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神聖最吉利的一場盛會
如果你想聽到一大堆人針對「該怎麼辦婚禮才對」發表意見,最好的方法就是告訴別人你要結婚了,我跟你保證,這下子他們的口水會淹到你的胳肢窩。就我個人來說,聽所有人的意見這部分並不是我向朵蘿希求婚的主要原因──我向她求婚是因為我愛她──可是我們一告訴別人,大家都把這視為親手奉上的邀請函,邀請他們對我們下指導棋。
「你們一定要在紅毯兩邊擺滿蠟燭。」朵蘿希的好姊妹妮琪在我們告訴她之後馬上就說,她甚至還沒來得及說聲恭喜。「而且蠟燭應該要沿著紅毯愈來愈高,象徵你們的愛和承諾每天都變得更堅定、燃燒得更明亮。」
「我們想辦個小而美的婚禮,」我說,「我們真的不想把婚禮搞得太複雜、太鋪張。」
「可是,彼得,你們一定要有蠟燭。」妮琪說,「不然的話,那些半盲的愛情惡魔要怎麼把你們的名字抄到《永恆奉獻之書》上?」
「噢──」朵蘿希畏縮了一下,「我忘了還有半盲的愛情惡魔要把名字抄到《永恆奉獻之書》上這件事了。」
我扭動身體。「妳不覺得那有點老派嗎?我是說,我表哥傑瑞米結婚時沒有準備蠟燭,而即使沒有愛情惡魔抄名字這個步驟,他的婚姻也安然無事。」
朵蘿希目光快速瞟向我,我知道她在想什麼。我表哥傑瑞米上星期不是才在抱怨他老婆買的新地毯嗎?要裝在他們挑高式祈禱茅屋裡第二間亂踢聖所的地毯?也許要是他們結婚時有準備蠟燭,讓半盲的愛情惡魔能準確地把他們的名字抄到他的書上,他們現在就會有比較好的溝通技巧。我看得出這是一場我贏不了的戰爭,但我再次強調:「顯然我們不能什麼都做,我們正試著把典禮簡化。」
妮琪不為所動。「好吧,不過準備蠟燭是有多複雜?我又不是叫你去租個軟式飛船之類的。是蠟燭耶。說真的,在儀式幫手就可以買到了。」
朵蘿希用她顏色介於榛果和巧克力之間的大眼睛看著我,我知道這是她想要的──雖然當初是她說我們應該辦一場簡單的婚禮。
「唔,那我們就看看儀式幫手上有什麼好了。」我說。
朵蘿希像「耶魯節豬火」一樣整個亮起來,我無奈地心想我們的婚禮絕對會在紅毯兩邊排放漸層蠟燭了。
但每個人都有意見的,主要是在典禮的什麼時機要把山羊獻祭給石頭神。
「應該要早點做,」我娘說,「那樣你就趁早了卻一樁心事,大家都知道石頭神滿足了,所以這是一樁合法而受到祝福的婚姻。」
「妳在開玩笑嗎?」我弟說。他正在大學修宰羊,所以意見當然多得很。「妳知道那有多少血嗎?屠宰要放在最後,否則跳『戴綠帽的林地妖精之舞』時,踩到羊內臟會滑倒,血也會沾到婚袍上,到時候婚禮錄影會被放上失敗婚禮的部落格。」
在那一刻,我實在不忍心告訴他我們根本不打算跳「戴綠帽的林地妖精之舞」,還有我們大概不會穿傳統的婚袍,更絕對不會雇用婚錄。
我娘搖搖頭。「其實並沒有那麼多血──」她直視我弟,「──只要請到好的屠宰師。」
他整張臉漲紅,每次他覺得大家不把他當一回事的時候他就會這樣。「就算妳請到城裡最好的屠宰師,」他說,「就算妳請到永遠神聖的約瑟夫──」
「拜託,」我娘嗤之以鼻,「這麼臨時根本請不到永遠神聖的約瑟夫。」
「即使可以,」我弟說,「我告訴妳,還是會有很多血。」
朵蘿希用餐巾蓋住她的紅醬義大利麵:「我吃飽了。」
「很抱歉,」從橄欖園開車回家的路上我說,「我知道我的家人有點激動。」
「我愛你的家人,」朵蘿希說,「他們只是想幫忙。」
「我們應該私奔的。」我說,「我們大可以避免這些壓力,把錢花在蜜月上。」我在說的同時,自己都知道在說蠢話,因為,一、哪來的錢?我們辦得起婚禮的唯一理由,是因為朵蘿希的爸爸是占卜符文公司的大人物,而他讓他的部門贊助我們。我一開始對要辦一場由企業贊助的婚禮感覺有點矛盾,不過畢竟他是朵蘿希的爸爸──我們又不是要誘騙亮視點眼鏡公司之類的──如果這表示我們能在好的教堂辦婚禮,有彩色玻璃和舒適座位,而不是在活動中心的多功能廳辦婚禮,無論你在那裡點多少蠟燭,它永遠聞起來都有點消毒劑和茅屋起司的味道──好像有人試著用消毒劑去消除茅屋起司的氣味,結果消毒劑的味道太重了,所以他們又弄來更多茅屋起司,一直到今天他們還在努力找到消毒劑與茅屋起司的完美比例──唔,如果我們能避免那所有亂七八糟的事,那麼也許掛幾幅典雅的占卜符文公司布旗,並且在我們的誓詞中簡短提及平價的、經過雙重聖化的占卜符文為我們帶來許多益處及用處,也是值得的。不過,進一步來說,二、即使我們有錢去某個地方度蜜月,我們兩個也都知道我不能休假。我已經在計畫要在收成週工作了,因為採石場在所有假日都付一點五倍的薪水,而我指望藉這個機會補貼房租,讓朵蘿希能安心攻讀社工碩士學位。
「真正讓我抓狂的就只有山羊這件事而已,」朵蘿希說,「一旦我們解決了山羊問題,其他事都會迎刃而解。」
突然間,我有個瘋狂的想法。瘋狂到我覺得我根本不能說出來,但它一鑽進我的腦袋,我就覺得不吐不快,所以我衝口而出:「妳希望不要獻祭山羊?」
朵蘿希沉默了一會兒,我知道我一停車,她就會跳車跑走,再也不跟我說話,而我再見到她會是在排隊結帳時隨手拿起不入流的八卦報,她就在頭版的照片裡,標題是:「我的未婚夫不想獻祭山羊!」
然而朵蘿希卻說:「可以這樣嗎?」
我說:「朵蘿希,這是我們的婚禮,我們想怎樣就怎樣。」
她嫣然一笑,我的心情勢必就像克拉克.肯特聽到有人在討論超人時那麼爽。
可是申請結婚證時,想怎樣就怎樣還真是給我們惹來不小的麻煩。
「你們要獻祭幾隻山羊給石頭神?」五號窗的女人問。
「我們沒有要獻祭任何山羊給石頭神,」我驕傲地說,「這不是那種婚禮。」
女人低頭看看她的表格,然後再抬頭看我們。「所以,像是五隻之類的?」
「不是,」朵蘿希說,「零隻。」
排在我們後面的男人哀怨地嘆了口氣,動作誇張地看手錶。
「我不懂,」女人說,「你的意思是一隻或兩隻?石頭神不會喜歡收到這麼少的羊。」
「不是,」我說,「不是一隻或兩隻,是零隻。我們要獻祭零隻山羊給石頭神。」
她皺起鼻子。「唔,表格上沒有零這個選項,所以我就幫你們勾選五隻了。」
接下來,朵蘿希的好姊妹妮琪馬上來拜訪我們。「我聽說你們只打算獻祭五隻山羊。」
「不──」我剛開口,她就把我打斷。
「如果你們不獻祭至少三十八隻山羊,我媽就不來了。妳知道她在這類事情方面很傳統。」
「唔,這場婚禮不是為妳媽辦的,」朵蘿希沒好氣地說,「我們不想來獻祭山羊那一套,如果她不能表示支持──如果她不能支持我們──那妳媽就不該來。」
「哇。」妮琪說,然後為了強調,她又說了一遍:「哇。」
當然,我弟整個心碎了。「等消息傳出去,說我哥在婚禮上不獻祭山羊,我該怎麼面對宰羊課的朋友?我會成為笑柄!」
「你不是重點,」我說,「這些事無關乎任何人,除了要結婚的兩個人之外。」
「你好像很緊張,」我娘說,「你確定如果你乾脆就獻祭十隻山羊,不會感覺好一點嗎?」
「十隻?!」我弟說,「這簡直是種侮辱!老實說,到了那個地步還不如就一隻都不要獻祭,然後希望石頭神根本沒注意到。」
「是啊,」我說,「我們就是這麼打算的。」
「好吧,」我娘說,「山羊的事先不管了。但我很擔心你和朵蘿希,你們想要自己安排整件事。」
「這不是『整件事』,」我說,「其實重點就在這裡,這不是『整件事』。」
「你們何不跟婚禮企劃師見個面?也許有別人分勞可以緩和你們兩個的緊繃。」
「我們沒有緊繃。」我說,音量大了點、速度快了點,態度適足以證明我們絕對有點緊繃。
「聽起來你們有點緊繃。」我弟提出觀察,等他修完宰羊課程後,接著上一堂少管閒事的課應該對他很有幫助。
「唯一的緊繃來自外界,」我說,「是外界壓力。朵蘿希和我之間沒有緊繃。再說,誰要付請婚企的錢?我不能向朵蘿希的爸爸要更多錢了。」
「那就不要請婚企呀,」我娘說,「只要約一個婚企見面,看她有什麼意見。」
所以我們就跟婚禮企劃師克萊瑞莎約了見面時間。
「關於我們,妳需要知道的第一件事,」朵蘿希對婚企克萊瑞莎說,「就是我們真的不打算辦一場花樣很多、龐大又複雜的盛會。」我真高興朵蘿希這麼說,再次證實我們確實百分之百沒有任何緊繃。
「好的,」克萊瑞莎說,「那麼你們想要什麼呢?」
「很簡單,」我說,「我們走過紅毯,朵蘿希看起來很美,我穿著西裝。司儀牧師說幾句跟愛有關的話,然後我說幾句話,接著朵蘿希說幾句話。也許艾絲特阿姨可以朗誦葛楚德.史坦的詩。然後司儀牧師說:『唔,你們相愛嗎?』我說:『嗯。』朵蘿希說:『嗯。』接著我們接吻,大家鼓掌,然後我們跳舞──」
「戴綠帽的林地妖精之舞?」
「不,不是『戴綠帽的林地妖精之舞』,只是一般的舞,像是〈又扭又叫〉或是〈愛到瘋狂〉之類的。我們跳兩個小時的舞,然後大家就回家去。就像最基本的宜家家居百搭款婚禮。」
「可是那實在很不浪漫。」朵蘿希的好姊妹妮琪說,基於某種原因,她也參加了這場會議。
「事實上它非常浪漫,」我說,「因為它只跟我們有關。它跟那些與我們無關的其他事情都扯不上關係。」
「葛楚德.史坦跟你們有什麼關係?」妮琪不屑地說。
朵蘿希微笑。「我們兩個都很愛葛楚德.史坦。我們在最初幾次約會時,就去看了《浮士德點燈記》。」
「我喜歡這部分,」婚企說,「它很特別,專屬於你們,而且有意義。但我想要先繞回『不想辦得太盛大』這件事。你們對這一點有多堅決?一到十分?」
「十分。」我說。
「十分。」朵蘿希說。
「好,所以頗為堅決,但也許還有一咪咪轉圜的空間?」
「沒有。」我說。
「沒有。」朵蘿希說。
「好,我喜歡你們兩個有共識。不過我希望確保你們能從實際的角度來考量,因為把典禮辦得盛大的原因,是它隨時可能被尖叫合唱團突發性的『啜泣加亂踢加鬼哭神號』給打斷。『啜泣加亂踢加鬼哭神號』可能持續至少二十分鐘──所以如果你們沒有足夠的其他節目撐場面,突然間整件事的主角就會變成尖叫合唱團,那麼你們就不會有你們想要的那種小小的特殊感受了。相信我,我見過這種事。」
朵蘿希在她的椅子上往下垮,我試著拿出兩人份的堅強。
「可是我說的包括這部分啊,我們沒有要找尖叫合唱團。」
朵蘿希像燈塔一樣旋轉,燈光直接照向我:「等一下,我們真的沒有要找尖叫合唱團?」
「婚禮的樂趣有一半就在他們身上!」妮琪說。
「並沒有到一半。」我抗議,但妮琪更加強調地說:
「一場婚禮確實其百分之五十的樂趣就在於你永遠不知道尖叫合唱團什麼時候會開始『啜泣加亂踢加鬼哭神號』。如果不找尖叫合唱團,何必辦婚禮?」
「因為我們相愛。」我怯懦地爭辯,我覺得要是我得再說一次,我們根本不需要尖叫合唱團了,因為我自己就會開始「啜泣加亂踢加鬼哭神號」。
朵蘿希還在沉思。「我猜我從來沒想過我們連一個小型的尖叫合唱團都不會有。沒有尖叫合唱團,感覺不像真的婚禮了。」
婚企齜牙咧嘴,好像她真的覺得我們在她面前進行這番對話讓她很難為情,好像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情侶對婚禮的細節意見不合。「聽起來在我能真正知道怎麼幫你們之前,你們兩人還需要多聊一聊。」
「絕對是。」妮琪很跩地說,我覺得既然妮琪這麼愛克萊瑞莎,也許她們應該結婚,這樣她們愛請多少尖叫合唱團都隨她們去。
到了這時候,我們兩人都需要提振一下精神,所以我帶朵蘿希去儀式蛋商店看看承諾蛋。我知道嚴格說來,新娘在典禮前看到她的承諾蛋是不吉利的,但有件事愈來愈明顯:比起剛開始我們一起決定,我們都贊成要辦一場很輕鬆、很迷你、不花俏也不複雜的婚禮時,朵蘿希所展現出的態度,她實際上對這場婚禮或許有更多想法;於是進一步來說,另一件事也變得愈來愈明顯:如果我沒有採納她的意見,就自己挑了一個承諾蛋,我一定會搞砸,而它將在我們剩餘的婚姻生活中端坐在我們客廳的展示箱裡──活生生地證明我搞砸得有多嚴重,證明我總是搞砸,證明我還會永遠繼續把事情搞砸。
儀式蛋商店的所有人都很友善,且為我們興奮。「恭喜!」銷售員莎賓娜說,「你們是很棒的一對,我已經能看出來了,我想幫你們找到最完美的承諾蛋。告訴我你們想找什麼。直接丟一些關鍵字給我,我們隨興一點。」
「小一點的,」我說,「也許四十五公分到六十公分高?」
莎賓娜點點頭。「小蛋現在很流行;你們品味很好。我們在考慮銀的嗎?白金?玫瑰金?」
我設法鼓足自信,嘟噥道:「我們在想,也許可以從紅銅的開始看起?」
莎賓娜完全沒有停頓:「當然好!我們有一些漂亮的紅銅蛋,這是個很棒的起點。我去拿一些品項來讓你們參考。」
「抱歉,」朵蘿希說,「我知道妳大概是抽佣金的。」
莎賓娜笑了。「我保證,我們會找到很棒的蛋。」她握了握朵蘿希的手臂,便走向內室。
「妳不需要道歉。」我說。
「我覺得內疚。」
「我們跟任何人一樣有資格來這裡。」我這話既是說給朵蘿希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銷售員莎賓娜秀給我們看了一連串的紅銅蛋,每一個都稍微超出我的預算,每一個都跟朵蘿希一直幻想擁有的承諾蛋有那麼一點點差距。她擺出勇敢的表情,但我能聽出她嗓音中透著失望,說:「這一個感覺像我爺爺奶奶的承諾蛋。」
莎賓娜點點頭。「唔,紅銅蛋確實感覺比較……傳統一點。」
店鋪另一頭,另一對情侶在白金蛋那一區玩得很嗨。男的正試著舉起一百二十公分高的蛋,還配合各種愚蠢的表情。他們看起來像是特地為了購物而精心打扮,不然就是買完蛋以後,他們要直接去搭遊艇或是打高爾夫之類的,不然就是他們本來就隨時都穿得這麼漂亮。我突然間注意到我的牛仔褲有多髒。
「你們有沒有比這高檔一點的蛋?」我問。我到過擺著紅銅承諾蛋的家,它們一向看起來夠好了,但是在這間店裡,跟其他的蛋一比,它們顯然很渺小又不起眼。我看著朵蘿希用手指描著其中一顆蛋上粗糙的蝴蝶紋路,看得出她有同樣的想法,即使她絕對不會承認。
「你們也許想看看銀的?」莎賓娜問,「我知道你們不想要太花俏的,不過我們的銀蛋有一些很素雅的款式。」
朵蘿希看著我,好像在說:可以嗎?
「我們就『看看』銀蛋好了。」我說,這個句子立刻一躍登上「我所說過最蠢的話」榜首,驚險地擠下「我可以加辣嗎?」和「我比較喜歡妳原本的髮型」。
銷售員莎賓娜帶我們到一間內室,她給我們看的第一件物品是一九五四年生產的菲力克斯.渥伊諾夫斯基銀蛋,上頭裝飾著稀有的寶石,還有綵帶般的聖像花紋。
「這一個可能有點太高調了,妳不覺得嗎?」我說,向在場每個人保證我的主要考量不是價格,而是它太張揚了。
「我不知道耶,」朵蘿希說,「我覺得挺好看的。」
「是啊,」我說,「好看是不在話下,不過也許有一點賣弄?」
「這個如何?」莎賓娜問,「這是新風潮──它是鍍銀的,所以看起來優雅,又不會太厚重。」
朵蘿希點頭。「彼得,你聽到了嗎?『鍍』銀的。」
我微笑,往下一瞥標價──它的價格是最貴的紅銅蛋的八倍。
「是啊,這些都是很棒的選項,」我說,「妳真的給了我們很多值得思考的事。」
可是朵蘿希已經思考出結論了。「我想要在婚禮上有個驚喜,所以我去車上等。彼得,我相信無論你挑中哪個,我都會很喜歡。」
她走出去,莎賓娜朝我微笑,說:「我們要不要看看白金款的呢?」
我不禁畏縮。「真希望妳能看看我們的公寓。像我們這樣的人通常不會買那種承諾蛋。」
「唔,其實承諾蛋是家裡最好的東西,也是滿普遍的狀況。」莎賓娜很有幫助地提出。
「妳覺得如果我買了紅銅的,朵蘿希會不會恨我一輩子?」
「當然不會!她說了無論你挑中哪個,她都會喜歡,我認為你應該認真看待別人說的話。」
我點頭。
「話雖如此,」她基於某種原因又接著說下去,「她看到渥伊諾夫斯基的時候眼睛真的亮了起來。」
我想著朵蘿希。我想到我們第一次約會,我打算帶她去露天汽車電影院,結果我的信用卡刷不過。我感覺像個大白痴,但她提議開到山丘上,無聲地看完整部電影。我們自己編對話,結果這在愚蠢中發揮了更有趣也更浪漫的效果,那天晚上我就跟自己約定,我要盡一切努力,用我的餘生去愛這個女人。
「妳可以先保留渥伊諾夫斯基嗎?」我問,「我『暫時』買不起──但是我想買。」
莎賓娜齜牙咧嘴。「我真的不應該……可是你們看起來真的很相愛……我大概可以把它塞到某個地方藏兩個星期。」她朝我眨眨眼睛,我的心裡像有一堆小小鳥騰空飛起,我暗自決定要在Yelp網站上留下好評,還要用銷售員莎賓娜的名字為我們第一個女兒命名。
我滑進車裡,朵蘿希說:「別告訴我你買了什麼,我想有個驚喜。」
「我什麼也沒買。」我說,「我決定用美術紙和毛根自己做一顆蛋。」
「哈哈。」然後:「不過你不是認真的吧?」
「我以為妳想有個驚喜。」
「在這裡工作一定很棒。」朵蘿希說,「因為整天都跟相愛的幸福情侶在一起,而且你可以協助他們一起計畫未來。」
我說:「是啊,而且甚至不需要有社工的碩士學位。」
朵蘿希看我的眼神像在說:夠了,老兄。
我看她的眼神則像在說:本來就是嘛!
她看我的眼神像在說:我該拿你怎麼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