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關於變老這件事
不斷成長的自己
吉娜(Gina)頭上的毛囊不遺餘力地提醒她今天是它們的三十歲生日。一大早,吉娜就發現了第二根白髮。等她進了辦公室,就有兩張卡片擺在桌上了,其中一張寫著,「已經三十了就也不要對自己太苛刻……人生自然會來折磨妳的!」,另一張則印了孟克(Munch)的名畫《吶喊》(The Scream)外加一個大大的三十。
吉娜的男朋友傑克也沒起什麼安慰的作用。上個月他過四十歲生日的時候,最好的朋友寫給他「四十歲!?你還年輕,可以再活一陣子……但是要把握時間!」,弟弟的卡片則說,「生日快樂!別太難過,你很快就會習慣年過四十的生活……大概等到五十歲的時候就沒問題了!」
吉娜和傑克從未跟家人朋友提起自己因為這種卡片感到多麼不適,反正說了也只會被取笑「怎麼一點幽默感都沒有?」或者「開不起玩笑嗎?」。我們根本不需要讀過佛洛伊德(Freud)的《笑話及其與潛意識的關係》(Jokes and Their Relation to the Unconscious)就知道幽默感只是人類緩解焦慮的方式之一(不過有空真的可以看看,非常好笑)。
吉娜從父母身上一樣得不到慰藉。她五十六歲的媽媽莎拉(Sara)剛上完皮拉提斯課、正要趕去診所打膠原蛋白,還計畫做個假日水療;六十二歲的爸爸克里夫(Clive)準備嘗試高空跳傘,還要參加由《長生不老》一書的作家主講的講座。
雖然吉娜的父母看似絲毫不在意老化(或者只是把焦慮跟皺紋一起雷射掉了),他們其實和吉娜和傑克一樣為此感到心慌,他們害怕變老。假如人口統計預測沒有出錯,吉娜和傑克大概都會活到一百歲,那可得繼續心驚膽戰好一陣子;身為戰後嬰兒潮的一份子,爸爸媽媽則選擇相信已經不再有老化這件事情──克里夫堅稱,就像滾石樂團(The Rolling Stones)的主唱米克‧傑格(Mick Jagger)所言,「魚尾紋就只是笑紋而已」。(不過顯然他不知道作曲家與爵士歌手喬治‧梅利﹝George Melly﹞已經酸過傑格,「沒有什麼比這還可笑的」。)
這一家的兩代人都十分關注自己身上出現的老化跡象:莎拉很愛拿網路上「越老越難看的名人」跟自己比較,吉娜則是擔心過了生日就代表青春將一去不復返──老一輩的人拒絕承認自己正逐漸變老,年輕一輩則是為此深感恐懼。
否認和恐懼以外的第三條路
不過他們可不是憑空幻想出這些自虐的想法,一切都是由歷史和文化塑造而成。幸好不論當今的西方文化如何運作,我們還是可以找出第三條路面對年齡增長:一條重新審視老化、不再將老年人視為單一均質團體的路──不再有個「老人星球」,一到五、六十歲的人就自動成為永久居民──或者你天性悲觀,還得早個一、二十年上去。
把四十幾、五十幾、六十幾到一百歲的人劃到同一陣營實屬荒謬,這跟把零到四十歲歸為同類一般可笑!啊,你或許想要反駁,人生前四十載的確是處於巨變的時候。在此我們要挑出對於老化最根深蒂固的偏見,也就是將年齡增長看作時間的停滯──或者不是停滯,甚至是完全單方向的衰退。但正如後文將要陳述的──變老的過程也可以豐富又充滿動力,讓人有無限的成長性。也許這就是為何老化又稱作年齡增「長」。
更重要的是,主流研究者一致同意人與人間的差異將隨著年齡增長越來越大,不會越來越小;歲月不會抹去我們的個人特質和自我身份,相反的,它還將為其增色。事實上同齡個體之間的差異,比起年齡層和年齡層之間的差異還要更大:一位來自倫敦的七十二歲中產階級健康白人男性大概與一個同住倫敦的三十二歲中產階級健康白人男性有更多共同點,而不是與一位七十二歲、營養不良、育有八名子女、需要照顧四位孫子的厄瓜多黑人女性更為相像。這些人甚至不會視年齡為最重要的人類特質(收入、種族和社會階級還更為可能)。
吉娜聽到這裡可能會非常驚訝,難道領到公車老人票的時候,不就是變成一個「老人」,所有的人格特質、自我成就與獨特的個性通通被重重的「老」字給壓碎?才三十歲,老這個字的陰影就已經蔓延過來了,有誰不會嚇壞呢。
2|開始享受獨處
在現代社會,如果你一個人
孤獨這回事有個問題,有個嚴重的文化問題。選擇在現代社會獨自一人,會引起他人對於身分和身心健康的質疑。這個問題必須先提出來不可,之後,我們再試著回答看看。
這問題也不好用言語描述,畢竟所有沒人答得出來的問題都難以用文字拼湊。但是,我認為若硬要試著抓住問題的精髓,說起來大概會是這樣的:
現今世界相對起來繁榮先進許多。我們對自治、個人自由、成就、人權及最重要的個人主義的重視達到歷史高峰,但是為什麼這些自治、自由又能自我滿足的個體會害怕與自己獨處呢?
想想看,這件事實在是非常奇怪。
我們相信身體是自己的財產,無論是安樂死或隆胸手術,要做什麼都沒有人管得著,可是卻沒人想跟自己獨處。
現代社會將高度自尊心視為身心健康的證據,但大家卻不想跟高尚又人見人愛的自己相處。
我們認為道德與社會習俗為個人自由帶來限制,但是我們卻害怕離開群體、發展出「古怪」習慣的人。
我們相信所有人都有個人的「聲音」,而且無疑富有創造力。可是,「獨處」明明是公認最有效率、培養創意的方法,但我們卻會以有色的眼光懷疑選擇這麼做的人(或做出更糟的反應)。
我們自認獨一無二又特別,值得擁有幸福,但我們卻害怕獨處。
我們將個人自由與自治稱為是我們的權力、是值得讚頌的東西,但卻覺得行使自由自治權的人很「可悲、錯亂或壞心」,甚或是同時冠上這三種污名。
一九八○年,美國人口普查顯示,超過四十歲的男性當中有六%沒結過婚;現在這群人口增長到了十六%……還被戲稱為「老處男」,嘲笑他們有些「毛病」,甚至可能有反社會人格。
就像傳統對單身女性的恐懼,有人也會對這些男性產生懼怕感。他們無法想像這些男性會有多孤單。但是,正在我開始焦慮的時候,一位英國朋友前來拜訪……「我想結婚」他跟我說。總算,有個值得的男人了。
(薇奇・瓦德,《倫敦晚報》,二○○八)
3|擁抱逆境的生活練習
逆境的根源
大家都知道人生充滿逆境:我們會失落、失敗、失望、衰弱和痛苦,只是形式和方法各異。人們太常陷入逆境,卻極少反思逆境為何發生。如果你想知道如何才能積極回應逆境,最好先思考這個問題:為什麼人生會遇到逆境?逆境必然發生,我們做什麼都無法完全擺脫逆境。不過,這個概念一點也不負面,反而能讓人鬆一口氣,因為我們可以從更實際的角度去認識自己,瞭解逆境的真正意義,並且反過來利用逆境。
有限的資源導向無限的衝突
住在已開發世界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我們有各種豐富的資源和機會,雖然安排資源的方式極為荒謬,使得資源分配不均,不過大多人都能享有食物、居所、醫療和教育。地球資源有限,人類必須經常相互競爭,例如收入和資產等實質資源,以及名氣、聲譽、社會地位等無形資源。我們在就業市場和房市裡廝殺,為了職涯升遷爭得頭破血流。另外,人類的身體非常脆弱,很容易受傷損壞。不過從歷史上來看,人類的身體已經比過去健康許多,所以即使理智上知道人體很脆弱,我們卻幾乎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其實,只要去醫院急診室走一趟,你就能立刻體會到人體多麼不堪一擊。
為了保護脆弱的身體,我們很自然會想為自己和親友建立最安全的環境。所有人都想圈出一塊專屬自己的地方,每個人對安全的定義不盡相同,不過資源有限,所以大家想要的其實都差不多,最後人類的慾望和需求無可避免會導向衝突──換句話說,我們因而會遇到逆境。
人類不只生理脆弱,心理也相當容易受傷。一方面人類的慾望和需求可能無窮無盡,我們不斷向其他人和周遭事物索求更多,或者尋求全新的事物。我認為人類「需索無度」的原因,必須進入內心深處探究。山謬‧強森(Samuel Johnson)的著作傳達了以下三種概念:對於想像的渴望(the hunger of the imagination)、人生的空虛(the vacuity of life)和追求新穎事物(the craving for novelty),特別能幫助我們理解這種現象。
4|找回好情緒的日常練習
幫助我們活在當下的自我意識
曾經有個男孩在學校表現突出,直到進入大學後也一直維持好表現,就在大二即將結束的某天,他一早出門考試,卻從此消失──二十四小時之後,男孩被發現正四處遊蕩、徹底迷失──他不僅不知道自己身在哪個城市,而是失去人生方向,沒有存在感。過去二十年間他打造出精巧又成功的面具,一直躲在它背後生活,那個真實的、會感到需求的自我已經變得透明。但問題不只是忘記自己出生證明上的名字等諸多社會訊息,男孩還忘卻了他身為人類的身分。
要是身分意識薄弱、自我認同不高,親身體驗當下生活將更不容易。若是不清楚自己是誰,人們常常像演戲一樣以「好像」是自己的身分過活,發展出可能招致自我毀滅的處事方法:由於感覺不到確切真實的東西,你可能透過遊戲人間(這有時會與有趣的性格混淆),或是得到種種成就尋求身分認同、創造生命意義;又或者,你開始塞滿行程讓生活過度繁忙,藉由建構出的自我分散注意力,讓自己不再空虛──這種情況可能會被當成個性活潑,表面看似情緒健康,但這個身份其實只是幌子──你並沒有活在當下。
為什麼自我意識有強弱之分
自我意識的強弱取決於一歲以前照護者對嬰兒需求的回應。當然,社會認同受國籍、家庭背景和性別影響,雖然聽來不可思議,但身分內涵源自我們最早期的人際關係。一歲以前,大家的人生經驗只想滿足身體所需、非常原始,並不受語言的制約。存在可能只是從肚子餓到吃飽、從寒冷到溫暖、從感覺沒人愛到被愛的過程;這個階段的愛透過滿足生理需求來表示,內部和外部、自我和非我之間的界限非常模糊。寶寶吸吮奶瓶和乳房卻不明白牛奶是什麼,只感受到需求以及得到與否;這時我們脆弱得連坐都坐不起來,更遑論用言語表達願望,實在是無力到令人難受。
5|喚醒感官的大自然練習
仔細觀察藍天
眼、耳、鼻、臉都告訴我們和天空有關的訊息。接收這些訊息,半個新世界便為之豁然開朗。風的方向、溫度、帶來的氣味都很容易判讀,也不必冒著失溫的風險。我們甚至可以更進一步,提醒自己還有某些過去數百年逐漸式微、但近來稍稍復興的技能存在。
回首歷史,三層玻璃、Goretex防水靴、中層保暖衣漸漸退去,人與自然之間的阻隔比現在要薄得多。沒有玻璃的透風石屋曾一度是當時最能遮風避雨之處,在那之前許多人家都是以草皮、以糞泥固定的茅草製成。難怪古代人對於判讀天空都有更敏銳的好奇心以及能力。古人對於世界的體驗有一半來自天空,而現代旅人頂多視其為一層淺淺的起伏變動。如此的察覺能力以及知識能在氣象諺語(weather lore)當中找到。氣象諺語能幫助我們預測天氣、預先準備,當中最有名的一句:「傍晚天色紅,牧人笑意濃。」(Red sky atnight, shepherd’s delight.)很多人都聽過,但很少有人經由經驗或理論知道,這句話到底是否可信──可以的。如果傍晚天空呈紅色,表示西方能見度很好,而北半球的天氣系統多半由西往東移動,因此接下來的天氣應該不錯。還有數百句類似的珠璣早已為大眾所遺忘。要和半個戶外世界建立關聯,這些諺語可以是有趣而又實用的新方法。
想和戶外世界建立關聯,在一段好天氣之後是不錯的時機──預測惡化要比預知改善容易得多。比起抬頭瞇著眼睛往灰壓壓、載著細雨的雲團縫隙裡瞧,天晴時能看到更多細微的天色。
高空若出現束狀雲,接著太陽、月亮或星星前出現薄霧,則天氣將轉壞,幾乎所有傳統文化都在民間傳說中織進了這個想法。這種薄薄一層、位於高空的霧狀雲稱為卷層雲(cirrostratus),會使光產生折射,在日、月周圍形成一圈光暈。北美印地安人祖尼族(Zuni)曾把這圈光暈解讀為帳篷:因為雨要來了,太陽於是躲進帳篷裡避雨。
而這句俗諺則一言以蔽之:「母馬尾、鯖魚麟,大船收帆去。」(Mare’s tails and mackerel scales make tall ships bring in their sails.) 形成「母馬尾」的是束狀、棉花糖絲一般的雲,稱為卷雲(cirrus)。藍天中若先有卷雲造訪,後有卷層雲蒞臨,這些雲便很有可能位於暖峰前沿,而暖鋒將帶來豐沛的雨量。
【練習三】
下次好天氣的那幾天,每天仔細觀察藍天幾次。找一找,高空有沒有一束束糖絲狀的卷雲以及霧狀的卷層雲,卷層雲在太陽及星星四周圍最為明顯,偶爾會形成光暈。但切勿直視太陽。
壞天氣要來之前總會有一些警告的跡象。晴天並非一按開關就瞬間轉為雨天,而是雲漸漸變多,風向也逐漸改變,而這樣漸進的過程很容易發現。
剛接觸時最好先作點弊,先聽聽可靠的當地預報說好天氣何時會轉壞。隨著時間逐漸接近,就加緊尋找轉壞的跡象。經過練習,就有可能不靠官方預報來獨立預測天氣。有時,利用比氣象學家的超級電腦早了數千年的技術,甚至可能預測出專業人士未能報出的改變。不論地點是颱風的山丘還是購物商場的外頭,從中獲得的成就感,和人為的收穫(比如賺錢或購物)頗不相同。
6|運動鍛鍊你的思考力
和自己本能的對抗
堅持和骨氣會讓人吃一點苦頭。痠痛的腿部肌肉,對比賽時間流逝的焦慮,每天早上的疲憊感──村上春樹很明白規律慢跑的痛苦與惱人之處,事實上,他需要跑步帶給他的痛苦與疲累。不是因為他是愛自找罪受的被虐狂(呃,不算是唯一原因),而是因為面對惱人的逆境,正是培養堅持這項品德的最好方法。死亡谷超級馬拉松冠軍潘‧瑞德(Pam Reed)曾寫道:「沒有心智正常的動物會選擇承受這樣的事。但是這就是重點,跑馬拉松就是在與自己的本能對抗。」
上一章已經提過,當痛苦的意義轉變時,也能變成快樂。在這一章的脈絡底下,痛苦挑戰我們的堅持與骨氣,訓練我們更加堅定。如果人生簡簡單單,沒有矛盾衝突,那就沒有堅持的必要,只要輕鬆選擇當個好人就行了。但是現實中我們往往會在不同的身份和價值順序之間拉扯,耗費時間與精力,很容易就「脫離常軌」。透過又累又辛苦的規律運動,我們就能在這一切的矛盾之中,養成健全的習慣。村上寫道:「正因為苦,正因為自己甘願通過那樣的苦,至少在那過程中,我們才能找到一些自己正活著的確實感觸。」 在地下室揮汗跑步或去市內湖畔健走的大衛‧萊比多夫也有類似的看法:「起頭最困難,我意思不是剛開始跑的那幾步路,通常那時候都滿開心的。我指的是『準備好去跑步』這項不可能的任務。如果從椅子上抬起屁股對你來說很困難,你更應該逼自己這麼做。」
痛苦或虛弱的時候,放棄實在是太容易了,我們必須藉由克服痛苦與疲勞,對自己信守堅持到底的承諾。我們一次又一次信守承諾,就成為一種品德,品德不是只說空話,而是在現實生活中養成習慣。所以村上在希臘的酷暑中跑步,不是因為缺水的環境可以燃燒更多卡路里(運動醫學顯示事實正好相反),而是因為他對跑馬拉松做出了承諾。他寫道:
並不是有人拜託我「請你當一個跑者」,才在路上開始跑起來的。就像沒有人拜託我「請你當一個小說家」,而開始寫小說那樣。有一天,我突然因為喜歡而開始寫小說。然後有一天,突然因為喜歡而在路上開始跑起來。不管是什麼事,只要喜歡,就會以自己想做的方式一直做下去。
跑步如同寫作,是他生命故事的一部分,村上會繼續堅持做這兩件事情,在狀況變得艱難(這種事難免)時努力克服難關。我們每個人都像這樣,在運動場跑道或跑步機上喘氣,在社區健身房狂做彎舉,就是為了正面迎擊痛苦,證實自己的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