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想辦法扣下嫁妝
角落裡面站著的幾個丫鬟差點要失聲笑了出來,慌忙用手掩住嘴,生怕不小心漏了這笑聲。大公子一直臥病在床,大少夫人還沒跟他圓房,這可是貨真價實的黃花大閨女哪!
說到妒……盛芳華皺著眉頭深思道:我有時候倒也想跟夫君吃下味,只是他身邊根本沒有什麼讓我可以吃醋的人,難道我還跟蘇福蘇祿去爭風吃醋不成?
噗嗤一聲,有個丫鬟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褚老太君一拍桌子道:趕出去,扣一個月的月例銀子!
那丫鬟嚇了一跳,這邊皮嬤嬤走過來,抓住她的胳膊就往外面推,丫鬟知道自己告饒也沒用,只能被皮嬤嬤推到了屋子外面,等及皮嬤嬤折身回去,那丫鬟趴到了一扇門板兒上面,將門簾略略掀開一絲兒縫,豎起耳朵聽那裡面的說話聲。
打門簾的小丫頭有些奇怪道:姐姐妳……
噓!那丫鬟豎起一根手指到唇邊,朝她擠了擠眼,壓低聲音道:莫要做聲,咱們來聽聽大少夫人的妙語。
大堂裡面,盛芳華繼續將七出之條逐條反駁了個遍,有惡疾?分明是褚大公子有惡疾,不是她!口多言?每日裡面忙得跟陀螺一樣,躺到床上時已經是累成狗,哪裡還有說多話的力氣?至於盜竊一說,要是誰說她有這惡習,她非得要告去京兆府,說人誣陷自己!反正京兆府那個石進榮可是要歸盛思文管著的,縣官不如現管,褚國公府雖然門第高,未必京兆府尹會賣褚國公府的面子。
盛芳華嘎巴嘎巴的一說完,屋子裡沒了動靜,好半日褚老太君才道:妳以為妳沒犯七出之條?這口多言可是跑不了的,方才這大堂裡,全是妳在說話,還不是多言?這強詞奪理也真是夠了,盛芳華一挑眉毛道:老太君,妳要給我安個七出之條的罪名,我可不能伸出手來接著!就算是去京兆府的公堂,那府尹大人還會允許被告說話呢,什麼時候褚國公府比那京兆府的公堂還要厲害了,都不允許被告申訴就直接給定罪了?
褚老太君冷冷一笑道:在褚家,就是我說了算!
老太君,妳這般挖空心思要將我用七出之條給休出,大概是為了那幾萬兩銀子的聘禮吧?盛芳華嘖嘖歎息了一句道:沒想到堂堂的褚國公府的老太君,也會這般無賴小氣。心疼銀子妳也該想個萬全的法子呀,比方說,妳事先派個丫鬟、婆子將妳一件什麼上好的首飾塞到我的箱籠裡,然後滿園子嚷嚷丟了東西,要抄檢國公府,查到我這裡,哎喲,找到了!好哇,這外室女就是眼皮子淺,見著好一點的首飾就下了手。老太君,這樣便是人證物證齊全,就算我再叫屈也沒人相信,是不是?妳這也太性急了一點,怎麼說我犯了七出之條就犯了呢,好歹也該有件具體的事情嘛。趴在門邊上聽著盛芳華的說話再也忍不住了,嘿嘿的笑了起來,反正已經扣了一個月的月例,自己不多笑幾聲也對得起這被扣走的銀子。
榴花,妳瘋了嗎,在此處傻笑什麼?身後傳來了一個清脆的聲音,那被喚作榴花的丫鬟回頭一看,有些慌了神道:大公子!
漢白玉石階之下,褚昭鉞坐在一張椅子裡,椅子兩側各有一個輪子,在椅子背後,站著蓮心與蓮葉,兩人一左一右推著那車子,朝她招了招手道:快來幫忙,將大公子的輪椅抬上臺階。
榴花慌忙從門口奔了過來,那個打門簾的小丫頭子也趕著朝臺階下麵奔。褚昭鉞眯了眯眼睛,望著微微顫動的門簾道:裡面可在爭吵?
他是習武之人,耳力比一般人好,還在離臺階五步之遙便聽到了盛芳華的聲音,那聲音裡面略帶絲絲激動,他能聽得出來。
老太君要以七出之條休了大少夫人,大少夫人不服氣,正在逐條反駁呢。榴花掩嘴壓住自己想笑的感覺道:本來大少夫人是說要和離的,老太君不准,非要給休書。和離?褚昭鉞的心忽然有一絲絲的痛。
當晴芳苑的丫鬟偷偷溜出來向他通風報信,說大少夫人跟二夫人爭吵,就連老太君都驚動了,他便有些心急,想趕著過來調解,可萬萬沒想到竟然是為了這件事情。她這般討厭自己,竟然這麼著急的想要離開?
低頭,一絲酸澀從心裡緩緩升起,延展到四肢五骸,簡直無法描述那種悲傷的心情。鉞兒!
褚二夫人驚呼一聲,睜眼看著本該躺在床上的兒子。她的目光從褚昭鉞的臉開始逡巡,慢慢的落了下去,一直到了那膝蓋彎曲之處。
那是她引以為傲的兒子,昔日玉樹臨風般站在她面前,此刻卻只能坐在輪椅上,任憑人推著到處走。褚二夫人望著褚昭鉞,眼圈子又紅了,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堪堪要掉下來。
張嬤嬤慌忙俯下身子在她耳邊低聲道:夫人,公子的氣色越來越好了哪。
褚二夫人方才明白到自己的失態,吸了一下鼻子,從荷包裡掏出一塊帕子來擦了擦眼睛,咧嘴笑了笑。張嬤嬤說的也是,最開始兒子被送回來的時候,氣息奄奄,現在看著已經臉色好多了,回春堂的大夫說過了,這瘸腿已經接好,只要養上幾個月,便會好起來的。已經都過了一個多月了呢,兒子過不了多久就能站起來的吧?褚二夫人眼巴巴的望著褚昭鉞被推得越走越近,心裡面覺得寬慰了許多。
盛姑娘。輪椅推到盛芳華身邊正準備朝前面去的時候,褚昭鉞舉起手來,示意蓮心、蓮葉將輪椅停住,一雙眼睛盯住了盛芳華不放。
那是什麼樣的眼神呢,盛芳華的心抖了抖,忽然有些不忍心看。
褚昭鉞眼裡,有一種說不出的神色,悲傷與不舍交織著,仿佛哀愁到了極致卻無法排解,只剩一絲空洞到捕捉不住任何感情的落寞。
他不復有過去的意氣風發,不像那時在桃花村裡的模樣,雖然穿著葛布衣裳,肩膀上扛著鋤頭,腿肚子上沾著黃泥,可還是每日裡精神飽滿,現在的褚大公子,只有滿臉的疲憊與難過,仿佛這世上沒有讓他開心快樂的事情。
盛姑娘,妳一定要與我和離?褚昭鉞忍住心頭的疼痛,問出了這一句話。褚昭鉞感覺自己仿佛脫光了鞋子站在滿是刀鋒的路上,每朝前面走一步,都會被刺得遍體鱗傷,腳板心裡汩汩的流出鮮血來。
是,我要與你和離。盛芳華點了點頭,不再回避他的目光。
這一切都是褚昭鉞自找的,他必須承受這後果。
在盛芳華眼中,不管她身處哪個朝代,她在婚姻裡都必須要處在一個平等的位置。褚昭鉞這般做,表面上是心悅於她,想要娶她,可骨子裡卻沒有將她當成一個地位相當的人來對待。
他以為娶了她是一種恩賜,若她得知那病得奄奄一息的褚大公子是桃花村那個阿大,她肯定會欣喜若狂的接受他,跟他一起在這褚國公府摸爬滾打?
不,盛芳華根本沒有這個意思,她也不屑這看似花團錦簇的褚國公府,她要的不是這種所謂富貴滔天的生活。在這裡她根本就會失去本性,坐看生命之花慢慢枯萎。她在這裡也呆了大半個月了,幾乎不能想像褚二夫人她們究竟是怎麼樣來打發時間的,任何事情都有丫鬟、婆子們動手做了,她們就只有安安靜靜的坐著,最多到園子裡散散步看看風景,或者接到某府的邀請,去參加遊宴,跟熟識的人說說閒話。這樣的生活竟然要過一輩子,盛芳華覺得實在太可怕了。她到此時方才明白前世的小說裡寫著宅鬥之流的主題究竟有何意義。原來是給這些貴夫人們打發辰光的,若是不宅鬥,她們該如何消磨掉這大把的光陰?
坐看紅顏老,這句簡單的話,其實是大有深意,也只有這些高門貴女們,才會沒有什麼事情做,枯坐在那裡看著紅顏漸老,若是換成窮人家的丫頭,誰還有閒工夫去坐著看時光眼前流逝?還不是田間地頭忙個不歇?
盛芳華一點也不想成為那坐看紅顏老的一員,天地這麼大,何必將自己困在一座大宅子裡面?這大宅子,從外面看過去繁花似錦雕樑畫棟,可其實卻只是一座巨大的墳墓,將一群本來是生氣勃勃的少女掩埋在裡面,漸漸的變成行屍走肉。
盛姑娘,我向妳道歉,是我考慮不周,沒有站在妳的立場去感受。褚昭鉞很真誠的望向盛芳華,眼裡全是渴盼道: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讓妳知道我的真心,別離開我,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