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會館一樓的咖啡廳面臨中午的尖峰時段,充滿各種食物味道和學生的喧鬧聲。
岩佐直希把托盤上的A餐推給對面的朋友。
「我吃不完給你。」
把自己的炸海鮮丼掃光的安田康太笑著說「太棒了」,把托盤拉過去。
「說什麼吃不完,你根本只吃了一口。」
旁邊同系的朋友櫻井莉子插嘴說道。
直希懶洋洋地伸展細長手腳,同時簡短地嘴賤回道:
「難吃到吞不下去。」
老實說因為裡面放了樣品裡沒有的磨菇,所以不敢吃就好了;由於極度不服輸個性的緣故,無法容許孩子氣的挑食被人知道。
莉子皺起眉頭。
「學生餐廳完全無視麵芯不夠軟的義大利麵,對有錯少爺來說或許不值一談;既然如此,一開始別點就不會浪費了,真可惜。」
「又沒有浪費掉。」
直希用下巴點向康太那邊示意。
打斷想要說些什麼的莉子,朝這邊一溜煙衝過來的同學板橋說道:
「岩佐,今天有空嗎?聯誼人數不夠,你能不能來?」
「不要,麻煩死了。」
「別這樣說嘛,露一下臉就好啦。」
「要湊人數不會找康太?他一定有空。」
「不是岩佐就沒意義了。岩佐肯來的話,女生等級也會不一樣。吶,求你了,算你免費。」
「岩佐診所的公子不可能會對免費這個詞動心嘛。」
莉子從旁打岔。
直希心想正是如此,更加冷漠地說道:
「被唧唧喳喳的女生包圍好吵,我膩了。」
「……你的臉蛋跟個性真的完全相反耶。」
板橋呿一聲離開桌子。
「唉~~唉,你又樹敵了。」
「當我是攬客噱頭嗎!?」
「沒辦法,實際上你就是擁有這種外表嘛。」
莉子浮現笑靨,目不轉睛盯著直希的臉。
「在我二十年的人生中,還是第一次遇見像岩佐這樣的型男。不但臉蛋很小,還又高挑又腿長。」
雖然這時代一百七十五公分的身高不算高,卻因為頭小的緣故,看起來總是比實際的身高要更高一點。
「而且又是富家公子。」
連康太也插嘴。
「對啊,再加上成績優秀,去年拿到系上的獎學金,今年免繳學費。」
「有錢人免繳學費根本沒天理。」
康太說著,吸入最後一口義大利麵。
「唉~~都怪岩佐,康太越來越胖了。」
莉子看著康太的吃相歎氣。
康太確實胖嘟嘟的。明明比直希矮五公分,體重卻多重上十公斤。雖然沒到肥胖的地步,但身體和臉蛋圓滾滾的,是個容貌平庸的男人。通常男生不太會打扮,更容易看得出天生條件
差。
相對地,女生靠努力就可以矇混過關。直希認為莉子算是努力的人;反過來說,可以靠髮型和衣服來打造可愛,臉蛋頂多是一般水準罷了。
然後這兩位平凡的朋友同時也是一對情侶。當兩人開始交往的時候,直希評論「青菜蘿蔔各有所好」,惹得莉子大動肝火,康太則是害羞地說「不知道為什麼莉子不選岩佐卻選我」。
直希也一樣懷抱著「為什麼身邊有像我這樣的男人,莉子卻想跟康太交往」這種傲慢的疑問。直希之所以經常和這兩人在一起,或許在於必修課程一樣的物理性理由。
家世、容貌、成績都無懈可擊的直希,跟女生在一起大多會獲得熱情的目光,跟男生在一起則是經常遭到嫉妒。這樣可以滿足自尊心倒也樂得開心,不管別人投以什麼樣的情緒,直希都以
天生的冷淡和刻薄,滿不在乎地通通切割掉;可是偶而也會有想放鬆的時候。早已交往的幸福情侶不會把這種情緒投向直希,這點很輕鬆很好。
「啊、岩佐!在這裡碰到你太幸運了!」
沒想到聯誼男才剛離開,這次換田邊可奈黏上來。她和莉子一樣,在直希就讀的法律系裡是為數稀少的女生。
「岩佐,這裡你懂嗎?我今天絕對會被點到,卻忘了預習。救救我!」
攤在眼前的是德文教科書。第二外語選修德文的學生很少,所以可奈一副拚命哀求的模樣。
直希視線落在教科書上,發出傻眼的聲音。
「妳連這點東西也不懂,這樣沒問題嗎?」
可奈一臉沮喪。
「這是……啊。」
開口要說明的直希,發現來電震動,於是從口袋拿出手機掀開背蓋。
「有電話,妳等一下。」
把自己的位子讓給可奈,將手機貼在耳朵上,為了避開咖啡廳的噪音來到陽台。
繞到死角的地方已經友人了,似乎跟直希一樣尋找安靜處的男人正在講電話。
在令人汗流浹背的初夏豔陽下,男人身穿裁剪合身的西裝,一臉若無其事地佇立著。
體格結實的高挑男人大約三十五歲左右吧,八成是某系的老師或職員。
但是現在這種事根本無所謂。
直希把其實根本沒有來電的手機扔在長凳上,從離席時若無其事帶出來的包包裡拿出筆電。
不知道剛才滿嘴挖苦的型男形象上哪去了,他打開筆電蹲在長凳前面,拚命想起可奈拿來的教科書內文,開始努力上網搜尋。
德文老師就像高中上課一樣,會依序點名學生來翻譯。因為順序是固定的,所以絕對不會錯;今天絕對不會被點到的直希,罕見地偷懶沒有預習。
搏鬥了一陣子終於順利得出解答,直希放心地歎口氣,把筆電收回包包。
擦乾額頭的汗水,拍掉沾在牛仔褲上的灰塵,又用原本若無其事的表情回到三人等待的桌邊。
「妳說妳哪裡不懂?」
裝不知道懶洋洋地重問,把剛剛查過的內容如同從自己腦中挖出來似地向她說明。
「哇,原來如此。岩佐果然很厲害,真的幫了我大忙。讓我請客表示道謝。啊,今天你有空嗎?」
擺明順利的話想要藉機拉近距離,可奈眼睛亮了起來,莉子勸告道:
「岩佐只能拿來觀賞,可奈妳也知道他個性很差吧。」
「可是,比起因為沒有自信所以耳根軟,像岩佐一樣有實力又敢有話直說的人,不是更帥嗎?」
「所以說那是從旁觀角度來看,如果太接近他,下場會很慘喔。」
「下場很慘是指?」
「我從高中就跟岩佐同班,這個人高二的時候榮登全班女生的公敵。」
「什麼意思?」
「別說無聊話。」
直希滿臉厭煩地嘖一聲,莉子毫不在意接著說:
「我們班上有個超級正妹,因為她要轉學了,然後對一直暗戀的岩佐告白,妳猜岩佐是怎麼回答的?」
「他說了什麼?」
「『對醜女我硬不起來。』」
莉子所言因為是傳聞,所以比事實簡短許多。實際上告白是接受了,撂下這句話是在交往一
陣子之後的事。但是因為很麻煩,直希就不特別糾正她了。
「天啊!」
可奈用雙手摀住耳朵。
「吶,無論如何都太過分了對吧?受傷的她對朋友坦白,這件事一傳十、十傳百傳遍班上,把人都得罪光了。」
「可是,我想說一次看看。」
康太小聲說道。
莉子回頭瞪康太。
「你說什麼?」
「啊,不是啦,我不曾想過這種事,也沒立場這麼想。平常在女生面前抬不起頭,所以總是有點嚮往這份傲慢不馴,該說是男人的浪漫嗎?」
「用下流殘酷的話傷害女生,就是男人的浪漫嗎?」
「不是啦,不是這個意思……」
「不過,如果由岩佐說出口或許可以接受。」
可奈感慨地說道:
「聽到其他男人說這種話,會惱羞成怒說『開什麼玩笑,蠢蛋』,但如果是像岩佐這麼完美的人說的,也只能說『對不起』了。」
「等等,別連可奈妳都認同了。這個人是女人公敵耶?」
「那麼為什麼莉子跟他很要好?」
「所以我才說用來觀賞很好嘛,我沒把這個人當成戀愛對象。」
直希邊打呵欠邊換腳翹腿。
雖然莉子說他榮登全班女生公敵,儘管如此,也有女生能接受。實際上經過這陣騷動之後,學不乖照樣來告白的女生依然絡繹不絕,就連直希也很傻眼。
而且如同康太說出的那句話就可得之,直希的妄言從男性目光來看甚至是項壯舉。
裝做對這些話的走向毫無興趣,由於得到自己期望中的評價,直希暗自感到滿足。
這時候,有人從背後輕拍肩膀。
一轉頭,剛才在陽台講電話的高大男人佇立著。
「這是你的嗎?」
男人遞出的是直希的手機。好像太過於專注上網搜尋,忘在長凳上了。
「謝了。」
用以道謝來說太過無禮的語氣說道,直希從男人的大手中搶回手機。
「不客氣。」
男人對於直希的惡劣態度毫不動搖,露出親切的笑容離去。
「哎呀,阿倍老師總是這麼帥。」
可奈尖聲說道。
心裡有點火大想說妳的目標不是我嗎,直希用目光追著消失在門扉彼端的男人。
「他是老師嗎?」
「岩佐不知道嗎?他是阿倍壯介老師,文學系的副教授。」
「其他系上的傢伙我哪可能知道,以副教授來說,他太年輕了吧?」
「今年三十四歲,在文科是最年輕的副教授,而且還單身!」
莉子得意地說明。
「妳為什麼這麼清楚?」
「因為可奈跟我選修阿倍老師的文學課嘛。」
「阿倍老師的課堂,女生比率很高呢。」
「嗯,大概有八成都是女生。」
「女生真的很喜歡型男呢。」
康太苦笑著,莉子咂舌搖搖食指。
「不光是臉喔,他講課很有趣。」
「沒錯,聽阿倍老師講課,會想跳槽到文學系。」
「就是說啊。現在一週只能見一次面,如果是德文系一定能每天見面。」
「哎呀,每天都能拜見那帥氣的身影。」
「再帥還不是個大叔。」
直希一吐槽,莉子立刻反擊。
「岩佐,你剛才不是說他『年輕』嗎?」
「我是說以副教授而言。再說這麼受歡迎,但到三十五、六歲還單身,不是很可疑嗎?」
「是不是跟岩佐你一樣,太受歡迎沒辦法鎖定一個人?」
康太做出善意的評論,直希嗤之以鼻毒舌地說道:
「因為年紀太大,身體已經應付不了女人之類的?」
「你說什麼沒禮貌的話,人家才三十幾耶?」
彷彿蓋過莉子的責難聲,康太小聲說道:
「這樣的話,說不定只有這點我贏了。」
莉子瞬間臉紅。
「等等康太!你別被岩佐的下流影響啦!」
「欸,康太很猛嗎?」
「怎麼連可奈妳也這樣!」
裝做用傻眼的表情看著愚蠢的一來一往,直希心裡焦躁到不行。
連這種一般水準的情侶該做的一樣也沒少,為什麼我還是個處男?
對於異性緣絕佳,同性經常投以羨慕目光,系上第一搶手男岩佐直希來說,自己二十歲卻身為處男是對人說不出口的屈辱祕密,現在最大的願望是趁旁人尚未看穿這點之前,擺脫處男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