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日本藝術選獎文部科學大臣獎
▎小鳥唱的歌,全都是愛之歌
大家又想起「小鳥叔叔」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小鳥叔叔」的哥哥不會說人類的話。
他有自創的語言,沒人能聽懂——除了飛翔的鳥兒。
父母雙亡後,兄弟倆相依為命二十幾年,哥哥卻也猝然過世。
那個從小有哥哥與鳥鳴圍繞的世界,慢慢變了樣子,直到圖書館裡那個女孩出現、直到那隻受傷的綠繡眼落在庭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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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是多麼微小、多麼沉默的生命,「存在」就是最重要的事。
飽嘗失去與失落的人生,仍能夠在最平凡最單純中,感受到生的幸福與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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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書名「ことり」不直接寫成漢字「小鳥」,是因為故事裡藏著一樁懸案、一個悲傷的謎團。小川洋子透過《小鳥》裡尋常卻奇異的人物,細細描摹出人心旮旯的幽微,留下陰翳之美的繚繞餘音。
【編輯推薦】
小川洋子有兩種(笑),一種「白小川」,一種「黑小川」。小川世界總是靜謐、奇異、有時恐怖,卻永遠迷人。
她筆下的角色從來不是世俗認定的「傑出人士」,而是那些走在街上與你擦肩而過的人,或者你甚至從來不曾注意到世上有這樣的人。
他們都是「特殊的人」,因著特別(但大多「無用」)的能力,為讀者打開一扇通往奇妙世界的門,在那裡,所有的「不同」都有其存在的意義,所有在「正常世界」不被聽見的聲音都被聆聽、收藏。
▎關於《小鳥》
1/ 精巧的「聲音」小說:寫聲音、以及聲音如何觸動人心,是困難的。小川洋子選擇「鳥鳴」這個自然所塑造出的樂器,寫出人與鳥類之間如何透過這種「無字的語言」相互理解、並且在相較於人類這個孤獨的群體中,獲得共鳴。
2/ 對「媒體」、「流言」的批判:未經查證的媒體為無辜者「擅自定罪」,社群之間的不實流言,在製造者的筆下跟嘴裡,可能都只是輕輕一撇,卻可能扭轉、破壞某個人的人生,而這樣的人「欲辯無言」。
3/ 動人的兄弟之情:特殊的哥哥、尋常的弟弟,背負著兩個人的人生的主角,如何看待他被設定的責任、如何面對人生,小川洋子筆下的這對兄弟跟韓劇裡的不太一樣(笑),弟弟彷彿也悠遊在哥哥的特殊之中。
4/ 對「傑出」的反思:天才就一定要追求卓越嗎?優秀一定要表現出來讓眾人皆知嗎?「傑出」的人事物是不是也可以不活在社會加諸的價值觀之下?獨自過靜靜的生活會是一種過錯嗎?小川洋子透過另一個主角,一隻綠繡眼,提出「一個人的人生究竟與誰何干」的疑問。
作者簡介:
為無法發聲的人而寫——小川洋子Ogawa Yōko
1962年生於日本岡山縣。早稻田大學第一文學院文藝系畢業。1988年〈毀滅鳳蝶的時候〉獲海燕新人文學獎;1991年《妊娠日曆》獲芥川獎;2004年《博士熱愛的算式》獲讀賣文學獎、書店大獎,《婆羅門的埋葬》獲泉鏡花文學獎;2006年《米娜的行進》獲谷崎潤一郎獎;2020年以舊作《祕密結晶》入圍國際布克文學獎決選。著有《完美的病房》、《沉默博物館》、《抱著貓,與大象一起游泳》、《文稿零頁日記》、《人質朗讀會》、《他們總在某個地方》、《琥珀眨眼的瞬間》、《迫降的流星》等多部作品;《無名指的標本》、《艾莉絲旅館》亦有同名電影改編。
筆鋒冷歛,早期作品多描述人性的陰暗和殘酷,三十歲之後有所轉變,特別是為《安妮.法蘭克的記憶》前往奧斯維辛集中營採訪時,感受到「人類是如此殘酷,卻也如此偉大」,寫作風格因而「不再尖銳地刻畫、暴露人類深藏的惡意」,而能夠以「人類是善惡共存體」的態度看待他人,並且開始撰寫與記憶有關的主題。
👑小川洋子歷年獲獎榮耀
2021 日本紫綬褒章(表彰於科學、藝術、文學等領域成就卓著者)
2020 入圍國際布克文學獎決選(極少數入圍的亞洲作家之一)、世界奇幻獎決選;獲日本野間文藝獎
2019 入圍美國國家圖書獎
2013 早稻田大學坪內逍遙大獎
2012 日本藝術選獎文部科學大臣獎
2006 谷崎潤一郎文學獎、菊池寬獎
2004 讀賣文學獎、書店大獎、泉鏡花文學獎
1991 芥川獎
1988 海燕新人文學獎
譯者簡介:
高詹燦
專職日文譯者,翻譯資歷二十多年,譯作五百多本。主要譯作有《寶島》、《蟬時雨》、《人間失格》、《假面的告白》、《劍客生涯》等。個人網站:www.translate.url.tw
章節試閱
小鳥叔叔過世的時候,遺體和遺物都依照那種情況下的規定,俐落地處理完畢——也就是無依無靠的人死後過了幾天才被人發現的情況。
急救隊員、警察、民生委員、町內會會長、公務員、清潔工人、看熱鬧的人。各式各樣的人輪番前來,做好各自該做的事。有人搬運遺體,有人調配消毒液,有人翻找信夾裡的明信片,找尋聯絡線索。就連看熱鬧的人群也恰如其分,喧鬧不休地聊起了傳聞,多少消除了現場瀰漫的陰沉氣氛。
多數人對於小鳥叔叔都不太熟悉。就算有過幾面之緣,也沒人和他有過親近的交談。這麼多人造訪小鳥叔叔家,這還是第一次。
發現遺體的,是前來收報費的人。他看信箱裡塞滿了報紙,覺得可疑,從門口沿著庭院繞往屋子南側時,見到小鳥叔叔就倒臥在敞開的起居室窗邊。
遺體微微腐爛,但他沒有痛苦掙扎的模樣,甚至看起來像是很安心地緩緩躺下來休息。他穿著一身平常的襯衫和長褲,弓著背躺在地上,雙腳微彎。唯一令圍觀群眾感到吃驚的,是他緊抱著一個竹製鳥籠。鳥籠裡那隻小鳥安分地站在棲木的正中央。
「是鳥啊。」
率先開口的,是身為第一發現者、基於責任留在現場角落觀看情勢發展的那個收費員。照理說,小鳥叔叔家裡就算有小鳥,也不足為奇,但眾人因為他這句話而猛然一驚,臉上的表情彷彿有生以來首次目睹「鳥」這種生物般。
是一隻能夠輕鬆藏在掌中的小小鳥兒。飼料盒空空如也,卻不顯虛弱的模樣,還偏著頭打量現場的人。在死者手臂的環繞保護下,牠沒半點不安之色,骨碌碌轉動著黑眼珠。羽毛微帶黃綠色,但色調柔和,看不出搶眼的花紋,只能用「小鳥」來稱之,除此之外,毋需任何其他詞彙來補充說明。
經過半晌的靜默,警察高高抬起鳥籠,就像要拿來遮擋從庭院射進的陽光般。小鳥振翅拍了二、三下,雙腳抓向鳥籠側面,旋即又回到棲木上。底部堆積的乾燥鳥糞和脫落的羽毛也一同飄落。儘管沐浴在陽光下,牠的羽毛依舊是那低調的色澤。
不久,牠發出急促的「啾啾」叫聲,接著是一陣出人意表的鳥囀,傳遍四方。在場眾人皆望向籠內。就像要確認那傳遍庭院每個角落、猶如清澈小溪般的聲音,是否真是眼前這個小生物所發出般,靜靜凝睇著牠。
小鳥持續引吭長鳴。牠彷彿相信,只要繼續鳴唱,那不知何時喪命的死者將就此復活。
警察之所以打開籠門,或許是因為那聲音太過淒美,聽得如痴如醉,就此鬆懈了緊繃的神經。也可能心生錯覺,以為自己能用雙手輕輕承接這樣的聲音。不管原因為何,只見下一個瞬間,小鳥飛出籠外,在遺體上方盤旋一周後,從窗口離去。誰都來不及阻擋。
不久,相關工作重新展開,現場恢復喧鬧。由於飼主已死,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動物回歸大自然是理所當然的事,再怎麼說,畢竟是鳥,能在天空自在飛翔,是無比幸福的事。人們各自在心中低語。警察為了不讓人注意到他的處理失當,改寫起文件內容。
半晌過後,庭院角落再次傳來鳥囀,但是對眾人來說,那只是一個遙遠的聲響,就像是自己聽錯了一樣。沒人知道那小鳥是一隻綠繡眼。
人們之所以稱他「小鳥叔叔」,與鳥籠裡的綠繡眼毫不相干。早在飼養綠繡眼之前,他已照料附近一家幼稚園裡的小鳥將近二十年之久。沒人拜託他這麼做,完全是當義工。就這樣,不知不覺間他成了小鳥叔叔。
他固定在孩童上學前、放學後,或是假日,才會出現在幼稚園的鳥屋前。他不擅長與孩子相處。
他投入的心力遠超過單純來園裡打發時間的程度,那嚴格的態度已近乎修行。首先,他會從倉庫裡搬出桶子、長柄刷、畚箕等各種用具。盡是一些用舊了的工具,但他維護得很周全。鳥屋共有兩座,小的養了一對烏骨雞,大的鳥舍則是一些觀賞用的小鳥。他總是先從烏骨雞那兒做起,因為要是之後再打掃,烏骨雞就會鬧脾氣,發出「唧——唧——」的怪叫聲,喧鬧不休。
把鋪地上的稻草曬乾、清理糞便、清洗水盒、更換飼料。這些步驟他已嫻熟,一氣呵成,不會有多餘的動作。烏骨雞同樣也記住了這些步驟,在鳥屋門打開的同時,兩隻雞會從小鳥叔叔腳下溜過,在外頭玩沙浴,然後在庭園裡蹓躂,看準他更換新鮮飼料的時間,再回到鳥屋裡。就算小鳥叔叔沒出聲叫喚或是發出信號,他和這對烏骨雞之間同樣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另一座鳥舍就更天真可愛了。小鳥頻頻高聲鳴唱,來回飛舞,甩動尾羽,啄著鐵絲網歡迎他的到來。有虎皮鸚鵡、橫斑鸚鵡、雞尾鸚鵡、櫻文鳥、肉桂文鳥、十姊妹。不時因為壽終正寢或是屬性不合的問題,而有種類或數量的變化。但對於小鳥的挑選和採購,小鳥叔叔向來沒有任何權限。他只是一個照顧鳥兒的人。
不論是飼料盒還是水盒,小鳥叔叔都清洗得無可挑剔。只要他拿起長柄刷刷洗起地板,園長甚至擔心他會不會一刷就沒完。在沒半個學童的庭園裡,就只聽得見刷洗聲和水流聲,小鳥的鳴唱與這個節奏相互重疊,有如唱和般。他弓著背,視線就只落向腳下,儘管濕了褲腳,飛沫濺向臉上,也毫不在意。他氣息平穩,雙眸清澄。原本想早點洗去髒汙的念頭已飛到九霄雲外,不知不覺間成了冥想和祈禱。小鳥有時在他頭上飛舞,有時停在他肩上,發出更高亢的鳥囀,為小鳥叔叔獻上祝福。
辦公室裡的教師光是手頭的工作就忙得不可開交,就算看到小鳥叔叔,也幾乎不放在心上。「啊,那個人又來了」,就連這樣的念頭也不曾浮現。就像鳥屋裡有小鳥一樣,視為理所當然的風景,就這樣望著小鳥叔叔。
不過,就只有園長會看準他工作結束的時候,穿過攀爬架和鞦韆,來到鳥屋和他說上幾句話。
「謝謝您平日的幫忙。」
園長一頭白髮梳理得整齊,化著襯托出高雅氣質的淡妝,一襲質地輕柔的連身裙包覆她豐腴的身軀。打從小鳥叔叔一開始提議說要照顧鳥屋,園長始終以禮相待,不曾改變。
「不,沒什麼⋯⋯」
相較於此,基於個性使然,小鳥叔叔不善與人閒話家常,他不自主地裝出忙著把工作收尾的模樣,說起話來含糊不清。
「昨天有隻橫斑鸚鵡停在棲木上,身體鼓得好大。」
「今天看起來,大家好像都沒異狀呢。」
「太好了。」
「是啊。」
「電視上說,下星期會有一波寒流呢。」
「是嗎?」
「什麼時候幫牠們裝加溫器好呢?」
「我會視情況來幫牠們裝設。」
「有您這麼做,我就放心了。」
兩人只會聊小鳥的事。
「上週,烏骨雞不是生蛋了嗎?」
「對。」
「我們用來做了布丁,您要不要也嘗嘗?」
園長知道不管再怎麼邀約,他都不會答應,但還是很想表達心中的慰勞之意。
「不過,我沒辦法久待⋯⋯」
他急忙準備離去,那模樣就像在說「糟糕,我不小心待太久了」。
「是麼?那麼,請您帶回去吃吧。真是不好意思,就只有一個。」
園長把布丁裝進印有金絲雀圖案的拉鍊袋裡,金絲雀是這家幼稚園的標誌。
「啊,謝謝⋯⋯」
他同樣就只是小小聲道謝,目光緊盯著那金絲雀的圖案。那是一隻亮黃色的金絲雀,停在樹枝上,機靈的圓眼睛凝望遠方的天空。
園長來回望向小鳥叔叔逐漸遠去的背影和鳥屋,暗自低語:「小鳥叔叔維護的鳥屋,為什麼會這麼完美呢?」他的背影顯得無比柔弱,夾克陳舊,步履虛浮,鳥屋卻照料得無可挑剔。他仔細地修補鐵絲網,就算是再狡猾的貓或蛇也休想越雷池一步。配合小鳥的腳趾削製成的棲木,在空中筆直橫越。補給充足的飼料,每一粒穀物種子都散發出光澤。雖然過沒幾分鐘,小鳥馬上就會把穀殼撒落一地,排出糞便,但此時鳥舍裡充滿清爽之氣,沒那麼容易被弄髒。
園長一直目送小鳥叔叔離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後門為止。小鳥叔叔一次也沒回頭。
返家後,小鳥叔叔換下濕透的衣服,清洗雙手,從拉鍊袋裡頭取出布丁來吃。這份給學童吃的點心分量很小,一轉眼便吃完了。卡在頭髮上的烏骨雞白色羽毛,飄然落向拉鍊袋的金絲雀上。
是孩子們替他取了「小鳥叔叔」的綽號。儘管一直謹慎地避開學童前往鳥屋,但還是常有意外的情況。例如家長因某個原因無法前來迎接,孩子就此留在園內,或是為了運動會或遊樂會的準備而比平時晚回家,他便會因為這種意想不到的情況而被學童撞見。
「啊,是小鳥叔叔!」
孩子們從遊戲室、花圃裡、溜滑梯上飛快地朝他奔來。不管再怎麼不起眼的暗處,小孩子都有辦法躲在其中。
「小鳥叔叔!」
「小鳥叔叔!」
「小鳥叔叔!」
孩子們一再叫喚這個名字。那是坦蕩蕩的口吻,彷彿向天宣告他沒有其他名字。孩子們愈是坦蕩,他愈不知如何是好。
「喂,你把牠放在手上試試看嘛。」
「牠會說話嗎?」
「那隻鳥的鳥嘴上長了顆肉球。」
「這飼料我們也能吃嗎?」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想到什麼就毫不猶豫地說出口。受到他們的影響,小鳥也變得興奮,競相唱起歌來。有的孩子想爬上鐵絲網,有的孩子則是跨在長柄刷上大叫。有時甚至有孩子握住他的手。他為之一驚,不知該用多大力道回握才好,忐忑不安。這時,他總對自己說「在我手中的是小鳥,我正抱著一隻小鳥」。然而,當他心裡這麼想,戰戰兢兢地朝手中使勁,下一瞬間,孩子的手已經鬆開,他手中什麼也沒有。
孩子們有著類似的氣味。溫熱中帶點微微的濕潤,橡膠球般的氣味。和小鳥截然不同。
為了不再讓人和他搭話,他比平時更加專注工作,不管別人問他什麼,一律只回答「嗯,對」。他們身穿同樣的深藍色兒童罩衣,名牌左搖右晃,自由自在地蹦蹦跳跳。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孩子們是比小鳥更小的生物。
老花眼的他看不清名牌上的字,分不清誰是誰,兒童罩衣上擴散開來的汙漬,成了他區分每個孩童的唯一線索。醬汁、牛奶、油、鼻涕、口水、胃液、眼淚、血。兒童罩衣被各種東西弄髒,這些汙漬比名牌上的名字更清楚顯現孩子們獨特的印記。藏在運動鞋裡的腳,比虎皮鸚鵡的腳爪還沒力;裸露在褲子外的小腿,比文鳥的腹部線條更沒防備;嘴唇的柔弱與鳥喙的堅硬根本沒得比。
孩子們完全沒注意到這些事,一樣恣意妄為。把水盒倒翻過來,追著烏骨雞跑,被水管絆倒,放聲大哭。
「再見。」
「明天見。」
「掰掰。」
忙了好一陣子,能玩的全玩遍了,心滿意足的孩子們明確擺出一副「我已經不需要小鳥了」的模樣,就此往不同的方向散去。
「再見,小鳥叔叔。」
「小鳥叔叔,還要再來哦。」
一直到最後,孩子們始終都叫他小鳥叔叔。
小鳥叔叔過世的時候,遺體和遺物都依照那種情況下的規定,俐落地處理完畢——也就是無依無靠的人死後過了幾天才被人發現的情況。
急救隊員、警察、民生委員、町內會會長、公務員、清潔工人、看熱鬧的人。各式各樣的人輪番前來,做好各自該做的事。有人搬運遺體,有人調配消毒液,有人翻找信夾裡的明信片,找尋聯絡線索。就連看熱鬧的人群也恰如其分,喧鬧不休地聊起了傳聞,多少消除了現場瀰漫的陰沉氣氛。
多數人對於小鳥叔叔都不太熟悉。就算有過幾面之緣,也沒人和他有過親近的交談。這麼多人造訪小鳥叔叔家,這還是第一次。
發現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