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們活在被殖民的國家裡,我們就不能說自己是自由人。」
龔固爾獎得主,直面身分、國族、獨立、女性意識之作
在動蕩不安的年代,我們究竟屬於哪一邊?
「我們和妳那棵樹一樣,一半檸檬,一半柳橙。我們不在任何一邊。」
所謂的人,只能分成宰制、被宰制的嗎?
「女性、霸權與暴力,是我一直在書寫的主題。」──司利馬尼,《衛報》專訪
1944年,出身法國的瑪蒂德,在戰時愛上了來自摩洛哥的士兵阿敏,決定與他離開自己的家園,兩人共赴摩洛哥展開婚姻生活。鄉間的愜意起先吸引著她,然而,她日子的秩序卻一點一滴開始位移:丈夫的疏離、養育孩子的重擔、農場的貧瘠、女性在「他人之地」得暗守的規則與順服。
她愛他。他為了她的國家投入戰爭。可是她卻想逃出自己的國家。
他愛她,她來自他所嚮往的國家,同時,他也默默對她的國家生厭。
在這部野心勃勃的小說中,幾乎無人是「自由人」,就連身在家國摩洛哥的阿敏,也因為殖民的陰影下,始終找尋不到真正的歸屬。司利馬尼借鏡家族經驗,並大膽割捨了殖民土地上小人物甘美的一面,直面殘酷、晦暗的現實,刻畫人是如何一步一步被龐大的體制所消磨。
儘管如實呈現了殖民地的暗影,司利馬尼也不甘人只能成為「時代所必然犧牲的產物」,她寫下他們的渴望、對美好生活的憧憬,始終在自由的邊界探詢,儘管命運是一次又一次地挫敗,仍竭力開闢出屬於自己的立足之地。
.白樵──導讀 .梁莉姿──專文推薦 .劉思坊──誠摯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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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利馬尼以精湛如庖丁的解剖技藝刨空一具龐大的被殖民軀體。她在裡頭填滿夜來香,柑橘與橄欖。烹飪調製雙重身分所帶來的不適與自由。」──白樵
「《他人之地》最耐看的,是那些如蛛網緊密外擴的小人物們,如何在私念與道德間躊躇不決。」──梁莉姿
「一部非凡的小說。」──薩爾曼.魯西迪(Salman Rushdie),《魔鬼詩篇》《午夜之子》作者
「巧妙地將愛情、失落、疏離、性別和歸屬等主題,編織進以二戰為背景的龐大故事中。」──《Vogue》
「情節高潮迭起,作者的寫作才華閃閃發光。她的文字既柔軟又稠密,飽含情感的深度與洞察力,直截了當的觀察使得每個場景都深刻非凡。」──《波士頓環球報》
「司利馬尼精準捕捉到(不同文化)細微差異之間的位移。」──《紐約時報書評》
作者簡介:
蕾拉.司利馬尼(Leïla Slimani, 1981-)
出生於摩洛哥首都拉巴特,父親是銀行家,母親是醫生。17歲時離開摩洛哥,赴巴黎求學,從巴黎政治學院(Sciences Po)、ESCP歐洲高等商學院畢業後,於《青年非洲》(Jeune Afrique)雜誌擔任記者,負責北非領域。
2011年,兒子出生後,蕾拉在報導阿拉伯之春期間被逮捕,隨後她辭去工作,專職寫作並投入小說創作。曾任法國總統馬克宏OIF(法語圈國際組織)個人代表、2023年國際布克獎評委主席。
首部小說《食人魔的花園》(Dans le jardin de l'ogre)於2014年一出版便廣受好評。2016年,出版第二部小說《溫柔之歌》(Chanson douce);這本以紐約真實社會案件為背景所寫成的作品,甫一出版即引起巨大迴響,不僅在法國締造驚人銷售佳績,更贏得法國龔固爾文學大獎。
司利馬尼的小說帶有冷暴的性質,她關注邊緣,被文化排除在外的人們,或許也源自她的自身經驗。她來到法國之際,時值伊斯蘭恐怖主義興起,她既感受到被同樣背景的伊斯蘭信徒所背叛,同時,西方的種族主義者也批判她的身分。
身分的難解與認同問題,並非一句話就可清楚回答。司利馬尼以文學作為她的思索。她試圖從書寫中解放自己,也為迷途的讀者覓得一處出口。
譯者簡介:
蘇瑩文
輔仁大學法文系畢業,曾任職外國駐臺機構及外商公司十餘年,現為英、法文自由譯者。近期譯作有《家弒絕招》、《穿越黑暗的道路》、《摯友》、《書海情緣》等數十冊。
章節試閱
瑪蒂德首次造訪農場時,她心想:「太遠了。」如此偏僻的地點讓她焦慮。一九四七年他們還沒有車子,因此,當年他們必須搭吉普賽人駕駛的老騾車來回這段與梅克內斯相距二十五公里的路程。阿敏不在意木板椅凳坐起來不舒服,或灰塵惹得妻子咳嗽。他眼裡只有風景,急著想早點抵達他父親交給他的那片土地。
一九三五年,卡度.貝拉吉在殖民軍隊擔任多年翻譯後,買下了那幾公頃遍布石塊的土地。他告訴兒子,他希望開發這片土地,日後用來養育貝拉吉家的後世子孫。阿敏依然記得父親當時的目光,以及他說起計畫經營農場時絲毫不顯顫抖的聲音。父親解釋道,有幾畝地要種植葡萄,其餘的幾公頃都要種植穀物。坡地上日照最充裕的角落應該要蓋主屋,四周種植果樹和幾排杏仁樹。卡度以擁有這片土地為傲。「我們的土地!」他並非以愛國主義者或殖民地居民的角度、因道德或理想的原則來說這句話,而是以權力得以伸張、心滿意足的地主身分。老貝拉吉希望自己和子孫都能葬在這裡,希望這片土地能養活他,成為他最後的家園。然而,當他在一九三九年過世時,他的兒子正效力於法軍輕騎兵團,驕傲地穿戴著
披肩外套和燈籠褲。上前線之前,阿敏──他身為長子,此後理所當然成了家族領導人──將土地租給一個阿爾及利亞裔的法國人。
在瑪蒂德問起從未謀面的公公是如何過世時,阿敏掩著自己的腹部,搖頭不語。事後,瑪蒂德才知道事情的經過。卡度.貝拉吉打從自凡爾登回來後便長期腹痛,無論是摩洛哥或歐洲的治療師都沒能解決這個問題。老貝拉吉一向自詡理性,以自己所受的教育和語言天賦為傲,沒想到最後還是拖拖拉拉,羞恥又絕望地走進巫師住的地下室。女巫師說服他,說他這是中了巫咒,有人對他心懷不滿,而他的痛苦來自某個不容小覷的敵人。她給他一張對摺又對摺的紙,裡頭包著番紅花般黃色的粉末。當天晚上,他將溶在水中的藥粉喝下,幾小時後便劇痛身亡。貝拉吉家人不愛談這件事。他們對父親的天真想法和他的死狀感到羞恥,因為當人們將這位備受尊崇的翻譯官抬出家門時,他純白的吉拉巴沾滿了糞便。
一九四七年的四月這天,阿敏對瑪蒂德微微一笑,轉頭催促車夫──後者兩隻髒兮兮的光腳丫正在互相摩搓。這鄉下人使勁朝騾子揮鞭,瑪蒂德嚇得差點跳起來。吉普賽車夫的暴力讓她反感。他彈舌發出「噠」的聲響,鞭子打在牲畜瘦到見骨的後臀。這時是春天,瑪蒂德才懷孕兩個月。田野間長滿了金盞花、錦葵和琉璃苣,清風徐徐撫過向日葵的枝葉。這條路的周圍都是法國殖民者的土地,他們在二、三十年前便來到這裡,種植的作物沿著緩坡延伸到遠處的地平線。多數移民來自阿爾及利亞,有關單位劃給他們的不但是最肥沃的土地,還以最大面積計算。阿敏伸展一隻手臂,一隻手遮在雙眼上方遮擋南方烈陽,打量展開在眼前的廣闊土地。他指著一排扁柏圍起來的土地,那是羅傑.馬里安尼的地,他在那塊地上以生產釀造葡萄酒和養豬致富。雖然從路邊看不到馬里安尼的主屋也看不到葡萄田,但瑪蒂德不難想像這位地主的財富。馬里安尼家的富裕,讓她對自己的未來充滿希望。寧靜優美的風光,讓她回想起在米魯斯那位音樂老師家中掛在鋼琴上方的版畫。她想起老師的解釋:「那是托斯卡尼的景色,小姐。也許妳將來有一天會到義大利去。」
騾子停下腳步,嚼起路邊的雜草。看來牠沒有意願面對眼前布滿白色大石頭的坡路。車夫憤怒地坐直身子,又是咒罵又是鞭打地折磨騾子。瑪蒂德的淚水湧上眼眶。她努力保持鎮定,緊挨著丈夫。阿敏感覺到她的情緒轉變。
「妳怎麼了?」阿敏問道。
「叫他別再打這頭可憐的騾子了。」
瑪蒂德把手放在吉普賽馬夫的肩膀上,雙眼看著他,像個想打消家長怒火的孩子。但車夫反而更生氣。他朝地上淬了一口,抬起手臂說:「妳也想嘗嘗鞭子的滋味嗎?」
隨著氣氛轉變,景色也不同了。他們來到一處小丘頂,坡地光禿,沒有花,沒有柏樹,多石的地面只見苟延殘喘的幾株橄欖樹。這片丘陵地顯得很貧瘠。瑪蒂德心想,這下子他們不是在托斯卡尼,而是到了美國西部。他們下了車,走到一處不起眼的小建築物旁,這棟白色建築不但毫不迷人,屋頂還是以鐵片搭起。這算不上房屋,只能說是一排狹窄、陰暗又潮溼的權宜替代品。唯一的窗戶為了不讓動物侵入,位置設計得很高,只能透入微弱的光線。
瑪蒂德看到牆上有從前下雨留下的大片綠色汙漬。上一任房客獨居;他的妻子在孩子死去後回到尼姆,而他從未想過要把這處小屋打點成足以住下一家人的溫暖住處。儘管天氣和煦,瑪蒂德仍然覺得冰冷。阿敏口中的計畫讓她滿心焦慮。
*
一九四六年三月一日,當她初次抵達拉巴特,她也同樣氣餒。蔚藍的天空、與丈夫再次重逢的喜悅,以及逃離命運的驕傲,都沒能壓下她心中的恐懼。當時,她剛結束兩天的旅程。她先從史特拉斯堡到巴黎,再從巴黎經馬賽到阿爾及爾,最後,在阿爾及爾搭上一輛老舊飛機時,她以為自己會這樣死去。她坐在硬梆梆的板凳上,周圍的男人因為多年戰爭而眼神疲憊,她差點尖叫出聲。航程中,她落淚、嘔吐,乞求上蒼的同時,嘴裡有膽汁的苦澀和淚水的鹹味。她難過不全然是自己可能會死在北非上空,還因為想到她生命中的男人正等著她,而她卻穿著皺巴巴又沾了穢物的洋裝。最終她安然落地,而比任何時候都英俊的阿敏就在眼前,背後是猶如被大水沖洗過的深藍天幕。瑪蒂德的丈夫親吻她的雙頰,沒忘了留意其他旅客的目光。他握住她手臂的方式既情慾又威脅,彷彿想控制她。
兩人上了計程車,瑪蒂德緊依在阿敏身邊,終於感覺到他緊繃的身體充滿想要她的慾望。「我們今晚住旅館。」他把地址告訴司機,接著,像是要證明自己的清白似地,又加上一句:「這是我妻子。我們才剛剛相聚。」拉巴特是個小城市,建築物以白色為主,陽光充裕,優雅的風貌讓瑪蒂德為之訝異。她入迷地注視市中心屋舍的門面和裝飾,還把臉貼在車窗上,好更仔細欣賞利奧泰廣場上來來回回的漂亮女人,她們會將手套和鞋帽成套搭配。市區四處可見建築工地,不少衣著襤褸的男人在工地前討工作。不遠處,幾名修女走在兩個揹著包袱的農人身邊;有個小女孩把頭髮剪成男孩的樣子,坐在黑人拉的驢子上歡笑。瑪蒂德有生以來首次呼吸大西洋帶著鹹味的風。這時光線暗了下來,映照出嫣紫的色彩。她睏了,正準備把頭靠向丈夫的肩膀時,阿敏說旅館到了。
他們一連兩天沒有走出房門。瑪蒂德就算對本地人和外頭充滿好奇,也不願拉開窗簾。她眷戀阿敏的手、嘴與他皮膚的味道,她現在瞭解那味道與這個國家的空氣有關。他在她身上施了真正的魔法,她祈求魔力盡可能長久留在她身上,就算睡覺、說話時也一樣。
瑪蒂德的母親曾經說,磨難和羞恥會喚起人類還是動物時期的回憶。但從來沒有人對她提過這種歡愉。戰爭期間那些孤寂又哀傷的夜晚,瑪蒂德在樓上房裡冰冷的床上自慰。當她聽到空襲警報,在飛機引擎的隆隆聲傳入耳際時,瑪蒂德不是為了性命而奔跑,而是為了緩和自己的慾望。
她只要害怕,便會上樓到她的房裡,她臥室的門房關不起來,但她根本不在乎會不會有人撞見。
反正其他人都喜歡成群躲在防空洞或地下室,他們想死在一起,像動物一樣。她躺在自己的床上,自慰是她唯一能平息、控制恐懼,擊敗戰爭的方法。她躺在骯髒的床單上,想著那些帶著步槍穿越平原的男人,他們被剝奪了女人,一如她被剝奪了男人。當她刺激自己的性器官時,心裡想像的是龐大澎湃的慾望,是舉世對愛情及占有的渴求。無止境的情慾,讓她心醉神迷。她向後仰頭,翻起白眼,想像男人組成的軍團朝她而來,占有她,感謝她。對她而言,恐懼與愉悅同化了,而在危險時刻,這樣的念頭總是會先來到。
兩天兩夜後,又飢又渴的阿敏不得不將她拉下床,要她一同到旅館露臺用餐。即使在露臺上,葡萄酒暖了她的心,她想的仍是阿敏即將再次填進她雙腿之間。然而,作丈夫的表現得十分嚴肅。他大口吃下用手撕開的半隻雞,想與妻子討論未來。他沒和她上樓回房間,聽到她提議小睡時甚至明顯不悅。用餐時,他幾次離席去打電話。當她問起他的致電對象以及他們何時要離開拉巴特和旅館時,他又模糊帶過。「一切都會妥妥當當的。我會處理。」他告訴她。
過了一週,某天,瑪蒂德獨自度過下午。阿敏緊張又沮喪地回到房間。瑪蒂德報以滿滿的愛撫,坐在他膝上。他抿了口她端給他的啤酒,說:「我有個壞消息要告訴妳。我們必須晚幾個月才能住到我們的產業上。我和房客談過,但他在租約到期前拒絕離開農場。我嘗試在梅克內斯找公寓,但目前難民還是很多。沒有價格合理的租屋處。」
瑪蒂德茫然地問:「那我們要怎麼辦?」
「這段時間,我們去住我母親家。」
瑪蒂德跳了起來,放聲大笑。
「你不是說真的吧?」她顯然覺得這個提議荒唐可笑。一個像阿敏這樣的男人,一個以昨夜那種方式占有她的男人,怎麼可能要她相信他們要去住在他母親家?
但阿敏不是開玩笑。他仍然坐著,為的是不必忍受自己和妻子體型的差異。他的語氣冰冷,雙眼直視花崗岩地板,語氣篤定:「在這裡就是這樣。」
她經常聽到這句話。這一刻,她瞬間明白自己是個外國人,是個女人,是妻子,是活在他人憐憫之下的人。現在,阿敏在自己的土地上,負責說明規則的是他,發號施令的是他,區分貞潔和羞恥,解釋何為得體的也是他。對戰爭期間的阿爾薩斯來說,他是外人,是應該保持低調的過客。當她在一九四四年秋天遇見他時,她是他的導遊和保護人。當時,阿敏所屬的軍團駐紮在她住的小鎮,離米魯斯才幾公里遠,為了東行的命令在原地等了好幾天。他們抵達當天,在所有圍繞著吉普車的女孩當中,瑪蒂德的個子最高。她的肩膀寬闊,有一雙像年輕男孩般的小腿。她的雙眼和梅克內斯的噴泉同樣碧綠,而且目光離不開阿敏。他在小鎮停留了漫長的一個星期,她陪他散步,介紹他認識她的朋友,還教會他紙牌遊戲。他比她足足矮了一個頭,皮膚顏色深到難以想像。他的英俊,讓她怕會有人橫刀奪愛;擔心他只是個幻象。過去她從未有那種感覺;她十四歲那年對鋼琴老師沒有;對把手伸進她洋裝下,還去萊茵河畔為她偷摘草莓的表哥亞蘭也沒有。
但到了這裡,在他的土地上,她覺得自己軟弱無力。
瑪蒂德首次造訪農場時,她心想:「太遠了。」如此偏僻的地點讓她焦慮。一九四七年他們還沒有車子,因此,當年他們必須搭吉普賽人駕駛的老騾車來回這段與梅克內斯相距二十五公里的路程。阿敏不在意木板椅凳坐起來不舒服,或灰塵惹得妻子咳嗽。他眼裡只有風景,急著想早點抵達他父親交給他的那片土地。
一九三五年,卡度.貝拉吉在殖民軍隊擔任多年翻譯後,買下了那幾公頃遍布石塊的土地。他告訴兒子,他希望開發這片土地,日後用來養育貝拉吉家的後世子孫。阿敏依然記得父親當時的目光,以及他說起計畫經營農場時絲毫不顯顫抖的聲音。父親解...
目錄
導讀/混血者的解殖刨空術──白樵
I
II
III
IV
V
VI
VII
VIII
IX
推薦文/以書寫浸泡歷史,讓身分政治變得軟潤──梁莉姿
導讀/混血者的解殖刨空術──白樵
I
II
III
IV
V
VI
VII
VIII
IX
推薦文/以書寫浸泡歷史,讓身分政治變得軟潤──梁莉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