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堂之妻
手握一紙休書,金甜已哭成了淚人。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以這種方式離開殷尚。站在殷家大門口,她回頭張望著,沒有一個人來送她,包括殷尚。她恨、她怒,她不甘心,不想就此甘休,便猛地跑回屋裡尋找殷尚。
只見殷尚正在忙著吩咐家僕張貼大紅喜字,金甜氣勢洶洶地跑過來,伸手便揭下一張大紅喜字,當著殷尚的面撕得粉碎。
殷尚冷眼望著她,淡淡地說道:無論如何,妳也阻止不了我明日娶她。
這個男人,還是那般俊美,可再也沒有像過去那般對她笑過。她哽咽地問道:殷尚,我到底哪裡對不起你,當初你爹娘反對我進你家的門,是你要死要活非我不娶!可咱們才成親一年半,你只不過謀了個小官差便連納兩名小妾,如今還要休了我另娶,你就不捫心自問一下,你對得起你的良心嗎?就不怕違背當初的誓言遭天打雷劈?是啊,當初他們在金家村的河邊相遇,殷尚對她金甜一見鍾情,從此之後每日沒事便去河邊逛蕩,希望能再遇到在河邊洗衣裳的她。
那時的金甜雖是情竇初開,但也炙熱無比,為了見他,哪怕家裡沒衣裳可洗,拎著乾淨衣裳也要去河邊。
她是貧家女,而殷尚是遠近聞名的富戶之子。殷家開始並不答應兒子這門親事,是殷尚對他父母以死相逼才將金甜娶回了家。
他們過了半年相親相愛的日子,在那半年裡,金甜覺得她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不愁吃喝,不愁穿戴,還有殷尚這位美男子寵著她愛著她,細心呵護著她。
可是好景不長,半年之後,殷尚因自小讀書才學不錯且家境富裕有靠山被舉薦到縣衙裡當了典史,從此混進了官圈。
也就是從那時起,殷尚變了,最初他並不招惹別的女人,而是有不少女人糾纏于他,誰叫他長得過於俊美,叫那些女人無法矜持呢。
之後他便開始沾花惹草了,連納兩名小妾。因這兩名小妾都是商賈人家,沒有什麼地位,她們當著金甜這位正妻的面也不敢太造次。
可是金甜因農家出身,性子羞澀,也不愛見外人。平時家裡來了客,她也不會跟著殷尚一起接待,外人極少識得她。殷尚和她說些官場上蠅營狗苟的事,她覺得這些事太齷齪也懶得理會。
至於夜裡,因她不擅長房之媚術,比不得兩位小妾更能讓殷尚滿足,所以殷尚越來越少去她的房裡。
金甜生悶氣過、賭氣過、哭過、跑回娘家過,可這樣都于事於無補。本以為這輩子就這般憋屈地活著,沒想到殷尚變本加厲,竟然給了她一紙休書,要娶縣令的女兒為妻!
更氣人的是,她拿著休書要回娘家了,殷尚都懶得送她一程,還在家裡忙著張貼喜字!
金甜難以想像,當初那個為了娶她差點當著他爹娘的面上吊的男人已經變得這般無情無義又無德。
面對金甜的質問,殷尚卻搖頭笑了起來,道:金甜,妳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當初我年少,見妳清秀可愛,圖一時新鮮喜歡上了妳,便以為妳是我這一輩子的女人。可是這世上的男女之情都不是長久的,食物放久了容易腐蝕,男女相處久了也會厭煩,這不是淺顯易見的道理嗎?
金甜無語,就因為這個淺顯易見的道理,他便有了拋棄她的理由?可她為何沒有厭煩這個男人呢,她願意和他一起白首到老啊。
殷尚跨著得意的步子,在這屋裡踱來踱去,一副意氣風發的樣子,說道:這世上之人都是互相幫襯,互相抬舉的,包括夫妻也是一樣。我若是娶了縣令的女兒,縣令又有同門在朝中當臣子,還有不少友人在各知府裡當官,我將來的仕途只會越來越順,飛黃騰達那是指日可待。要是我不休妳,妳能幫得了我這些嗎?
金甜落淚苦笑道:我不能。
妳不僅在仕途上幫不到我,其他方面也都幫不了我,妳已經配不上我了,妳難道沒有自知之明?我的兩個妾,一個懂得房之媚術能滿足我對女人的需要,另一個已經懷孕能為我生兒育女,妳呢,妳連她們都比不上!因為我曾給過妳最美好的感情,讓妳衣食無憂,讓妳過富裕的生活,所以妳不捨得離開我。要是我窮得去要飯,妳肯定早就想改嫁了。
我不會!我寧願你窮得一無所有,至少那樣的你還是當初一心一意愛著我的殷尚!哪怕日子再苦,我都不會有絲毫抱怨,只要兩人能相守一輩子,比什麼都強。
可我不願過那樣一無所有的日子,我覺得現在的一切才是我想要的,而且我還要過得更好!殷尚展開雙臂,看著大廳裡的奢華,十分滿意。
金甜知道,這個男人已經不是她心中那個殷尚了。聽了他這一席話,她死心了,徹底死心了……
她已經被休了,還呆在這裡做什麼。她一步步退出堂屋,轉身跑了出去,離開了以為能住一輩子的家。
她渾渾噩噩跑了大半日,來到了當初她和殷尚相遇的地方。
那時殷尚一襲白衣,款款而來,她蹲在河邊洗衣裳,聽到動靜抬起頭來時,竟然不知羞地瞧呆了。
她在看著殷尚,殷尚也正望著她。殷尚見到如此一位清秀靈動的姑娘,心裡一陣莫名的滋味往上湧。他鼓起勇氣上前問道:姑娘,妳是金家村的嗎?妳叫什麼名字,今年年歲幾何?
河水清清,潺潺而流。河還是那條河,水還是往東流,只是物是人非,當初她在這裡歡笑,如今卻站在此處痛哭。
看著清澈見底的河水,河面似乎映出當初美好的相遇景象。金甜縱身一躍,沉入了河底。
殷尚,去了陰曹地府我不會再記得你,投胎也不要再遇到如你這般的男子!來生,以至生生世世,我都不要記得你,不要遇到你!
水,真的好涼好涼。慢慢的,她已經感覺不到涼了。
大腦窒息,意識潰散,就讓這一切如一縷青煙消失得無影無蹤吧。這一生,她毫不留念。
※※※
金恬昨夜加班至淩晨,一到家就倒頭大睡,令她不解的是,自己竟然還有精力做夢,而且是一位叫金甜的古代棄婦跳河自殺的夢。
這個夢實在太漫長了,好像把那位金甜從小到大整整十八年的生活從頭至尾重過了一遍。不可思議的是,她和夢中女主角的名字聽起來一模一樣,只不過寫法有些區別而已。
金恬打算等這個夢醒了後趕緊起床百度一下周公解夢,看看此夢是不是預示著她不久會交上如同殷尚那種中看不中用還冷漠無情的男人,她好提前做防備啊。
她掙扎著身體想趕緊醒來,可眼皮怎麼都睜不開,她正焦灼著,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緊接著又聽見有人說話。
甜娘,事已至此,妳又何必跟自己的性命過不去,要不是前日妳大哥正巧從河邊路過將妳救起,這會兒妳恐怕是已經踏進陰曹地府的大門了。我都瞧見妳翻身了,既然醒了就趕緊起來吧,妳大嫂說有很重要的事與妳商量呢。
這是一位老頭子的聲音,可金恬一聽就知道是原身金甜她爹的聲音,因為在這個夢裡此人時常出現。
金恬煩躁地自言自語道:這個夢怎麼就醒不了,金甜慘死已經大結局了,我怎麼又接著夢起她爹來了,周公你有完沒完啊。
金老爹見女兒不肯睜開眼睛還說了這麼一通胡話,有些嚇著了,趕緊出門招呼著道:大昌、小昌、大兒媳,你們過來瞧瞧,甜娘不會是中了邪氣吧,在說胡話呢。
金恬聽到金老爹說這話她更是著急想從夢中醒來,便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疼得眼睛終於能睜開了,可是……可是……這夢竟然還沒醒,因為她看見金老爹正兩眼怔怔地瞧著她!
金恬已經無力吐槽周公了,因為金老爹喊的大昌、小昌和他的大兒媳蔣氏已經先後跨進門來。
金恬有些慌,這個夢真實得沒邊沒框了,簡直如同身臨其境一般。
蔣氏走過來不由分說一屁股坐在了金恬的床邊上,拉起金恬的手說道:甜娘,大嫂知道妳心裡苦,被休回娘家的女人這一輩子都會被人指指點點,但日子還是要過下去不是?妳以為說些瘋言瘋語裝傻就能將一輩子糊過去啊。倘若妳把日子過得比旁人還要強上許多,誰敢說風涼話,恐怕是個個都上趕著來巴結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