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贖身受阻
乾娘家的院子不大,好在是獨門獨院,一個院牆跟鄰居隔開來,也算清靜。
正中一明兩暗的屋子,側面守著柴火棚子蓋了一間小屋,原先是周泰、周和住的,如今成了安然睡覺的屋。
周和不大回來,周泰也是隔三差五的才回來,故此,這間小屋大多時候都是閑著的。乾娘是個俐落人,兒子不回來,也收拾得頗規整。如今安然執意住在這兒,更是好生收拾了一通,不顧安然的反對,從櫃子底下拿出了一套新被褥、枕頭來鋪上,這才滿意了。
洗漱了躺在新褥子上,蓋著新被子,暄騰騰軟綿綿的。
安然想著樸實憨厚的乾爹,粗中有細的大哥,一心疼自己的乾娘,心裡熱乎乎的舒服,就是不知道二哥周和什麼樣兒?想著這些,不一會兒就睡過去了。
安然睡了,屋裡的周老實可睡不著。雖說知道婆娘認了個閨女,是個有大本事的,如今在大廚房幫廚,還讓鄭禦廚收了徒弟,可一直沒見過。
自打知道自己有這麼個幹閨女,誰見了自己都得客氣一句。花園子的管事張老六還請自己吃了兩回酒,昨兒更是把荷花池子的差事給了自己,說讓自己先湊合著,回頭有了好差事再換。
張老六雖只是花園的管事,手裡卻捏著幾個肥差,人人奉承,平常眼珠子都恨不能長頭頂上,自己一個挑化肥的,哪會被他看在眼裡。
為了這個差事,自己兩口子可沒少給他好處,卻始終不吐口,如今反倒上趕著給自己換了,還頗有討好的意思。
周老實心裡知道是托了幹閨女的福,心裡念著呢。
這好不容易幹閨女來了家裡,竟讓閨女住小屋,心裡實在過不去,哪睡得著,聽著婆娘進來,忙道:“妳也是,怎麼讓閨女住小屋去了,即便不住東屋,不還有西屋嗎?”柳大娘把燈熄了,上炕躺下道:“你莫要見外了,是咱閨女呢。當日她認了我當乾娘,就跟咱親閨女是一樣的。你不知道,這丫頭是個最講禮兒的,家裡她最小,哪肯住東屋西屋啊。行了,你就消停著吧,疼閨女不在這上面。”
周老實吭哧半天道:“話是這麼說,可閨女如今是大廚了,哪能慢待啊。”
柳大娘道:“正是如此,我替她擔心呢。原先謀大廚房的差事,是覺得閨女的手藝在外廚房糟蹋了,可也沒想到,這麼快就成了酒樓的大廚。雖說出息,可這風頭太大,難免招人嫉恨,偏偏又有之前那麼檔子事兒,怕只怕咱們府裡那位大老爺……”
說著柳大娘歎了口氣道:“行了,這些事兒你不懂,當好你的差事就是,閨女的事兒有我呢。如今瞧來,咱們不一定能幫上她,只要不給她添累贅就好了。”
安然本以為,昨兒自己來了鈴鐺胡同,安子和肯定覺得自己不知好歹,然後又發作一頓。不想倒沒什麼反應,連面兒都沒露,過了幾天不見他找碴,安志這兒也沒什麼反應。
想想覺得自己或許自作多情了,以安子和的地位,什麼女人找不來,有必要跟自己一個小丫頭糾纏不休嘛。
想明白了,也就放鬆了下來,再加上酒樓的差事輕鬆,安然這些日子過得格外舒坦。日子一晃便到端午了,端午這天正趕上安然休息,便想著包些粽子。
家裡如今人口也不少,過節總得有個樣子才行,晚上便跟乾娘商量著,要去買些粽子葉回來包粽子過節。
正趕上大哥周泰進門,聽見這話,便道:“粽子葉哪用買,我當差的莊子旁邊有半坑葦子呢,劈些回來也就是了。”
聽他這麼一說,安然倒來了興致,道:“那明兒我跟大哥過去劈葦子葉去。”
周泰撓撓頭道:“不用妹子去,明兒我走一趟,一會兒就劈回來半麻袋,包多少粽子都夠。”
柳大娘笑道:“你倒是好心,卻不知你妹子的心思。安然這是悶得慌了,成天在後廚裡煙薰火燎的,明兒讓她跟著你去城外散散也好,就是別淘氣,回頭掉水裡面可了不得。”
兄妹倆笑了起來,商量定了,轉天一早安然就跟著周泰來了城外莊子上。
安然還是頭一次出城呢,看什麼都新鮮。
說起來,冀州府還真是個好地方,良田沃野,一望無際。過了端午就是麥收了,地裡的麥子已結了沉甸甸的穗子,快要成熟的麥穗在風中蕩起一波一波金黃的麥浪,頗為壯觀。
安府的莊子就在這些麥田之後,辟出老大一塊地方,蓋了個莊子。外面壘著青磚高牆,圍得嚴嚴實實,卻也看得出裡面的屋子並不多,說是莊子倒更像個空場。
安然不禁愣了愣道:“大哥,這裡是安府的莊子?”
周泰點點頭道:“其實,這裡是大老爺特意給三老爺蓋的,三老爺自幼習武,更好騎射,大老爺便蓋了這麼個莊子,從外面買了十幾匹好馬,養在莊子上。三老爺回來的時候,可以來這兒騎馬射箭,大老爺若在府裡住膩了,也會出來散散,卻不在這兒住。瞧見那邊那處宅子了不,是前些年蓋的,依著山,樹又多,暑熱的時候,大老爺大多會搬到那兒避暑。”
安然看過去,還真是,剛才只顧著看麥子地了,倒沒瞧見那邊竟然還有座山。
山不高,山勢也較緩,不算奇駿雄偉,卻也是樹木蔥蘢一片養眼的綠,在冀州府也算難得的景致了。
山腳下只有一處宅院,依著山勢而建,層層屋脊飛簷,遠遠看去真有種庭院深深之感,竟比安府還要大上許多。
可見安家的確是豪富之家,總共就三個主子,其中倆還不常在家,就弄了一處又一處的宅子。
為了騎馬還特意圈了個莊子,這日子過得也太奢侈了,原來大哥在這兒的差事就是養馬。
周泰說的水坑就在莊子後面,估計是蓋莊子的時候留下了個坑,積了雨水,年頭長了,變成了水坑。貼著水邊長了半坑蘆葦,鬱鬱蔥蔥很是茂盛。
周泰交代她就劈水邊上的葦葉,仔細腳下別滑下去,裡面也深著呢,說等自己忙活完了手邊的活就出來。
安然笑咪咪的應著,看著周泰從後門進了莊子,就奔著牆邊的那棵大楊樹去了。
沒人修剪,樹杈長得亂七八糟,安然走過去,找了根兒直溜的撅了下來,拿到坑邊上,把腰裡的匕首抽出來,三兩下削了個簡易的魚叉子。
剛一來她就看見了,這水坑估計有好幾年了,附近也沒村子住戶,裡面的魚養了幾年,個頭可都不小。捉幾條上來,一會兒找些柴火點著,正好可以烤魚。
想著香噴噴的烤魚,安然的哈喇子都快流下來了。
她左右看看,估計不會有人過來,便把鞋襪脫了放到坑邊上,裙襬塞到腰上,褲腿挽到膝蓋,慢慢下到水裡,都是些軟泥,腳丫踩在上面蠻舒服的。
往裡走了幾步,便看見一條肥碩的大鯉魚。安然大喜,手裡的魚叉子舉起來,照著魚就戳了下去,不想那條魚甚是滑溜,一甩尾巴從她腳邊遊了過去,紮進深水裡沒影兒了。
反倒是安然腳下一滑,險些摔水裡,忙扶住坑邊,手裡簡易的魚叉子也甩了出去,咚的一聲沒入水中。
安然驚魂未定,摸了摸胸口,心說:還是算了,比起烤魚小命更重要。
剛要上去,忽聽噗嗤一聲笑。安然一驚,忙回頭,看見坑邊的安子和,不禁愣了愣,心說他怎麼在這兒?
安子和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遭,落在她露出水面的半截小腿兒上。這丫頭倒真白,兩條小腿細細弱弱,瓷白如玉,沒在水裡的兩隻小腳,隱在坑泥裡,若隱若現……安子和忽覺有些燥,目光略暗。
安然見他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的腿,心說果真是色狼,氣上來道:“看什麼,非禮勿視不知道啊,還是讀書人呢。”
安子和卻笑了起來道:“非禮勿視,誰讓妳下去了。既然下去了,還怕人看不成,信不信我把妳的鞋襪丟水裡去。”說著手晃了晃。
安然才發現,自己脫在坑邊的鞋竟給他提在手裡,不由臉都紅了,不是害臊是氣得。這傢伙還真不是好東西,安然幾步跨了上去,奪過他手裡的鞋襪,套在腳上,站起來要走。
安子和一把扯住她道:“真惱了啊,好,好,是我的不是,我不該拿妳的鞋,更不該看妳的腳,應該做到非禮勿視。以後妳再下水摸魚,我就背過身子去,裝看不見,如何?別惱了,我幫妳摸魚只當賠罪了。”
安然側頭從上到下打量他一遭,頗有些不屑道:“你,摸魚?”
安子和挑挑眉道:“怎麼?不信?我可比妳強多了,小時候常幹這事兒。”
說著,他把衣襬塞在腰裡,從那邊撅了一根樹杈拿過來,伸手道:“借妳的匕首用用,放心,不要妳的。”
安然不情不願的把匕首遞給他。
安子和抽出藍汪汪的匕刃一晃,不禁贊了一聲道:“還真是好東西。”三兩下就削了個魚叉,脫鞋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