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請自來
葳蕤堂內,端王妃一直都是坐臥不安。
王府要出大事了!
先是蔣側妃莫名其妙在暖香塢小產,繼而成了表妹推倒所至,然後婆婆恭嬪就突然派來了人,將表妹給帶進宮去!
就算用腳趾頭想一想,這時間上的嵌合湊巧,事情蹊蹺,都會明白這是一串陰謀!心裡面,多少有些盼著……盼著表妹出事。
自己還沒有進宮,還沒有去找蔣恭嬪提醒蔣側妃的事,她們就先動手了,要是能夠給以表妹重重一擊,甚至一舉扳倒她,那自己可就是揀大便宜了。
哪知道,等了一整天,卻等來表妹毫髮無損回來的消息!
難道連蔣恭嬪都壓不住她?
正在滿心失望,大丫頭木樨忽然打探到消息回來,一臉驚詫,關了門:「有兩個大消息!」她嚥了嚥口水,拍拍胸口:「頭一件,不知道宮裡發生了什麼,但是皇上賞賜了一個御前行走的太監給側妃。」
「皇上賞賜御前行走的太監給阿鸞?」端王妃震驚無比,幾乎快要把眼珠子都給瞪出來,她有點回不過神,表妹被婆婆恭嬪召進宮,然後……然後皇帝聽說消息,派人彈壓了?還是禦駕親自過去了?居然還賜一個御前行走的內監給表妹,這……這也過驚人了。
也就是說,皇帝是護著表妹阿鸞的。
端王妃頓時心裡一涼。
完了!表妹有了這麼一道至高無上的護身符,就算是婆婆蔣恭嬪,肯定也不是她的對手,難怪她今兒能夠平安無事的回來。
木樨又道:「第二件,碧晴含煙館的下人們全部撤出,等候安置,蔣嬤嬤和一個小丫頭被關了起來,蔣側妃被人監視不能出屋。」
端王妃眼裡的神采頓時暗淡下去:「竟然……這樣了。」
照此情形來看,肯定是蔣恭嬪和蔣側妃的陰謀失敗,蔣側妃徹底倒了!
而表妹,又一次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
不僅如此,地位還比以前更加超然穩固了。
端王妃心裡一片苦澀。
一夜輾轉難眠,翻來覆去到半夜方才睡過去。
次日起來,端王妃不免一陣頭疼。
但是還得梳洗打扮,等著姬妾們過來請安,這是做王妃每天例行的公事。
不一會兒,魏夫人來了,苗夫人也來了,大概是因為昨天發生的事,臉上的神色都是緊繃繃的。
端王妃正要開口說幾句場面話,忽然外面人影一閃,竟然是蕭鐸和鳳鸞一起過來了。鳳鸞穿了一襲鏤金絲牡丹花紋蜀錦衣,矜貴之中,又帶著隱隱低調奢華,面色看著白裡透紅,有一種繁花綻放的驕傲恣意。
她的眼角眉梢,未見一絲一毫的疲憊委屈,反倒頗為神采飛揚,笑盈盈道:「給王妃娘娘請安。」
端王妃身為王府主母,在她光彩映照之下,竟然生生被壓得氣勢上弱了幾分。
她微笑點點頭:「早啊!」
蕭鐸在旁邊椅子裡坐下,等著魏夫人和苗夫人請了安,便不耐煩揮手:「沒事就都先回去,不用絮叨了。」
這種氛圍,這種氣場,魏氏和苗氏是傻子才肯多留呢!
當即都是福了福:「妾身先告退了。」
鳳鸞也是隨著大家欠身,微笑道:「先回去了。」
端王妃微微感覺不對,王爺竟然只讓姬妾們點個卯就攆人,臉色也不好,竟然像是要發作自己的樣子。
可是……自己沒有做過什麼錯事啊!仔細回想,沒有,沒有,自己還沒有來得及進宮,連一點嫌疑都沒有啊!
王爺要怪自己什麼?還是……遷怒?再不就是表妹給自己上了眼藥?
正在琢磨,就聽蕭鐸一聲喝斥:「都滾出去!」
丫頭們紛紛猶如潮水一般退了個乾淨。
蕭鐸聲音平平,卻不看人:「蔣氏懷孕已經快四個月了,妳身為王府主母,就一點都知情?她的葵水沒有來,妳一點都不知道嗎?」
端王妃一怔:「我……」不防忽然被問這個,細想想,的確是自己疏忽:「之前蔣側妃一直被禁足,王爺沒有留宿,所以根本就沒有想過她會懷孕。她……妾身不知道她會故意隱瞞不報。」
怕丈夫責怪,趕緊分辯了一句:「這幾個月,蔣側妃都有讓人單獨洗小衣,妾身真的沒有想到她在搗鬼啊!」
「是嗎?這個暫且壓下不說。」蕭鐸反問,繼而轉頭看著她的眼睛,淩厲道:「那之前蔣氏派小丫頭去暗香齋呢?她讓個丫頭顛三不著四的亂打聽消息,這麼一個大活人在王府裡亂躥,這個……妳總該知道了吧?」
這件事,端王妃當然是清清楚楚的。
蕭鐸一聲冷笑:「妳身為主母,不說約束姬妾們言行舉止和行為,反倒在旁邊樂得看戲,巴不得她們內訌,對不對?不管是蔣氏、魏氏,還是別的什麼人,妳都盼著她們全都出事,盼著她們互相咬起來,然後妳就能作收漁翁之利了,對不對?」
端王妃面色有點白,無力道:「沒有,妾身沒有。」她心虛,說出來的話就有點飄浮沒底兒:「只是妾身一時疏忽。」心下靈機一動,趕緊拿著兒子做擋箭牌,拿起帕子掩面,哽咽道:「妾身最近都在擔憂崇哥兒,所以……所以就疏忽了後宅的治理。」「呵呵。」蕭鐸氣極反笑:「照妳這麼說,還是因為本王讓宮嬤嬤照看崇哥兒,所以讓妳分心了?都是本王的錯?」不等端王妃答話,就猛地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襟,拎到自己面前,一字一頓惡聲道:「穆氏!妳—放—肆!」
端王妃被他狠狠一扔跌倒,軟坐在地上。
「王爺……」她的心下驚駭不定,從前丈夫喊自己的名字「令嘉」,再後來便是厭煩自己了,也是喊「王妃」,像今天這樣喊「穆氏」還是頭一次!
也就是說,自己在他的眼裡,僅僅只是一個頂著「穆」姓的女人嗎?什麼都不是了。「穆氏妳聽好了。」他高大頎長的身形僅僅站立,冷冷道。
王妃心中一片慌亂:「王爺……」
「妳縱容母親對本王的側妃污蔑陷害,是為善妒不賢;妳管理無方致使馬房小廝被誤投毒,差點害得本王遇險,是為無能不惠;妳故意挑唆蔣側妃對阿鸞嫉妒,讓她設計阿鸞,引出一連串的算計陰謀,差點害了整個端王府,是為蠢笨不明;而如今,妳又樂得看王府姬妾內鬥而不治理,任憑王府雞飛狗跳而不作為,是為陰險不善!本王看在妳是王府嫡妃的份上,看在穆家的份上,看在妳為本王生育嫡長子的份上,三番四次容忍於妳,規勸於妳,妳卻絲毫不知悔改!」
一字一句,都是刀子一般紮了下去。
蕭鐸聲音寒涼道:「從今往後,王府內宅的事宜妳也不用管了。」
端王妃原本是坐在地上的,先聽他一字一句數落自己的罪狀,就已嚇得不輕,再聽他要抹掉自己的內宅之權,不由驚得爬了起來:「王爺!」她震驚非常,不可置信地看著冷漠的丈夫:「您……您這是……要寵妾滅妻,要讓阿鸞來主持中饋!」
蕭鐸冷笑:「誰說我要讓阿鸞主持中饋了?妳生產崇哥兒以後,一直身體不好,從明兒起,本王就把長孫嬤嬤請回來,幫妳料理。」
「長孫嬤嬤……」端王妃連連後退:「砰」的一下,扶著桌子才勉強站穩了。
「怎麼?本王的乳母還不能替王妃操勞了?」說到這個,蕭鐸就忍不住又是一陣火上頭,憤怒冷笑:「當初妳嫁進端王府,本王因怕長孫嬤嬤年老體面,妳壓不住,便將她送到別院去靜養,一切的一切都是為妳著想!」他質問問道:「妳呢?妳一心一意只有自己,甚至不惜擾亂王府安寧,到底有哪一點是為本王著想的?」
「我沒有?」端王妃被他步步緊逼,步步追問,也忍不住一腔委屈憤怒,宛若潮水一般傾瀉出來:「你我少年夫妻,也曾有恩愛兩不疑的時光。我眼睜睜看著你,一個又一個美妾納進來,我說過什麼?不也是賢惠大度容忍了嗎?何曾虧待過苗氏和魏氏一根頭髮絲兒?」
她心下明白,自己和丈夫的情份已經走到了盡頭,只怕過了今兒,就連這些怨憤和委屈都沒有機會再說了。
不由淒婉一笑:「難道我的心就不是肉長的?就不會痛?」搖搖頭:「就算小門小戶有幾個錢,還要納個妾,原是世上事常理如此,我不怪王爺,這也罷了。只能努力接受這一切,做一個合格的好王妃。可是……可是為什麼?」
端王妃心中哽咽難言,哭道:「為什麼王爺要納阿鸞做側妃?她年輕、貌美、聰慧乖巧,樣樣都比我要好,她……她把王爺從我身邊奪走!她搶走了王爺的人,搶走王爺對我的情,搶走了王爺待我的心……王爺……」她第一次不顧王妃的禮儀形象,上前緊緊抱住蕭鐸:「我也是有心的,我也是有感情的啊!」落水成串成串的滴滴墜落,泣不成聲:「你怎麼能呢?讓我就這麼無動於衷,看著阿鸞把我的一切都奪走!」 「哭完了嗎?」蕭鐸涼涼道。
端王妃含著滿眶的熱淚望著他,靜靜不語。
「穆氏,妳大概弄錯了一件事。」蕭鐸目光清明而冷靜:「本王娶妳回來,敬妳、重妳、維護妳,給妳嫡妻的尊嚴和體面,甚至壓制姬妾十年不生庶子,就已經超出一個合格丈夫的標準。」輕聲嗤笑:「至於妳說的什麼情、什麼心,有哪條禮儀規矩規定必須給妳?」
情和愛,有哪條禮儀規矩規定必須給妳?
此話彷若重重一錘,砸得端王妃身形搖晃不定,她茫茫然……原來那些都是自己不應該要的東西嗎?可是細想想,是的……他的話並沒有錯。
錯的人,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