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惡人告狀
江子興卻是一夜沒睡,就在冰涼的地上,枯坐了半夜。期間,蓮枝端著藥碗喂給馮氏,又給馮氏擦身換衣裳,他都沒有扭頭看上一眼。
等到天亮後,一抹明亮的光線刺進來,他才眯了眯眼,抬手擋住了光線。
來人!江子興慢慢站起來道:備禮備車,老爺要去晉王府!
他還有個好女兒,是未來的晉王妃。只要晉王不倒,誰也不能拿他怎麼樣。便是看在江絮的份上,晉王也得保著江府。
說著,便起身出去了。
他要好好打扮一番,仍做那個精神滿面的尚書大人。
就在他走出去不久,一位身材瘦小的老嬤嬤走了進來,正是不大出門的于嬤嬤。她是馮氏從太師府帶來的,也是馮氏心腹中的心腹。因著身子不大好,所以昨晚早早睡下了,今早才聽說了此事。
夫人如何了?進了屋,便見一個舉止木訥,但是不失認真的丫鬟在屋裡忙碌著伺候,于嬤嬤看過去問道。
蓮枝正端了盆子,準備給馮氏擦身,見狀忙放下盆子,對於嬤嬤行了一禮,才道:夫人一直沒醒來。
血可止住了?于嬤嬤皺了皺眉。
蓮枝猶豫了一下,老實說道:沒有。但是自從吃了老大夫開的藥後,好了許多,已經不是很兇猛了,只是還在流。
于嬤嬤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只吃藥怎麼行?
嬤嬤,還要怎樣?蓮枝小心問道。
于嬤嬤沒答,只道:妳好生伺候著。夫人若有個閃失,妳的小命就別想要了。見蓮枝煞白了臉,又安撫一句:我瞧著妳很好,不似珊瑚那個多心的,只要妳好好伺候,日後有妳的好日子過。
蓮枝只好福了福身:是,嬤嬤。
于嬤嬤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卻是帶了個小丫鬟,出府去了。目的地,正是太師府。
另一邊,江子興終於挑了一件滿意的石青色長衫,將有些乾枯的頭髮也打了髮油,梳得順了,又指點了下人準備的禮,便準備帶江絮出門,往晉王府上道謝。
才剛吩咐下去,便聽下人來報:老爺,右布政使白大人拜見。
什麼?江子興皺起眉頭道:白義盛來幹什麼?
他有心不見,但人都到府上了,他也不好攆走。不管怎樣,右布政使可是從二品的官職,僅比他低半級。朝堂上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這點禮數不能失。
皺了皺眉,說道:請到書房。
一刻鐘後,書房裡。
白大人光臨敝舍,不知所為何事?江子興客氣道。
白義盛是個身材不高的男子,皮膚倒是很白,略有些胖,此時冷冷一笑,臃腫的眼皮便擠成一團,將一雙眼睛遮得只有一條縫大小:江大人,最近春風得意啊!
不敢。江子興見他陰陽怪氣,心裡有些不悅,他可不記得得罪過這位右布政使?
白義盛冷笑道:不敢?還有江大人不敢的事?
白大人,有話不妨直說。江子興也冷下臉。他可不記得得罪過這位右布政使,連拜帖也沒有一張,一大清早就來說些陰陽怪氣的話,是什麼意思?他忙得很,如果沒有要緊事,才懶得招待他。
白義盛一拍桌子道:妳女兒仗著燕王和晉王殿下的提親,囂張得不行了,把我女兒的臉都打腫了,還打落她兩顆牙齒,這筆帳怎麼算?
江子興一愣,隨即道:絕無此事!
他家絮兒,別的不敢說,絕對頭腦清晰,不會做出這種不智之事!
難道我女兒的臉,是她自己打的?我女兒的牙齒,是她自己打落的?白義盛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我道江小姐不過一個小小女娃兒,為何如此心腸狠毒,又膽子比天大,原來是江大人教唆的,真是長眼了!
江子興冷笑一聲道:白大人休要胡說,我女兒的脾氣,我最懂得。那是溫柔賢淑,事事禮讓,怎麼可能做出那種事。退一萬步講,便是她做了,也是妳女兒做出不可原諒的事,傷害了她!
江大人不肯承認是吧?既如此,把妳女兒叫出來,咱們當面質問!白義盛叫道。
江子興淡淡地道:叫出來就叫出來,但白大人須得把令嬡也叫出來,才叫對峙?若不然,只叫江絮一個人出來的話,叫什麼對峙?分明叫審問!
好!白義盛道,扭頭對外面等著的小廝說道:去馬車裡把小姐請出來。
江子興聽罷,揚了揚眉,始知道白義盛是有備而來,故此心裡設了一分提防。
不多時,江絮到了。
老爺。江絮福身行禮:女兒給老爺請安。
在外人面前,她叫一聲老爺,倒顯得敬重。江子興聽了,很是高興。
起吧。江子興點點頭道:這位是右布政使,白大人,絮兒見過白大人。
右布政使?白大人?江絮心裡一跳,飛快轉動起來。最終,她沒有福下去,而是咬著唇,一臉控訴地看著白義盛,雙眼含怒。
絮兒?見著江絮的表情,江子興心裡一突,難道昨天當真發生什麼?
江絮低下頭,對白義盛福了福身:見過白大人。
然而聲音裡的憤怒與委屈,卻是任傻子也聽得出來,白義盛頓時怒哼一聲。
絮兒,昨天發生了什麼事?江子興卻拉過江絮,低聲和藹地問道。
江絮瞥了白義盛一眼,說道:白小姐欺負我。
好啊,惡人先告狀起來了?白義盛聽到後,立刻轉身過來,怒目看向江絮道:明明是妳這小丫頭打了我女兒的臉,還把她的牙齒打掉了,竟然反口說我女兒欺負妳?江絮咬了咬唇,頓時一臉氣憤與冤枉的表情,抬頭對江子興道:老爺,女兒沒有。女兒昨日帶紅玉出門,到季芳樓赴宴。白小姐幾次欺負我,姐妹們都能作證的。
老爺相信妳。正是奪得江絮信任與依賴的好機會,江子興如何能不把握,頓時表現得如同一個護犢子的慈父,扭頭對白義盛冷聲說道:白大人,令嬡被打臉的事,我們興許證明不了清白。但是令嬡的牙齒被打落,這可是無稽之談了!
江子興又豈是傻的?白白叫人欺負到門上來?
別說他相信江絮不是傻子,不會做出那種得罪人的不智之事。便是江絮果真做了,那他也得維護,畢竟這是江府的臉面,他不容任何人侮辱。
老爺,小姐到了。這時,下人傳來聲音,緊接著白靈卉走了進來。
白靈卉今日穿著一身白底素面裙子,面上掛著一塊紗巾,令她玲瓏嬌小的身軀,看起來格外楚楚可憐。走進來後,對白義盛福了福身,又對江子興福了福身:江大人。最後,目光落到江絮的身上,頓時露出又怕又氣的表情。偏又不敢言似的,咬唇低下頭,站到白義盛身後。
卉兒,把妳的面紗摘了,讓江大人看看!白義盛說道,抬頭看向江子興:叫他看看,他的好女兒,把妳打成了什麼樣?
白靈卉垂著眼睛,把面紗揭開了。頓時,江子興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白靈卉的左臉,腫如饅頭高,明溜溜的,喑啞發紫,與右半邊瑩潤白皙的臉頰,頓時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就是妳的好女兒,對我家卉兒做的好事!白義盛大聲怒道。
江子興眯了眯眼道:白大人,我女兒不過是一介女子,哪裡來的力氣,把你女兒打成這樣?別說她是女子,便是男子,如你我二人,可能一巴掌把人打成這樣?
他曾經不留餘力打過江絮,也沒見江絮的臉上腫成這樣?何況,他隱隱記得,打過江絮之後,第二日江絮的臉上便好了?再看不出半點痕跡的。
何況,你我都不見得能打落旁人的牙齒,更何況我女兒一介小丫頭?江子興又道。白義盛頓時怒道: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你了?
事實如此。江子興淡淡地說道。
這時,白靈卉雙眼含淚,把面紗重新戴上了,扯了扯白義盛的袖子,低聲說道:爹,咱們走吧。他們仗著燕王府河晉王府的勢,不把咱們瞧在眼裡,女兒這個虧只能是咽下去了。
我白義盛從不吃啞巴虧!白義盛頓時怒道,揚手指著江子興:你不認是吧?我這就帶著女兒,告到聖上那裡去!
說到這裡,他看了江絮一眼,冷笑道:皇上可不曾下聖旨呢,如今你什麼都不是呢,切莫囂張!
說著,領著白靈卉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