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玲瓏反叛
若是這一世還是找不到一個對胃的人成家,親手將弟弟養大不也挺好?弟弟長大後,定然會尊她如母,她也不用怕晚景淒涼了。
老太爺卻不管吳荻心中想些什麼,只顧得頻頻嘆氣。
不過他到底是年老了,外加上之前得過一場病,熬了這半夜,也的確有些睜不開眼來,由著孫女兒給他洗罷腳,又叮囑她回屋趕緊歇下,上了床沒片刻就酣然入睡。
因著吳家表面上是有孝的人家,就算過年也不能喜氣洋洋,之後的日子便平靜如水般緩緩滑過。
先是過了大年,很快又過了正月,到了二月初九這一天,輕鬆了不少日子的吳荻,重新又忙碌起來。
只因這一天便是早就商定好的,是她以狄昊天的名義,接手華寶賭坊的時候兒。
眼下她便已經打扮好,為避人耳目,先上了一大早由外頭駛進來的豪華馬車,這才由小多子幾個孩子,前呼後擁往貓耳胡同外的那家賭坊駛去。
在她沒到之前,黃智和另外六家賭場的管事、副管事及當家荷官已經到齊了,如今正鴉雀無聲坐在後堂最大的那個包廂裡等她。
外頭隨侍小廝的通報聲還沒落,就見得一個長相雖不出奇,氣勢卻壓人一頭的少年,大步走了進來。
他身後還有四個乾淨整齊的小廝,眾星捧月般跟了進來,眾人以黃智為首,頓時紛紛站起身來。
「眾位老哥都先坐下說話。」男裝打扮又服了變聲丸的吳荻,笑吟吟的自我介紹了一番,又與眾人抱拳互相見了禮,便笑著招呼道。
她祖父既是再三告誡她說,無論什麼樣的人手都要先下手調教,實在朽木不可雕,再放棄也不遲,她也就乖乖聽了話。
倒不是她覺得祖父說得有多對,而是她尊重祖父這個長輩。
祖父可是三德堂的創始人,若無必要,祖父當然不願意看著她將幫眾一個又一個趕盡殺絕。
而七家華寶賭坊的管事們,除了黃智知曉內情,旁人都是與狄昊天這位新東家從未謀過面的。
之前既清楚狄昊天是臨親王的內侄,本身又出身老牌世家,又知道當初在虎坊橋那家華寶賭坊裡,不過是狄昊天手下的一個小廝出馬,便將趙老三殺得屁滾尿流,如今又哪裡想得到這位狄公子如此平易近人?
因此上眾人雖然都坐下了,以那魯莽草包高全為首,還有那沒在吳荻手中吃過虧的,都不免心中暗暗輕視起她來。
尤其高全更是在心中暗道:這乳臭未乾的小子看來只是佔了一個出身的便宜,又有臨親王撐腰,這才唬弄著義父出了一次面,替這小子將虎坊橋那件事擺平。
而今日是華寶賭坊正式易手的大日子,義父卻沒露面,看來也是不耐煩應酬這種狗仗人勢的傢伙了吧!
要不然趁此機會給這小子來個下馬威好了?也省得這個乳臭未乾的毛孩子從今後都將他們當成打雜使喚。
高全這麼一想,便搶先開了口:「臘月二十二那日的賭局之約,狄公子可是令高某等慘了,誰知最終卻也沒得見到狄公子一面。」
高全言之意下便是,當初可是你狄昊天叫黃老七給我們下的賭約,最終你卻爽了約,只差了一個小廝去唬弄我們,今日還假裝什麼平易近人呢?
你根本就是看不起我們兄弟不是嗎?
待見得他說罷這番話,立刻引得另外幾位不曾參與虎坊橋那一場賭局的副管事,微微皺起了眉頭。
甚至連幾個當家荷官也都有些驚愕,高全頓覺自己這話說得真是及時,一臉洋洋得意的就等著看吳荻如何回答他。
既然連高全都留在了華寶賭坊繼續做管事,趙亮當然也在,如今聽得這混帳老六又犯了老毛病,便想立刻出言阻止他,畢竟兄弟一場總該互相扶持。
不過又想到,當初他就是犯了婦人之仁,方才擋在高老六前頭接了第一場賭賭局,險險沒丟了一根手指頭。
外加上他當日就已經同意歸順於這位狄公子麾下,再看看身邊的老四段永頭都不抬,分明也是想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趙亮到底又將到了嘴邊的話嚥了下去。
義父留下高老六繼續在華寶賭坊做管事,未嘗不是看在老六當初出了個開賭場的主意上,對他手下留情,可今後的路還是要靠老六自己走的。
至於他這個做三哥的,還是學著段老四怎麼做人的好,也省得哪日又犯了什麼錯,惹得這狄公子再也不留他。
他可比不了段老四,就算哪天段老四不做賭坊管事了,還能回總堂教拳腳去呢!他卻離不開管事這個位子啊!
吳荻當然更知道高全的用意,卻也不中他的奸計與他翻臉,只是笑道:「高管事說得正是,那一日的確是狄某失禮了。好在狄某手下還有些個能用的人手,那日到底沒叫高管事等人白忙一場,打發過去的那小子,也沒給我狄某人丟臉。」
高全的臉色頓時有些訕訕,還待再說些什麼,卻已被黃智大聲搶了先:「今兒既然是我們華寶賭坊換了新東家的大日子,眾位再跟我起身拜拜新東家吧!咱們請新東家好好帶著我們打一場翻身仗,做京城賭場第一號怎麼樣!」
黃智雖然於賭場經營一事上不大開竅,可他一是有那不藏私的好性子,二來他為人從來都是豪爽厚道,幫眾們大都與他處得還不錯。
更何況他到底是七家賭場的總管事,等得他這話一出口,眾人立刻都應聲起身。
就連那事先對狄昊天藏了輕視之心的,也都買了黃智一個面子。
大家齊齊躬身一拜,口中也按著黃智教的大聲喊起來。
吳荻忙拋給小多子幾人一個眼色,小多子四人立刻上前幫著她將眾人一一托起,等眾人又立在那裡跟她面對了面,她便又笑起來:「既是眾位老哥這麼信任我狄某,那從今日起咱們就擰成一股繩,好好將我們華寶賭坊的生意打理起來。」
高全怏怏不快的心道:這小子也不會說別的什麼了,只會顛來倒去這麼兩句空話。
卻不知等得眾人重新坐下後,吳荻也坐在眾人對面,冷冽的目光先是瞟了他一眼,便講起了接下來經營上的首要之事:「我聽說咱們這七家賭坊,還有那麼一家至今未推行籌碼呢!不知道是哪一家,管事又是哪一位?」
當日在虎坊橋的小廝本就是她裝扮的,她如何不清楚,這家不曾使用籌碼的正是高全管著的北城賭場。
只是她既然跟高全打過那麼一次交道,此刻就叫她直接將他的名字點出來,她還真是不屑。
要知道她可是寧願和明白人吵頓架,也不願意和糊塗人說句話的性子。
那天祁副堂主便因為這件事兒教訓過高全了。
距今也有一個半月的時間了,這人卻還是不知悔改,自絕後路,叫她說什麼好呢?
「狄公子問的那家賭坊管事正是我高某,不知狄公子有何見教?」高全大大咧咧的接話道。
吳荻再怎麼不愛搭理這人,也不得不說話了:「高管事定然忘了,我如今可是華寶賭坊的新東家,這七家賭坊的經營與管理我都有決定權,是決定,不是什麼見教。換而言之,便是狄某想告訴高管事一聲,今日你回去後,就請務必將你管理的那家賭坊換上籌碼,所有的賭桌上,從今往後再不許有一丁半點的真金白銀流動,這是命令。」
她頭些日子的確說過,即便她被臨親王趕鴨子上架,做了華寶賭坊的新東家,也不想在華寶投入過多的精力。
一是她賺的頂不上付出的多。
二是她終究是個喬裝打扮過的女孩子家,出現次數越少,越不會暴露破綻,另外也有助於保持神秘感。
可是她祖父來了後,叫她知道了,三德堂是她祖父二十年的心血,那她就不能容任何人可能做出將三德堂毀於一旦的事情。
再說了,祖父還說全體幫眾都靠著通州水陸碼頭和華寶賭坊養著呢!
過去的華寶雖然賺得不多,卻也比沒有它強多了吧!
而高全這個打死不用籌碼的行為,看似與毀滅三德堂沒什麼大關係。
可這人若是一味做這種不聽話的事兒,便會被別有用心的人,看在眼裡放在心上,找時機鑽空子呢!
這和千里大堤毀於蟻穴一個道理,那已經做了死鬼的齊康不就是個例子嗎?
高全自然被吳荻這一番話說得面孔紫漲如豬肝。
是啊!這姓狄的小子可是華寶賭坊的新東家,想要下達命令還用跟他一個小管事商量嗎?
他能繼續留在北城做管事,就已經是他義父高抬貴手了,此時若是再不聽話,也只有卷舖蓋滾出華寶一條路!
再說在虎坊橋那一日,義父就點醒他說,死活不推行籌碼是上了齊老五的當,並因此踹了他一腳又狠狠罵了他。
而他事後還得知義父已經專門為他解決了後顧之憂,替他雷厲風行的處置了幾個要翻天的手下,他當然也想盡早趕到去總堂領籌碼去。
可誰叫過年和正月裡太忙來著,他可是一直都沒騰出空閒來呢!這也不怪他啊……
不過這姓狄的小子還真是狂妄,難不成是忘了他高老六何等出身了嗎?還沒他下巴高的小孩子就敢仗著身份這般命令他。
高全想到這裡,臉上不禁又流露出了幾分不忿的神色。
吳荻既是坐在對面,也便將高全的面色變幻看在眼裡。
見那神色中既有懊悔又有羞臊,外加上他雖也有些不忿,至今卻不曾反駁她一句。
再想起祖父所說的,人都欠調教,就看妳會教不會教,唇角一時就高高挑了起來。
華寶賭坊雖然名義上換了狄昊天也就是她這位新東家。
可管事們卻沒有被大換血,籌碼亦是還要去三德堂領,這也是臨親王早就跟祁副堂主商議好的。
而那北城的賭場離著總堂最遠,一來一回就要好幾個時辰,或許高全真沒騰出時間來,也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