚妍懂。可聽說那謝淩昭手段殘忍,殺人如麻,能止小兒夜啼,她心中怕。更別提她只是一個無名無份妾室,被弄死也無人追究。
見到弟弟躺在床上痛苦呻吟,姚妍淚如雨下。明明是那甯王世子肆意縱馬傷人,卻反怪弟弟擋了路,害他墮下馬來。
弟弟如今失了一條腿,送去半條命,可那世子不過是受了一絲驚嚇而已,卻還是想要弟弟死。這世間,權勢太過可怕。
聽到姐姐哭泣聲,姚景元醒了過來,努力抬手替姐姐拭去眼淚。悄聲道:姐,妳莫聽這府中人主意,他們一個個不過是想吸我們姐弟倆的血罷了。不用管我,妳拿著剩下的一點銀子,到南城置辦個小鋪子小宅子也能安身立命,絕對不能嫁給謝淩昭。
弟弟自小聰慧,來京城不過月餘便看透了這府中人心。可是她卻不能當機立斷,怕姐弟倆出去後更加孤立無援,被人欺淩,誰想到不過半年便落到這樣境地,真真生死不如。
當初從家中帶來的幾萬兩銀票,零零散散本就被拿走許多,這一次借著打點弟弟之事,更是全部哄走。現如今手裡的,不過是縫在衣衫裡的千兩銀子罷了。
姚妍咽下淚水,將荷包塞到弟弟貼身衣服中。如今你我各帶幾百兩應急,等姐姐在謝府站住腳,立即接你走。你莫怕,只要姐姐在謝府活著一天,他們便不敢折磨你。
姚景元罵自己無用,卻也留不住姐姐,只能看著姐姐從一個火炕跳入另一個火炕。
夜色剛濃,一頂青色小轎就把姚妍送進了謝府。連大門都不得進,悄無聲息從西南角門直接進了內院。
偌大的內院,卻連一絲人聲都聽不到,只聽到老鴉在叫,夜色中更加瘮人。京城多鴉,煞氣重的地方更是。她心想,難不成謝府與侯府一樣,皆死了好些無辜之人?是了,聽說謝淩昭能將人的頭顱當蹴鞠玩耍,府中死幾個丫鬟小廝也是尋常。
這樣想著,她越發害怕,卻只能一個人緊緊握著床單,連鑽到被子裡也不敢,怕惹惱了那男人。
雖怕,卻還是抵不住累。快要睡去時,姚妍聽到門吱呀一聲,嚇得她一個激靈,腰背挺了起來。
謝淩昭望著坐在床邊的女人,就著燭火冷哼了一聲道:模樣倒是不錯,難為他們了。
謝府哪裡會捨得讓他娶妻,聽說皇上要賜婚,便提前找來這樣一個女人,無非就是膈應一下,讓他們夫妻未成婚先離心。
謝家人也是能耐,不知從哪裡打聽到這女人天生克父克母克夫,爹娘剛死了,送來克他了。也罷,他若是怕克,早該死上一萬次了。
下巴被捏得緊了,姚妍有些痛,便抬頭望著他。眼中含淚,粉腮飛霞,輕輕呻吟一聲如貓兒叫一般,讓人心癢。
謝淩昭挑眉道:叫一聲。
姚妍眼中全是迷茫,叫什麼?這男人雖邪性,長相卻好看。長眉入鬢,丹鳳長眼,鼻樑堅挺,臉頰棱角分明,與時下流行的撲粉男人十分不同。只是,看她那眼神,如看小貓小狗。
謝淩昭手指用力,面上雖帶著笑,說出來的話卻不中聽道:不叫就滾出去。這女人眼睛如汪泉升霧,十分誘人。謝府又費盡心機讓他用了藥,雖排出許多,卻還是有些影響。女人罷了,即使不喜歡,受用了倒無妨。
只是他心底有一不可告人秘密,最喜愛的並非女人臉,反而是聲音。若聲音不美,臉再好看也不想吃下。
若真滾出去,便是死路一條。姚妍忍痛,小聲道:汪汪汪。羞死人,即使當她是狗,也不該逼著她這樣。
謝淩昭:……忍不住眼角放鬆,嘴角翹起,這女人莫不是個傻的?這樣的傻子,謝府找來對付他?叫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