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雙喜之月
馬車內,周良打聽文興傑的情況,江雨知道這是太子要知道的,也不隱瞞,道:「只要這幾口血吐出來了就解決了一半的問題,就是其他方面損傷得厲害,以後就是好了,恐怕也會減少一些壽命,明天我再過來施一次針、用一次藥,往後我就不管了。」
「明日再用一次藥就好了?」
「那自是不可能,只是他用猛藥時需要金針護著,我不得不來,明日過後餘毒便清了,調養著就行,那幾個太醫這方面是能手,用不著我。」
周良嘴角抽了抽,這話聽著真是挺讓人不舒服。
回去後,周良將江雨的言行都一一向太子複述了一遍。
聞昱丹也沒想到江雨居然真的那麼高明,只用一次藥就將性命垂危的人給救回來了。
這麼有本事的大夫,交好了絕無壞處。
「你將他要的藥材都準備好,再去庫房裡找找有什麼珍稀藥材,明日一起給他送去,沒幾日他便要成親了,你就說這是本宮給他的新婚賀禮。」
「是。」
華如初也從別院傳來的消息中知道了江雨這一趟的經過,抿嘴笑了笑,只吩咐他不要太放肆後便隨了他去。
武林中人本來就不是世家子,與其裝得四不像,倒不如乾脆依著本性來。
至少現在看來太子也不是特別討厭。
至於次日太子送……不,太子給東西應該叫賞,賞下來的那些珍稀藥材,江雨眼眨也沒眨就收了,做大夫的最不能拒絕的就是好藥材。
※※※
轉眼就是十月十八,冬菲出閣的日子。
一大早,祁佑和華如初就到了別院。
對於祁佑能夠到場,華如初心裡挺高興的,臉上就表現了出來。
她重視身邊幾個丫頭,而他能重視她的重視,這比說什麼甜言蜜語都讓人高興。
作為冬菲的娘家人,又是她的主子,華如初自然不可能去送嫁。
和祁佑坐在上首喝了拜別茶,給了紅包,看著終於也知道不好意思的冬菲,華如初有種女兒初長成卻被別人奪走的酸澀感。
那一年,她沒有幾歲,冬菲她們四人是同時到她身邊的,將她們調教得只認她這個主子,讓她們各自去學本事,又陪著她來了太原。
相伴十多年,她從小又是成人的思維,幾人之間的感情又豈會止於一般的主僕?
「好好過日子,要是江雨欺負妳,就回來我身邊。」
一句話惹得冬菲眼淚掉了下來,又跪下來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哽咽道:「能成為小姐的丫頭,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我下輩子還要做您的丫頭,您不要嫌我笨。」
「妳要是聰明了就不叫冬菲了,江雨,好好待冬菲,她是你同門師妹,什麼性子你早該清楚,別娶進門後才嫌她,那些都不能成為你待她不好的理由,你要是欺負了她,我這裡可說不過去。」
江雨深鞠了一躬:「我心裡只有她一人,必誠心待她。」
「你能記住今日的話才好,行了,出發吧!別誤了吉時。」
華如初沒有多說場面話,甚至沒提不許他納妾,一夫一妻制的世界尚且攔不住的事,這個三妻四妾才屬正常的世界更不用說。
冬菲看似懵懂,心裡實則通透,跟她這麼多年,多少也受了一些影響。要是哪天江雨辜負冬菲,她隨時歡迎冬菲回來。
這是她能給的最有份量的保障。
「捨不得?」
人都往楊樹胡同那邊去了,別院這邊瞬間冷清下來,聽著隱隱傳來的喜樂,華如初搖頭:「有點感慨罷了,以後又不是見不著,哪來的不捨?」
看她不承認,祁佑也就不再問,靜靜地陪著她。
倒是華如初記起一事:「太子妃遣陳嬤嬤送來一套首飾給冬菲做添箱,我也沒細看,替他們家賺那麼多銀子,得她一套首飾應該不算過份吧?」
看樣子太子是想走夫人外交了?華如初勾起嘴角輕笑,她接下東西就是願意和解的訊號,想必不用幾天太子妃就會遣人來請了。
她本來就沒把門關死,更何況這扇門本身也是關不死的。
在她越來越藏不住尾巴的時候,總記著她的夫家身份卻忘了她的出身,她犧牲自由換來的這一切都會變得毫無意義。
所以,她這次必須出頭,不然不只武林同道要看輕她,就是世家中的貴夫人也會覺得她忘了本份,不恥與她結交。
可是分寸也要拿捏好,不能過了,不然一切辛苦都將白費,考慮著考慮那的,真是辛苦。
※※※
到了十月下旬,天氣已經很冷了,尤其是陡一變天,冷得吸進一口涼氣都能直接冷到心肺去。
寒風刮在臉上身上,只是去一趟主院回來便像是在冰窖走了一圈,全身都涼颼颼的。
華如初接過熱帕子敷在臉上,再揭下來時才覺得臉上不那麼麻了。
雲書又擰了帕子給她捂手,握著她凍紅的指頭心疼不已:「明天要是這風不停,客人是不是會少上許多?」
華如初失笑,這麼慶幸的口氣是怎麼回事?被別人聽了,還以為她多不希望老太爺的六十壽誕辦得熱鬧呢!
「就是明天下雪了,該來的還是會來,世家最重體面人情了,沒聽到剛才老夫人說她排席位都排得老一歲?」
想到剛才老夫人頭疼的模樣,雲書連連點頭。早聽說世家中規矩重,她日日跟在小姐身邊,偏偏小姐也不是那般規矩的,嫁進來半年也沒有讓她見識到厲害,現在總算知道威力了。
「老夫人講的那些奴婢聽得都頭疼,只記住了一半,您全記住了嗎?」
「唔!我差不多都記下了,妳記了一半,這樣就錯不了,再說,老夫人掌著舵,不會看我錯了還不提醒的,妳別操那麼多心。這是祁府的事,我也就是幫個忙,聽令行事就是,其他的我們不管。」
「可奴婢聽老夫人那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希望您多管些。」
「反正她又沒明說,我就當不知道,哪天她真的提出來了,我也會找個理由推了。二嬸那麼想掌家,我要真的答應下來,她第一個和我過不去,我懶得應付這些。」
喝了一口熱茶,華如初全身終於都暖和過來,白裡透紅的臉襯著紅潤的唇,讓她看起來氣色好極了,再加上那淺淺的笑容,乍看下,就像一個在娘家嬌寵著的未嫁女。
門簾掀起,祁佑夾著一股冷風進來。
「今兒個怎麼這麼早回來?」華如初連忙起身走近,幫他解了厚實的大氅交給雲書,接過熱帕子給祁佑捂手。
太原城中就算是紈褲子弟也擅騎,除了幾個慣於享受的,其他人就是死撐著出行都是騎馬的,更不用說祁佑。
平日裡還好,遇上雨天、風雪天可真是活受罪。
華如初雖然有些心疼,卻不會勉強祁佑一定要坐馬車,哪怕是記掛著他幾月前大傷了一次,提過一次之後,也只是讓春玉在飲食上用心,又讓冬菲給配了藥,讓他一直藥浴。
別的不說,祁佑現在的精神氣色確實是不錯的,聞昱丹就不只一次打趣過他。
「殿下知道明日祖父大壽,遣我早些回來幫忙。」
「壽筵就在明日了,有什麼事還能等到你回來幫?」華如初笑他,又推了自己剛好入口的茶給他:「不過,老夫人還是會高興的,去過主院了嗎?我剛才從那邊回來也沒見著你。」
「沒有,鞋子踩了水,先換了再去。」
華如初忙低頭,這才看到何止是鞋子,褲管都濕了一截:「進屋的時候怎麼不說?這樣冷的天著涼了可不是兒戲。雲書,讓人提水去耳房,水燒得熱一些,快點。」
「是。」
華如初拉著祁佑起身回屋,讓他先將濕掉的褲子鞋子都脫了,拿被子蓋在他身上,自己去衣櫃裡翻了換穿的衣服出來掛到屏風上,邊問道:「怎麼濕成這樣?你是騎馬回來的吧!」
「嗯!騎馬,昨夜下了一點雨,被風一颳,有些地方便結了冰,街道上滑得很。回來的時候有馬車翻了,正好攔了我的路,有人受了傷,我去扶了一把,沒注意薄冰下是個坑。」
莫名地,華如初腦子裡閃過英雄救美這個詞,不過也就是閃過這麼一個念頭,倒沒有多想,只是覺得大道上有個那樣的坑也太危險了。
「小姐,姑爺,水好了。」
「知道了,妳們先退下,別坐著了,快去洗洗。」
「幫我洗髮。」
難得祁佑提出要求,華如初自然要滿足他,跟著去了耳房。
坐在小杌上邊給他搓洗頭髮,華如初邊將今日老夫人說的那些稍稍說了一些。
「看老夫人年紀這麼大了還要這麼辛苦,我心裡也有點不忍,可讓我接手,我又真不樂意,既然二嬸那麼願意掌家,老夫人怎麼不放手試試呢?就算她偏袒自己的小家,表面上也不會做得太過份,總好過她這樣撐著,多累。」
祁佑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二嬸不適合,還不如三嬸。」
「也是,三嬸要爽快許多,就是欠缺一點圓滑,這不算大毛病,掌家一段時間都會被逼著學會,不過,三嬸也有可能會直接丟下擔子說不幹了。」
聽出她話裡有笑意,祁佑神情也柔和了一些:「妳和三嬸關係好像不錯。」
「就是來往多一點吧!她指望冬菲給她調養身體,再加上可能也覺得和我聊得開,時不時會來串個門,她來了兩三次,我不也得去一次?」
「能讓妳在府裡多個去處,挺好。」
舀了水沖洗,華如初邊道:「這麼冷的天,我也沒那麼愛到處跑,不過,三嬸倒是提醒過我幾次,我心裡記著了。」
「嗯!三嬸人不壞,就是嘴上不饒人。」
「我看著也是,她自己也知道,說努力了幾十年也沒改掉,乾脆就放棄了。其實她那樣也沒什麼不好,做什麼都得壓著自己的性子考慮這考慮那,這樣才累。」
華如初發誓,她這話絕沒有隱射自己的意思,可祁佑就是想到那上面去了。
等到兩人都從耳房出來了,頭髮都快絞乾了,祁佑突然道:「在祁府,妳是不是很累?」
華如初一怔,這才想起自己剛剛說過的話,用力扭了他頭髮一把,丟了帕子摟住他的脖子蹭了蹭,道:「比起難得出門一趟的婦人,我日子過得算不錯了,這親事是我自己允了的,過這樣的日子我無悔。」
偏了偏腦袋啄了她臉蛋一下,祁佑神情由陰轉晴:「我最怕妳後悔。」
「盲婚啞嫁的居然讓我得了一個這麼好的夫君,有什麼可後悔的?你哪天對我不好了,我才會後悔。」
「不會,我會對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