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驟然毒發
一路上,馮氏的腿是軟的,心是飄的。
她萬萬沒想到,江子興真的愛她如此。她原不信的,可是江子興引著她看他下三路那處鼓起的大包,她不由便信了。
如果不愛她,不為她的美貌而心動,他怎會如此?因此,叫蓮枝端了水來,為江子興淨了一下身,好好檢驗他的真心。
這一番檢驗,馮氏喜出望外。這些年,她一直是渴著的。江子興是文人書生,行事一直是斯文有餘,馮氏心裡是不滿足的,只苦於不好說出口。
對於江子興今天的表現,馮氏簡直驚喜極了。
卻沒深想,為何江子興年近四十,還有如此表現?她只想著,興許是好些日子不見了,小別勝新婚,江子興想她得緊,才如此熱忱。
她心裡更高興了。想起江子興被擦乾淨的臉頰,仍如記憶中一般清俊,那雙黑沉的眼睛卻比年輕時更多了幾分魅力,臉上漸漸飛紅。
另一頭,江絮離了小院,想來想去,還是往晉王府去了。
昨晚上裴君昊在院子外面叫了半宿,她生氣沒理他,也不知他悔改沒有?
進了晉王府,卻覺府裡的氣氛有些奇怪。下人們的臉上帶著驚慌,眼神飄忽不定,仿佛受了驚嚇的樣子。
發生什麼事了?江絮不禁擰起眉頭。
下人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將她帶到內院,便退走了。
江絮更奇怪了,順著路往裴君昊的院子裡走。
才走到門口,便見茯苓匆匆往外跑,險些撞上。江絮忙刹住腳步,待看清茯苓的臉,不由瞳孔一縮,拉住她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只見茯苓的臉上,劃開了幾道口子,將她的臉上染得滿是血,好不嚇人。
見到江絮,茯苓的眼中閃過驚慌,忙推她:江小姐走吧,今天晉王府不待客。
怎麼回事?江絮不走,反拉住她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府裡下人全都一副受驚的模樣?
茯苓搖頭不肯答,只推著她往外走。
是不是王爺出了事?江絮擰眉問道。不等茯苓說什麼,只看見茯苓的表情,江絮便知道了:王爺怎麼了?
茯苓張了張口,還沒出聲,這時身後又走出來一人,手裡提著個桶,一邊抬袖擦臉,一邊嘴裡氣憤地罵道:他娘的!
冷公子。江絮愕然,放開茯苓,看向冷子寒道:王爺出什麼事了?
冷子寒看見她,頓時眉頭一皺,頓住腳步。
江絮忽然聞到一股刺鼻的血腥氣,太過於濃郁,以至於她無法忽視。快步走近冷子寒,但見他手裡提著的小桶,裡面蕩著鮮紅的液體,不是血又是什麼?
她被這抹刺目的血色晃得眼暈,臉上一白,也不等他說什麼,拔腿就往裡面跑。
別進去!茯苓驚叫道。
江絮沒管,徑直沖到裡面。但看清裡面的情形,不由愕然停住腳步。
院子裡,一片狼藉。砍碎的木屑,打破的水缸,倒在地上的石墩,從根處倒下的樹木,橫七八糟擺了一院子。
而院子中央,唯一完好的傢俱,便是一隻椅子,裴君昊就坐在上面。他身上捆著一圈又一圈的麻繩,將他牢牢捆在椅子上,頭髮披散著,衣裳淩亂不堪,閉著眼睛,腦袋歪在一側,仿佛睡著了。
在他周圍,黃管事與幾名下人抬袖擦著汗,有站著的,有坐在地上的,無一例外,身上都是淩亂不堪,血跡連連。
這是怎麼回事?江絮忍不住道,目光落在裴君昊的手臂上,本來只有一隻手臂纏著紗布,現在另一隻手上也纏滿了紗布。
腦中浮現出一個猜測,不由臉上白了一白:是不是,他毒發了?
黃管事等人先是一驚,隨即又釋然。以裴君昊對她的心思,只怕祖宗八輩喜歡穿什麼材質的褻褲都能抖出來,說出這些委實不奇怪。
正是江小姐猜測的。黃管事站直身體說道:他毒發了。
江絮瞪大眼睛道:可是,不是說每隔一陣放血,就不會毒發嗎?
那只是沒有毒發,不是不會毒發。身後傳來冷子寒的聲音,他拎著小桶又走了回來,冷冷地說道。
江絮愕然睜大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僵硬地轉過頭,看著被綁在椅子上的裴君昊。
他被綁得緊緊的,隨著他的呼吸,拇指粗的麻繩一起一伏,往日看起來瘦高的身軀,此刻竟然顯出精壯來。頭髮披散下來,淩亂垂落著,給他平添了幾分野性。
那雙單純快樂的眼睛,此刻緊緊閉著,令他蒼白的臉頰,輪廓十分堅硬,看起來好不陌生。
這不是她熟悉的那個快樂又單純的少年。這是一個危險的陌生的男人。
江絮忍不住後退幾步。
他昨晚回來得晚,一直沒睡,聽下人說,他背著手就在院子裡走來走去。冷子寒沉聲說道:然後突然便發了狂。
這跟他從前發狂的時機不一樣。從前,他多是從夢中發狂。
這一回,他本來是清醒的,忽然便發了狂。打傷下人,毀壞東西,後來還要自殘。為了制止他,他們花了好大的力氣。
也不知是何原因,發狂起來的裴君昊,力氣比平時大幾倍。府裡半數下人,都被他誤傷了。冷子寒試著砍暈他,但是不多久他就醒了過來,並不清醒,仍然要發狂。他們又砍暈他,把他綁在椅子上,他醒過來後,竟然蠻力撞壞椅子,好好的椅子,竟被他撞成碎屑,然後脫身出來,繼續發狂。
府裡的人都沒法子,只好狠狠心,給他放了血。
放血的過程中,裴君昊又醒了過來,仍然狂躁不已。直到血液流失越來越多,多到冷子寒都皺起眉頭,他才漸漸恢復神智,虛弱地昏迷過去。
昏迷前說了一句話:別告訴絮兒。
聽茯苓說完,江絮不由攥緊手指,咬住嘴唇。
我來接我娘。江絮低下頭,看著地面說道。
周圍一下子寂靜無聲。
江小姐?茯苓有些不敢相信,輕聲叫道。
江絮抿了抿唇,低頭說道:叨擾府上良久,十分過意不去,我是來接我娘回去的。周圍更寂靜了幾分。
江小姐請吧。最終,黃管事開口道,聲音有些冷清。
江絮點點頭,仍然垂著眼睛,誰也沒看,往外走了出去。
走出院子,她聽見茯苓的聲音傳來:怎麼這樣?公子白對她好了!
江絮抿抿唇,沒有停留,抬腳往陶氏的院子走去。
絮兒,妳來了。陶氏正往口袋裡裝曬乾的花瓣,見她來了,對她招手道:快來,給娘撐著口袋。
江絮抿了抿唇,說道:娘,別弄了,咱們走吧。收拾東西,這就走。
啊?怎麼要走?陶氏驚訝地站起身,才看見江絮的臉色煞白,不禁問道:絮兒,發生什麼事了?妳的臉色這麼難看?
江絮垂下眼睛,拉著她的手道:也沒什麼收拾的,這都是晉王府的東西,咱們不要也罷。
等等。陶氏拉住她:妳怎麼了?跟公子吵架啦?
江絮搖搖頭道:沒有。
那怎麼好端端要走?陶氏不解地道:絮兒,妳跟娘說實話,發生什麼事啦?
這時,梅香從屋裡走了來,她的傷在陶氏的照顧下,以及冷子寒的診治下,已經好了大半。走到跟前,詫異問道:小姐,怎麼啦?妳的臉色好難看?
江絮的臉上煞白一片,垂著眼皮,兩排睫毛劇烈顫抖著,看起來很不對勁。
我們叨擾晉王府多時,是該離開了。江絮說道,抓著陶氏的手就往外走。
就算要走,也該向公子辭別一聲。陶氏說道:這麼走了,好生無禮。
我已經辭別過了。江絮說道。
陶氏站定腳步,扳過江絮的肩膀,嚴肅地道:絮兒,發生什麼事了?
被她一晃,江絮的睫毛閃過一點水光,隨即兩行淚水滑了下來,仿佛決堤的河口,順著她的臉頰不停歇地往下淌。
江絮咬著唇,搖頭道:什麼事也沒有。就是,不好叨擾晉王府了。
沒事妳不會哭的。陶氏也急了,江絮是個硬氣的性子,等閒從不掉眼淚,這回說哭就哭,顯然不是小事:快跟娘說說,怎麼回事?
江絮搖頭不答,只道:咱們走吧。
我去探探消息。梅香見狀,拔腳往外跑去,叫她都來不及。
梅香來到前面院子裡,恰巧聽見茯苓在跟朱嬤嬤抱怨:江小姐真是冷情冷性的,咱們公子對她多好,她說走就走。真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出了事才能看出誰是真心、真是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