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為姣婦
甄玉看著鏡中人的相貌,眼珠子差點掉出來,五隻手指屈起,握住衣袖,用袖子去擦鏡面,擦得鏡面雪亮,鏡中人眉眼更加清晰,確認沒有看錯,方才幽幽道:“原來是王正卿的夫人啊!”
此時是午後,房內無人。甄玉坐在鏡子前,見鏡中人雖病了一場,雲鬢散亂,容色憔悴,卻依然掩不住那股麗色。甄玉不禁有些動容,憐惜般道:“好個漂亮的小娘子!或許是上天也不忍見妳香消玉殞,這才令我重生在妳身上吧?”
甄玉本為少年俊傑,是景泰三年的進士,起先仕途不順利,及後投在九江王門下當了謀士,絞盡腦汁為九江王謀劃太子之位。
在甄玉等謀士的努力下,不過三年時間,九江王就被立為太子,隨後登上皇位,改國號為安平,接著大封功臣。
安平帝一登上帝位,第一件事便準備讓甄玉入主內閣,當上史上最年輕的內閣首輔。這一年,甄玉二十五歲,正是意氣風發,際得意滿,人生巔峰時刻。
安平帝擬旨之際,甄玉卻突然病發,臥床不起,油盡燈枯。
太醫會診後,告知安平帝,甄玉因之前用腦過度,絞盡腦汁,睡眠極少,再加飲食無定時,進食少等,造成氣血兩虛。現一旦倒下,外感內虛,已是藥石無靈。
安平二年初夏,甄玉病危,他沉入黑暗中時,卻是夢見自己重生為一個少婦,時間是兩年前,即景泰四年,九江王還沒登位的時候。
長長一場夢之後,甄玉睜開了眼睛,一時之間便感覺到了異樣,他本是聰明絕頂之人,只半天工夫,就從床邊服侍的丫頭身上,弄明白了一個真相——他不是做夢,他確實重生為一個少婦了。
等丫頭們退出房外時,甄玉起身照鏡子,豁然發現,自己認識這俱身體的主人。
原主居然是狀元郎王正卿的元配妻子。
當年王府設宴,王正卿攜妻甄氏赴宴,甄玉曾見過王正卿這位妻室甄氏不止一次,又聽聞這位甄氏不但和自己同姓,且和自己是同鄉,系同出一宗,因有所留意,印象頗深,如今一照鏡,自然認了出來。
王家是京城世家大族,王正卿少時有才,不願依附父兄,便走了科舉道路,景泰三年,和甄玉一起中了進士。兩人三甲及第,才華相當,相貌同樣俊俏。在金殿取士時,聖上要在他們兩人中選出一位狀元和一位榜眼,倒是費了思量。後來一問,王正卿大甄玉一歲,便覺著王正卿穩重一些,遂封王正卿當了狀元,甄玉當了榜眼。為這此事,甄玉很不忿,居然因為年輕一歲就失了狀元之位。
狀元和榜眼雖然只差了一個名次,待遇卻有極大的不同。這也致使甄玉後來仕途不順。及後,甄玉投在九江王門下,在王府中做了謀士。王正卿有父兄扶持,仕途卻順利,一路向上,在吏部文選清吏司當了正五品郎中。
甄玉記得,當年九江王有心招攬王家,卻是想方設法也讓王正卿投在門下,待得王正卿進出王府時,他就有些受排擠,後來絞盡腦汁助九江王成事,方才保住了地位。也因此,他對王正卿便心存芥蒂,臨死那會還有一個遺憾,待著自己一死,最年輕的內閣首輔這個位置,就要便宜王正卿了。
甄玉這會兒再次打量鏡中人,見原主雖臉有病容,但比之王府赴宴那一次,確是更稚嫩一些。難道說,自己真的重生到兩年前?
房外,甄氏兩個貼身丫頭,一個名喚半荷,一個名喚立夏的,卻是倚在廊下悄語。半荷愁眉苦臉:“三夫人病了這一場,雖是好轉了,偏又言語錯亂,神思恍惚,教人憂心。”
立夏歎息一聲道:“三夫人一向爭強好勝的,身子骨雖不爭氣,卻要強撐著,百般不認輸,這才會落了病根。如今雖好轉了,精神不如前也是有的。”
半荷道:“可不是嗎?”
立夏說著,有些恨恨的,瞧瞧左右無人,便埋怨道:“三爺也實在狠心,放話說不再理會三夫人,任三夫人病成那樣,居然真的不來看一看。今早讓人去稟話,說到三夫人好些了,也沒有回一句話。”
半荷一聽立夏論起主子的不是,慌忙捂住了她的嘴巴,小心翼翼看一下四周,這才擺手道:“小心隔牆有耳。”
立夏扳開半荷的手,硬要再說,卻又被半荷捂實了。
半荷見立夏憋得俏臉通紅,才放開她,戳她的額角道:“別亂說。我今兒早上過去廚房端湯,聽老夫人那邊一個婆子說起,卻是傳聞跟三爺同科進士的一位進士爺,封了榜眼那位,姓甄名玉的,為王府辦事,熬了三夜不睡,一時病倒了,竟藥石無靈,今早竟是不治了。因他在京中無親眷,王爺便叫三爺幫著料理後事。料著三爺這幾日不得空閒,這才沒有回府的。”
立夏聞言道:“這位榜眼爺的名諱,和咱們三夫人一樣,也是姓甄名玉。”
半荷醒悟起來,失聲道:“怪不得一聽榜眼爺的名諱,總覺著熟悉呢!”
甄氏閨名叫甄玉,在娘家時,府中眾人皆喚她為玉娘。
立夏是甄氏的陪嫁丫頭,知曉一些往事,一時道:“這位榜眼爺也是江南人氏,和咱們三夫人是同鄉,聽聞他小時候身子不好,名字是廟裡和尚幫著取的。三夫人小時候一樣身子不好,閨名同樣是那個和尚取的。只甄榜眼是男子,三夫人是女子,不知道那和尚做何心思,居然給他們取了一樣的名字。”
立夏說著,突然往地下吐口水:“呀呀,我說這些做什麼?那榜眼爺是作古了,三夫人還病著呢!不吉利啊!”
半荷扯扯立夏道:“妳平素勸著三夫人一些,讓她軟順一些,籠了三爺在房中,比什麼都強。”
半荷是王正卿的母親甯老夫人撥給甄氏用的丫頭,跟了甄氏後,便一心一意為甄氏謀劃了。只她不是甄氏帶來的人,畢竟比不得立夏這個陪嫁丫頭。
立夏知道半荷說得有理,卻歎息道:“我哪兒勸得動?還得胡嬤嬤去勸。”
胡嬤嬤是甄氏的乳母,甄氏把她當了半個娘看待,她去勸,或者甄氏還肯聽一些。甄氏是江南人氏,當初遠嫁至京城,本來不安,又怕所嫁非良人,待得揭開蓋頭,見著王正卿的模樣,馬上傾心了。偏王正卿直言相告,說道為了娶她,負了一個人。王正卿如今心中難受,前情未能忘,且給他一些時間調節,待這難受勁過了,再和她好好做夫妻。說完這些,便退出新房外。整整一年,王正卿只安歇在書房。若只是這樣,甄氏也打算吞下這口氣,等著王正卿回心轉意。問題是,前段日子九江王賜了一位美人給王正卿,王正卿居然笑納了,當晚帶回府中,就喊到書房中服侍。第二日讓人過來說了一聲,要抬舉這位美人當姨娘。甄氏不答應,王正卿也不多說,自行出了府,幾日不歸。
甄氏氣得吃不下,又站在院子裡淋雨,這才病了。病好醒來,卻是換了人。
這會兒,胡嬤嬤端了湯藥過來,遠遠見得立夏和半荷立在廊下說話,便有些惱,走近些道:“三夫人病了,妳們不在房中服侍,倒跑到這裡納涼了?”
立夏見是胡嬤嬤,便陪笑道:“不是我們不肯在房中服侍,是三夫人把我們趕了出來,說要清靜一下。”
胡嬤嬤聞言,臉色才好些,一時端了藥進房。
甄玉聽到腳步聲,忙從鏡子裡收回視線,整理著原主甄氏一些記憶,不由自主的,就長長歎息了一聲。
胡嬤嬤站在簾外聽到歎息聲,人未進房,先勸道:“三夫人何苦日日這樣歎息?早早把病養好了,想個法子籠了三爺進房,不要說一個美人,就是十個美人也不用放在心上。”
“嬤嬤!”甄玉循著原主的記憶喊了胡嬤嬤一聲,看著她進房,這回不待她勸,接過藥碗,一口氣喝完藥,把碗遞給胡嬤嬤道:“呐,喝完了!”
胡嬤嬤看看藥碗,果然已見底,不由驚喜:“三夫人肯喝藥就好。”
甄玉趁機試探道:“嬤嬤,咱們來京城多少時候了?”
胡嬤嬤不疑有它,答道:“整整一年了。”
甄玉一驚,王正卿於景泰三年中了狀元,同年娶妻。現甄氏進京一年整,也是說,如今是景泰四年!自己確實重生到兩年前了!
前世這時候,卻是自己得到九江王賞識,為九江王謀劃了幾件事,熬夜病倒,病了一段時間。
甄玉發著呆,一時聽簾子一響。立夏跑了進來,喘著氣道:“三夫人,三爺回府了。”“快,幫著三夫人梳洗打扮一下。”胡嬤嬤一聽,且不管三七二十一,喊了立夏作幫手,急忙幫甄玉裝扮起來。
甄玉聽到王正卿回府了,腦中卻有些懵。
上一世,金殿上,他被王正卿壓了一頭,與狀元位置失之交臂。投到九江王門下,又處處被王正卿壓著,最後力壓王正卿上位,卻又絞盡腦汁而亡,白白把最年輕內閣首輔的位置讓與王正卿。
現下重生,又重生為王正卿的妻室,這是要繼續被王正卿壓著的節奏啊!
王正卿邁著沉重的腳步進了府門,有些鬧不清自己的情緒。說起來,甄玉處處和他作對,不遺餘力打壓他,深怕他爭功,這樣的人死了,他該高興的。可是,王正卿居然高興不起來。是了,這一定是自己心腸太好,人品太高潔,所以甄玉這樣的人死了,自己才會這般難過的。所謂俠骨柔腸,就是這樣吧!
書僮侍書聽見主子回來了,忙迎了出來,把府中這幾天的事回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