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著名古典家具研究者田家青,回憶與恩師王世襄先生相識、相知,亦師亦友的生活經歷。
王世襄,中國著名古代家具收藏者,曾擔任北京故宮、國家文物局中國文物研究所研究員,雖經歷十年文革時期,卻在期間保留明代家具八、九十件,其後出版研究以久的《明式傢具研究》。王世襄研究古代家具製成同時,亦為工藝家,將自身對古典家具的喜愛,經細緻的研究並親身手工訂製,技藝精湛,揚名海外。王世襄先生於2009年逝世,享年95歲。
田家青於少年時期與王師相識,為求教於工藝技術而拜師,是王世襄唯一入堂弟子。王世襄先生在世時,一直企盼能編寫一部中國傳統木器結構和製作工藝的書籍,在此過程中與田家青先生有相當多次的長談,透露出他一生想作、但沒能完成的這一段空白,本書記述田家青所認識的王世襄,並描述生活點滴與王世襄一生對古典家具研究與工藝的堅持與態度。
作者簡介:
田家青
田家青,1953年生。多年潛心於古典家具研究,是享譽海內外的專家,其學術著作《清代家具》(香港三聯書店,1995年中,英文版)是此領域的開創和權威之作。田氏注重理論研究與實踐相結合,字1996年以來,開創了視家具為藝術品的創作實踐,設計製作具有當今時代風格的傳統家具,出版有《明韻─田家青設計家具作品集》(文物出版社,2006年版)。
章節試閱
感 懷1
拜識
我有幸結識王世襄先生,是在一九七九年。在此之前,我已經在
古玩和明清家具圈子中泡了幾年,向老木匠學習修復家具,向民國時
「打小鼓」1 出身的古玩商販學習辨別家具真偽,並和當時尚為數不
多的玩家們相互切磋,為了掌握木工製作技藝,還特地學了專業術語
和行話,也收藏到幾件挺有意思的老家具。因此種種,那時就覺得自
己已經什麼都弄明白了,按老北京的話說,就是「門兒清了」。在這
個過程中,總會聽到大家說起一個人:王世襄先生。都說他是位高
人,常講起有關他的一些逸事,十分有趣。然而他究竟高在哪裏,
可誰也說不清楚。所以,年輕氣盛的我去見王先生的時候,還不太
服氣,是抱着一種「會一會」的心態:憑什麼行裏人都說你那麼
「高」呢?
初次與王先生見面,是通過老魯班館名師陳書考和王少傑兩位的
介紹。解放後,他倆曾先後在龍順城硬木家具廠任廠長。公私合營之
後,該廠將當年各個魯班館的明清家具集中起來,各式各樣、大小不
一的明清家具堆積如山,王先生常常去看,彼此自是熟人。他們把王
先生家的地址給了我,事先也可能象徵性地跟他打了個招呼,於是我
就一個人直愣愣闖上門去。
進得王先生家,三間大北房中,擺滿了明式家具,很多都疊摞着擺放——如今大都陳列在上海博物館,當時一下子就把我看暈了。
這些明式家具,整體形成了一個氣場,用造型美、線條流暢、用料精
選、結構扎實、工藝考究等等這些形容明式家具的專用詞,都不足以
說明其對人產生的強烈衝擊。
房內其他地方擺滿書籍和資料,多為古籍善本和英文的書刊,
只剩窄窄的過道。王先生夫婦在地震抗震時臥寢的大櫃子裏,還貼着
黃苗子先生寫的對聯:「移門好就櫥當榻,仰屋常愁雨濕書」,橫額
「斯是漏室」,則諧音雙關,來自唐劉禹錫《陋室銘》中「斯是陋
室」的典故。這是一對明代的大漆四件櫃,通體斷紋,瀰漫着古韻。
書房中放着一張牙子上刻有宋犖(牧仲)題寫銘文的紫檀大畫案,案
頭有一唐代甜白釉的水丞。一方山西老太太做鞋壓鞋底的青色壓邪
(鞋)石被用作鎮紙,一掌見方的底座上圓雕狻猊,刀法暢妙,令人
過目難忘,這些年來,我也見過不少同類的東西,卻沒有一件的造型
和氣韻能與之媲美。印章盒裏放了各色各式的壽山石圖章,牆上懸掛
一張元代連珠式古琴,琴上居然是乾隆時的老絲弦。
此件北宋青銅臥獅很長時間被王先生放在案頭,壓鎮些零散的資料、信函等。房裏林林總總,看似繁雜凌亂,但每一件器物,無不透露着神氣
和韻味,顯示出非同一般的格調和品位,更透着主人的學識和修養。
與王先生一交談,我頓生「找到組織」的感覺。是否掌握木器行
中的術語、俚語,還有一些極生僻的專業詞彙(當時只有工匠和「打
小鼓的」能說一些),是業界評價一個人真實水平的重要標準,而我
會說一些,自以為已經很了不得。和王先生一聊,發現他不僅諳熟這
些行話術語,而且還能說出背後的典故,比如哪個術語是在歷史上哪
個時期出現、哪些是對的、哪些是以訛傳訛,哪個詞是由於南北口音
不同而發生變化及變化的過程,簡直「神」了!與我以前認識的業界
老人相比,他的境界之高,高得不是一籌兩籌:這些行話,大家只是
會念,而王先生憑藉深厚的古文字基礎,將近千條術語做了查證和校
注,這不僅是重要的學術貢獻,同時顯示出他不是一般的學者,學究
式的學者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實踐基礎。
此外,我印象極深刻的是,王先生樸實,說話不張揚,不炫耀。
在當時,凡圈兒裏自稱「高手」的人都愛賣弄,相互擠對、踩咕,顯
擺自己能耐如何。王先生多為傾聽,從不誇耀自己的學問,覺得不着
調的人,連理都不理。對明白可教的人,略說幾句話,便能點醒。我
立刻感悟到所謂「真人不露相,高人不咋呼」的深刻含義。這第一次
見面,他並沒有說太多,但其間糾正了幾處大家常說常用、但實有偏
差的術語,讓我大為驚歎,也隱隱約約預感到,和王先生將會有不解
之緣。
當天離開王先生家,心裏別提多愉快了。我喜愛古典家具,純
粹出於本真的愛好。可在當時,熱衷古家具的人,京城上下屈指可
數。我所認識的業內人,有民國時期打小鼓收古玩的,有修理家具的
工匠,有騎三輪回收廢品的板兒爺,他們所知道的,多是辨識木器用
料以及初步的年代及價值估定,對一些較為特殊的物件,有的能說出
來歷,例如某件大案來自慈禧太后、又輾轉經幾個軍閥或名人使用等
等。他們不僅文化水平不高,人品和素質則更不敢恭維,但越是這樣
的人越是吹得多,真學問少。我一度時常感到迷茫,甚至懷疑我這
種與當時主流文化脫節的愛好,是否值得堅持和努力,困惑自己是不
是走錯了路?那時候見到朋友,最怕人家問我在幹什麼。見到王先生
後,知道自己選對了路。
第一次見面,我自己覺得表現還不錯,頗得王先生的讚賞。大約在十來年後,偶爾聊起來,他回憶了當初見我時留下的印象:那時社會上沒什麼人會對破舊家具感興趣。一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沒有人引路,全憑本能去喜愛和感悟明式家具,且收藏的東西基本對路,問的問題在行,出乎他的意料。
自此,我經常往他那兒跑。依那個年代「串門兒」的習慣,造訪
用不着預約,一般家庭都沒有安裝電話,也沒法兒預約,反正我有時
間就去敲門,總希望能在他那兒多待一會兒。
熟悉王先生的人都知道,早年,他為了彌補歷次政治運動耽誤的
時間,真正是惜時如金,很少接待客人。大院兒外門靠近郵箱旁貼着
一張毛筆書寫的告示:「工作繁忙,恕不見客,請見諒。」外人來敲
門,他往往半開門,探出頭來說一句「我很忙,沒時間」,就把門關
上了。我知道,他對我是特別照顧。可是,我也看得出來,王先生很
善於與業界的各種人士交往,從社會上摔跤、養鴿子、鬥蛐蛐的到中
國的文化巨匠,只要是有一定特長和技能的人,他都能與之很好地相
處。但是對不同的人,他心裏有明確的定位。你能感覺到,有些人好
像跟他很熟,但不管交往多久都融不進去,似乎隔着一層大玻璃板。
我自能感受到,當時我在他心中屬於家具迷、土八路的範疇,讓他把
我視為他學人圈子裏的同路人,還相差甚遠。我知道,王先生一生經
歷豐富,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什麼事兒沒經過,在他面前,靠耍心
眼、吹牛、抖機靈等招兒,絕對沒用,即使騙得了一時,也蒙不了長
遠。在與他交往的各種人中,當然也有這類人士,自認為聰明得意,
其實騙不了王先生,他嘴上不說什麼,表面上也不大看得出來,但心
裏「明鏡一樣」。
回憶起來,王先生一生鑒人遵循的原則是:不聽你說什麼,關鍵
看你做什麼。要讓他從內心承認你,唯一的途徑,就是踏踏實實地做
出點兒讓人信服的成績。當然,從認識王先生,到他對我有了基本瞭
解,再到他真正接受我,其間經過了相當長的時間。
感 懷1
拜識
我有幸結識王世襄先生,是在一九七九年。在此之前,我已經在
古玩和明清家具圈子中泡了幾年,向老木匠學習修復家具,向民國時
「打小鼓」1 出身的古玩商販學習辨別家具真偽,並和當時尚為數不
多的玩家們相互切磋,為了掌握木工製作技藝,還特地學了專業術語
和行話,也收藏到幾件挺有意思的老家具。因此種種,那時就覺得自
己已經什麼都弄明白了,按老北京的話說,就是「門兒清了」。在這
個過程中,總會聽到大家說起一個人:王世襄先生。都說他是位高
人,常講起有關他的一些逸事,十分有趣。然而他究竟高在哪裏,
...
作者序
當今,人們稱王世襄先生是「大玩兒家」,而「玩兒」難免使人
把它與輕鬆愉快聯繫起來。實際上,在治學、研究中,王先生憑的是
一股一絲不苟的「狠勁兒」和「傻勁兒」。此兩詞是楊乃濟先生對王
先生的評語。
「玩兒」難免使人把它與隨心所欲聯繫在一起,事實上,生活中
的王先生講究原則,對自我的要求嚴謹至極。
我認為,王先生最大的貢獻是他在一生中致力於展示、宣傳中國
文化最核心、最精華和最本質的精神:格調、品位、和諧。這對當今
剛剛從物質上富裕起來的社會無疑有着十分重要的引導意義。
在我眼中,王先生是一位真正的學者、真正的收藏家和中國文化
的實踐者。
從看到的各種宣傳介紹以及人們的言談中可以發現,大家對王先
生的真正學術成就和貢獻未必十分清楚,也很難想像他所付出的艱
辛,三十年前尚未結識他時,我對他的認識與當前人們對他的認識大
致相似。當時業界對他的印象有點像現今社會對他的普遍印象:會玩
兒、有天份、眼力好、神,可又都說不太清楚他在學術上到底高在哪
裏。所以當年我在第一次去見王先生時,還抱着「會一會」的心態。
與王先生一交談,令人折服。業界評判一個人的真實水平是術語的
應用,交談中,我發現他對這些行話、術語不僅很熟,尤其用詞之間
的搭配準確,儼如碩果僅存的老木匠,遠高於工匠的是他能講出許多
術語在歷史上是何時和如何出現的,以及與其他相鄰領域之間術語的
對應關係,哪些是原創的,哪些是借用的,哪些又是在歷史某一時期
被誤傳,寫成錯字,最終以訛傳訛,錯成事實。這等功夫絕對是「玩
兒」不出來的!這不僅要具有工匠一樣豐富的實踐經驗,還要有對古
建、園林、大木作、小器作的工藝和技法的深刻理解以及豐富的歷史
和人文知識,更需極深厚的古文獻和文字學功底。
後來,這些本由匠人們世代口傳身授,沿襲至今的支離破碎瀕臨
失傳的術語,終被王先生以科學嚴謹的方法劃時代地整理並創立了名
詞術語體系,計千餘條。(二十世紀九十年代,這套體系又譯成了英
文。)中國古代家具終於有了統一的語言和標準,能永遠地流存下去
了。面對這套體系中滿篇如勒水、梟混、地栿等怪僻的詞,不熟悉的
字,一般人可能不以為然,而這項成就和貢獻是歷史性的更是世界性
的!如果沒有這項工作,在當今現代化的快速進程中,古代賢匠累積
千年的術語精華,很可能會在這一代消失。其貢獻,多高的評價都不
為過!
王先生早年從事中國古代繪畫研究,同時涉獵漆器、雕塑、竹刻
諸藝,其見識、修養、品位及感悟力是常人難以企及的。最珍貴的是
他把這些學問綜合起來研究,總結出了從很高層次對藝術品評價、鑒
賞的方法。
王先生的收藏涉及古琴、漆器、家具、造像等諸多門類,多著錄
於《自珍集》等著作,出版至今未發生真偽之議,可見其鑒賞水平。
「望氣」是文物鑒定的最高階段,常人難以企及。
交往日久,看到了王先生的艱辛付出。黃苗子先生曾在一篇文章
中講:「一九五八年,暢安(王世襄號)慷慨地讓我搬進芳嘉園他家
院子的東屋『結孟氏之芳鄰』,確是平生一快。論歷代書畫著述和參
考書,他比我多,論書畫著作的鑽研,他比我深。論探索學問的廣
度,他遠勝於我,論刻苦用功,他也在我之上。那時我一般早上五點
就起床讀書寫字,但四點多,暢安書房的枱燈就已透出亮光來了。」
學術的成果要靠出版來體現,對於出書他更有一股和自己過不去
的精神:每本書內容必須新,觀點需明確、考據要翔實、出處要準
確、注釋要詳盡、文字要簡練,招招式式都是唯美境界。讀者們說先
生寫的書好看,那是時間和功夫堆積起來的。他曾多次說過,在生
活中他不愛吃「炒冷飯」,出版著作也最怕重複,不應給讀者「炒
冷飯」。
「研究古代藝術品,想有所成就,需實物考察、文獻調研和工藝
技法三方面相結合,缺一不可。」他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細
想起來,這需要文武全才,談何容易。文博領域有三類專項人士:第
一類,嫺熟歷史文獻、懂理論的學者;第二類,長於器物鑒賞,金錢
的力量造就了火眼金睛的文物從業人員;第三類,動手動心的實踐積
累了豐富經驗的工匠。三類人士各有優勢和欠缺,往往還會相互看不
起。王先生既是學術領域備受推崇的學者、學界領頭人,又是業界公
認的權威,還能被工匠稱為「行家」。這才稱得上真正的學者。
王先生一生最注重的,是做實事。從生活中的一個細微的習慣動
作可以見微知着。這麼多年來,海內外的朋友們請王先生吃飯,常去
比較講究的酒店,生性簡樸的王先生其實並不喜歡。但他不愛駁人面
子,也不多說什麼。時間長了我慢慢察覺了他的一個有意思的動作:
每一道菜上來,他會完全下意識地先拿筷子把菜裏邊放的虛的東西,
如刻的蘿蔔花、雕的仙鶴、搭的小橋、放的花瓣,挑出去——我看得
出來,他並不是真的刻意想做這件事,生活中他本是一位十分能容忍
的人,這個動作完全是出於對形式主義潛在厭惡的本能。
原因在於,王先生奉行的原則是幹實事,不務虛。恰似明式家
具,不設非功能的裝飾部件。好的明式家具,拆不走一個部件,一拆
它就塌了,就散了。換言之就是沒有純為裝飾而設置的部件,不刻
意裝飾卻能做到最佳的裝飾效果,這才是真本事。依此理念,做飯的
人應把心思放在如何做得好吃、有利於健康且衛生,而不是雕蘿蔔花
給人看,蘿蔔花雕得再好,吃不衛生,不吃浪費,色、香、味的色應
是天生自有,不假外力。多年來,我們的社會越來越愛講形式,重宣
傳、包裝、依賴炒作,一些行業、一些活動,本來與文化無關,卻拿
「文化」說事,冠上「文化」頭銜似乎就有文化了,對此,王先生曾
笑稱「這叫缺什麼補什麼」。
王先生一生研究古代家具,他一直想設計打造一件融入自己思想
的家具,一九九五年得到了兩塊花梨大板,他約我與他一同設計打造
了一件大畫案。首先經多次核計、量材,務使兩塊木料能得到最大限
度的合理利用,同時要讓大案有時代感和藝術性,結構考究,無釘無
膠。當時,打造此案的場地在北郊,王先生曾多次前往,一同切磋。
打造傳統家具,施工並不完全依賴圖紙,是一個再創造的完善過程,
如腿足的側腳,各種弧度等都是「跟着感覺走」,邊造邊試邊確定。
大案製成後,正值王先生將要從平房搬到六層的公寓,獨板案面長近
三米,重近半噸,他一直擔心搬上公寓樓有問題。最後,在我和王先
生的加油打氣加指揮下,幾位小伙子愣是順樓梯給搬上去了。
第二天,師母告訴我,他搬完大案回芳嘉園小院時天已黑了,一
進院門,就跟孩子似的喊:「我回來了啦!大案子上去啦!」別提有
多高興了。
大案一直在王先生的書房中陪着他著書立說,揮毫潑墨,《錦灰
堆》、《自珍集》等廣大讀者喜愛的著作都是他在此案寫就的。王先
生也告訴朋友們,這張大畫案是他最喜愛的一件器物,他特作了一篇
案銘,請榮寶齋的傅稼生先生鐫刻於牙子的正面,其中「世好妍華,
我耽拙樸」言簡意賅地表述了王先生的審美觀。
中國文化孕育出的藝術,追求的是格調和品位,反映到器物上就
表現為和諧和文人氣質。此案當為一例,其通體無一處刻意裝飾,既
有宋元的神,亦富時代感,其內涵令人回味無窮。
勤儉節約、善待自然貫穿了王先生的一生,我早年和他一起去香
港參加會議,他都買回成包的圓珠筆芯。他寫文章時,將兩頁稿紙摞
起,中間放拓藍紙,完成後上頁交出版社,下頁留底兒,省去複印。
圓珠筆可用勁兒寫,拓得清楚,且一支筆換芯用最節省。若用毛筆,
用墨汁寫完後一定要倒回剩餘的墨汁,儘管殘存的很少。
王先生的大案製成後,所剩下的刨花、鋸末亦未浪費。作為燃
料,放入挖好的乾燥地窖點燃烘烤下一批家具木料。傳統的木材乾燥
窯窯口蓋蓆,通過調整進氣口的大小適度進氣,刨花、鋸末會慢慢自
燃,不冒煙。一個多月後,燒盡了,木料也烘乾了,所剩的灰亦有
用,起出後撒在地裏,不僅是好肥,且滋養了土壤。如若人們都能
以這種思維方式生活和工作,何嘗會為氣候變暖、環境污染而搓手
着急呢?
去年十一月二十八日,王先生剛一過世,即有報社約稿,說要搶
在第一時間發表,我拒絕了。我深知王先生很討厭的當今「十弊」
(時弊)之一就是搶風頭,而且對於「應景兒」的急就章(「應景
兒」和「急就章」是王先生真實用語)是嗤之以鼻。王先生逝世後第
二天,見到某報有文章說,王先生是吃着豬頭肉、喝着二鍋頭與工匠
一起研討家具。熟悉王世襄先生的朋友都知道,王先生滴酒不沾。與
工匠交流時主要喝茶,若趕上飯口,吃的是好吃不貴有益健康的家常
飯菜。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身懷絕技的老匠師的道和德絕非杜
撰者想像得出來的,他們都是極講老理兒的老北京人,做派莊重、謙
和、含而不露。我寫這篇文章不僅想將王世襄先生一些真實的東西轉
述給廣大的讀者,更重要的是傳遞他閃光的思想,如對社會有所用
處,這便是最好的懷念。
此文為紀念王世襄先生逝世一周年而作,曾在二○一○年
十二月發表於《北京青年報》,此次有刪節。
二○一○年十一月二十八日
當今,人們稱王世襄先生是「大玩兒家」,而「玩兒」難免使人
把它與輕鬆愉快聯繫起來。實際上,在治學、研究中,王先生憑的是
一股一絲不苟的「狠勁兒」和「傻勁兒」。此兩詞是楊乃濟先生對王
先生的評語。
「玩兒」難免使人把它與隨心所欲聯繫在一起,事實上,生活中
的王先生講究原則,對自我的要求嚴謹至極。
我認為,王先生最大的貢獻是他在一生中致力於展示、宣傳中國
文化最核心、最精華和最本質的精神:格調、品位、和諧。這對當今
剛剛從物質上富裕起來的社會無疑有着十分重要的引導意義。
在我眼中,王先生是一位真正的學...
目錄
世好妍華,我耽拙樸
感 懷 1
拜識 / 登堂入室 / 業餘的專業研究者
亦師亦友 學術研究 / 相知 期望
教 誨 41
激 勵 51
勞心累神編輯《則例》/ 執著的著述
無奈的合約 / 惱人的粗劣印刷 / 苦盡甜來
提 掖 67
製 新 81
鑒 賞 109
品 位 123
本 色 137
安 居 145
天 意 157
逸 事 167
說山(一) / 說山(二) / 說山(三)
「猴兒精猴兒精的」/ 不冤不樂 / 當斷不斷
「這要我們如何是好」/「他不懂還瞎說」
「這兒就挺好的」/ 有事兒不怕事兒
「你站住」/ 「沒給他切了軸」/ 再說板兒爺
八月十五 / 一個人一塊錢,一個燒餅分兩半
「吃會」與會吃 / 我不是收藏家
惜時如金 / 動物都屬「豬」?
看足球—你又跑這兒玩來啦
永 訣 229
致 謝 232
世好妍華,我耽拙樸
感 懷 1
拜識 / 登堂入室 / 業餘的專業研究者
亦師亦友 學術研究 / 相知 期望
教 誨 41
激 勵 51
勞心累神編輯《則例》/ 執著的著述
無奈的合約 / 惱人的粗劣印刷 / 苦盡甜來
提 掖 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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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 賞 109
品 位 123
本 色 137
安 居 145
天 意 157
逸 事 167
說山(一) / 說山(二) / 說山(三)
「猴兒精猴兒精的」/ 不冤不樂 / 當斷不斷
「這要我們如何是好」/「他不懂還瞎說」
「這兒就挺好的」/ 有事兒不怕事兒
「你站住」/ 「沒給他切了軸」/ 再說板兒爺
八月十五 / 一個人一塊錢,一個燒餅分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