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法則（二部曲）：絞刑之前（全新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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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奇幻文學中鋒芒畢露的最佳傑作，不容錯過！《絞刑之前》是比《劍刃自身》更大的故事、角色更搶眼，充滿暴力、陰謀以及惡趣味；節奏明快，拉著你的脖子一路往前衝！和《劍刃自身》一樣，殘暴對話與情節中，有足夠的機智與幽默流竄而...

該死的霧！霧會滲進眼睛，害人連幾步遠的地方都看不見。霧會跑進耳朵，讓人什麼也聽不到，無從分辨聲音來源。霧會溜進鼻子，使人只能聞到濕意。他媽的霧，斥候的天敵。

他們幾天前才橫渡白流河，離開北境進入昂格蘭，狗人一路上都心驚膽戰，在一塊陌生的土地打前鋒，闖進一場根本與他們無關的戰爭，人人都心神不寧。他們當中只有三樹離開過北境—或許哈汀也有吧，只是他從來沒提自己去過哪裡。

他們路上經過幾座燒毀的農場，還有一個杳無人煙的村子，村裡的聯合王國建築又大又方正，也有看見馬匹和人的足跡，為數眾多，但就是沒看到人。不過狗人曉得波瑟德離這裡不遠，大軍正在橫越大地，尋找能燒毀的城鎮、能竊取的食物跟能殺的人們，幹盡各種壞事。波瑟德的探子會四處流竄，要是狗人或其他人被波瑟德逮到，就會回歸塵土，而且死得很慢；狗人毫不懷疑自己的下場會是身上被劃血十字、頭被插在矛上之類的。

假如是被聯合王國逮到，他們也很可能死路一條。畢竟這是戰爭，人們打仗時不會想那麼多，狗人根本不期待他們會浪費時間分辨哪些北境人是盟友，哪些是敵人。生命伴隨著危險，這樣已經夠讓人神經緊張了，而狗人又是緊張大師。所以可想而知，一如俗諺所說的，迷霧就像傷口裡的鹽。

這樣成天在黑夜裡偷偷摸摸行動，讓狗人渴得要命，他找了一條路穿過滑溜的樹叢，走到能聽見河水潺潺響的地方。他跪在河岸上—河裡都是淤泥，塞滿腐爛枯葉，但狗人覺得一點泥巴沒什麼，他是全天下最渴的人了，於是他伸手舀河水喝。樹林後面吹出一陣風，起先將霧氣推在一塊，然後將霧一起拖開。狗人就在這時看到了那人。

男人倒臥在地，腿泡在河裡，上半身躺在岸邊，轉過來的頭跟狗人四目交會時，兩人都一臉震驚。男人背後伸出一根長棍子：折斷的矛。狗人這才意識到男人已經死了。

狗人吐出河水，小心靠過去，仔細注意附近是不是有人準備捅他背後一刀。死屍是位二十多歲的金髮男性，灰色嘴唇沾著棕血，穿著有內墊的外套，就是人們會套在鎖子甲底下的那種，全身泡水泡得腫脹。所以是個士兵，可能脫隊了，跟同伴走散後被宰掉。顯然是聯合王國的人，不過現在已經死了，看起來跟狗人或其他人沒什麼兩樣。屍體都是一個樣子。

「一視同仁之神。」狗人喃喃說，思緒滿腦。山地人就是這樣稱呼死神，祂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無論名將或無名小卒、住南方或北方的人，到頭來都會被死神逮到，下場也沒有區別。

這傢伙似乎僅僅死了一兩天，這表示殺死他的人仍在附近，令狗人很擔心。濃霧裡風聲鶴唳—也許視線外就躲著一百名衛將呢，但這裡也可能只有河水拍打河岸的聲響。狗人拋下倒地的屍體，偷偷溜回森林，在灰色濃霧中閃避浮現的樹幹。

接著他差點被另一具屍體絆倒，這人仰面躺著，雙手張開，半埋在一堆樹葉底下。接下來狗人又經過了一個頭貼在泥土裡、屁股抬高，體側插著幾枝箭的屍體。死亡毫無尊嚴可言，這是事實。狗人加快腳步，很想趕回其他人身邊，跟他們說自己看見了什麼，想急著離這些死屍遠一點。

當然，他這輩子死人看多了，遠遠超出他想看的分量，但依然永遠沒法習慣跟屍體共處。殺人非常簡單，他懂一千種取人性命的辦法，然而一旦下手就收不回了。前一分鐘還滿心願望、思想和夢想的人，一個有朋友、家人和故鄉的人，下一分鐘就回歸大地。狗人回想自己經歷過的種種困境，還有參加過的各個戰事，覺得能活著真是奇蹟，運氣好得真愚蠢。他想，這樣的運氣也許不會持續太久。

他小跑步起來，像個沒經驗的孩子粗心大意穿過霧氣，沒慢下來步步為營、嗅聞四面空氣耳聽八方。像他這樣的名將、踏遍北境的斥候，應該要更了解這真理才是，但人沒辦法永遠保持機警。這使他完全沒預料到接下來的發展。

有人從側面重重撞上狗人，讓他摔了個狗吃屎—他爬起來，卻又被踢回地上。狗人抵抗，然而那狗娘養的傢伙壯得不可思議；狗人還沒回過神來，就已經仰面倒地。這是他自找的，是他自己、迷霧跟屍體害的。一隻手繞過他頸背，開始壓住他的氣管。

「嘎啊。」狗人哽著說，掙扎著想抓那隻手，大限終於降臨，內心所有希望都要回歸塵土了。一視同仁之神終於找上他……

接著那隻手突然停住。

「狗人？」某人在他耳邊說。「是你嗎？」

「呃啊。」

手從他喉嚨鬆開，狗人大口喘息，感覺自己被抓住外套提起來。「他娘的，狗人！我差點殺了你！」狗人現在認得那聲音了，錯認不了。是混蛋黑面多爾。狗人一方面很不爽險些被掐死，另一方面卻愚蠢地很高興自己還活著。他聽見多爾對他大笑，粗厲笑聲像牛。「你還好吧？」

「這麼冷淡的歡迎還是頭一次。」狗人啞聲說，仍盡可能吸氣。

「算你運氣好，我沒用更冷酷的方法下手，本來能更殘忍的。我以為你是波瑟德的斥候，還以為你跑到之前那邊的山谷上了。」

「你也看見了，」狗人低聲說。「我沒有。其他人呢？」

「在山上觀察四周，遠離該死的濃霧。」

狗人對他過來的方向點頭。「那邊有屍體。很多屍體。」

「你說很多啊？」多爾問，彷彿不認為狗人真的懂很多死人是什麼樣子。「哈！」

「好啦，至少是有一些。我認為是聯合王國的死者，看來這邊打過一場。」

黑面多爾又大笑。「打過一場？你認為？」狗人不曉得多爾講這話是什麼意思。

「媽的。」狗人說。

他們五人全站在山丘上，霧氣散了，狗人卻有些希望霧氣別散。他現在完全懂多爾的意思了，整座山谷都是死人，屍橫遍野，塞滿高處的山坡、卡在岩縫間、散落在荊豆叢中，像從袋子裡灑出來的鐵釘掉在谷底草地上，扭曲殘破得不成形。有的躺在棕色泥路上，也有的在河岸疊成小山，手腳及折斷的武器從最後一絲霧氣中伸出來。屍體滿坑滿谷—被箭射成蜂窩、被劍捅穿、被斧頭劈開。烏鴉嘎嘎叫，在大餐之間跳來跳去，享受牠們的豐收。狗人好一段時間沒見過大型戰場了，心頭喚起難受的回憶。難受得可怕。

「媽的。」他又說，不曉得還能說什麼好。

「看來聯合王國軍隊經過這裡，」三樹用力皺眉。「他們急著趕路，希望殺得波瑟德出其不意。」

「他們大概沒怎麼仔細派人探查，」土杜羅低聲隆隆說。「被波瑟德逮著了。」

「也許是因為起霧，」狗人說。「像今天一樣。」

三樹聳肩。「也許吧，這種時候總是會起霧。反正他們本來一定縱隊走在路上，漫長行軍一天，疲憊不堪。波瑟德在這邊襲擊他們，還有從那邊山脊上攻擊，先用弓箭打散，然後讓衛將吼叫衝下高地進攻。我想聯合王國軍很快就被擊潰了。」

「非常快。」多爾說。

「然後演變成大屠殺。聯合王國士兵在路上散開，被困在水邊無處可逃。人們試圖脫掉盔甲，或穿著裝甲游過河，爭先恐後逃難，頂著一波又一波箭雨。也許有人最遠跑到下面的樹林，不過就我對波瑟德的認識，他會在那邊藏幾個騎兵，收拾剩餘敵軍。」

「該死。」狗人感覺很不舒服。他自己就曾參加過被擊潰的那方，記憶實在沒法讓人愉快。

「策略好得像縫得整整齊齊的針腳，」三樹說。「讓人不得不佩服那個混帳波瑟德。他懂得如何打仗，無人出其右。」

「所以結束了嗎，老大？」狗人問。「波瑟德已經贏了？」

三樹緩緩搖頭。「南方還有很多人，多得是，大部分住在大海對面。據說他們人數多到你數不完，比北境的樹還多。他們也許得花點時間才能渡海過來，但總有一天會到的。這只是開端。」

狗人望著濕谷，放眼之處淨是死人，在地上歪七扭八、堆在一塊，此刻只成為烏鴉的美食。「對他們來說實在算不上什麼好的開始。」

多爾捲起舌頭吐口水，盡可能發出聲音。「像一群綿羊被圍起來屠殺！你也想這樣死嗎，三樹？你想跟這些人並肩作戰？去他媽的聯合王國，他們懂什麼戰爭！」

三樹點頭。「那麼我想，得教他們怎麼打仗。」

該死的霧！霧會滲進眼睛，害人連幾步遠的地方都看不見。霧會跑進耳朵，讓人什麼也聽不到，無從分辨聲音來源。霧會溜進鼻子，使人只能聞到濕意。他媽的霧，斥候的天敵。

他們幾天前才橫渡白流河，離開北境進入昂格蘭，狗人一路上都心驚膽戰，在一塊陌生的土地打前鋒，闖進一場根本與他們無關的戰爭，人人都心神不寧。他們當中只有三樹離開過北境—或許哈汀也有吧，只是他從來沒提自己去過哪裡。

他們路上經過幾座燒毀的農場，還有一個杳無人煙的村子，村裡的聯合王國建築又大又方正，也有看見馬匹和人的足跡，為數眾多，但就是沒看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