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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原典(薄伽梵歌+奧義書二冊套書)

的圖書
生命的原典(薄伽梵歌+奧義書二冊套書) 生命的原典(薄伽梵歌+奧義書二冊套書)

作者:毗耶娑 
出版社:自由之丘
出版日期:2018-01-31
語言:中文繁體   規格:平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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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介紹 - 資料來源:博客來   評分:
圖書名稱:生命的原典(薄伽梵歌+奧義書二冊套書)

內容簡介

人生中真正的戰場,就在自己的心中
一切文學中唯一真正的哲學詩、印度給予世界最深刻的禮物
  
  「僅次於但丁《神曲》的最偉大哲學詩。」——詩人 艾略特
  「是永恆哲學最清晰、最全面的總結之一。」——小說家 赫胥黎

  《薄伽梵歌》與《吠陀經》及《奧義書》同被譽為是印度三大聖典之一。《薄伽梵歌》出自古文明最長史詩《摩訶婆羅多》其中一篇,成為印度最著名的宗教哲學詩篇,廣為傳頌。十八世紀由英國威爾金斯首次翻譯成英文,當時著名的德國語言學家威廉.洪堡無比推崇《薄伽梵歌》:「是我們所知的一切文學中唯一真正的哲學詩。」又說:「或許是這個世界宣示的最深刻和最崇高者。」此後陸續譯成多種西方語言版本,其中英譯文版本更多達上百種。
  
  這部宗教哲學詩,主要是印度三大主神之一的毗濕奴的化身黑天(音譯:克里希納)在向阿周那闡明如何達到人生最高理想——「解脫」的三條道路:業(行動)瑜伽、智(真知)瑜伽及信(虔信)瑜伽;這三條道路相輔相成,阿周那處在是否投身大戰的心理危機時刻,因而黑天著重在向其解說業瑜伽。業瑜伽是指以超然態度履行個人的社會義務及職責,但不抱有個人的欲望和利益、不計行動的成敗得失;黑天表示,行動是人類的本質,拒絕行動,恐怕連生命也難維繫。停止行動,世界將會走向毀滅,縱然行動難免有缺陷,個人也不該摒棄生來注定的工作。行動本身不構成束縛,是執著行動成果才帶來束縛,只要以超然態度行動,便能解脫。
  
  然而超然態度易導致行動中的消極傾向,因而必須與智瑜伽及信瑜伽相結合。智瑜伽是指透過一切現象,認識到宇宙的最高存在——梵(絕對),達到個人靈魂與梵合一(梵我合一);信瑜伽是指虔信、崇拜黑天。黑天是三位一體神之一的毗濕奴的化身,也是宇宙至高存在的化身,只要將一切行動作為對至高存在的獻祭,就能擺脫善惡之果、獲得解脫。
  
  由於《薄伽梵歌》蘊含許多超越宗教信仰的宇宙及人生哲理,到了近現代仍然對印度社會思想產生深刻影響,著名的精神領䄂維韋卡南達、哲學家提拉克、哲學家及民族主義者奧羅賓多、聖雄甘地、印度前總統拉達克利希南等,都曾透過《薄伽梵歌》闡述自己的哲學及政治思想,是現代印度最普及的宗教哲學經典。

  在世界上,沒有比研讀『奧義書』更令人受益和振奮的了。
  它是我生之慰藉,也將是我死之慰藉。
  ──哲學家叔本華

  
  「這是自我。它不死,無畏,它是梵。
  這個梵,名為真實。」
  
  《奧義書》與《吠陀經》及《薄伽梵歌》同被譽為是印度三大聖典。而《奧義書》標誌了印度從崇尚天神的「祭祀之路」,轉向了探討生命究竟奧祕的「知識之路」,在印度思想史上占有極為重要地位,對印度宗教和哲學的發展都產生了深遠影響。
  
  《奧義書》的核心內容是探討世界的究竟之因和人的本質。其中的兩個基本概念是「梵」(Brahman)和「真實自我」(atman,真我、靈魂)。《奧義書》由吠陀發展而來,在吠陀頌詩中,確認眾天神主宰一切;而在奧義書中,確認了梵是世界的本源。

  印度上古時代也稱吠陀時代(約自西元前二千前始),並形成種姓社會制度,分成四種種姓:第一種姓婆羅門是祭司階級,掌管宗教;第二種姓剎帝利是武士階級,掌管王權;第三種姓吠舍是平民階級,主要從事農、牧、手工和商業;第四種姓首陀羅是低級種姓,主要充當僕役。從四種種姓排列次序就可以看出,婆羅門祭司在社會中居於首要地位。《吠陀經》主要是頌神、祈禱等詩文集,表明了印度吠陀時代是崇拜神祇的時代,熱衷祭祀。
  
  在印度上古初民的心目中,人間一切事業的成功都依靠天神的庇佑,而婆羅門主導祭祀活動,並在祭祀活動中接受布施和酬金,是最大的實際受益者。祭祀本身成了最高目的。包括天神在內的一切力量都源自祭祀。而婆羅門執掌祭祀,也被提高到等同天神的地位。婆羅門的祭祀理論在吠陀晚期達到鼎盛。
  
  一千多年之後(約自西元前八百年始)到了吠陀晚期,開始出現各種《奧義書》。《奧義書》並不是一部經典,而是當時哲學文獻的總稱,它超越吠陀經典,突破祭祀主義樊籬,可以說是在婆羅門教內部發生的一場思想革命。婆羅門一向壟斷知識,崇拜神祇,推行祭祀主義,已不能適應社會發展的需要,思想領域中的革故鼎新勢在必行。《奧義書》又被稱為「吠檀多」,即「吠陀的終結」,展現了對於祭祀和人生的另一種思路。
  
  《奧義書》來自於那些摒棄世俗祭祀、也摒棄世俗生活方式的聖人隱者,他們遠離了城鎮和鄉村隱居在森林裡,並祕密傳授關於生命的真義。這些作者強調內在的或精神的祭祀,以區別於外在的或形式的祭祀。《奧義書》名稱的原義即是「坐在某人身旁」,蘊含「祕傳」之意,表示了「奧義」或「奧祕」,因此《奧義書》也成為研究神祕主義(密契主義,Mysticism)的著作。
  
  現存於世的《奧義書》多達二百多種,有些成書甚至晚至十六世紀。現代研究學者公認與吠陀時代末期思想密切相關的《奧義書》只有十三種,即本書所翻譯出的「十三奧義書」,包括散文體及詩體,產生年代約在西元前七、八世紀至西元初期。
  
  「這是我內心的自我,小於米粒,小於麥粒,小於芥子,小於黍粒,小於黍籽。
  這是我內心的自我,大於地,大於空,大於天,大於這些世界。
  包含一切行動,一切願望,一切香,一切味,涵蓋這一切,不言語,不旁騖。」
  
  在《奧義書》中,「梵」作為世界本源,而「自我」一詞常常用作「梵」的同義詞,也就是說,梵是宇宙的自我、本源或本質。而「自我」一詞既指稱宇宙自我,也指稱人的個體自我,即人的本質或靈魂。梵是宇宙的本源,自然也是人的個體自我的本源。正如《歌者奧義書》中所說:「這是我內心的自我。它是梵。」
  
  在《奧義書》的創世說中,世界最初的唯一存在是自我,由自我創造出世界萬物。這個「自我」也就是梵。《大森林奧義書》中指出:「正像蜘蛛沿著蛛絲向上移動,正像火花從火中向上飛濺,確實,一切氣息,一切世界,一切天神,一切眾生,都從這自我中出現。」按照《奧義書》的種種描述,梵創造一切,存在於一切中,又超越一切。
  
  與梵和自我的關係相關聯,《奧義書》中也探討宇宙和人的關係。在探討這種關係時,《奧義書》中的常用語是「關於天神」和「關於自我」。「關於天神」指關於宇宙,「關於自我」指關於人體。宇宙和人都是梵的展現,也就是以梵為本源。在《奧義書》的描述中,宇宙中的自然現象與人體的各種生理和精神功能具有對應關係。《大森林奧義書》將宇宙中的水、火、風、太陽、方位、月亮、閃電、雷和空間,分別與人的精液、語言、氣息、眼睛、耳朵、思想、精力、聲音和心相對應,並且確認宇宙中的「原人」和人體中的「原人」都是「這自我」,換言之,「這是甘露,這是梵,這是一切」。
  
  《奧義書》將「梵」和「自我」視為最高知識。知道了梵和自我,也就知道一切。認識到「梵我合一」,也就獲得解脫。《歌者奧義書》中說:「這是自我。它不死,無畏,它是梵。這個梵,名為真實。」然而,在日常生活中,「真實」常被「不真實」掩蓋:「正像埋藏的金庫,人們不知道它的地點,一次次踩在上面走過,而毫不察覺。同樣,一切眾生天天走過這個梵界,而毫不察覺,因為他們受到不真實蒙蔽。」因此,《奧義書》自始至終以揭示這個「真實」為己任。《奧義書》確認梵為最高真實,以認知「梵我合一」為人生最高目的。
  
  圍繞梵和自我的中心論題,《奧義書》還涉及其他許多論題,提出不少新觀念。其中包括「業」和「轉生」的觀念。而《奧義書》追求的人生最高目的是認知梵,達到「梵我合一」。人死後,自我進入梵界,擺脫生死輪迴,不再返回,自然是達到「梵我合一」之境。
  
  在《奧義書》之後產生的印度古代哲學中,「吠檀多哲學」是《奧義書》的直接繼承者。而「數論」和「瑜伽」也能在《奧義書》中找到淵源或雛形。在《奧義書》中,數論和瑜伽是作為認知梵的手段或方法。
  
  十九世紀初,法國學者迪佩隆(A. Duperron)依據波斯文譯本,將奧義書翻譯成拉丁文,題名為Oupnekhat,其中含有五十種奧義書。當時,德國哲學家叔本華讀到這個譯本,給予奧義書極高的評價:「在整個世界,沒有比研讀奧義書更令人受益和振奮的了。它是我生之慰藉,也將是我死之慰藉。」他也在《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第一版序言中推崇奧義書,說道:「我揣測梵文典籍影響的深刻將不亞於十五世紀希臘文藝的復興,所以我說讀者如已接受了遠古印度智慧的洗禮,並已消化了這種智慧,那麽,他也就有了最最好的準備來聽我要對他講述的東西了。」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

毗耶娑(Vyasa)


  相傳是古文明中最長的史詩《摩訶婆羅多》及其中被公認為是印度三大聖典之一的著名詩篇《薄伽梵歌》的作者,但難以考據其歷史真實性。「毗耶娑」在梵文中字面意思是「劃分」、「編排」、「擴大」,一些學者因此推定這個人名實際上只是「編寫者」之意,而典籍的成書年代更是前後遍及西元前四世紀至第四世紀的八百多年漫長時間裡。

  根據史詩中的故事,毗耶娑是漁家女貞信在嫁給象城福身王之前所產下的私生子。貞信與福身王所生的兩個兒子先後繼位、又相繼死去,沒有留下子嗣,於是貞信召來在森林中苦修的毗耶娑,讓他與兩位同母異父的弟弟的遺孀們同房,生下二個兒子持國和般度,此後,毗耶娑仍回到林中隱居修行。但他目睹了持國百子和般度五子兩族為爭奪王位發生的一場為期十八天的毀滅性戰爭——俱盧大戰,他在般度五兄弟升天後,以子孫輩的戰爭事蹟為題材,創作了史詩《摩訶婆羅多》。

譯者簡介

黄寶生

  1942年生,上海市人。1965年畢業於北京大學東方語言文學系梵文、巴利文專業,為梵文學界傑出的學者。1965年開始投入中國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工作,1998年任該所所長至今。其他經歷包括中國外國文學學會會長和印度文學研究會會長等。著作有《印度古代文學》和《印度古典詩學》,譯著有《薄伽梵歌》、《奧義書》、《印度哲學》、《驚夢記》、《摩訶婆羅多》和《羅摩衍那》(校訂)等。
 
 

目錄

薄伽梵歌:
譯者導讀

第1章 阿周那憂慮瑜伽
第2章 數論瑜伽
第3章 行動瑜伽
第4章 智慧瑜伽
第5章 棄絕行動瑜伽
第6章 禪定瑜伽
第7章 智慧和知識瑜伽
第8章 不滅梵瑜伽
第9章 勝王學問和勝王奧祕瑜伽
第10章 顯化瑜伽
第11章 觀看宇宙形象瑜伽
第12章 虔信瑜伽
第13章 領域和知領域者區別瑜伽
第14章 三性區別瑜伽
第15章 至高原人瑜伽
第16章 神性和魔性區別瑜伽
第17章 三種信仰區別瑜伽
第18章 解脫和棄絕瑜伽

奧義書:
譯者導讀

大森林奧義
歌者奧義書
愛多雷耶奧義書
泰帝利耶奧義書
自在奧義書
由誰奧義書
伽陀奧義書
疑問奧義書
剃發奧義書
蛙氏奧義書
白騾奧義書
考斯多基奧義書
彌勒奧義書
 
 

譯者導讀

  《薄伽梵歌》(Bhagavad-Gita)是印度古代史詩《摩訶婆羅多》(Mahabharata)中的一部宗教哲學詩。因此,在閱讀《薄伽梵歌》之前,先要了解一下《摩訶婆羅多》。

  《摩訶婆羅多》的成書年代約在西元前四世紀至西元四世紀,歷時八百年。它以口說方式創作和傳誦,不斷擴充內容,層層累積而成,最後定型的篇幅達到「十萬頌」(每頌一般為三十二個音節),譯成漢語約四百萬字。

  《摩訶婆羅多》全詩共分十八篇,以古印度列國紛爭時代的社會為背景,敘述了婆羅多族兩支後裔俱盧族和般度族爭奪王位繼承權的鬥爭。

  象城的持國和般度是兩兄弟。持國天生眼瞎,因而由般度繼承王位。持國生有百子,長子難敵。般度生有五子,長子堅戰。這便是偉大的婆羅多族的兩支後裔,前者稱為俱盧族,後者稱為般度族。不久,般度死去,由持國攝政。堅戰成年後,理應繼承父親的王位。但難敵不答應,企圖霸占王位,糾紛從此開始。

  難敵設計了一座紫膠宮,讓般度族五兄弟去住,準備縱火燒死他們。般度族五兄弟倖免於難,流亡森林。其間,般遮羅國王的女兒黑公主舉行選婿大典,般度族五兄弟喬裝婆羅門前往應試。五兄弟之一阿周那按照選婿要求,挽開大鐵弓,射箭命中目標,贏得了黑公主。從此,黑公主成為般度族五兄弟的共同妻子。而般度族也在這次事件中暴露了自己的真實身分。於是,持國召回他們,分給他們一半國土。

  般度族在分給他們的國土上建都天帝城,政績輝煌。難敵心生妒忌,又設計擲骰子賭博騙局。堅戰並不願意參加賭博,但出於禮節,還是接受了難敵的邀請。在擲骰子中,堅戰輸掉了一切財產和王國,又輸掉了四個弟弟和自己,最後輸掉了他們五兄弟的共同妻子黑公主。於是,難敵命令自己的弟弟難降將黑公主強行拽來,在賭博大廳當眾橫加羞辱。般度族五兄弟之一怖軍怒不可遏,發誓要報仇雪恨。持國預感惡兆,不得不出面干預,答應黑公主的要求,釋放般度族五兄弟。但難敵不死心,找回般度族五兄弟,要求再賭一次,講定輸者一方流放森林十二年,還要在第十三年過隱匿的生活,如被發現,就要再次流放十二年。這次賭博的結果自然又是堅戰輸掉。這樣,般度族五兄弟被迫交出國土,流亡森林十二年,並在第十三年隱姓埋名,在摩差國毗羅咤王宮廷裡充當僕役。

  十三年期滿後,般度族五兄弟要求歸還失去的國土,難敵堅決不允。於是,雙方各自爭取盟友,準備戰爭。般度族獲得多門城黑天(主神毗濕奴的化身)的支持。般度族和俱盧族雙方使者來回談判。難敵一意孤行,拒絕講和。堅戰為了避免流血戰爭,作出最大讓步,提出只要歸還五個村莊就行。而難敵宣稱連針尖大的地方也不給。最後,雙方在俱盧之野開戰。

  大戰進行了十八天,經過反覆的激烈較量,俱盧族全軍覆滅。眼看般度族大功告成,沒有料到俱盧族剩下的三員大將竟在夜間偷襲酣睡的般度族軍營,殺死般度族全部將士。黑天和般度族五兄弟因不在軍營而倖免。面對如此悲慘的結局,堅戰精神沮喪,但在眾人的勸說下,終於登基為王。堅戰統治了三十六年後,得知黑天逝世升天。於是,他指定般度族的唯一後裔——阿周那的孫子為王位繼承人,然後與自己的四個弟弟和黑公主一起遠行登山升天。

  以上只是《摩訶婆羅多》的核心故事。這部史詩採用故事中套故事的框架式敘事結構。整部史詩處在不斷的對話中,在對話中展開故事,而大故事中可以插入中故事,中故事中可以插入小故事。這是一種開放式的敘事結構,為各種插敘敞開了方便之門。這樣,這部史詩以婆羅多族大戰為主線,插入了大量的神話、傳說、寓言、故事以及宗教、哲學、政治和倫理等內容,最終成為一部「百科全書」式的史詩。

  這些插入成分幾乎占據了全書篇幅的一半。這是印度古人保存民族思想文化遺產的一種特殊方式。這也是在這部史詩的成書過程中,史詩作者們有意識地這樣做的,要讓它成為一座集大成的「文化寶庫」。因為這部史詩的開頭和結尾都宣稱:「正法、利益、愛欲和解脫,這裡有,別處有,這裡無,別處無。」(1.56.33和18.5.38)也就是說,這部史詩的內容囊括了人世間的一切。印度現存最古老的四部吠陀(《梨俱吠陀》、《娑摩吠陀》、《夜柔吠陀》和《阿達婆吠陀》)是吠陀時代的聖典,《摩訶婆羅多》則成為史詩時代的聖典,被奉為「第五吠陀」。

  而在《摩訶婆羅多》中有關宗教哲學的插入成分中,最重要的便是《薄伽梵歌》。它屬於《摩訶婆羅多》第六篇《毗濕摩篇》(Bhismaparvan)中的二十三至四十章。這是在大戰第一天,俱盧族和般度族雙方軍隊已經在俱盧之野擺開陣容。阿周那卻對這場戰爭的合法性產生懷疑,認為同族自相殘殺破壞宗族法和種姓法,罪孽深重。他憂心忡忡,放下了武器,寧可束手待斃,也不願意投身戰鬥。於是,黑天開導他,解除他心中的種種疑慮。他倆的對話構成了這篇《薄伽梵歌》。

  《薄伽梵歌》共有十八章,七百頌。十八章這個數字與《摩訶婆羅多》共有十八篇和婆羅多族大戰進行了十八天,想必不是偶然的巧合,而寓有深意,即史詩作者將《薄伽梵歌》視為《摩訶婆羅多》的思想核心。「薄伽梵」(Bhagavan)是對黑天的尊稱,可以意譯為「尊者」或「世尊」。黑天是主神毗濕奴的化身,因此,《薄伽梵歌》也可譯為《神歌》。

  黑天在《薄伽梵歌》中向阿周那闡明達到人生最高目的「解脫」(moksa)的三條道路:業瑜伽、智瑜伽和信瑜伽。「瑜伽」在古代印度是指修練身心的方法。帕坦加利(Patanjali)的《瑜伽經》(Yogasutra)提到八種瑜伽修練方法:持戒、精進、體位、調息、攝心、凝神、靜慮和三摩地。而在《薄伽梵歌》中,黑天將瑜伽的含義擴大,泛指行動方式。「瑜伽」(yoga)一詞源自動詞詞根yuj,意思是約束、連接或結合。這樣,黑天所謂的瑜伽,是要求行動者約束自己,與至高存在合一。

  「業」(karma)是行動或行為。「業瑜伽」(karmayoga,行動瑜伽)是指以一種超然的態度履行個人的社會義務和職責,不抱有個人的欲望和利益,不計較行動的成敗得失。黑天認為行動是人類的本質。拒絕行動,恐怕連生命也難維持。停止行動,世界就會走向毀滅。縱然一切行動難免帶有缺陷,猶如火焰總是帶有煙霧,一個人也不應該摒棄生來注定的工作。行動本身不構成束縛,執著行動成果才構成束縛。因此,不懷私利,不執著行動成果,只是為履行自己的社會職責而行動,就能獲得解脫。

  在印度上古時代的吠陀文獻中,「業」常常特指祭祀活動,因為婆羅門將祭祀視為最高的「業」,宣揚祭祀保證現世幸福和死後升入天國。黑天並不全然否定吠陀推崇的祭祀。他將祭祀推衍為廣義的行動,但認為遵循吠陀的教導,執著行動成果,不能獲得解脫。黑天強調每個人要履行自己的社會職責,從事行動而不執著行動成果。

  在印度古代種姓制社會中,社會職責主要是指種姓職責。婆羅門掌管祭祀和文化,剎帝利掌管王權和軍事,吠舍從事農業、牧業和商業,首陀羅從事漁獵和各種僕役。種姓制度是印度古代社會等級制度或階級制度的表現形式,起源於社會分工。種姓制度是一種歷史產物,自然有其局限和弊端。但在人類進入大同社會之前,各個國家都會存在不同形式的等級制度。即使進入大同社會,也還會存在不同程度的社會分工,因為每個人不可能全知全能。這是人類的生存方式,也是不依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規律。按照宗教的說法,則是神的安排。

  黑天要求阿周那盡到剎帝利的職責,投身戰鬥。當然,般度族和俱盧族雙方都是剎帝利,雙方投身戰鬥,都是盡到剎帝利的職責。但是,戰爭發生在一定的歷史背景中,會有合法與非法,也就是正義與非正義的區別。按照史詩本身的描寫,般度族和俱盧族這場大戰,般度族代表正義的一方。因此,黑天鼓勵阿周那說:「對於剎帝利武士,有什麽勝過合法戰鬥?」(2.31)

  在黑天看來,人類社會始終處在創造、維持和毀滅的循環往復之中。戰爭也是人類存在方式中固有的。阿周那身為剎帝利,就不能逃避執掌王權和征戰討伐的社會職責。人生的最高目的是求得解脫。但解脫不是通過迴避職責,放棄行動,而是通過履行職責,從事行動。履行職責、從事行動是第一位的,行動的成敗得失是第二位的。只要盡心竭力履行自己的職責,行動和行動成果就不會成為個體靈魂的束縛,換言之,只要擺脫行動和行動成果對個體靈魂的束縛,也就達到了解脫。

  要真正理解和實行業瑜伽,還必須與智瑜伽和信瑜伽結合,因為這三者是相輔相成的。「智」(jnana)是知識或智慧。在《薄伽梵歌》中是指數論和奧義書的知識或智慧。「智瑜伽」(jnanayoga,智慧瑜伽)就是以數論和奧義書的哲學智慧指導自己的行動。

  數論(Samkhya)哲學認為世界有原人和原質兩種永恆的實相。原人(purusa)是不變的、永恆的真我,也就是靈魂。原質(prakrti,或譯本性、自然)是原初物質。原質處於未顯化狀態,是不可見的。但原質具有善、憂和暗三種性質(traigunya,三性,或譯三德)。善性(sattva,或譯純質,音譯薩埵)是指輕盈、光明和喜悅的性質;憂性(rajas,或譯激質,音譯羅闍)是指激動、急躁和憂慮的性質;暗性(tamas,或譯翳質,音譯多摩)是指沉重、阻礙和遲鈍的性質。這三種性質始終處在運動之中,由此原質失去平衡,發生變化,產生覺(智)、我慢(自我意識)、心根(思想)、五知根(眼、耳、鼻、舌和身)、五作根(口、手、腳、肛門和生殖器)、五種精細成分(色、聲、香、味和觸)和五種粗大成分(地、火、水、風和空)。

  黑天要求阿周那分清原人和原質。行動是原質的行動,而非原人(靈魂)的行動。原質體現人的本性。原質的三種性質始終處在運動之中。依據這三種性質組合的比例,人可以分為善性之人、憂性之人和暗性之人,行動也可以分為善性行動、憂性行動和暗性行動。這是古代印度的人性論。它既不是性善論,也不是性惡論,而是認為人性中包含有這三性。每個人的人格取決於這三性組合的比例。而黑天要求保持靈魂純潔,不受這三性束縛。行動出自人的本性,而為履行社會職責從事行動,不謀求私利,不執著行動成果,靈魂就能擺脫原質的束縛,達到解脫的境界。

  奧義書哲學追求「梵我合一」。「梵」(Brahman)源自動詞詞根brh,即展現、增長或發展,因此這詞最早含有「力量」的意思。在吠陀文獻中,這詞用作中性,指吠陀頌詩和咒語及其蘊涵的力量;用作陽性,指祭司,尤其是四種祭司中的監督者祭司(「梵祭司」)。由Brahman派生的Brahmana則是指婆羅門。

  奧義書中對梵的探討,也就是對宇宙最基本和最根本力量的探討。在奧義書中,對於梵究竟是什麽,眾說紛紜。但在探討過程中逐漸趨向認為梵是絕對精神、宇宙的本體或本源。對梵的探討又與對真我(atman,即靈魂)的探討相結合,由此得出「宇宙即我,梵即真我」的結論,也就是「梵我合一」,宇宙本體與個體靈魂同一。奧義書中的一些名言,諸如「自我是梵」、「我是梵」和「它是你」,表達的都是這個意思。

  奧義書中將梵視為最高真實,而將現實世界視為幻相(maya)的產物。幻相指至高存在的神祕創造力。幻相被等同於原質,即通過原質呈現為各種現實形式。然而,真我(個體靈魂)不同於原質。《大森林奧義書》(Brhadaranyaka Upanisad)中說:「(真我)不可把握,因為它不可把握。不可毀滅,因為它不可毀滅。不可接觸,因為它不可接觸。不受束縛,不受侵擾,不受傷害。」(3.9.26)真我(靈魂)永恆不滅,它只是帶著生前的善業或惡業,輪迴轉生。而如果人「沒有欲望,擺脫欲望,欲望已經滿足,真我就是欲望,他的那些生命氣息不離開。他就是梵,也走向梵」。(4.4.6)「走向梵」就是與梵合一,擺脫輪迴。

  承襲奧義書的這種哲學智慧,在《薄伽梵歌》中,梵被稱為「不滅的至高存在」。(8.3)黑天多次提到的「與梵合一」(Brahmabhuta)和「梵涅槃」(Brahmanirvana)都是指達到解脫境界,也就是從事行動而不執著行動成果,真我(靈魂)擺脫原質的束縛,達到平靜和至福。

  「信」(bhakti)是虔誠、崇敬或虔信。「信瑜伽」(bhaktiyoga)就是虔誠地崇拜黑天,將一切行動作為對黑天的奉獻。《薄伽梵歌》是對吠陀有神論和奧義書絕對精神的綜合發展。吠陀時代的婆羅門教是多神崇拜,而在史詩時代演變成三大主神崇拜:梵天(Brahma)司創造、毗濕奴(Visnu)司維護、濕婆(shiva)司毀滅。奧義書絕對精神(梵)的一元論思維有助於促進形成一神論。儘管印度教最終沒有形成一神論,但《薄伽梵歌》體現了這種努力。

  黑天是主神毗濕奴的化身。他自稱是「至高原人」,「超越可滅者,也高於不滅者」。(15.18)「至高原人」也就是至高的真我(靈魂)或至高的絕對精神。由此,阿周那也稱黑天為「至高的梵」。(10.12)「可滅者」是指原質,「不滅者」是指真我(個體靈魂)。黑天作為至高原人是未顯的。至高原人只是通過原質,運用瑜伽幻相(yogamaya)呈現宇宙萬象。至高原人隱蔽在瑜伽幻相中,創造一切眾生,維持一切眾生。在世界毀滅時,一切眾生復歸至高原人的原質,等到世界再創造時,至高原人又釋放出一切眾生。這樣,黑天(毗濕奴)成了宇宙的至高存在、至高之神,世界的創造者、維護者和毀滅者。

  黑天要求阿周那一心一意崇拜他。崇拜黑天不需要採取吠陀時代婆羅門教煩瑣的祭祀儀式,只要獻上「一片葉,一朵花,一枚果,一掬水」,(9.26)表示虔誠的心意就行。而更重要的崇拜方式是修習瑜伽和棄絕行動成果。修習瑜伽是沉思入定,把思想凝聚於黑天,以黑天為最高目的。棄絕行動成果是從事行動而不執著行動成果,把一切行動作為祭品獻給黑天。創造、維持和毀滅是世界的存在方式,是神的安排。生而為人,就必須履行自己的社會職責,作為對神的奉獻。黑天認為只要這樣做,甚至出身卑微的吠舍和首陀羅也能達到至高歸宿,與至高存在同一。

  《薄伽梵歌》中倡導的黑天崇拜開創了中古印度教的虔信運動。而這部宗教哲學詩吸收和改造吠陀的有神論和祭祀論,融合數論哲學的原人和原質二元論以及奧義書哲學的梵我合一論,又採取瑰麗奇異的文學表現手法,在中古時代得到迅速普及。歷代印度哲學家經常把它從《摩訶婆羅多》中抽出來,作為一部獨立的經典進行注解和闡釋。在蘇克坦卡爾(V.S. Sukthankar, 1887-1943)主編的《摩訶婆羅多》現代精校本的校勘說明中,列出的《薄伽梵歌》古代注本就有近二十種。

  《薄伽梵歌》的這些注釋家並非都是毗濕奴教派哲學家,也有吠檀多派哲學家和濕婆教派哲學家。因為各派哲學家都無法忽視《薄伽梵歌》的巨大影響。而《薄伽梵歌》本身也對各派宗教哲學思想具有包容性,容易讓注釋家按照自己的宗教哲學觀點加以引申發揮。現存最早的《薄伽梵歌注疏》(Gitabhasya)的作者便是吠檀多哲學大師商羯羅(Shankara,八、九世紀)。他本人並不接受毗濕奴教,而是以吠檀多不二論觀點闡釋《薄伽梵歌》。經過他的闡釋後,《薄伽梵歌》與奧義書和《梵經》並列為吠檀多哲學的三大原典(prasthanatraya)。

  《薄伽梵歌》作為《摩訶婆羅多》的組成部分,也與《摩訶婆羅多》一樣,有個逐漸定型的過程。在《摩訶婆羅多》的《毗濕摩篇》的校勘記中,注出有的抄本對《薄伽梵歌》的篇幅有這樣的描述:「黑天說了六百二十頌,阿周那說了五十七頌,全勝說了六十七頌,持國說了一頌。」這樣,總共有七百四十五頌。而商羯羅的《薄伽梵歌注疏》將《薄伽梵歌》釐定為七百頌。此後的抄本或注本都以此為據。即使在有些文本中,會多出若干頌,但總體差異,尤其是這七百頌的文本差異並不大。

  在近代和現代,《薄伽梵歌》依然對印度社會思想產生深刻影響。羅姆.摩罕.羅易(Ram Mohan Roy)、維韋卡南達(Svami Vivekananda)、提拉克(Bal Gangadhar Tilak)、甘地、奧羅賓多(Sri Aurobindo Ghose)和拉達克利希南(Sarvepalli Radhakrishnan)等等,這些印度思想家都曾利用《薄伽梵歌》闡釋自己的哲學和政治思想。尤其是在印度爭取民族獨立運動的背景中,提拉克強調以智慧為根本和以虔信為支柱的行動瑜伽;甘地強調堅持真理,無私行動。誠如恰托巴底亞耶(Chattopadhyaya)在他的《印度哲學》一書中所說:「那時候一個愛國者只要手持一冊《薄伽梵歌》,就能步伐堅定地走上絞刑架。」

  《薄伽梵歌》至今仍是印度最流行的一部宗教哲學經典,幾乎每年都有新的譯本和注本出現。因此,《薄伽梵歌》在世界上常被喻稱為印度的《聖經》(Bible)。

  《摩訶婆羅多》中最早被翻譯成英文的也是這部宗教哲學詩,即英國查爾斯.威爾金斯(Charles Wilkins)於一七八五年翻譯出版的《薄伽梵歌》。當時,德國語言學家威廉.洪堡(William von Humboldt)無比推崇《薄伽梵歌》,說:「《摩訶婆羅多》的這個插話是最美的,或許也是我們所知的一切文學中唯一真正的哲學詩。」又說:「它也許是這個世界宣示的最深刻和最崇高的東西。」此後,《薄伽梵歌》相繼譯成多種西方語言,在西方思想和文學界產生了深遠影響。伊雪伍德(C. Isherwood)也與普拉跋伐南陀(S. Prabhavananda)合譯《薄伽梵歌》。艾略特(T.S. Eliot)曾說《薄伽梵歌》「是僅次於但丁《神曲》的最偉大的哲學詩」。赫胥黎(A. Huxley)也說「《薄伽梵歌》是永恆哲學最清晰、最全面的總結之一」,「或許也是永恆哲學最系統的精神表述」。

  可見,《薄伽梵歌》具有一種超越時空的思想魅力。我們今天閱讀《薄伽梵歌》,可以不必拘泥於它的哲學唯心主義和宗教有神論。我們可以將宗教和神話讀作隱喻。黑天作為「至高原人」或「至高的梵」代表宇宙精神(即內在法則),而「至高原人」的「原質」代表宇宙萬象。宇宙包括自然和社會。人是宇宙的一份子。人要存在,就要從事行動。行動受「真我」(精神或思想)指導,而必須符合客觀法則,這便是「梵我合一」。業瑜伽、智瑜伽和信瑜伽代表實踐、認識和信仰,屬於人類普遍的生存方式。認識世界,尊重客觀法則,無私無畏履行職責,從事行動、奉獻社會,就能圓滿實現人生,達到「天人合一」的崇高境界。

  本書譯文依據印度班達卡爾東方研究所出版的《摩訶婆羅多》精校本中貝爾沃卡爾(S.K. Belvalkar)校訂的《毗濕摩篇》(Bhismaparvan,Bhandarkar Oriental Research Institute, Poona, 1947),《薄伽梵歌》是其中的第二十三至第四十章。我對譯文的注釋參考了多種論著,尤其是拉達克利希南(S. Radhakrishnan, The Bhagavadgita with an Introductory Essay, Sanskrit Text, English Translation and Notes, New Delhi, 1948)、查赫納(R.C. Zaehner,The Bhagavadgita with a commentary based on the original sources, Oxford, 1969),以及邁納(R.C. Minor, Bhagavadgita: An Exegetical Commentary, New Delhi, 1982)這三位現代學者對《薄伽梵歌》的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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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奧義書」(Upaniṣad)在印度古代思想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是印度上古思想轉型的關鍵著作,對印度古代宗教和哲學的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

  印度上古時代也稱吠陀時代。現存吠陀文獻包括「吠陀本集」、「梵書」、「森林書」和「奧義書」。

  四部吠陀:《梨俱吠陀》、《娑摩吠陀》、《夜柔吠陀》和《阿達婆吠陀》,約產生於西元前十五世紀至西元前十世紀之間。其中,《梨俱吠陀》(Ṛgveda)是頌神詩集,《娑摩吠陀》(Sāmaveda)是頌神歌曲集,《夜柔吠陀》(Yajurveda)是祈禱詩文集,《阿達婆吠陀》(Atharvaveda)是巫術詩集。這些吠陀本集表明印度吠陀時代是崇拜神祇的時代。神祇分成天上諸神、空中諸神和地上諸神三類。許多天神由自然現象轉化而成,如蘇爾耶(太陽神)、阿耆尼(火神)、伐由(風神)、普利提維(大地女神)和烏霞(黎明女神)等,也有一些天神由社會現象或與自然現象相結合的社會現象轉化而成,如因陀羅(雷神和戰神)、陀濕多(工巧神)、蘇摩(酒神)和毗訶波提(祭司神)等。《梨俱吠陀》中的頌神詩主要是向這些天神表達崇拜、敬畏、讚美和祈求。在印度上古初民的心目中,人間一切事業的成功都依靠天神的庇佑。

  印度吠陀時代早期是氏族部落社會。隨著生產力的發展和社會分工的加強,而形成種姓社會制度。社會成員分成四種種姓:第一種姓婆羅門(Brāhmaṇa)是祭司階級,掌管宗教;第二種姓剎帝利(Kṣatriya)是武士階級,掌管王權;第三種姓吠舍(Vaiśya)是平民階級,主要從事農業、畜牧業、手工業和商業;第四種姓首陀羅(Śūdra)是低級種姓,主要充當僕役。從四種種姓的排列次序就可以看出,婆羅門祭司在社會中居於首要地位。《梨俱吠陀》有一首晚出的「原人頌」,已將種姓制度神話化。這首頌詩描寫眾天神舉行祭祀,以原始巨人補盧沙作祭品。眾天神分割補盧沙時,「他的嘴變成婆羅門,雙臂變成羅闍尼耶(即剎帝利),雙腿變成吠舍,雙腳變成首陀羅」。(10.90.12)

  四部吠陀也是適應祭祀儀式的實用需要而編訂成集的。婆羅門教的祭祀儀式分「家庭祭」和「天啟祭」兩大類。家庭祭是有關出生、婚喪和祈福等日常生活祭祀儀式,只要點燃一堆祭火,由家長本人擔任司祭者,或者請一個祭司協助。天啟祭則是貴族和富人,尤其是國王舉行的祭祀儀式,需要在祭壇的東邊、南邊和西邊點燃三堆祭火,由四位祭官統領一批祭司擔任司祭者。這四位祭官分別是:誦者祭司(Hotṛ),由他念誦《梨俱吠陀》頌詩,讚美諸神,邀請諸神出席祭祀儀式;歌者祭司(Udgātṛ),由他伴隨供奉祭品,尤其是蘇摩酒,高唱《娑摩吠陀》讚歌;行祭者祭司(Adhvaryu),由他執行全部祭祀儀式,同時低誦《夜柔吠陀》中的祈禱詩文;監督者祭司(Brahman,梵祭司),由他監督整個祭祀儀式的進行,一旦發現差錯,立即予以糾正。

  《阿達婆吠陀》編訂成集的時間晚於前三部吠陀。但這不意味《阿達婆吠陀》中的巫術詩產生時間晚於前三部吠陀中的頌神詩。巫術是屬於原始宗教乃至前於宗教的古老社會現象。它更多體現始終在民間流行的通俗信仰。《阿達婆吠陀》的早期名稱是《阿達婆安吉羅》。阿達婆和安吉羅是兩位祭司的名字,也代表兩種巫術咒語:祝福咒語和驅邪咒語。在《阿達婆吠陀》中也有不少頌神詩,但一般都與巫術相結合。在這裡,《梨俱吠陀》中的諸神適應巫術的需要,幾乎都成了降伏妖魔或敵人的神。

  印度吠陀時代上古初民崇拜神祇,熱衷祭祀。而婆羅門主導祭祀活動,並在祭祀活動中接受布施和酬金,是最大的實際受益者。在吠陀時代後期出現的各種梵書便是婆羅門的「祭祀學」著作。梵書(Brāhmaṇa)這一名稱的詞源是「梵」(Brahman,詞根bṛh的意思是增長和發展)。「梵」在早期吠陀文獻中常常用於指稱吠陀頌詩,由此,念誦吠陀頌詩的人叫做婆羅門(Brāhmaṇa,陽性),解釋吠陀頌詩的著作叫做「梵書」(Brāhmaṇa,中性)。現存梵書有十幾種,分屬四吠陀。婆羅門在這些梵書中,為各種祭祀儀式制定規則,諸如祭祀的種類、祭火和祭司的數目、祭祀的時間和地點、念誦或詠唱的頌詩、供奉的祭品和祭祀用品等等,並千方百計將祭祀儀式繁瑣化和神祕化,強調所有這些規則乃至最微小的細節都事關祭祀的成敗。在這些梵書中,祭祀本身成了最高目的。包括天神在內的一切力量都源自祭祀。而婆羅門執掌祭祀,也被擡高到等同天神的地位。婆羅門的祭祀理論至此達到鼎盛。

  在梵書之後出現的是各種森林書和奧義書。這兩類著作性質相近。奧義書有時包含在森林書中,如《愛多雷耶奧義書》包含在《愛多雷耶森林書》中;有時本身既是森林書,又是奧義書,如《大森林奧義書》。但這兩類著作一般都作為梵書的附錄。森林書排在梵書之後,奧義書又排在森林書之後。因此,這兩類著作,尤其是奧義書,又被稱為「吠檀多」(Vedānta),即「吠陀的終結」。雖然排在梵書之後,但它們的主題思想並不是梵書的繼續或總結,而是展現對於祭祀和人生的另一種思路。

  森林書(Āraṇyaka)這一名稱的詞源是「森林」(araṇya)。這類著作是在遠離城鎮和鄉村的森林裡祕密傳授的。它們主要不是制定祭祀的實施規則,而是探討祭祀的神祕意義。這些森林書的作者隱居森林,不僅摒棄世俗生活方式,也摒棄世俗祭祀方式。他們強調內在的或精神的祭祀,以區別於外在的或形式的祭祀。這樣,森林書標誌著由梵書的「祭祀之路」轉向奧義書的「知識之路」。

  奧義書(Upaniṣad)這一名稱的原義是「坐在某人身旁」(動詞詞根sad加上前綴upa和ni),蘊含「祕傳」的意思。奧義書中經常強調這種奧義不能傳給「非兒子或非弟子」。如《歌者奧義書》中說:「確實,父親應該將梵傳給長子或入室弟子。不能傳給任何別人,即使他賜予大海環繞、充滿財富的大地。」(3.11.5、6)因此,upaniṣad一詞在奧義書中既表示書名,也表示「奧義」或「奧祕」,與奧義書中使用的guhya(「祕密」)一詞是同義詞。

  留傳於世的奧義書很多。在一部名為《解脫奧義書》(Muktika Upaniṣad)的奧義書中列出的奧義書有一○八種。實際上,掛名「奧義書」的奧義書不下二百種。然而,它們大多產生年代很晚,與吠陀文獻無關,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奧義書。一般公認屬於吠陀時代的奧義書只有十三種。這十三種奧義書按照產生年代,大體分為三組:

  第一組:

  《大森林奧義書》(Bṛhadāraṇyaka Upaniṣad)

  《歌者奧義書》(Chāndogya Upaniṣad)

  《泰帝利耶奧義書》(Taittirīya Upaniṣad)

  《愛多雷耶奧義書》(Aitareya Upaniṣad)

  《考斯多基奧義書》(Kauṣītaki Upaniṣad)

  這五種奧義書是散文體,產生年代約在西元前七、八世紀至西元前五、六世紀之間,也就是在佛陀(B.C. 566-B.C. 486)之前。

  第二組:

  《由誰奧義書》(Kena Upaniṣad)

  《伽陀奧義書》(Kaṭha Upaniṣad)

  《自在奧義書》(Īśā Upaniṣad)

  《白騾奧義書》(Śvetāśvatara Upaniṣad)

  《剃髮奧義書》(Muṇḍaka Upaniṣad)

  這五種奧義書主要是詩體,產生年代約在西元前五、六世紀至西元前一世紀之間。其中,《由誰奧義書》兼有詩體和散文體,也可以歸入第一組。

  第三組:

  《疑問奧義書》(Praśna Upaniṣad)

  《蛙氏奧義書》(Māṇḍūkya Upaniṣad)

  《彌勒奧義書》(Maitrī Upaniṣad)

  這三種奧義書是散文體,產生年代約在西元初。

  奧義書的內容是駁雜的,但它們的核心內容是探討世界的終極原因和人的本質。其中的兩個基本概念是梵(Brahman)和自我(Ātman)。在吠陀頌詩中,確認眾天神主宰一切。在梵書中,確認生主是世界創造主。而在奧義書中,確認梵是世界的本源。梵作為世界的本源的觀念在梵書中已初露端倪,但在奧義書中得到充分發展,成為奧義書的主導思想。在奧義書中,「自我」一詞常常用作「梵」的同義詞,也就是說,梵是宇宙的自我、本源或本質。而「自我」一詞既指稱宇宙自我,也指稱人的個體自我,即人的本質或靈魂。梵是宇宙的本源,自然也是人的個體自我的本源。正如《歌者奧義書》中所說:「這是我內心的自我。它是梵。」(3.14.4)

  在奧義書的創世說中,世界最初的唯一存在是自我,由自我創造出世界萬物。這個「自我」也就是梵。《愛多雷耶奧義書》中的「自我創世說」便是對《梨俱吠陀》中的「原人創世說」的改造。「原人創世說」描寫眾天神舉行祭祀,原始巨人補盧沙(Puruṣa,「原人」)作為祭品,而化身為世界萬物。「自我創世說」則描寫自我首先創造出原人,然後原人衍生世界萬物。《大森林奧義書》中指出:「正像蜘蛛沿著蛛絲向上移動,正像火花從火中向上飛濺,確實,一切氣息,一切世界,一切天神,一切眾生,都從這自我中出現。」(2.1.20)按照奧義書的種種描述,梵創造一切,存在於一切中,又超越一切。

  奧義書中對於梵的認知和表述主要採用兩種方式。一種是擬人化或譬喻的方式,如《大森林奧義書》:「這自我是一切眾生的主人,一切眾生的國王。正如那些輻條安置在輪轂和輪輞中,一切眾生、一切天神、一切世界、一切氣息和一切自我都安置在這個自我中。」(2.5.15)《自在奧義書》:「它既動又不動,既遙遠又鄰近,既在一切之中,又在一切之外。」(5)《剃髮奧義書》:「他的頭是火,雙眼是月亮和太陽,耳朵是方位,語言是展示的吠陀,呼吸是風,心是宇宙,雙足產生大地,他是一切眾生的內在自我。」(2.1.4)另一種是否定的方式(或稱「遮詮」),也就是《大森林奧義書》中所說的「不是這個,不是那個」(neti neti)的認知和表達方式。因為對於梵(或自我)來說,「沒有比它更高者,只能稱說『不是』」。(2.3.6)如《大森林奧義書》:「這個不滅者(梵)不粗,不細,不短,不長,不紅,不濕,無影,無暗,無風,無空間,無接觸,無味,無香,無眼,無耳,無語,無思想,無光熱,無氣息,無嘴,無量,無內,無外。」(3.8.8)《剃髮奧義書》:「它不可目睹,不可把握,無族姓,無種姓,無手無腳,永恆,遍及一切,微妙,不變,萬物的源泉。」(1.1.6)《蛙氏奧義書》:「不可目睹,不可言說,不可執取,無特徵,不可思議,不可名狀,以確信唯一自我為本質,滅寂戲論,平靜,吉祥,不二。」(7)

  奧義書中對梵的探討始終與對人的個體自我的探討緊密結合。《泰帝利耶奧義書》將人的個體自我分為五個層次:食物構成的自我、氣息構成的自我、思想構成的自我、知識構成的自我和歡喜構成的自我。前兩者是生理的自我,後三者是精神的自我。而其中歡喜構成的自我,意味對梵的認知和與梵合一。正因為如此,任何人「如果知道梵的歡喜,他就無所畏懼」。(2.9.1)《歌者奧義書》中描述天神因陀羅和阿修羅維羅遮那向生主請教自我。維羅遮那只認識到人的肉體自我,而因陀羅進一步認識到夢中的自我和熟睡中的自我,最後認識到無身體的自我。生主指出:「這個自我擺脫罪惡,無老,無死,無憂,不饑,不渴,以真實為欲望,以真實為意願。」(8.7.1)《蛙氏奧義書》將自我的精神意識分成四種狀態:醒覺狀態、夢中狀態、沉睡狀態和第四狀態(又稱「第四境」)。醒覺狀態「認知外在」,夢中狀態「認知內在」,沉睡狀態「智慧密集」,而第四狀態超越這三種狀態,既非「認知」,也非「不認知」,達到與梵同一(「不二」)。

  與梵和自我的關係相關聯,奧義書中也探討宇宙和人的關係。在探討這種關係時,奧義書中的常用語是「關於天神」和「關於自我」。「關於天神」指關於宇宙,「關於自我」指關於人體。宇宙和人都是梵的展現,也就是以梵為本源。在奧義書的描述中,宇宙中的自然現象與人體的各種生理和精神功能具有對應關係。《大森林奧義書》第二章第五梵書講述因陀羅傳授給阿達婆家族達提衍的「蜜說」。其中,將宇宙中的水、火、風、太陽、方位、月亮、閃電、雷和空間分別與人的精液、語言、氣息、眼睛、耳朵、思想、精力、聲音和心相對應,並且確認宇宙中的「原人」和人體中的「原人」都是「這自我」,換言之,「這是甘露,這是梵,這是一切」。(2.5.1)奧義書中將人的生命氣息分成五氣:元氣、下氣、中氣、行氣和上氣。《疑問奧義書》中,也將這五氣分別與太陽、大地、空中、風和火相對應。(3.7-8)而且,在論述這種對應關係時,不僅將宇宙中的各種自然現象稱為「天神」,也將人體的各種感官稱為「天神」。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表明,奧義書將吠陀頌詩中的神祇還原為自然和人。

  奧義書對於梵和自我以及宇宙和人的探討,其最終結論可以表述為「宇宙即梵,梵即自我」。《歌者奧義書》中說:「這是我內心的自我,小於米粒,小於麥粒,小於芥子,小於黍粒,小於黍籽。這是我內心的自我,大於地,大於空,大於天,大於這些世界。包含一切行動,一切願望,一切香,一切味,涵蓋這一切,不說話,不旁騖。這是我內心的自我。它是梵。死後離開這裡,我將進入它。信仰它,就不再有疑惑。」(3.14.4)在奧義書中,諸如「它是你」、「我是梵」和「自我是梵」都是常用語,以「梵我合一」為指歸。

  奧義書將梵和自我視為最高知識。知道了梵和自我,也就知道一切。認識到梵我合一,也就獲得解脫。《歌者奧義書》中說:「這是自我。它不死,無畏,它是梵。這個梵,名為真實。」(8.3.4)然而,在日常生活中,「真實」常被「不真實」掩蓋:「正像埋藏的金庫,人們不知道它的地點,一次次踩在上面走過,而毫不察覺。同樣,一切眾生天天走過這個梵界,而毫不察覺,因為他們受到不真實蒙蔽。」(8.3.2)因此,奧義書自始至終以揭示這個「真實」為己任。

  奧義書確認梵為最高真實,以認知「梵我合一」為人生最高目的。這與梵書中體現的崇拜神祇和信仰祭祀的婆羅門教義迥然有別。奧義書崇尚知識,而將知識分為「上知」和「下知」。《剃髮奧義書》中說:「下知是梨俱吠陀、夜柔吠陀、娑摩吠陀、阿達婆吠陀、語音學、禮儀學、語法學、詞源學、詩律學和天文學。然後,是上知。依靠它,認識不滅者。」(1.1.5)也就是將「四吠陀」和「六吠陀支」都歸入「下知」,「上知」則是對梵的認知。這「上知」和「下知」與《疑問奧義書》中提出的「上梵和下梵」(5.2)有相通之處。在那裡,「下梵」與凡界和月界相關聯,而「上梵」與梵界相關聯。這「上梵」和「下梵」又與《大森林奧義書》中的「有形」的梵和「無形」的梵有相通之處。其中,「無形」的梵相當於「上梵」,是「真實中的真實」。(2.3.6)

  奧義書超越吠陀經典,突破梵書的祭祀主義樊籬,可以說是在婆羅門教內部發生的一場思想革命。從奧義書中反映的情況看,這場思想革命也得到剎帝利王族的積極支持。在著名的奧義書導師中,就不乏剎帝利國王,如《大森林奧義書》中的阿闍世和遮婆利、《歌者奧義書》中的竭迦耶、《考斯多基奧義書》中的吉多羅.甘吉亞耶尼。在《大森林奧義書》中,婆羅門伽吉耶拜阿闍世為師時,阿闍世說道:「這確實是顛倒次序,婆羅門拜剎帝利為師。」(2.1.15)婆羅門阿盧尼拜遮婆利為師時,遮婆利說道:「這種知識在此之前,從未出現在婆羅門中,而我會將它傳授給你。」(6.2.8)這些說明婆羅門一向壟斷知識,崇拜神祇,推行祭祀主義,已經不能適應社會發展的需要,思想領域中的「革故鼎新」勢在必行。

  圍繞梵和自我這個中心論題,奧義書還涉及其他許多論題,提出了不少新觀念。其中之一是業和轉生的觀念。在《大森林奧義書》中,阿爾多薄伽向耶若伏吉耶請教人死後的問題,而耶若伏吉耶向他表示:「此事不能當眾說,讓我們私下說。」然後,他倆離開現場進行討論,確認「因善業而成為善人,因惡業而成為惡人」。(3.2.3)這說明「業和轉生」問題在當時也是一種重要的「奧義」。耶若伏吉耶也向遮那迦描述了人死去時,自我離開身體轉生的情狀,而轉生為什麼,則按照在世時的業行。他指出:「『人確實由欲構成』。按照欲望,形成意願。按照意願,從事行動。按照行動,獲得業果。」(4.4.5)在《大森林奧義書》中,遮婆利向阿盧尼描述轉生的兩條道路:一條是「在森林裡崇拜信仰和真理」的人們(即知梵者)死後進入天神世界和太陽,抵達梵界,「不再返回」;另一條是從事「祭祀、布施和苦行」的人們死後進入祖先世界和月亮,又返回凡界,「循環不已」。(6.2.15-16)在《歌者奧義書》中,對於轉生凡界有更為具體的描述,並指出:「那些在世上行為可愛的人很快進入可愛的子宮,或婆羅門婦女的子宮,或剎帝利婦女的子宮,或吠舍婦女的子宮。而那些在世上行為卑汙的人很快進入卑汙的子宮,或狗的子宮,或豬的子宮,或旃陀羅婦女的子宮。」(5.10.7)

  而奧義書追求的人生最高目的是認知梵,達到「梵我合一」。人死後,自我進入梵界,擺脫生死輪迴,不再返回,自然是達到「梵我合一」的標誌。但達到「梵我合一」既是死後之事,更是在世之事。在《大森林奧義書》中,耶若伏吉耶向遮那迦傳授了「自我」奧義後,說道:「知道了這樣,就會平靜,隨和,冷靜,寬容,沉靜。他在自我中看到自我,視一切為自我。……他擺脫罪惡,擺脫汙垢,擺脫疑惑,成為婆羅門。這是梵界,大王啊!你已經獲得它。」(4.4.23)

  奧義書中產生的這種業報、輪迴和解脫觀念,不僅為婆羅門教所接受,也為後來的佛教和耆那教所接受,而成為印度古代宗教思想中的重要基石。佛教將輪迴(saṁsāra)描述為「五道輪迴」:地獄、畜生、餓鬼、人和天(神),後來加上一個「阿修羅(魔)」,為「六道輪迴」。但佛教並不認同奧義書中提出的「梵」和「自我」,因而佛教的解脫(mokṣa)之道不是達到「梵我合一」,而是達到「涅槃」(nirvāṇa)。

  在奧義書之後產生的印度古代哲學中,吠檀多(Vedānta)哲學是奧義書的直接繼承者。而數論和瑜伽也能在奧義書中找到淵源或雛形。在奧義書中,數論和瑜伽是作為認知梵的手段或方法。正如《白騾奧義書》中所說:「依靠數論瑜伽理解,知道這位神,便擺脫一切束縛。」(6.13)「數論」(Sāṅkhya)一詞的原義是「計數」,引申為包括計數在內的分析方法。在奧義書中,數論便是通過分析人體的構成因素,以認知自我。如《伽陀奧義書》中認為「感官對象高於感官,思想(『心』)高於(感官)對象,智慧(『覺』)高於思想,偉大的自我(『個體自我』)高於智慧,未顯者(『原初物質』)高於偉大的自我,原人(『至高自我』)高於未顯者,沒有比原人更高者,那是終極,至高歸宿」。(1.3.10-11)而《疑問奧義書》(4.7-8)中的排列次序是:自我、氣息、光、心(「意」)、我慢(「自我意識」)、思想(「心」)、五種行動器官(語言、雙手、雙腳、肛門和生殖器)、五種感覺器官(眼、耳、鼻、舌和身)和五大元素(地、水、火、風和空)。這些都是後來的數論哲學思辨運用的基本概念。

  「瑜伽」(Yoga)一詞的原義是「聯繫」或「駕馭」,引申為修練身心的方法。《伽陀奧義書》將那吉蓋多從死神那裡獲得的奧義知識稱為「完整的瑜伽法」,說他由此「擺脫汙垢和死亡,達到梵」。(2.3.18)《白騾奧義書》中描述了修習瑜伽的適宜地點以及通過控制身體和思想認知梵:「猶如一面鏡子沾染塵土,一旦擦拭乾凈,又光潔明亮,同樣,有身者看清自我本質,也就達到目的,擺脫憂愁。」(2.14)《彌勒奧義書》中也將瑜伽作為與梵合一的方法加以描述,並將瑜伽分為六支:「調息、攝心、靜慮、凝神、思辨和三摩地。」(6.18)在後來出現的瑜伽經典《瑜伽經》(Yogasūtra)中,帕坦伽利(Patañjali)將瑜伽分支確定為八支:「持戒、精進、體位、調息、攝心、凝神、靜慮和三摩地。」(2.2.29)兩者的方法和精神基本一致。

  此外,奧義書中也經常顯示出對現實生活的關注,尤其是對食物和生殖的重視。還有,對倫理道德的崇尚,如在《大森林奧義書》(5.2.1-3)中提出的三Da原則:自制(dāmyata)、施捨(datta)和仁慈(dayadhvam)。英國詩人艾略特(T.S. Eliot)將這個三Da原則用作素材,寫進了他的著名詩篇《荒原》(1922)。

  總之,奧義書中的論題廣泛,內容豐富,以上只是著重介紹奧義書在印度上古思想轉型時期的創造性探索中取得的主要思想成果,並作一些提示式的說明。

  同時,這些奧義書也真實地反映了當時的思想探索方法和過程。因而,雖然這些奧義書的思想趨向是一致的,但它們的表述方式異彩紛呈,術語的使用也不盡相同。它們尚未形成周密的哲學體系,也未充分運用概念進行思維,這些是此後的印度哲學的任務。奧義書的理論思維正處在從神話的、形象的思維,走向哲學的、抽象的思維轉變之中。因此,奧義書也就成了我們了解印度宗教和哲學發展歷程的一個重要樣本。

  印度現存最早的奧義書注疏是第九世紀商羯羅(Śaṅkara)和十一世紀羅摩奴闍(Rāmānuja)的注釋。現在對於十三種原始奧義書的確定,一方面是依據對文本內容本身的考察,另一方面也是依據他們注釋和提及的奧義書文本情況。在十七世紀印度莫臥兒王朝時期,奧義書被翻譯成波斯文。十九世紀初,法國學者迪佩隆(A. Duperron)依據這個波斯文譯本,將奧義書翻譯成拉丁文,題名為Oupnekhat,其中含有五十種奧義書。當時,德國哲學家叔本華讀到這個譯本,給予奧義書極高的評價:「在這整個世界,沒有比研讀奧義書更令人受益和振奮的了。它是我生之慰藉,也將是我死之慰藉。」* 他也在《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第一版序言中推崇奧義書,說道:「我揣測梵文典籍影響的深刻將不亞於十五世紀希臘文藝的覆興,所以我說讀者如已接受了遠古印度智慧的洗禮,並已消化了這種智慧,那麼,他也就有了最最好的準備來聽我要對他講述的東西了。」** 此後,奧義書在西方學術界得到廣泛傳播,先後出現多種譯本,其中著名的有繆勒(Max Muller)的英譯本《奧義書》(1879)、多伊森(P. Deussen)的德譯本《六十奧義書》(1897)和休謨(M. Hume)的《十三主要奧義書》(1921)等。

  華文翻譯奧義書的先驅是徐梵澄先生。他自一九四五年起,僑居印度,在二十世紀五○年代期間,潛心翻譯奧義書,先後譯出五十種。一九七九年回國後,他將譯稿題名《五十奧義書》,交由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於一九八四年出版。徐梵澄先生的譯文採用文言體,故而對一般讀者而言,在閱讀和利用上會有一定困難。鑒於奧義書在印度思想史上的重要地位,我覺得有必要為華文讀者提供一部《奧義書》的現代漢語譯本,也就著手做了這件工作。

  我的翻譯依據印度著名學者拉達克利希南(S. Radhakrishnan)的《主要奧義書》(The Principal Upaniṣads, 1953)中提供的梵語原文,該《主要奧義書》收有十八種奧義書,我譯出的是前面的十三種,也就是學術界公認的十三種原始奧義書。在翻譯中,也參考美國學者奧利維勒(P. Olivelle)的《早期奧義書》(The Early Upaniṣads, 1998)中提供的梵語原文。奧利維勒的《早期奧義書》收有十二種奧義書,也就是沒有收入十三種奧義書中一般認為較晚的《彌勒奧義書》。我對譯文的注釋既參考他們兩位的注釋,也參考其他的相關著作。我在注釋中注意把握這兩個原則:一是適應本地讀者的需要;二是力求簡明扼要,避免繁瑣或過度詮釋。

  奧義書原本是口耳相傳的,因此,文體具有明顯的口語特色,諸如常用覆沓式表述、慣用語、語氣助詞和借助手勢等,其中不少也直接採用對話體。但它們最終畢竟形成書面文字,以抄本形式留傳下來,也就有別於純粹的口語。因而,我的譯文也不刻意追求口語化,只是盡量做到文字表達上明白曉暢。至於效果如何,只能留待讀者檢驗。
 

詳細資料

  • ISBN:8667106507486
  • 叢書系列: InSpirit
  • 規格:精裝 / 760頁 / 13 x 19 cm / 普通級 / 單色印刷 / 初版
  • 出版地: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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