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歲月靜好
剛回來起初有幾個月的時間,景王是混沌的。
他所認知的世界被蕭氏、被晉帝、被這個無情的世道全部摧毀,他想不出來人性為什麼會如此的不堪。他掙扎過,他迷茫過,他困頓過,他疑惑過,怎麼也找不到答案……
直到他痛定思痛,決定把所有的一切全部拋開。
他的思想,他的認知,既然沒辦法去苟同這個荒誕的世界,還有一些人奇怪的想法,那麼他就不再去想,只用去做。
別人的想法真的重要嗎?人的想法真的重要嗎?如果重要,他上輩子為了求生費勁腦筋,為什麼還是會死在晉帝手裡?
說破了,不過是實力罷了!如果他上輩子稍微有那麼點進取,如果他上輩子不活得那麼糊塗,又怎麼會落到一個毫無反擊之力,一退再退直到無路可退尊嚴盡喪的地步呢?
實力是什麼?
景王開始深思。
……
對於景王妃,景王的心情是複雜的。
有恨,卻又無恨;想報復,卻又想起上輩子死前她那張淚流滿面的臉;想把她扔得遠遠的,卻有不能動的理由……
最後他選擇了置之不理。
從來沒有在意過,便從此漠視吧。
至於其他人,他想著,既然後院有爭端,那麼他就不去,反正這輩子他沒打算要什麼子嗣,就那麼放著吧。
那個小宮人是個意外,一個在他意料之外的東西。
環境與境遇會改變一個人的思想。
他想著,蕭氏安份了,他想著一個被完全架空的景王妃還憑什麼作呢,所以他順著自己的心意去了那麼幾次,卻忽略了蕭氏那個女人雖然愚蠢卻從來手段粗暴。
景王耳邊突然響起剛才胡良醫說的話:“……如盡心治療,半載即可。”
無端的有些煩躁,他揉揉眉頭,不再去想。
※※※
當丁香回來稟報說榮喜院和寒香院那邊也中了暗招後,小花的心就整個放了下來。
剛才那會兒突然知道自己中了暗招,她還有些心緒紛亂,之後認真思索,其實這樣似乎也不錯?
果不其然,後面那一連串發生的事並沒有出乎她的意料,只除了福順的手段。
景王那邊的反應是如何她並不知曉,但福順的手段可謂是狠辣,既在景王妃心口上捅了無數軟刀子,還把一手殺雞儆猴玩得十分漂亮。
畢竟,這猴可不光是被禁足的景王妃一人,不光是長春院服侍的宮人,還有後院的其他人,包括主子包括奴才。
玉嬌、玉容這下是全完了,以後應該不會出來蹦躂,就算蹦躂找的也不會是她。喬側妃那人本就是個謹慎的,現如今要和她一樣調養身子,自是沒工夫搭理她。而景王妃……
身邊得用的一概被杖斃,自己被禁足。景王只說了是禁足,卻沒說期限,也就是必須得殿下開口解禁才算完。
景王性子小花知道,從來寡言,又沒有個得力的人在景王身邊提,景王什麼時候想得起景王妃呢,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形勢一片大好,僅除了她暫時不能有孕。
不過事到如今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超出小花當初所預料太多。把所有事情放在一起思來想去,小花居然發現這樣對她才是最有利的。
調養就調養吧,有兩個倒楣蛋在那裡襯著,似乎也不算太差。
心情放鬆後,在床上躺了一下午的小花起來了。
一旁服侍的丁蘭和春草輕手輕腳了一整天,此時見小花起來後神態如常,才放下心來。
“夫人,您一天都沒用膳了,膳房那裡奴婢去交代過,還為您留著呢。”丁香輕聲說道。“妳忙了一天,好好歇息一會兒,提膳的事讓丁蘭去吧。”
“是。”
※※※
景王用了晚膳,便去了書房看書。
福順只以為如常,卻沒有看到景王手中的書卷一直未翻頁。
又坐了一會兒,景王突然站了起身,往外走去。
福順也沒說話,只在後面跟著,拐到西院方向的時候,他才知道這是要去花夫人那裡的。
景王到的時候,小花正在用膳。
在床上躺了一下午,起來後也沒整理過,自是披頭散髮的儀容不整。
見桌上的膳食,景王丟下一句“妳用”,便去了西間那邊,小花只好繼續坐下用膳。
用完膳,洗漱了一下,小花也來到了西間。
景王此時正半靠在暖炕上,身著紫色常服的勁瘦身子窩在桃紅色銀線繡牡丹的輕羅抱枕上,再配著那張淡漠低垂著眼簾看書的臉,頗有幾分不和諧的感覺。
見小花走了進來,景王半抬眼皮,複又垂在自己手裡的書本上。
小花心情有些複雜,有一些莫名的小情緒在心中激蕩。
事實是因為景王妃鬧得太大,景王才處置她的,小花也是這麼告訴自己的。可這先頭處置了景王妃,後面就來她這裡了,又不吭不響不說話,讓小花心中平添了幾分詭異。
她湊近了在一旁坐下,欲言又止幾次都沒開口。
罷了罷了,這人一向淡漠,說不定人家只是做了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她開口感激會不會顯得自己太自作多情了。
可即使如此想,小花的心境也與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
景王是個很安靜的人,小花和他相處也有些日子了,也知道怎麼安適自己。見他態度閒適的靠在那裡看書,她就坐在他腿旁,低著頭練著針線。
她現在針線已經有些進步了,也會繡朵花兒草兒什麼的。
時間默默的流逝著,西間裡面一直很安靜,但內裡的氣氛卻很是和諧。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景王放下手裡的書,坐直起身。
小花見了動靜,就把手裡的針線放到針線笸籮裡了。
“安置。”
去了睡房,兩人洗漱完躺在床上,小花以為景王會幹點什麼的,誰知道他卻什麼也沒有幹。
她睡在裡面的位置,側著身子偷偷的瞄了仰面躺著的景王一眼,從她這個角度可以看到他線條很美好的鼻樑和側臉。
他瞌著眼,似乎熟睡了,小花此時卻是沒有絲毫睡意。
以往景王給她的感覺都是高不可攀的,淡漠的表情與少言的性子讓人感覺他就如那高高在上的神祗。雖在床上有時小花會覺得很親密,但下了床,她卻是怎麼也看不透摸不透他的心思。
而今日發生的這一連串的事,尤其景王事後又來到她這裡,雖是什麼也沒說,卻讓小花心中總有那麼點猜測。
景王似乎感覺到小花在看他,突然面朝裡側了過來,摸了摸她頭髮,又沒了其他動作。
摸頭髮是一種很親密的動作,代表著親近的意味。
上次景王摸了她胸前的頭髮,就讓她有一種小詭異,沒想到這次又被人摸了。
景王以往不是沒有摸過她的頭髮,但那也就是兩人做完以後,他的一個手勢而已。而這兩次,卻讓小花心中多了那麼點詭異的親密感。
對於這個性子怪異的夫主,小花一直以來的模式是安份守己,偶爾會進行一些些試探。畢竟沒人想自己摸不清楚侍候的人的性子,尤其是枕邊人,摸不清楚就代表不瞭解,不瞭解就代表可能會犯錯。
此時小花心思一動,又試探了一下,
那就是慢慢挪著自己,然後狀似很自然實則心裡下了狠氣的把自己臉埋進了景王懷裡。她甚至已經想好,景王要是不願意,她該如何反應。
她感覺到對方的肢體有一瞬間的僵硬,然後放鬆,見景王沒動靜,小花才放下心來。過了一會兒,一隻手悄然無聲的放置在她脊樑後,輕撫著她的後背。
一下一下又一下……
這種舉動是一種安慰意味很強烈的,小花先是不解,然後是些許了悟,跟著心中即起了一種委屈感。
眼眶不由發酸,等她發覺過來,淚水已經些許浸濕了景王胸前的薄衫。
怎麼可能會不委屈呢?只是埋得深罷了,無依無靠又無助,委屈能向誰傾訴啊,也不過是自己佯裝什麼也沒有罷了。
景王僵著身子,手指頭縮了縮,又覆回背上繼續撫著,感覺那處很燙,燙得他心不由一顫。
小花反應過來,見景王反應如常,以為他沒有發覺,便掩飾得把臉在景王胸前蹭了蹭,不再動了。
一夜無話。
晨光透過窗櫺灑射在室內,床上一對安睡的人兒,掩在帳後。
景王到點兒就醒了,睜開眼睛,眼瞳裡還餘留半分初醒時的混沌,不到片刻便清澈起來。
他的眼光順著朝下,體態嬌小的人兒背靠在他懷裡,身子蜷曲著,他的手臂做枕環過她的纖頸,另一隻手覆在被中她的纖腰之上。
景王有一瞬間的不適,不是太習慣這種親密的姿態,昨晚兒明明不是以這種姿勢入睡的,到底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