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爸爸山

 

 

　　書名頁開始的簡單兩句話，便交代了許多事。爺爺在某一天，沒跟任何人說就出遠門，點出爺爺可能失智了。不僅如此，還跌倒受傷，被送進醫院。康太郎一家到醫院探望爺爺，爺爺卻把孫子的名字叫成兒子的名字，還忘記他們之前已經來探病過了，這又再次證實爺爺記憶已經錯亂。但似乎又不是那麼嚴重，因為被康太郎糾正之後，爺爺露出了落寞的神情，彷彿為自己說錯話而感到懊惱。

 

　　好在康太郎很貼心，為了讓爺爺轉換心情，藉著學校作業的話題，詢問爺爺的兒時回憶。那些尪仔標、打彈珠、釣魚等等，對現代的孩子而言太過陌生，唯一能引起祖孫三代共鳴的遊戲，就是不需要道具就能最簡單玩的「爬爸爸山」。看見爺爺有了精神，爸爸馬上提出現場表演「爬爸爸山」，連媽媽也加入了。從山地大猩猩到巨型機器人，呈現孩子的想像力，一家人彩衣娛親的心情也表露無遺。

 

　　正當大家以為爺爺已經忘記剛剛的低潮，沒想到玩心大起的爺爺，也爬到了爸爸的背上。以前如此高大強壯的爺爺，現在卻變得如此瘦弱，讓背著爺爺的爸爸差點落淚，與嘴上說開心的爺爺形成對比，劇情急轉直下，又將讀者的心情拉入谷底。媽媽跟一開始見到爺爺的康太郎一樣，強打起精神，提議等爺爺出院一起去東京鐵塔，瞬間轉移爺爺的注意力，也沖淡剛剛的悲傷。無須長篇大論，寥寥數語就能讓讀者忽悲忽喜，正因為這樣的情境大多數人皆體驗過。

 

　　書中的東京鐵塔是重要的轉折點。東京鐵塔於1958年落成，東京晴空塔則於2012年啟用。對於還是小孩子的康太郎來說，自然比較熟悉日本第一高塔的晴空塔；而對爺爺而言，東京鐵塔才是他人生大半的回憶。當年晴空塔開幕之際，日本還興起了「晴空塔派」與「東京鐵塔派」之爭，戲稱平成時代的年輕人比較喜歡時尚的晴空塔，昭和年代的人才喜歡老派的東京鐵塔。故事中爸爸順著爺爺的印象馬上改口為東京鐵塔，而康太郎也立刻贊成媽媽去東京鐵塔的提議。晴空塔與東京鐵塔在這本書中不僅象徵時代的差異，也蘊含三代之間的溫情與體諒。

 

 

　　「細漢爸爸親像山，看伊攏著舉頭看；大風大雨攏不驚，永遠高高站直那。

 

　　大漢爸爸親像山，總是惦惦不出聲；想要親近不敢偎，不知伊的心內塊想啥。

 

　　如今爸爸親像山，日頭西斜影孤單；想要甲伊來作伴，誰知離阮千里外。」

 

　　歌曲《阿爸親像山》由吳念真導演填詞，訴說父親在子女心中堅毅的形象，也道出許多成年子女對父親那份渴望親暱卻又不敢靠近的心情。不過有趣的是，當子女成家，下一代誕生，父親升格為祖父時，三代之間的關係卻又會產生微妙的變化。原本不苟言笑的父親，頓時變成慈祥可親的阿公；原本僵硬的親子關係，在父親逗弄嬰孩的笑聲中，在成年子女更能體會上一代育兒辛勞的理解中，逐漸柔和軟化，這些關係的改變，使我們有機會重新審視自己的內心，調整與家人相處的方式，讓彼此的生命更加和諧豐盛。

 

　　閱讀《爬爸爸山》時，腦中浮現各種關於父親的形象。這父親群像有童年時與爸爸互動的記憶、我先生與家中寶寶遊戲的情景，還有許多我在長照機構和長輩們相處的畫面，繪本故事召喚你我真實生活的故事，讀著笑著，也忍不住流下眼淚。故事從一輛疾駛而過的救護車開始，是爺爺摔倒受傷了。病床上裹著腳的爺爺笑咪咪地跟孫子打招呼，不過從祖孫的對話似乎可以察覺爺爺的精神狀況不太好，為了逗爺爺開心，小孫子和爺爺聊起童年遊戲的回憶。

 

　　原來即便不同世代，有些美好的事物仍舊會代代相傳。爺爺小時候最喜歡爬到高大的爸爸身上；爸爸小時候也會爬到高大的爺爺身上；現在，小孫子也會爬到高大的爸爸身上，這一脈相傳的「爬爸爸山」遊戲，是與父親最親暱的身體接觸，也最能感受到爸爸強大的守護力量。故事裡幾個爬山的跨頁十分逗趣，真實與想像對照，還加入時代進化的創意，看看小孫子用盡全力爬爸爸山的模樣，坐在輪椅上的爺爺也開懷大笑。

 

　　我想起從前爬爸爸山的經驗，那是在游泳池裡。爸爸為了讓我學會游泳，把我帶到水深處，準備放手讓我划水前進。不過，膽小的我卻是使出吃奶的力氣，拼命扒在爸爸身上，說什麼也不肯放手，直到爸爸將我扛在肩上才肯罷休。現在家裡七個月的小寶寶也會爬爸爸山，只要爸爸躺在她身邊，她便往爸爸隆起的肚子爬去，有時爸爸讓她趴在自己的肚子上，父女倆逗得對方咯咯亂笑。

 

　　生命有新生茁壯的喜悅，也有暮年衰弱的傷感。一時玩心大起的爺爺爬到爸爸身上，但爸爸卻忍不住哭了。繪者北村裕花用大面積的留白將讀者的目光聚焦在這對父子身上，原本身形魁武的爺爺頓時變得單薄脆弱，像個孩子般牢牢攀附在爸爸背上。爸爸彎著腰、低下頭，緊閉雙眼，「小時候為了爬到高大強壯的爸爸身上，我可是用盡全力呢！現在卻變得這麼輕……」因為身體相擁，才真正感受到年邁父親的衰老。我在這跨頁佇足良久，想起我到長照機構服務的幾位高齡爺爺，有人曾是空軍飛行員、有人曾是行遍萬里的記者，還有人曾參與戰爭，是隨國民政府來臺的軍人，年輕時個個神采飛揚，現在因為行動不便需要長期照顧，每每聽他們說起對目前生活的無力感，我也覺得心疼，只能靜靜聆聽，給予陪伴。

 

　　面對老年，面對身體的衰弱，繪本裡的爺爺用幽默的方式安慰正值壯年的爸爸。我想起吳晟的新詩《落葉》：「每一片落葉，輕輕鬆手，都是為了讓位給新生。如同逐年老去的我，在每一張童稚的面容，煥發的青春裡，找到生命延續的歡欣。」有豐富人生歷練的長者以幽默的語言展現對生命的豁達，繪者以滿版特寫的方式對照爺爺和爸爸的表情，更凸顯爺爺體貼子女的智慧。下一頁祖孫三代相扶持的構圖也象徵代代相傳的生命連結，讀來熨貼人心，感受到家的幸福。

 

　　繪本經常以祖孫互動呈現老年議題，但《爬爸爸山》特別從祖孫三代之間的關係，探討高齡照顧，也讓讀者看見家族共同回憶的形塑，在即將邁入超高齡社會的臺灣，這是一本值得關心熟齡生活的你我共同閱讀與討論的作品。

 

 

　　媽媽在懷胎十月時，自然而然與孩子產生了連結。於是，女人成為了媽媽，以天生的母愛照顧著孩子、呵護著孩子。

 

　　然而，爸爸卻不一定，可能只會覺得家中多了一個小生命，生活的步調因此而有了改變，自己的時間變少了，如此而已。對於成為「爸爸」二字，尚未有深刻的體驗與領會。

 

　　這是爸爸的課題，也是媽媽要協助引導的事情。

 

　　在孩子年幼時，即便爸爸做的笨手笨腳也沒關係，放手讓老公與孩子共同參與，可能是一起洗澡、一起玩、一起講故事書。

 

　　此時，媽媽盡量的後退，讓時光就專屬於父子之間，培養父子的關係。

 

 

　　孩子大約在3-4歲之前，對媽媽是高度依賴。所以，很多爸爸會覺得沮喪，明明平時有在用心的照顧孩子，但是哭了、想睡覺的關鍵時刻總是只要媽媽。

 

　　不過，4歲之後，只要爸爸有從小陪伴，孩子對爸爸的依賴度會開始逐漸增加。

 

　　孩子會感覺到，爸爸的衝勁、好玩、不拘小節、勇於冒險的特質，是多麼的有趣。如同《爬爸爸山》中描述的親子互動。

 

　　有些爸爸不知道該怎麼與孩子互動，特別是小小孩。其實，孩子所想要的，不一定是要玩多刺激的設施，重點是跟誰在玩。只要是跟自己最愛的人玩，就是最棒的遊戲了。

 

　　爸爸們只要願意重拾童心，暫時放下對工作的責任，在當下全心全意地投入，爸爸就是孩子心中最棒的大玩偶了。

 

　　繪本中，單純一個孩子爬到爸爸身上的互動，就可以有多種的變化，變成大猩猩、大怪物、巨型機器人，能夠感受到父子之間的快樂氛圍。

 

　　而且，還可以跟孩子集思廣益，討論該怎麼合體，形成「東京鐵塔」。相信在成功的當下，爸爸與孩子的相視一笑，絕對是最棒的情感交流了。

 

　　陪伴是愛的傳承

 

　　從「爬爸爸山」的親子互動，看到了爸爸與孩子之間的傳承。書中的爸爸，願意與孩子一起玩，肯定也是因為年幼時，自己的爸爸也會陪他玩。

 

　　我們年幼時，有著與爸爸一同玩樂的快樂回憶，長大了，自己也成為爸爸了，會把這份回憶帶進親子的相處之中，重溫最棒的時光。

 

　　繪本中，最令人感動的地方，是爸爸揹起了爺爺時，感受到以前如同強壯的大山一般，照顧著自己的大傘，現在卻變得這麼輕。感嘆著時光的流逝，也感恩著爸爸對自己的付出。

 

　　我們在陪孩子講故事書、說到這一段時，也可以與孩子分享，過往爺爺與自己的快樂時光，讓孩子知道，陪伴是愛的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