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隔壁柳枝
阿南正在炕上玩阿木的風車,小傢伙第一次看到這種玩意兒,按照阿木教的那樣舉著風車顛顛地滿炕亂走,可惜屋裡沒風,他顛得又慢,風車整個隨著他揮手的動作晃悠,根本沒轉。阿南不高興,遞給阿木讓他再教一遍。
“給我吧。”凝香柔聲從弟弟手裡接過風車,放到嘴邊用力一吹,紙風車轉了一圈,慢慢停了下來。
學到了新玩法,阿南顛顛走到娘親跟前,一手扶著娘親胳膊,低頭去吹。
這次風車總算動了,雖然只轉了一點點,
阿南興奮地不行,搶過風車跟阿木去吹了。
李氏坐在炕沿前看孩子們玩,覺得差不多了又出了屋,準備準備要做飯了。
“伯母。”陸成在院子裡攔住了她。
李氏知道這是有悄悄話說,笑著問道:“怎麼了?”
陸成咳了咳,扭頭道:“伯母,您看,我比槐弟還大四歲,他都要比我先成親了,那我跟香兒的婚事,能不能也在年前辦了?我記得臘月就有個好日子。”
李氏懂了,這是跟她抱怨來了。
但她也有她的道理,哼道:“你想得美,我們老大是比你小,可你兒子都有了,有什麼好著急的?再說了,你是比老大年長,香兒還比管平小呢,你看看咱們村裡,有幾家閨女十四歲就出嫁的?十六七嫁人的比比皆是。我答應明年就嫁侄女,你早該知足了,少在這裡跟我裝委屈。”
長輩不好糊弄,陸成連忙換上討好的笑,軟聲道:“那正月行不行?伯母,您不能太偏心啊,都說一個女婿半個兒,您把香兒當女兒,那我也算是您半個兒子是不是?您就答應了吧?”
早娶一天是一天。
“其實我跟你伯父看過黃曆,三月,不能再早了。”李氏不留餘地地道:“香兒還沒安安穩穩地在家過過年呢,正月肯定不行,二月天冷,忙起來凍手凍腳,三月春暖花開,剛剛好。”
三月,也是陸成覺得明年裡最合適的日子。
爭取不到婚期提前,陸成“幽怨”地看看李氏,有點賭氣似地道:“那您讓我去西院待會兒。”
他想媳婦了。
這人厚顏無恥,什麼話都敢跟她這個大伯母說,李氏瞪了他一眼,對上陸成期待的眼神,又心軟了,瞅瞅南門,小聲妥協道:“算了,我讓香兒他們去後院玩,你在旁邊看著,不許出聲,讓隔壁聽見被說閒話的是香兒。”
陸成也沒指望李氏會給他單獨與凝香相處的機會,乖乖應下,賣乖道謝後去後院等著了。
李氏替他跑了一趟腿,勸凝香領孩子們去後院玩。
大伯母這樣提議,凝香就以為陸成在屋裡待著呢,幫阿南穿好鞋子,一手牽著一個去了北院,結果一出去就見陸成青松翠柏一般在院子裡站著,桃花眼灼灼地望著她。凝香低頭,讓弟弟牽著阿南去玩,打算轉身回屋。
阿南捨不得娘親,拉著她不許她進去,後面徐秋兒明白這事母親是同意的,故意坐在北門檻上,輕聲勸道:“姐姐妳就安心陪他們玩吧,我們都在這裡,陸大哥想欺負妳也沒有那個膽子。”
她說得直白,凝香臉更紅了,餘光裡見陸成保證似的坐在了東院門前,她便領著兩個小傢伙去看圈裡的雞,還有兩隻鵝。
李氏在灶房裡忙活,陸成不敢亂走,老老實實坐在門口,目不轉睛地盯著始終背對他的姑娘,看得太專注,連徐秋兒什麼時候湊過來了都沒察覺。
“陸大哥,我跟你說個事。”徐秋兒停在他五六步外,小聲嘀咕道。
“叫姐夫。”陸成笑著道。
徐秋兒嗤了一聲,悄聲跟他說正經事道:“我們隔壁張家剛辦了喜事,你知道吧?”陸成點點頭,他以前來聽李氏提起過。
徐秋兒撇撇嘴,繼續道:“張大哥娶的是他表妹,叫柳枝,小時候過來玩就與我姐姐不對付,隔了四五年竟然還看我姐姐不順眼,前天他們從娘家回來……她也不想想,我姐姐真喜歡張大哥,還有她什麼事?”
陸成笑容冷了下來,
凝香若真喜歡張彪,也沒他的事了。
陸成自然知道未婚妻與張彪沒什麼,他氣的是那個叫柳枝的竟然誤會凝香會看上張彪。
“她今天在家嗎?”陸成淡淡地問道。
徐秋兒嗯了聲。
陸成心思一轉,有了主意,目光投到了被凝香牽著的阿南身上,忽然大聲道:“阿南過來,爹爹帶你去摘柿子。”
阿南知道什麼叫柿子,打第一次來徐家就惦記樹上的柿子了,聞言立即拽著娘親要往爹爹那邊去。
凝香皺眉,抱起阿南同陸成解釋道:“還沒熟透呢,得霜降過了才能吃。”
雖說現在也黃澄澄的了,但怎麼也得再等半個月左右方能摘。
徐秋兒隱約猜到了陸成的目的,頓時站到了陸成這邊,笑道:“既然陸大哥想吃,就先摘兩個唄,讓他帶回家,曬幾天就不澀了。陸大哥你等著,我給你搬板凳去。”
徐秋兒興奮地去忙活。
凝香還在猶豫,陸成直接朝她走了過來,凝香著急躲,連忙往自家那邊走,被陸成快步攔住,假借接阿南時飛快親了她一口道:“等著,讓那女人看看妳未婚夫長得有多好,她准沒臉再誤會妳喜歡她男人。”
他是男人,未曾將容貌好當炫耀的資本,但有時候該露臉還是得露露。
凝香聽到這番毫不謙虛的話,僵在原地,
陸成又親了一下,然後在她回神前大步朝前院而去。
“摘柿子!”爹爹棄他而去,阿南著急地催娘親道。
凝香只好抱著小傢伙跟了上去,一出南門,正好瞧見陸成沒踩板凳,彷彿只是輕輕一跳,人就站在了徐、張兩家的牆頭上,動作那叫一個俐落好看。
她看見的是背影,隔壁張家,柳枝坐在院子裡洗衣裳呢,聽到那邊有動靜,疑惑地扭頭,就見牆頭突然跳上來一個穿灰衣的男人,鐵臂撐牆,長腿一抬一蹲一起身,人就站直了,高高大大的,猿臂蜂腰長腿。
單看這身形,柳枝心跳就漏了一下,等她往上看,看清男人俊美脫俗的五官,特別是那雙熠熠生輝的桃花眼,那雙幽幽注視著她的桃花眼,柳枝臉刷地紅了。
他看她做什麼呀?
柳枝慌亂地低下頭,渾然忘了自己是個剛出嫁的新媳婦,滿腦子都是緊張,前所未有的緊張。
陸成諷刺一笑,目的已經達到,他再無心情看那女人自作多情的樣子,迅速轉身,居高臨下地望向朝思暮想的媳婦,嘴裡卻問媳婦旁邊高高仰著腦袋一臉敬佩地望著他的小舅子道:“阿木看看,你想要哪一個,姐夫給你摘。”
特意強調了“姐夫”二字。
凝香家的這棵柿子樹長了快二十年了,枝繁葉茂,高出兩家房頂一丈有餘,凝香踩著板凳,踮起腳尖才能勉強碰到最低的那條樹幹。
這樣高的柿子樹,每年摘柿子都是樁麻煩。徐守梁爺倆從梯子上爬上去,底下的用手摘,高處或邊上細枝的用竹竿摘,杆子頂端系上鐮刀,下面圍著布兜子,鐮刀輕輕一割,柿子就掉到了兜子裡。摘一次柿子,徐守梁爺倆胳膊就得酸上一天。
此時阿南靠在凝香懷裡,看著站在牆頭的爹爹,不高興了,伸著小手嚷嚷道:“我也要!”
怎麼爹爹只給阿木摘?
爹爹該最喜歡他才是。
阿南又脆脆地喊了聲“爹爹”,傳到陸成耳中,總覺得兒子剛剛喊的那一聲要比平時更好聽,低頭瞧瞧,就見兒子眼睛亮亮地望著他,小嘴輕輕抿了兩下,好像在咽口水。小饞嘴。
陸成痛快地應了聲,但沒忘了自己上牆的主要目的,還是道:“爹爹先給阿木摘,阿南仔細挑挑,挑個最大的,爹爹再給你摘。”喜歡欺負他媳婦的張家媳婦就在那邊聽著,他得表現出更看重小舅子才行。
阿南不懂爹爹的小算計,低頭看看阿木,臉蛋垮了下來。
凝香瞧得清清楚楚的,心裡好笑,輕輕親了小傢伙一口,抱著他往樹底下走去,柔聲道:“阿南看看哪個柿子最大,咱們讓爹爹摘最大的。姑姑看了,那邊的都小,咱們不稀罕。”
阿南仰著腦袋四處看看,並沒覺得爹爹那邊的比別處的小,但他聽娘親的話,認真地找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