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做奴才
陶陶在屋裡躺了整整兩天,兩天裡就喝了一碗水,大部份時間都在睡覺,睡不著也要睡,因她存著最後一絲僥倖,盼著這是一個荒誕的夢,只要她睡醒了就會回到自己熟悉的世界。
可惜沒用,肚子餓了兩天,怎麼也睡不著,無奈的睜開眼,還是黑乎乎的房樑,如果硬要找出特色的話,有些像那種荒僻村落裡傳了上百年的老屋,採光極差,陰冷破舊的屋子裡,彷彿每個角落都在發黴。她自己也快發黴了,如果她再這麼躺下去的話,即使不發黴也會餓死。
熬了兩天,終於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只要她不想餓死,就得起來面對這一切,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這是哪裡,如此荒誕連做夢都不可能夢的到,卻發生在了她身上。她是該感謝老天爺太眷顧她,還是該檢討自己上輩子到底做了多少缺德事,才這麼倒楣。
兩天沒進食,陶陶費了些力氣才坐起來,就著窗櫺子透進來的光亮,粗略掃了一遍,不禁歎了口氣,家徒四壁估計就是這麼來的。
陶陶蹣跚著下了地,腿一軟險些栽到地上,忙伸手扶住炕沿兒才勉強站住,這般輕微的動作,眼前都是一黑,急忙閉上眼,等這陣兒眩暈過去才睜開眼。
陶陶扶著牆慢慢往外屋走,她記得外面的灶台邊兒上放著半塊幹餅子,但願這兩天裡沒讓耗子叼了去。
好容易挪出來,瞧見兩隻老鼠正在啃鍋臺邊兒上的幹餅子的時候,陶陶覺得自己可以考慮去買彩票,一定中大獎,簡直說什麼中什麼。
陶陶不知從哪裡鑽出一股子力氣,幾步過去,把餅子拿在手裡就往嘴裡塞。
如果以前有人告訴她,有天她會吃老鼠啃過得餅子,她死都不信,可現在卻覺手裡這半塊已經不知放了幾天的幹餅子,勝似世間所有珍饈。
半塊餅子下肚,又在屋子角的水缸裡舀了半瓢涼水灌了下去,才覺有了些力氣,雖遠不夠解飽至少有底兒了,不像剛才稍微一動就眼前發黑。
也有精力仔細打量周圍,這裡是外面,格局頗像那些老時年間的屋子,一明兩暗,這裡是堂屋,自己剛躺的那間是裡屋,旁邊還有一間,門簾子早沒了,光禿禿的就一個土炕,連炕席都沒有。
相比之下,自己躺的那間還算相當不錯的,至少有被褥有炕席,還有桌椅,不管怎麼說能住人,只是為什麼連個人都沒有,難道這裡就自己一個人。
屋子裡有些暗,彷彿還有些黴味,讓人心情莫名抑鬱,陶陶皺了皺眉過去把門打開,門一開,陶陶倒愣了,外面卻是一個頗齊整的小院,只是沒人收拾,有些亂糟糟的。院子裡有棵杏樹,正是初春,烏黑的枝椏上簪了一樹花苞,那深淺不一的紅,給這個小院平添了一份生機。
陶陶的心情都不覺好了一些,坐在日頭下看了會兒樹上的花苞兒,才又仔細打量小院,院子不大,該有的倒是都有,柴草都堆在旁邊的棚子裡,瞧份量足夠燒一兩個月的。
陶陶眨了眨眼,既然有柴火自然就有糧食,不然鍋臺上那半塊幹餅子是怎麼來的,念頭一動立刻肚子咕咕叫了起來,那半塊幹餅子根本墊不了饑,她餓得眼睛都綠了。猛然想起剛才西邊兒屋的炕上好像有個小缸,莫非是米缸,想著幾步奔了過去,爬上炕揭開炕上的缸蓋子,伸手抓了一把,不禁笑了,就說有糧食,雪白的麵粉從指縫漏了下去,不是還有理智,她都想吃上一口。
既然有麵就不會餓肚子了,出去找了個盆兒過來,舀了半盆端出去,卻開始犯難了,陶陶喜歡吃,但不會做,廚藝水準停留在煮泡麵階段,做麵食這樣高難度的技術活兒,她可沒戲。
陶陶端著麵盆往外面望了一會兒,奢望來個人幫她做一頓,哪怕就做幾個饅頭也好啊,至少能吃飽,可惜一個人都沒有,她連這裡是哪裡都不知道。
而且,目前來說她真的沒勇氣打開院子裡那扇門,她也不知自己是什麼心理,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怯懦的人,朋友都叫她賊大膽,可對於那扇門外的世界,陶陶卻下意識逃避。
陶陶想了一會兒,覺得做饅頭難度太大,忽想起自己喝過的疙瘩湯,應該不難,便決定做疙瘩湯。
循著煮泡麵路子,舀了水在鍋裡,鍋太大,陶陶舀了七八瓢才半鍋。她琢磨既然做了一次就多做些,夠她吃幾頓的,省的以後費勁。
水舀好了,就該生火了,對著下面的灶台看了半天,琢磨怎麼生火,電打火別想,打火機更是做夢。
陶陶找了一圈,終於發現,即使有糧食有水,自己也可能餓死,因為她不會生火,難道要鑽木取火?貌似這比做麵食的難度還高。
陶陶頹然坐在地上的,從來沒發現自己竟如此廢物。如果就此餓死,估計會成為歷史上第一個端著盆面餓死的女人。
正無計可施,忽聽外面敲門聲道:二妮兒,二妮兒開門,我是柳大娘。
陶陶嚇了一跳,琢磨這柳大娘是誰,聽聲音像是個中年婦人,而自己總不能一輩子不出去,既然有人來了,就開門吧。
想到此走了出去,院門一開,進來個穿著粗布衣裙的婦人,瞧著有四十上下年紀,頭上裹著塊青布帕子,細眉小眼,生得不算好看卻極俐落。
柳大娘一見二妮就道:二妮兒啊,妳可開門了,昨天我叫了半天都不見應,這兩日又沒見妳出門兒,心裡就犯嘀咕,怕妳病了。
說著柳大娘打量陶陶兩眼,忙道:哎呦,這小臉怎麼都脫形了,果真叫我說中了不成,前天不還好好的嗎,怎麼就病了,想是春天風寒,夜裡沒關好窗子,著了涼風吧。妳姐要是知道,不定多擔心呢,她如今在裡面府裡,不得照顧,妳自己可得精心些,快著進屋躺著。
說著柳大娘伸手扶著陶陶進屋,卻瞧見灶臺上放著半盆麵,不禁道:這是要做飯?陶陶咳嗽了一聲道道:那個,我想做疙瘩湯。
柳大娘聽了搖搖頭道:疙瘩湯哪用得著這麼些麵,再說,疙瘩湯可不扛餓,兩泡尿就沒了,要解飽還得乾糧。也難怪,妳們南邊兒人天生飯量小,怨不得生得那麼細溜兒好看呢。
柳大娘瞧了面黃肌瘦的陶陶一眼,心道,雖說是嫡親的姐妹,這長相眉眼兒可差遠了。
陶家那大丫頭長得當真叫人稀罕,巴掌大一張小臉白生生的,肉皮兒細粉的跟剝了殼的雞蛋差不多,細彎彎兩道眉,下面一雙杏眼總跟汪著水似的,身段輕軟,那雙小腳兒尤其好看,別說男人了,就是自己瞧著都稀罕。
可惜就是命不濟,家裡發大水,陶家老兩口子帶著倆丫頭逃了出來,好容易進了京,剛尋個落腳的地兒,老兩口前後腳都走了。
好在大妮子生了好模樣,手也巧,說了個婆家也是南邊人,家裡沒了人口,老實巴交的男人,也不嫌大妮子帶著妹子,湊到一起正好過日子。
眼望著日子好了,不想這剛過門一年,懷著大肚子呢,男人就病死了,孩子生下來沒足月也糟蹋了。
說這命苦吧,卻又得了造化,趕上王府挑奶媽子,正巧挑了去,去了沒幾個月便置下了這個院子安置二妮兒,也算在京裡落了戶,隔一兩個月就叫人送些東西錢過來,自己這些左領右舍的幫著看顧些,一個人也能度日。
只這陶二妮兒跟她姐不大一樣,她姐雖也不愛說,面兒上也能過得去,鄰里之間說兩句客氣話也不當事兒。這二妮子卻是個悶葫蘆,自打來了就不怎麼說話,問了就嗯一聲過去,不問就低著頭,她姐走了都沒見說句什麼的。
要說傻吧,也不儘然,挑水做飯縫補個衣裳,什麼都拿的起來,便不如她姐靈巧也過得去,畢竟才十一,年紀在這裡擺著呢,只可惜生得不如她姐好看,許是年紀小沒長開也可能。
陶陶見柳大娘盯著自己瞧,不免有些心虛道道:大,大娘這麼瞧著我做什麼?
柳大娘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開口道道:我瞧著妳們姐倆越發有些像了。說著挽了袖子幫著做飯。
陶陶眼珠轉了轉,姐姐?自己還有姐姐?
坐在一邊兒的板凳上瞧著柳大娘俐落的找出火鐮生了火,塞到爐灶裡,拿了個碗舀了些麵粉,淋上水一搓,撒進鍋裡就成了細細的麵疙瘩,不知從哪裡翻出些菜幹切碎了丟到鍋裡,不一會兒就熟了。
陶陶從剛才就吞口水,哪還顧得上矜持,也不怕燙,狼吞虎嚥的吃了兩碗才覺飽了,抬頭見柳大娘有些吃驚的盯著自己,不免有些臉紅道:那個,大娘做的湯太好吃了。柳大娘道道:這疙瘩湯是我們老家的吃食,是因窮吃不起乾糧,做些疙瘩湯糊弄肚子罷了,不想妳倒喜歡這個,不過妳這病了一場,性子倒變了不少,愛說愛笑的了。這麼著才好,以後等妳姐熬出頭接了妳去,那樣的府門裡,嘴甜些總沒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