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恩澤雨露
承元二十八年十二月十九,皇帝駕崩,舉國哀。
蔣茹茵她們就跪在大殿外哭靈,比起宮中嬪妃,她們份位雖低但因著太子府,位置也算靠前,哭聲漫天。
這樣足足要哭三日,從早到晚,哭的最傷心的莫過於宮中嬪妃了。
太子府這邊除了太子妃外,其餘的人畢竟只見過皇上幾面,這情也淺了些。
不過半日,就有人哭暈過去了,這也不是哭暈了就算了,扶到一旁醒了繼續回來哭。
整個朝陽殿外都是哭聲,皇宮被染上了重重的哀傷,整個臨安城氣氛也沉重得很,百姓素服三日,百官素服二十七日,在外地任職的官員,則要在衙門內哭喪。
第二天的時候這哭聲就減弱了許多,鐵打的身子也撐不住日以繼夜的哭,蔣茹茵周圍跪著的,那金良人已經是雙眸紅腫眼神迷離了,眼看著就要倒下的趨勢,蒼白著臉色在那強撐著。
這天倒下的人更多,幾位公主也都哭倒了。
平日裡這都是嬌生慣養的,即便是跪軟墊子,一個時辰下來都會覺得累,這十二月的天冷不說,跪在那三日,是個人都熬不住了。
皇后娘娘累病了,還強撐著在那處理事務。
三日過後,不需要整日哭了,卻還不能回去,住在宮中,哭朝夕。
蔣茹茵終於見得容哥兒和平寧。
這三天兩個孩子看上去都瘦了大圈,蔣茹茵捂了捂他們的額頭,沒見發燒,放心多了。
吩咐孫嬤嬤給他們穿嚴實了,平寧倚著蔣茹茵半天才肯說話:「娘,他們都哭的好傷心。」
蔣茹茵摸了摸她的臉,聲音微啞:「妳皇爺爺走了。」
「去哪了。」平寧仰起頭,眼底還帶著一抹畏懼,這幾天這樣的場景真的是嚇壞他們了,平寧半點都不敢笑,周圍的人都在哭,哭的好傷心。
蔣茹茵把她摟在懷裡,嘆了一口氣:「去了很遠的地方,不會回來了。」
對死字理解不深,可不會回來了,對平寧來說還是充滿著哀傷,她淚眼汪汪的看著蔣茹茵:「那以後平寧就見不到皇爺爺了。」
「是啊!」蔣茹茵給她擦了眼淚,把容哥兒也抱了過來,細細的囑咐他們這幾天該注意什麼。
哭完了三日朝夕,她們可以回太子府了,靈柩送往皇陵,她們還得一路哭送……
百姓服喪三日,朝中大臣服喪二十七日,頭三天哭靈之後大臣們就回去戴孝辦公了,除了喪事還有新皇登基的大小事務,國不可一日無君,二十七日內,該下的詔書都下了,封皇后,封太子……
到一月二十四下葬,天陰鬱的可怕,這個年就是在哭喪中度過的,融了雪的皇陵中顯露了一絲生機,眾人跪在那,聽到領事官員高喊後,大哭……
蔣茹茵她們的詔書是在二十七日服孝之後下的,朝堂中官員有所變動,後宮中亦是。
蔣側妃晉賢妃,張側妃晉德妃,嚴良人晉昭儀,葉良人晉淑儀,金良人晉淑容,尚無所出的秦良人和王良人分別封了婕妤和貴儀,後來進府的三個良人,則是封了嬪。
救了太子和二皇子大公主的許良人,在皇后娘娘的進言之下封了容華。
如此,後宮成。
年初都在忙哭靈發喪冊封搬遷,因為先皇駕崩,即便是冊封都是低調行之,除了皇帝登基和皇后的冊封之外。
其餘人等冊封典禮通通延至百日後,而這皇家服的是重孝,二十七月。
※※※
三月初蔣茹茵她們才正式搬入了皇宮,等所有的事情都料理完畢,已經是五月,蔣茹茵所在的昭陽宮內春意正濃,這幾個月來就沒停歇過,到如今才算是真的安穩下來了,人是瘦了一大圈,幸好是沒病。
屋子裡裝點素淨,蔣茹茵穿的也是素身宮服,走到屋外,天色正好。
太子府中本是熱熱鬧鬧的大群人,等搬到了皇宮之中,卻又顯得少了,三年守孝一過,選秀到,屆時的後宮才是真的熱鬧。
蔣茹茵作為四妃之一,自然是要輔佐皇后宮中事務,不過如今人少事也少,沒有侍寢,沒有新人進宮,這後宮之中反倒是透著一股和祥氣息。
「娘娘,公主說要去宜和宮看四皇子。」孫嬤嬤前來請示,身後不遠處站著平寧和容哥兒。
如今宮中禁娛樂,幾個孩子也都無聊得很,蔣茹茵看了她一眼:「讓她自己來和本宮說。」
平寧期期艾艾的小步走了過來,站到蔣茹茵面前,臉上一抹哀求之色:「娘,我知道錯了,您就讓我去宜和宮吧!我下次不會和葉淑容吵了。」
蔣茹茵眼神一瞇:「還有下次。」
平寧趕忙改口:「沒有下次了,沒有了。」小心抬頭看了一眼蔣茹茵,又心虛的低下頭去。
也就才在半個月前,平寧帶著兩個兩個宮女去宜和宮找四皇子,花園裡碰到了陪女兒玩的葉淑儀,彤姐兒還向平寧揮手叫姐姐呢!這八個月的時候弄傷的臉怎麼可能還記得,可葉淑儀不樂意了,沒能戳著平寧,就戳了彤姐兒的臉蛋,指桑罵槐的說她不長眼,好了傷疤忘了疼。
平寧也早就忘了弄傷妹妹的事,就看著葉淑儀都把彤姐兒弄哭了,掐著小腰開始數落葉淑儀的不是,要打孩子的就不是好娘親。
把葉淑儀氣的。
這花園裡也就這兩位主,好嘛!葉淑儀就和平寧爭了起來。
葉淑儀說話還有所忌諱著,平寧可不忌諱,牙尖嘴利的說道後來這準是葉淑容吃癟了,皇宮上下誰不知道這平寧公主比皇后嫡出的四公主還要得寵,平寧還有封號呢!先皇給的,別人都沒有。
旁的佯裝忙碌看戲的人宮人道不少,這些話沒等平寧轉述給蔣茹茵聽,早已經傳到她耳朵裡了。
雖說這也沒多大點事,但和葉淑容那點仇,在太子府早就結下了,蔣茹茵不止一次告訴她,看到葉淑容就避著點,不是怕她,而是平寧人小,不怕明著來,就怕吃了小人虧,可這孩子偏不聽。
平寧見蔣茹茵不答話,末了挎著小臉,她知道,娘這是不答應了。
門口那容哥兒走了進來,四歲的孩子比起平寧來可沉穩了許多,見到姐姐這沮喪著,對蔣茹茵說道:「母妃,我陪姐姐一塊去宜和宮看四弟。」
蔣茹茵嘆了一口氣,吩咐孫嬤嬤跟著他們一塊,再三囑咐不許喧鬧,這才放他們出去。
青秋走過來,手裡還拿著兩本經書:「娘娘,準備妥當了。」
蔣茹茵看了一眼那經書,上下翻了幾頁,點點頭:「那走吧!」
先皇駕崩,對宮中嬪妃來說是難受,對皇子、公主來說也傷心,可這最傷心的人,莫過於老娘娘了。
哭靈那些天太皇太后一直是留在延壽宮內沒有出來過,直到皇陵下葬,她才出宮過一次,但她也是不能送行的,見過的都說老娘娘一下憔悴了很多,但到現在老娘娘誰都不肯見,蔣茹茵拿這經書過去,也只是碰碰運氣。
到了延壽宮門口,等了一會,老娘娘身邊伺候著的老嬤嬤出來了,接過蔣茹茵手中的經書,笑著對蔣茹茵說道:「奴婢替老娘娘謝過賢妃娘娘,心意老娘娘領了,還請回去吧!」
蔣茹茵也不意外,這些日子碰壁的人還少嗎?皇太后和皇上都沒的進去,老娘娘這固執的,都沒辦法。
蔣茹茵轉身要走,走過延壽宮小宮門的時候,忽然不遠處那傳來了叫喊聲,老嬤嬤匆匆走了過來,臉上帶著一抹欣喜:「賢妃娘娘,老娘娘請您進去。」
蔣茹茵先是一怔,繼而臉上一喜,提了提裙子跟上了老嬤嬤。
走進延壽宮內,老嬤嬤領著她到了佛堂裡,打開門,朝著她點點頭。
佛堂裡靜無聲,蔣茹茵走了進去,黃色布簾後頭,觀音像前,太皇太后坐在那,面前的小桌子上放著一本經書。
蔣茹茵到小桌子旁的蒲團上跪坐,太皇太后看上去氣色還不錯,放心了許多。
「妳這孩子倒是執著的。」太皇太后看了她一眼,這桌子上的經書,其中有五、六本都是蔣茹茵送過來的,全是手抄,這半年來要見她的人無數,都給擋出去了,唯有這孩子,每次來就送兩本經書,偶爾過來送個平寧繡的東西,別的話也沒有。
「這熱夏將至,聽聞今年避暑山莊裡的荷花會開的好呢!」蔣茹茵笑著說道,扶著她起身,走到了屋子外,候著的老嬤嬤上前扶住了太皇太后。
站在這屋簷下,太皇太后回頭看著她:「那今年該去那走走了。」
蔣茹茵跟在她後面半步距離,到了寢宮中,有宮女上來倒茶,太皇太后拿起桌子上放著的一小塊帕子,臉上多了些笑意:「平寧這繡活,比上次拿來的好了不少。」
「您可別誇她,一誇她就得意上了。」蔣茹茵感覺的到太皇太后心情不錯,笑著附和。
「你們也都別擔心哀家,年紀大了,自是不喜見客,哀家也不需要你們一個一個前來安慰。」看破了蔣茹茵的心思,太皇太后眼帶深意的說道:「這些哀家也不是第一回經歷了。」幾十年宮中生活,她有什麼沒經歷過的,生老病死:「哀家是活的最久了。」
太皇太后繼而看著她說道:「這宮中的日子就是這樣,妳若想要的多,它就給妳的少,妳若不想要的,它卻偏要給妳。」
蔣茹茵眼神一動,欺身行禮:「臣妾謹遵娘娘教誨。」
轉眼六月,每年一次遊園會的日子將近,一早去景仁宮請安,皇后也提起這件事,宮中禁宴席,但也是為了讓人散散心,太后娘娘那決定,願意去的就去,宴會什麼是沒有,就當是在避暑山莊的走走。
臨了出發前幾天,太皇太后那來了旨意說要一塊去,本來這遊園只是簡單安排的,去的人不多,一聽半年沒出來的太皇太后要一塊去避暑山莊,宮中所有的人這都準備去了。
六月十二這天,宮中出行的馬車不少,到了避暑山莊之後,雖說都是一身素服,但畢竟是出宮一趟,人臉上都多了些笑意。
沒有戲樓聽戲,眾人都只是在山莊裡走走,蔣茹茵在亭子裡和德妃聊著,時不時看不遠處的平寧她們。
「都說太皇太后這一次肯出來是妳的功勞。」一旁的張沁看了遠處閣樓那,若有所指道。
蔣茹茵笑了:「那我這功勞該有多大呢?」
張沁跟著輕哼了一聲:「怎麼說的來著,皇太后、皇后都勸不出老娘娘,讓妳賢妃去了幾回這就進去了,妳這風頭,可是旺得很。」如今宮中才這麼些人,有些話,從誰那傳出來的,心裡頭一想就門清了。
蔣茹茵把杯子放到了桌子上,看著她,臉上一抹隨意:「本宮這風頭,何時不旺了。」
張沁一怔,噗一聲笑了,嗔了她一眼:「唷唷!聽妳這說的,要氣死人了啊!」
那邊閣樓上,聽聞下邊傳來的笑聲,皇后朝下一看,看到了亭子裡的張沁和蔣茹茵,鳳眼微瞇。
一旁坐著的是許容華,看到皇后這樣的反應,朝那瞥了一眼,隨即開口:「妾身聽聞德妃娘娘和皇后娘娘是同一年進太子府的,那這感情自是尋常人不能比的呢!」
皇后收回了視線,看她的眼神裡和緩了一些:「那時候妳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