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嫁
高錫和覓塵分開,繞過漆紅長廊的玲瓏道,出來幾十步路,即是清極門。
繞過清極門再穿過兩處宮廊便是白嬪娘娘的蒹葭宮了,今晚結束宮宴海清帝便攜著白嬪而去,想來此刻也該歇下了。
高錫一面想著,一面減慢了腳步。
剛過清極門,便見兩個腰掛烏木牌的小火者推著輛小車向這邊走來。見他走過來,連忙避到一邊垂手恭立,高錫腳步微微一頓,望了過去:「這是送往沐陽宮的?」
「回您老的話,正是。」小火者顯然沒有見過這麼大的官,恭恭敬敬地說著話語竟有些顫抖。
高錫輕哼了一聲,抬步走向那小車,掀開車蓋只覺一陣熱氣撲面而來,一車的紅炭倒著的極旺。將那蓋子蓋上,嚴厲道:「快些送去吧!沐陽宮正等著用呢!郡主已經過去了。」
兩個小火者聽他話語嚴厲,微微一愣,竟站在原地沒有動。
「愣著做什麼!」高錫揚聲道。
「是,是。」兩人趕忙推著那小車匆匆而去,心中均是泛著嘀咕,這高公公看上去倒是蠻關心紫華郡主的。
高錫沒走幾步,便見同在正清殿伺候的小陳子匆匆向這邊跑來。微微蹙眉,高錫快步迎了上去。
「怎麼了?」
「可算找到您老了。都這麼晚了,慕王爺非要面見皇上,奴才都說了皇上已經安寢,可慕王爺竟是不聽,您老趕緊去看看。宮門可快落了,這要是耽擱了王爺出宮,奴才怕是幾條命也不夠砍的啊!」那小陳子氣喘吁吁地說著,滿面焦急。
高錫微微思索,看向小陳子:「皇上當真睡下了?」
「真的,奴才豈敢哄騙慕王爺。」
「王爺在交夜門?」高錫暗自一嘆,本想海清帝倘若沒有歇下,讓慕王求求情看看,現在看來,怕是不成了。
「是啊!都等了大半個時辰了,眼看宮門就要落匙,王爺竟也不急。」小陳子跳腳說著。皇子是不能留夜宮中的,這是大忌,倘使他耽擱了慕王爺回宮罪名不說掉腦袋怕也得挨板子。
「知道了,瞧你那出息。我去看看,你該幹什麼幹什麼去。」高錫一腳踢上那小陳子,說話間已邁步向前而去。
小陳子一樂,趕忙跟上前:「謝謝您老勒。」
繞過華西門的礎柱,高錫遠遠便見前庭和後宮間的那道交夜門前站著一個身影,夜色下那身影紋風不動,尤顯挺逸高拔。
高錫快步走進,歸海莫言聽到腳步聲側身看了過來,見是內廷總管這才轉過身來。
「王爺,您還是快些出宮吧!皇上真的睡下了,再說這麼晚了,您就是有事情找皇上商議也得看聖上心情不是,這要是吵醒皇上,怕是……」
「高公公,本王今晚是定要見父皇的。這後宮本王還沒有闖過,今晚試試又有何妨?」歸海莫言冷冷打斷高錫的話,微蹙眉宇。
高錫見他這般,輕聲一嘆,跺了兩下腳,上前一步:「王爺,老奴知道您這會兒心急。可您這般為郡主竟不顧宮廷禮法,您覺得皇上會怎麼想?您是他的兒子,怕是皇上會將火都發到郡主那裡。再者,您這時這般為郡主,聖上怕也不喜,您越是失常,怕皇上越是要遠遠將郡主送走,奴才雖是愚鈍但也伺候了皇上二十來年,皇上的脾氣奴才比王爺清楚。您還是回去吧!有什麼事明日早朝再說,郡主在宮中很安全,您儘管放心便是。」
高錫的話猶如雷鼓擊在歸海莫言心間,他瞬間便明白了。
是他太過焦急,失了分寸,他這般怕只會壞事!雖是不明白這高公公今日此舉為何,但歸海莫言卻由衷感謝他。
輕聲一嘆,抱拳施禮,什麼都沒再說,便洒然轉身而去。
高錫亦是跟著輕嘆,看著那越來越遠的身影,只覺其間透著說不出的沉重,一些不能言表的疼痛,無奈,或許還有些孤獨……
回身望了眼沐陽宮的方向,高錫暗嘆,果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這被化作繞指柔的又豈止是一人……
覓塵回到沐陽宮,收拾妥當望著眼前又熟悉又陌生的宮殿,心生恍然,望向手邊的金絲盒子,微微蹙眉。
打開那盒子,一股清香撲鼻而來。果真是君主風範,這梳篦確實精緻,翅尖潤滑,雕描細膩,色彩清艷,一看就不是凡品。
覓塵輕撇唇角,狠狠扣上那盒子,將身體甩在了床上。
本以為經過這噩夢般的一天會難以成眠,沒想到很快她便沉沉入睡,連夢都沒做上半個。
臨近清晨天尚還濛濛一片時,外面突然傳來吵雜喧鬧聲,覓塵被驚醒凝神靜聽吵鬧聲似乎是麟陽四所的方向傳來的,有了上次神女宮的突變她哪裡還敢怠慢,雖不知出了什麼事卻趕忙翻身下床,拉過衣服匆匆穿上便向外走。
「怎麼了?」
沐陽宮的小宮女錦華惶惶跑了進來:「郡主,好像是有刺客。侍衛正巡查呢,郡主還是別出去了。」
「刺客?刺誰?」覓塵詫異。
「聽說刺客是從冷宮出來的,只是現在冷宮也沒什麼特別的人啊!」
「廢后是關在冷宮嗎?」覓塵心念微動,挑眉掃向錦華。
「是啊,怎麼了?」
「沒什麼,下去吧!沒事別來打擾。」覓塵冷聲說著轉身又回到了房中。
見那小宮女應聲退出了房,屋外恢復了安靜。覓塵匆匆抓起一件黑色狐絨披風繫好,悄悄出了房向冷宮的方向潛去。
※
好在冷宮臨近麟陽四所,她因著經常去找莫睿對此處倒是極熟,果然越臨近冷宮的方向火光越多,越是吵雜,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覓塵小心地潛伏在假山中的暗處,正猶豫要不要繼續過去,只覺身後一股陰風襲來。
身體一晃,覓塵便匆匆向山壁處閃躲而去,一道寒光在面前滑過險險擦過脖頸。
「蕭憶?」
覓塵尚未安穩站定,便匆匆喚了出來。
「妳是誰?」
稍許的靜默後,一個冷冷的聲音從暗處傳來,雖是輕微但覓塵卻聽出是個女子,鬆了一口氣,心中一陣後怕。
「莫凌是我朋友,妳還好吧?」輕邁了兩步,見那陰影處毫無動靜,覓塵才大膽跨步走了過去。
首先看到的是一雙清亮如冰雪般的眼眸,黑巾遮住了女子的半邊臉,露出的煙眉緊擰著,眉眼間的疏離和警戒顯而易見。
覓塵和緩一笑,心中已知自己猜對了。
不過她怕是受了傷,走不了,不然此處離侍衛搜查的地方尚隔著一個大湖,她完全可以逃離的。
「我剛剛倘若大叫一聲,現在妳早就沒命了,那裡受了傷?」
果然聽到覓塵這般說女子眼中戒備少了許多,輕動了下身子,悶哼一聲又靠向了假山。
覓塵無奈搖頭,上前一步血腥味撲鼻而來,查看了下,她的胸前和腿部都受了傷,能堅持突出重圍還真是了不起。
匆匆將披風扯下,給女子包住,覓塵也不理她,側頭望了望湖那邊的火光,回頭道。
「我揹妳走吧!不然等下他們搜到這邊就完了。」回身不由分說便在女子面前俯身蹲下。
女子稍稍遲疑了下便俯在了覓塵背上。
「照顧好傷口,倘若他們循著血跡找到妳,我可保不了妳。」低聲說著俯身施展輕功便向沐陽宮而去。
好在背上的蕭憶並不沉,再加上這兩個月來跟著雲諾習武,覓塵的身體有力了許多,沒一會她便帶著蕭憶躲過匆匆往湖邊趕的巡夜兵回到了沐陽宮。
將蕭憶輕輕放在床上,此時的她早已昏迷了過去。
覓塵匆忙為她處理了傷口,暗嘆此女子心智之堅,受了這麼重的傷,要換常人現在早沒命了。
想來她定是用了什麼催發內力的獨門密法才躲過重圍的,望著床邊丟棄的披風,已經被血染濕,這姑娘如此這般了尚緊緊捂著傷口,愣是如她的話沒讓血流到地上。
其實剛剛她也是猜測那刺客可能是蕭憶,刺客是從冷宮出來的,要說冷宮有什麼重要的人物需要冒險刺殺,她是不信的。
冷宮之中現在最重要的人物怕就是前不久被廢掉的蕭皇后了,只是那蕭皇后已經瘋掉,又有誰沒事會去刺殺她呢?
既然不是刺殺那會不會是去探望?想到這裡覓塵便猜測會是蕭憶,畢竟那蕭皇后對她有恩,覓塵曾聽說當年就是在蕭太后和蕭皇后的安排下,蕭憶的父親才能留得性命。
幸好她猜對了,不然這蕭憶要是出了什麼事,莫凌那小子怕是會傷心的吧!覓塵輕牽唇角,看來今天被海清帝監禁還不是完全沒有收穫。
將蕭憶面上的面巾扯掉,幫她擦拭面龐,突然覓塵覺得有些地方不對。是了,她的臉為什麼不見蒼白?竟還泛著紅暈!
覓塵心中一動,細細地俯下身在她的耳際和頸下摩挲,果然!
輕輕一扯,一張面皮竟就被掀了起來。人皮面具!覓塵心中大喜,從沒想過竟真有這麼神奇的東西,她現在正需要這東西,果然是天無絕人之路,她一定得得到這個面具。
看向露出真面的蕭憶,柔美無暇的面上,黛眉籠煙,細密的睫毛輕卷,小巧挺直的鼻翼,想起女子冷若清潭的雙眸,覓塵心嘆,果真是秀美無雙,也難怪莫凌會陷入。
一陣忙碌,天色已經見亮。
覓塵忙起身將那面具收好,開始收拾一屋的狼藉,得先點上香,要不然這麼明顯的血腥味恐會引來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