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反目
二月的中午,陽光嬌柔,春風繾倦多情,空氣中飄蕩著青草與鮮花的芳香。
禧榮院裡安安靜靜,正房的細棉布夾棉簾子放了下來,崔老夫人的丫鬟黃鶯守在廡廊下。
顧重陽腳步不由一頓,看樣子禧榮院是來客人了。
黃鶯立馬從臺階上走了下來道:“是信國公老夫人來了,正在說著話呢。”
顧重陽心裡立馬就有了幾分了然。
信國公老夫人不是旁人,正是顧家的姑老太太,與柴惜月的祖母一樣,都是顧家的小姐,與長房老太爺、次房老太爺是兄妹。
不同的是,長房老太爺顧柏與信國公老夫人是嫡出,而柴惜月的祖母與次房老太爺是庶出。
別說現在顧家已經不是侯府了,就是從前顧家還是慶陽侯的時候,有很多地方也都要仰仗信國公府。
信國公老夫人的長子,就是如今的信國公,手握大權是兵部尚書;長女在宮中深受皇帝寵愛,是惠妃娘娘;次子尚了永昌長公主,如今是駙馬。
可謂是一門顯貴。
從前長房次房是一家,信國公老夫人對顧家多有照拂,最近甚至在為顧崢嶸承襲爵位一事出力。
現如今,長房老夫人知道害蕤大堂哥的罪魁禍首是次房,她必定不會允許顧崢嶸再襲爵了。
而信國公老夫人與長房老太爺是嫡嫡親的一母同胞的兄妹,遇到了這種事情,她會幫誰自然不言而喻。
顧重陽想想就覺得暢快!
那些人在一起害死了她的母親,居然還想代代榮華,世世富貴,這何其不公?
她做夢都想看次房敗落,而這個夢想很快就將實現了。
可這些還不夠,顧占雲那個畜生不死,她心裡的恨永遠不能解除。
想到這裡,顧重陽當即寫了四張單子交給丹心道:“把單子交給顧泰來,讓他按照上面的清單抓藥。這裡一共四張單子,妳讓他分別在四個藥鋪抓藥,每一味藥獨立包裝。記住了!”
她從師父手裡學到治病救人的法子之後,可從來不曾害過人。她也曾立下志願,用醫術救人,而不是害人。
但是這一次,她決定違背自己的信仰,她要用自己學的醫術,讓顧占雲死。
顧葳蕤雖然沒有醒,但是情況卻有明顯的好轉,顧重陽根據他身體的變化隨時更改藥方,英大夫人、蕤大少奶奶、崔老夫人更是不眠不休地守在顧葳蕤身邊。
在三天后的清晨,顧葳蕤突然醒了,他先看到了英大夫人,就十分虛弱地喚了一聲:“母親!”
聽到這一聲呼喚,英大夫人幾乎以為自己是做夢,她不敢置信地走到顧葳蕤床邊,又驚又喜地望著他,突然就大哭了起來:“我的兒啊,你終於醒了。”
這一瞬間,崔老夫人也是老淚縱橫,聲音哽咽道:“好,好,我們長房以後不愁了,不愁了。”
蕤大少奶奶心裡十分關切,卻並不上前,只紅著眼圈站在旁邊。
英大夫人只顧哭,顧葳蕤也知道自己這一次情況危急,差一點就活不過來了,他昏迷的時候時常聽到家人在耳邊說話,很多時候迷迷糊糊醒不過來。
此刻醒了見家人如此,他的眼睛也有些濕潤道:“都是孩兒不孝,拖著這一副沒用的身子,不僅不能侍奉母親、祖母,反而累妳們為我擔憂……”
英大夫人臉上都是淚水,趕緊道:“我的兒,你好好的,就是最大的孝順了。”
崔老夫人忙道:“你可有哪裡不適?頭疼不疼?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東西?”
“頭不疼,就是有些昏昏沉沉的。人也倦得厲害,沒有什麼胃口,不大想吃東西。”見他思維清晰,能對答如流,崔老夫人又是一陣激動。
她忙回過頭來對顧重陽道:“妳給妳大堂哥瞧瞧,看看他到底怎麼樣了。”
英大夫人這才如夢初醒,一邊讓開,一邊對顧葳蕤道:“你這次能化險為夷,多虧了你四妹妹妙手回春。快讓她給你看看。”
顧葳蕤看了顧重陽一眼,臉上閃過一抹驚疑,輕聲跟顧重陽道了謝。
顧重陽點了點頭,謙虛了幾句,就坐下來給他號脈。
顧重陽剛剛把手收回來,英大夫人迫不及待地問道:“如何?”
崔老夫人雖然沒問,但一雙眼睛卻盯著顧重陽,也是十分的關切。
蕤大少奶奶更是握緊了手帕子,一臉的緊張。
顧重陽嫣然一笑,臉頰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道:“恭喜伯祖母、英大伯母、蕤大堂嫂,大堂哥已經沒有大礙了。”
“真的?”英大夫人歡天喜地地念了一聲佛道:“阿彌陀佛,這可真真是佛祖保佑,菩薩顯靈了。”
說著,眼淚又止不住淌下來。
崔老夫人就道:“要感謝重陽,要不是她,蕤哥兒如何能好?”
英大夫人這才反應過來,拉了顧重陽的手道:“要謝菩薩,也要謝重陽,妳這孩子救了妳大堂哥的命,也是救了我的命了。”
“英大伯母不用客氣,大堂哥是我至親,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顧重陽努力了這麼久,終於把顧葳蕤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她自己也是欣喜與滿足,
但是她卻沒有被喜悅衝昏頭腦,忙道:“大堂哥眼下沒有大礙了,但是體內的毒還沒有徹底清掉。他的身子依然十分虛弱,需要慢慢調養,沒有一年半載恐怕無法復原。”顧葳蕤能挺過這一關,保住命就已經讓長房的人十分欣喜了,聽說他還有復原的希望,長房的人包括顧葳蕤自己都有些難以置信。
別人還未反應過來,顧葳蕤已經滿是信賴地點頭道:“四妹妹儘管給我調治,我都聽妳的。哪怕是天天服藥,我也絕不皺一下眉頭。”
一年半載算什麼,他都病了好些年了,病魔纏身,生生將他耗成了一個廢人。眼下有重新拾回健康,像正常人一樣的生活,他如何能不高興?
“好!”顧重陽最喜歡有信心有求生之志的病人,如果病人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念,給他服再多的藥也是無用。如果病人求生之念堅定,再輔以藥物,再難的病也有康復的希望。
顧重陽也被顧葳蕤所說鼓舞,她道:“大堂哥,你一定可以好起來的。”
顧葳蕤醒了,長房上上下下一派歡欣鼓舞,特別是崔老夫人,看顧重陽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可消息傳到了次房,卻掀起軒然大波。
葛老夫人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等了這麼久,等到的不是長房報喪的消息,而是顧葳蕤竟然醒了過來。
特別當她得知救活顧葳蕤的不是旁人,而是顧重陽的時候,她更是怒火滔天,把一個官窯粉彩的茶盅摔了個粉碎。
“到底是怎麼回事?”
葛老夫人氣得咬牙切齒地喝罵道:“當初妳口口聲聲跟我說,四丫頭在貴池的時候,絕對沒有學過什麼醫術,不過是偶然得了一個方子而已,絕對不可能治好那病秧子的毛病,可現在是怎麼回事?妳有何話說?”
“老太太息怒。”四老爺顧占茗跪在地上,一雙手死死握成了拳頭。
顧重陽的確沒有學過醫術啊!什麼在貴池遇到神醫傳授醫術,簡直一派胡言。
可現在的情況是長房大少爺的病的確好了,本來垂危的人現在醒了過來,據說已經脫離危險沒有大礙了。
他不相信顧重陽能有這麼大的能耐,居然能治好病。
“老太太,重陽的確沒有醫術,究竟發生了什麼,我的確不知道。但是蕤哥兒的病到底是好是壞,我們都未親眼所見,說不定只是下人胡亂傳的。蕤哥兒病得這麼重,怎麼這麼快就好?焉知他突然醒過來不是迴光返照?”
這話一出,葛老夫人不由一頓,是啊,顧葳蕤那個病秧子根本不是病,而是中毒。若是被人發現了,依著長房那個老不死的性格,焉會如此平靜?而且韋嬤嬤依然在顧葳蕤身邊服侍,這毒還在繼續下。顧葳蕤怎麼可能會好?
難道真的是迴光返照?
她心裡存疑,臉上卻不顯,而是冷笑道:“哼!你說得倒是輕巧,一句不知道就想把責任推得乾乾淨淨,你莫不是仗著自己進了翰林院,所以就不將我放在眼裡了吧?”四老爺聽這話音不好,忙表忠心道:“老太太,自打沈氏死了之後,您是如何待我的,我都記在心中。我雖然進了翰林院,可也知道這都是您在背後幫忙的緣故。有功名的人那麼多,若不是有顧家在,誰知道我顧占茗是誰?大哥如今不在了,我時時刻刻都在想著如何撐起這個家。如果這時候我不僅不幫忙,反而拖您的後腿,別說是您了,就是我自己也容不得自己了。”
葛老夫人見了,眼中就閃過一絲輕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