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DEO 當人生無限漫長精采,卻不能在世界上留下痕跡, 當你享有永恆的自由,卻無法進入任何人的記憶, 你,該如何證明自己存在過? ✴橫跨主流文學X奇幻小說X催淚療癒的暢銷奇蹟: 《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連續在榜43週 全美年度銷售量突破1,000,000冊 ✴社群口碑點燃共讀熱潮: #BookTok推書短片累計89,800,000次觀看 Goodreads年度讀者票選獎決選入圍、五星評價超過270,000則 ✴當代奇幻大師傾心盛讚: 「由不可思議的概念構想勾起的美妙遐思。」──尼爾‧蓋曼 「一段萬花筒般令人目眩神迷的冒險,橫跨許多個充滿愛、失落、藝術與戰爭的世紀」──娜歐蜜‧諾維克 ✴稱霸各大通路暨書評媒體選書名單: 亞馬遜網路書店年度20大推薦書、美國獨立書商協會選書、邦諾書店選書 每月一書俱樂部年度好書決選入圍 《出版人週刊》、《柯克斯書評》、《書單》、《圖書館期刊》星號佳評 歐普拉雜誌、芝加哥論壇報、娛樂週刊、美國國家廣播電台、CNN、Medium、Bustle、PopSugar、BuzzFeed、io9、Literary Hub、Book Riot推薦選書 作家/少女老王、圖文作家/肉蟻小姐、作家&私人圖書館「櫞椛文庫」館長/林廷璋、啟明出版社長/林聖修、小說家/邱常婷、文學翻譯評論工作者/黃筱茵、小說家/劉芷妤、青鳥書店創辦人& VERSE副社長/蔡瑞珊 ──感動推薦 ✴故事簡介✴ 「我把妳想要的東西給了妳: 時間,永無止盡的時間,沒有限制的人生。 沒有比這更加自由的事了,妳可以自由自在,永遠獨行於這個世界。」 十八世紀的法國女孩艾笛‧拉胡充滿好奇心與冒險精神,守舊落後的小鎮鄰人和親生父母卻只知逼迫她結婚生子、庸碌一生。她在心裡悄悄祈求自由,但回應她禱告的卻不是上帝或聖母,而是名為路克的古老黑暗之神,要她以靈魂為交易條件,簽下一份宛若美夢成真的契約:她可以脫離家鄉束縛、獨立生活而不受傷病侵襲,甚至能長生不老,擁有無限的自由和時間去探索世界。 然而,魔鬼的交易總是暗藏玄機,這份契約要艾笛付出的真正代價,是陷入永遠的孤寂。她固然不再受到約束與管控,不受制於任何人對她的企圖或期待,但她與周遭世界的每一絲連繫都被斬斷,更終將被每一個人忘記──不但家人和朋友再也不認得她,新認識的人也會在她離開眼前之後完全遺忘她的存在。 艾笛如同幽魂一般在人世間流浪,儘管路克認為無盡的寂寞會驅使她自願結束已經形同折磨的永生,但她依然頑強地堅持了三百年的歲月,經歷戰爭與革命、橫跨海洋與大陸,不斷嘗試突破契約的限制,想在世界上留下些許足跡、想被人記住,卻始終無法真正得償所願。 到了二○一四年的紐約,艾笛走進一家書店,店員亨利發現她順手摸走一本希臘文版的《奧德賽》,但一時心軟把書送給了她。隔天艾笛回到店裡,理應忘記她曾經來過的亨利,竟對她說出了她漫長生涯中朝思暮想的四個字: 「我記得妳。」 難道是契約裡終究存在著漏洞?或者,也許亨利就是命定的詛咒破解者?艾笛想不出答案,只沉浸在終於被人記得的感動之中。三百歲的她和三十歲的他,開始了一場不可能的愛戀。艾笛原本註定被遺忘的漫長人生,從此開始化為他們兩人刻骨銘心的故事。 但為什麼唯有亨利能夠保有對她的記憶? 想和亨利坦白一切的艾笛,會得到他怎麼樣的回應? 仍在等待將艾笛徹底推入永恆黑暗的路克,又將如何出手干預……? ✴佳評讚譽✴ 「『時間』就這麼在主角艾笛的身上流逝,她用盡了各種方法,試圖將她的『存在』,編織成細長的金線,但手中握住的全變成了流沙。度過無數個被遺忘的夜晚,時而圓缺的月光,照在同一條孤寂的小徑,她的眼睛,依舊是黑暗裡閃爍著微光的星星──但她只想當棵樹,不想屬於任何人。 讀著舒瓦的優美文字,宛如走進一座幽暗的迷霧森林,你能聽見詩歌與神話,也能看見藝術的靈光。回到初始與最終,你想被記住,還是被遺忘,或者願意放棄自己的『存在』,來換得永生?」──林廷璋 「令人著迷的浪漫和美妙,構築出時空跨越巨大的故事。我認為做為女性很難不同理艾笛,但你也極有可能身陷兩難:『到底怎樣活著才算是真正屬於自己?』同時作者也提醒我們,每個人都身懷黑暗,他或她就是你的異性雙胞胎,或許這是為什麼讀到最後,我真是愛死了路克,就讓我站穩這個配對(路克/艾笛)吧!」──邱常婷 「雖然在小說設定中遭受詛咒而被人遺忘,艾笛‧拉胡卻是個最討喜難忘的角色,她的故事是由不可思議的概念構想勾起的美妙遐思。」──尼爾‧蓋曼 「一段萬花筒般令人目眩神迷的冒險,橫跨許多個充滿愛、失落、藝術與戰爭的世紀,一路上還點綴著千百個小小的魔幻時刻,你會發現自己一下哀痛心碎,一下為舒瓦筆下慧黠迷人、匠心獨具的安排而歡呼。」──娜歐蜜‧諾維克(《盤根之森》作者) 「令我全神投入,忘了現實世界的存在。」──茱蒂‧皮考特(《姊姊的守護者》作者) 「堪稱生涯代表作,有著能量豐沛、優美如詩的文句,還有道德立場複雜但引人入勝的角色,以及作者對魔法的獨特詮釋,以上種種結合了一個極度新鮮的故事前提,使這本書無疑會成為讀者們歷久不衰的心頭好。它同時壯闊如史詩、又貼近最私密的人心,探問了藝術的本質與意義。舒瓦儼然是這個文類裡目前技藝最高超的作者之一,本書的成就令人衷心讚嘆。」──Tor.com 「舒瓦的文筆溫暖而強烈緊湊,關於往事回憶的段落時常讓人感覺像在燭光邊閱讀般古典懷舊……這本書優雅地指出了女性在歷史紀錄中被抹消的事實,但態度並不銳利尖刻,你也不會感覺艾笛‧拉胡這個角色只是個隱喻──她是一名為了被看見而努力奮鬥的女子,也一路為自己的人生留下見證,令人從頭到尾都對她充滿共鳴。」──《紐約時報》書評 「舒瓦以優美的筆調,探討了恆久的孤獨具有何種意義……艾荻是個獨立自主又魅力十足的角色,即便難關重重,仍然努力在世上留下自己的痕跡。」──《今日美國報》 「這個發人深省又靈巧機智的故事,會讓你讀完之後不禁微笑,心中懷著愛與期盼,等待日常生活中更多的不可思議時刻。」──CNN(當月好書評選推薦) 「舒瓦交出一部流暢好讀、令人心痛、哀婉浪漫的奇幻作品,關於身而為人亟欲在世界上留下痕跡的渴望。」──《歐普拉雜誌》 「艾笛‧拉胡在十八世紀和惡魔締下了契約──她將長生不老,但隨之而來的詛咒是,她會被所有人給遺忘……這部小說富有電影感,令讀者深深滿足,在創作概念與格局上都堪與當代經典《時空旅人之妻》匹敵。」──亞馬遜網路書店編輯推薦 「美麗而富有哲思的小說,結局直擊人心。」──Buzzfeed 「和舒瓦的以往作品截然不同──具有史詩格局,卻又私密親和,令人驚奇讚嘆卻不眼花繚亂……如果這本書為我們呈現了任何啟示,那就是我們的行為與互動,所造成的效應比我們預想的更重大且恆久。」──Slate
作者簡介:
V. E. 舒瓦V. E. Schwab 暢銷奇幻小說家,被英國《獨立報》譽為《霍爾的移動城堡》原著作者黛安娜・韋恩・瓊斯的繼承人,並讚賞她在不同風格、文類與筆調之間的巧妙轉換具有類型文學名家尼爾‧蓋曼的風範。她的代表作《幻色闇倫敦》三部曲以獨特的世界觀與人物設定,吸引了眾多書迷,被美國國家廣播電臺(NPR)選為二○一○年代最受讀者喜愛的五十部科幻與奇幻小說之一。 專注筆耕的她寫作速度極快,平均一年出版兩到三本新作,且質量兼具,《艾笛的永生契約》卻經過將近十年的沉潛和醞釀才大功告成,因為這個故事對她意義重大,不能輕易出手。毫無疑問,這是她更上層樓的突破之作,一部堪比《時空旅人之妻》和《時光邊緣的男人》,猶如《真愛每一天》加上《時空永恆的愛戀》,融合文學、奇幻、歷史、愛情的跨界大作。 除了在文壇備受讚譽,舒瓦也堪稱好萊塢的繆思女神,自出道以來幾乎每本作品都售出影視版權。短篇小說《一獵鍾情》(First Kill)已由Netflix改拍為迷你影集,並由舒瓦和知名演員艾瑪‧羅勃茲共同擔任製片;《幻色闇倫敦》三部曲則由傑拉德・巴特勒製作公司買下改編權,《捍衛任務》系列知名編劇擔綱改編。《艾笛的永生契約》也預定改編為電影,舒瓦親自撰寫劇本初稿,將由《戀人的最後情書》女性導演奧古絲汀‧弗雷澤(Augustine Frizzell)執導。 相關著作:《艾笛的永生契約(作者親筆簽名扉頁版)》
譯者簡介:
林欣璇 台大外文所畢。成長於陽光燦爛的熱帶島嶼,在薯條與啤酒的國度待過幾年,後移居北歐峽灣邊的城鎮。希望世界夠遼闊,而時間與艾笛的永生一樣悠長。
章節試閱
法國,薩爾特維永 1714年7月29日 艾德琳一直都想當棵樹。 長得狂野,深深扎根,不屬於任何人,只歸於腳下的土地和頭頂的天空,就像艾絲特拉那樣。這會是很不尋常的一生,也許有點孤獨,但至少會是屬於她自己的人生。她不會屬於任何人,只屬於自己。 但是維永這樣的地方是很危險的。 一眨眼,一年就過了。 再一眨眼,五年又過了。 這座村莊就像石頭間的縫隙,剛好夠寬,足以讓東西掉進去不見。在這種地方,時間容易模模糊糊地溜走,一個月、一年、一輩子,就這麼不知不覺消失了。 每個人都在這同樣十幾公尺的範圍內誕生,也葬在同樣的地方,歸於塵土。 艾德琳本來想當棵樹。 然後羅傑出現了,還有他太太寶琳。他們是青梅竹馬,從結婚到死去,這些事似乎都發生在她綁緊靴子鞋帶的短暫瞬間。 艱辛的孕期、致命的分娩,兩條命就這麼嗚呼哀哉,嶄新的生活化為泡影。 三個小孩變成了孤兒,本來應該要有四個的。墳墓上的土還新鮮,羅傑已經在找下一任老婆,想幫孩子找個媽媽,想要艾德琳拿她唯一的人生來換他的第二春。 當然,她拒絕了。 艾德琳現在二十有三,早就遠遠超出了適婚年齡。 二十三,她三分之一的生命早已葬送。 二十三——然後像隻母豬一樣被送給一個她不愛、不想要,甚至不認識的男人。 她說了不要,然後學到了拒絕的代價。她學到她和艾絲特拉一樣,許諾將自己獻給了村莊,而村莊會對她有所要求。 她母親說這是職責。 她父親說這是憐憫,雖然艾德琳不知道是出於對誰的憐憫。 艾絲特拉什麼也沒說,因為她知道這不公平,知道這就是身為女人不得不面對的風險,這就是當妳想把自己獻給一個地方、而不是一個人時,所必須承擔的。 艾德琳本來想當棵樹,結果,人們朝她揮舞著斧頭。 結果,他們要把她打包送走了。 婚禮前一天晚上,她夜裡清醒地躺著,想著自由。想著要逃跑。想著要偷走父親的馬匹,雖然她知道這是瘋狂之舉。 但她感覺自己夠瘋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不過後來除了祈禱,她什麼也沒做。 當然,自從婚事定了之後,她就一直在祈禱,把她一半的所有物都給了河流,另一半則埋在田裡、土坡上、村莊和樹林交界的灌木叢中,現在她不僅沒有時間,也沒有祭品了。 她躺在黑暗中,轉著掛在皮繩上的老舊木戒指,想著要趁著夜深再度出去祈禱,但是艾德琳想起艾絲特拉嚇人的警告,關於誰有可能在這時候回應。因此,她只緊緊將手捏在一起,向她母親信的神祈禱。祈禱有人伸出援手、祈禱奇蹟發生、祈禱著她能找到方法逃走。那天晚上,夜最深的時候,她祈禱羅傑意外身亡——無論如何,只要能讓她逃過一劫都好。 她立刻覺得很內疚,像倒抽一口氣那樣將願望收回胸臆之間,靜靜等待。 晨曦猶如蛋殼破掉後流出的蛋黃,在田野上灑落金黃光芒。 艾德琳在天亮前就溜出屋子,一夜都沒闔眼。她穿過蔬菜園,歪歪扭扭走過長長的雜草,裙襬吸飽了露水。她任由那沉甸甸的重量拖住她,一隻手裡緊緊抓著她最愛的那支素描筆。艾德琳不想放棄,但是她就要沒時間了,信物也用完了。 她將鉛筆深深按入田野潮濕的土壤中,筆尖朝下。 「幫幫我。」她對著邊緣閃爍著晶瑩亮光的草葉祈禱,「我知道你們在。我知道你們在聽。拜託,求求你們。」 但是青草只是青草,微風也只是微風,誰也沒回答,就算她將額頭貼向地面啜泣時,也沒有任何回應。 羅傑沒有哪裡不好。 但他也沒有哪裡好。他的皮膚蠟黃,金髮漸漸稀疏,聲音就像顫巍巍的風。他的手掌放在她手臂上的抓握很無力,他的頭朝她傾垂時,口氣酸臭難聞。 那艾德琳呢?她是園子裡放了太久的蔬菜,表皮都硬了,根莖變得像木柴一樣,她自願凋零,最後卻還是被挖起來煮成菜餚。 「我不想嫁給他。」她說,手指緊緊糾結在地面糾結的雜草中。 「艾德琳!」她母親呼喚,彷彿她是走失的牛羊。 她慢慢拖著身體站起來,感覺已被憤怒和哀傷所掏空,她進到屋裡時,母親只看見卡在她雙手間的髒污,命令女兒去臉盆旁洗乾淨。艾德琳刷洗著指甲下的泥土,鬼針草勾進她的指肉,她母親見狀不禁開口責備。 「妳丈夫會怎麼想?」 丈夫。 像磨石一樣的兩個字,沉重不堪,沒有絲毫溫暖。 她母親咂著舌,「等妳有小孩要照顧,就不會這麼躁動不安了。」 艾德琳再次想起了伊莎貝兒,兩個小男孩緊抓著她的衣裙,火爐邊的籃子裡還放著第三個。他們以前曾經一起作夢,但是這兩年來,她似乎蒼老了十歲。她老是筋疲力盡,原本笑靨如花的紅潤臉龐現在憔悴空洞。 「嫁人對妳有好處。」她母親說。 那天感覺就像上刑場。太陽像鐮刀一樣緩緩掃落。 母親將她的頭髮編成冠冕,用鮮花代替珠寶裝飾在髮絲間,而艾德琳耳邊只聽到刀鋒逼近的咻咻聲。她的裙子款式簡單輕盈,但是穿在她身上,沉重得像是鎖鏈甲。 她想放聲尖叫。 不過她只抬起手抓住頸項間的木戒指,彷彿是想找到平衡。 「舉行儀式之前妳得把那東西拿下來。」她母親交代,艾德琳點點頭,指頭卻捏緊了戒指。 她父親從穀倉裡走進家裡,滿身都是木屑,聞起來有樹液的氣味。他咳了幾聲,聽起來像胸口有鬆脫的種子叩叩響。他已經這樣咳了一年了,但是總不讓妻女對這件事多說什麼。 終於,教堂的鐘敲響了,宛如宣布葬禮開始時的鐘聲一樣低沉,她強迫自己站起身。 父親碰碰她的手臂。 他的表情很難過,抓著她臂膀的手卻很堅定。 「妳有一天會學會怎麼愛妳的丈夫。」他說,但是話中的期許多過於承諾。 「妳會成為一個好妻子的。」她母親說,她的語氣則是命令多過於希冀。 她的未來會和她的過去一樣稍縱即逝,而且會更糟糕,因為不會有自由,只有新婚喜床和臨終病榻,或許中間還夾著一座搖籃,當她死去之時,會覺得自己從來沒活過。 不會有巴黎。 不會有綠眼珠的愛人。 不會搭船航向遙遠的國度。 不會有異國的天空。 不會有這座村莊以外的生活。 不會有任何生活可言,除非—— 艾德琳從父親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臂,在小徑上緩緩停下腳步。 她母親轉頭看她,好像覺得她會逃跑,這正是她想做的,但她也知道不可以。 「我準備了一份禮物給我的丈夫。」艾德琳說,腦筋飛快地轉著。「可是我忘在家裡了。」 她母親的態度溫柔了些,露出讚許的神色。 她沿著小徑回去,穿過家門進到屋裡,走到另一側敞開的窗戶前,窗外是田野,更遠的地方還看得到一排樹木。森林守在村莊東緣,和落日相反的方向。森林已經籠罩在陰影中,雖然她知道還有餘暉,還有時間。 「艾德琳?」她父親呼喚,但是她沒有回頭。 她反而翻身爬過窗戶,滾過窗台時,樹枝勾破了她的禮服,她開始拔腿狂奔。 「艾德琳?艾德琳!」 好幾個聲音在她身後呼喊,但隨著她每前進一步,他們的聲音也就越模糊,她很快就穿越田野,來到了樹林之間,她衝過第一排樹木,雙膝沉入潮濕的夏日泥土中。 她抓緊木戒指,將皮繩從脖子上解開,戒指還未離身,就已經先感覺到它留下的空缺。艾德琳不想要犧牲戒指當祭品,但是其他的信物都已經用光,每個她拿得出的禮物都已經回歸大地了,卻從未有任何神祇回應她。現在她就只剩下這樣東西了,而且天色就快完全暗了,村莊聲聲召喚她回去,她絕望地想逃離。 「拜託。」她用哽咽的聲音耳語道,一邊將戒指埋入滿是青苔的泥土中。「我什麼都願意做。」 頭頂上的枝椏先是窸窸窣窣,接著完全安靜下來,彷彿它們也在屏息等待,艾德琳繼續祈禱,對維永森林裡所有的神祈禱,對每個願意聆聽的人、每個願意聆聽的存在祈禱。這不可能是她的人生。不可能就只有這樣而已。 「回答我。」她哀求,地面的溼氣滲入她的禮服中。 她緊緊閉上眼睛,側耳傾聽,但是唯一的動靜只有她自己在風中的聲音,還有她的名字,心跳般在她耳際一次次迴響。 「艾德琳……」 「艾德琳……」 「艾德琳……」 她低下頭靠著土地,抓了滿手深色的泥土大聲尖叫:「回答我!」 一片沉默嘲笑著她。 她一輩子都住在這裡,從沒聽過樹林這麼安靜。寒意籠罩住她,她不知道那陣寒意是從森林裡、還是從她已經耗盡所有鬥志的骨子裡滲出的。她仍然緊閉著雙眼,也許這就是為什麼她沒注意到太陽已經在她身後滑落到村莊後方,黃昏過了,夜幕降臨。 艾德琳繼續祈禱,絲毫沒注意。 那個聲音很低沉,像遙遠的轟然雷鳴。 笑聲,艾德琳心想,睜開眼睛,這才終於發現天都暗了。 她抬起頭,什麼都沒看見。「有人嗎?」 笑聲匯聚成一個嗓音,從她身後某處傳來。「妳用不著跪下,」它說,「站起來吧。」 她手忙腳亂站起來,轉身去看,但眼前仍然是一片漆黑,她深陷黑暗之中,這是夏日太陽逃逸之後無月的夜晚。那時,艾德琳知道,她犯了錯。她知道眼前這位一定就是艾絲特拉警告過她要小心的那種神祇。 「艾德琳?艾德琳?」從村裡傳來的呼喚,和風聲一樣微弱遙遠。 她瞇起眼睛,緊盯著樹木之間的幢幢暗影,沒有任何輪廓、沒有神——只有那個聲音,近得就像吹在她臉頰上的呼息。 「艾德琳、艾德琳,」它調侃道,「……他們在叫妳呢。」 她又一次轉身,又一次除了幽深黑影之外什麼也沒找到。「快出來。」她命令,聲音和樹枝一樣尖銳易碎。 有東西刷過她的肩膀,拂過她的手腕,像情人一樣依偎著她。艾德琳吞了口口水。「你是什麼東西?」 黑影的觸碰離開了她的身體。「我是什麼?」它問,絲滑的語調中出現一絲詼諧。「那取決於妳相信什麼囉。」 聲音分散開來,扭曲彎折,在樹木的枝幹間迴盪,又在青苔間蜿蜒蛇行,不斷堆疊,到最後無所不在。 「所以告訴我——告訴我——告訴我,」它回音不斷,「我是魔鬼——魔鬼——還是黑暗——黑暗——黑暗?我是怪物——怪物——還是神——神——神——又或者……」樹林間的陰影開始拼湊在一起,彷彿匯聚的暴風雨雲。 陰影平靜下來後,邊緣不再是縷縷輕煙,而是清晰的線條,一個男人的形體,他背後有村莊燈籠的亮光襯托,顯得更加具體。 「又或者,我就是他?」 嗓音從一雙完美的嘴脣間吐出,陰影露出了翡翠綠的眼眸,在黝黑的眉毛下炯炯有神,一綹綹黑色鬈髮從額前垂落,框住那張艾德琳太過熟悉的臉龐。浮現在她腦海中上千次的臉龐,在筆尖下、墨跡裡、夢境中。 是那名陌生人。 她的陌生人。 她知道這是陷阱,偽裝成男人的黑影,但看見他就站在眼前,她還是不禁喘不過氣。黑影低頭看著他的形體,似乎是第一次看見自己,而且頗為滿意。「啊,所以妳畢竟還是有信仰的嘛。」綠色的雙眼抬起視線。「這個嘛,」他說,「妳召喚我,我就來了。」 千萬別向天黑後才回應的神祈禱。 艾德琳知道——她知道——不過也只有他願意回應。唯有他能幫上忙。 「妳準備好要付出代價了嗎?」 付出。 代價。 對,給他那枚戒指。 艾德琳倏地跪在地上,開始摸索,找到那條皮繩,將父親的戒指從土中提起。 她把東西遞給神,蒼白的木頭現在沾滿了泥土,他靠得更近。他看起來像是有血有肉的真人,移動的方式卻還是很像影子。只踏了一步,他就填滿了她的視線,一隻手包裹住戒指,另一隻手放在艾德琳臉頰上。他的拇指刷過她眼睛下方的雀斑,就在星座的邊緣。 「親愛的,」黑暗說,接過戒指,「我不接受這種小玩意的。」 木頭戒指在他手中崩解散落,化為煙霧。她不禁發出壓抑的哀嚎,要失去那枚戒指已經夠痛苦了,更何況是看它像皮膚上的污漬那樣從這世界上被抹除。但如果連戒指都不夠支付代價,那還有什麼是夠的? 「拜託,」她說,「我什麼都願意給你。」 黑影的另一隻手仍然放在她臉頰上。「妳以為我什麼都想要。」他說,抬起她的下巴,「其實我只收一種貨幣。」他傾身靠得更近,綠眼睛亮得不可思議,嗓音和絲綢一樣輕柔,「我做的交易,都是收取靈魂作為代價。」 艾德琳的心臟在胸腔裡怦怦狂跳。 「艾德琳,」黑暗說,她的名字像青苔一樣從他齒間滑出。「我現身了,告訴我,我所為何來?」 她等了好久,才等到這次會面——才等到一個答案、等到一個詢問。一時之間,她卻半個字也擠不出來。 「我不想嫁人。」 話說出口時,她感覺自己好渺小。她的一生感覺很渺小,她從神祇的眼中看見了評判之意,彷彿在問:妳要的就這麼簡單? 不,不只這樣。當然還要更多。 「我不想屬於任何人,」她說,忽然激動起來。開頭這幾個字就像打開了一扇門,剩下的也跟著從口中傾瀉而出。「除了我自己,我不想屬於任何人。我想要自由,自由過活,走自己的路,自由去愛,或者自由地孤獨,至少這是我自己選擇的,我已經厭倦了沒有選擇的生活,害怕歲月在腳下颼颼飛逝,我不想要在活著的時候一邊死去,這算哪門子人生。我——」 黑影打斷她的話,顯得很不耐煩。「告訴我妳不想要什麼,有什麼用呢?」他的手滑過她的髮絲,放在她的後頸,一邊將她拉近。「告訴我妳最想要什麼。」 她抬起頭。「我想要可以生活的機會。我想要自由。」她想到從指縫間溜走的年月。 一眨眼,半輩子就過了。 「我想要更多時間。」 他打量著她,那雙綠眸變換著顏色,這一秒像春天的青草,下一秒又像夏天的樹葉。「多久?」 她飛快動著腦筋。五十年。一百年。每個數字感覺都好少。「啊。」黑暗說,讀懂了她的沉默。「連妳自己也不知道。」綠眼睛又變了顏色,變得更暗了。「妳想要無窮無盡的時間。妳想要無拘無束的自由。妳想要無牽無掛。妳想愛怎麼活就怎麼活。」 「對,」艾德琳說,因為迫切的欲望而屏息,黑影的表情變得酸溜溜。他的手從她皮膚上滑落,忽然間就不在她眼前,而是倚靠在好幾步遠的樹幹上。 「我拒絕。」他說。 艾德琳好像被揍了一拳一樣往後退。「什麼?」 她都已經走到這個地步了,都已經給出了她擁有的一切——她做了選擇。她不能再回去那個世界、那個人生、那個沒有未來的現在與過去。「你不能拒絕。」 一邊黑眉揚起,那張臉上沒有任何覺得有趣的神色。 「我不是那種妳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神燈精靈。」他一推樹幹站直身體,「我也不是低等的林間精靈,為了交換一些凡人的小東西就出手幫忙。我比你們的神還強大,比你們的惡魔還古老。我是繁星間的黑暗,是樹根間的土壤。我即是承諾與潛力。要玩遊戲?規則我來定,棋盤我來擺,什麼時候開局也由我決定。今晚,我決定說不。」 艾德琳?艾德琳?艾德琳? 森林邊界外圍,村莊的燈靠近了些,田野裡有火把,他們要來找她了。 黑影回頭張望,「回家吧,艾德琳,活去過妳渺小平凡的生活。」 「為什麼?」她哀求,抓住他的手臂,「你為什麼拒絕我?」 他的手刷過她臉頰,動作像火爐的煙一樣柔軟溫暖。「我不做慈善事業的。妳的要求太多了,妳要幾年才會滿足?我又要幾年才會拿到我的報酬?不,我要的是結局,而妳的故事卻有始無終。」 之後,她會千千萬萬次回想起這一刻。 挫敗、後悔、哀傷、自怨自艾和狂怒交雜,艾德琳之後才會明白,在他詛咒她之前,是她自己先詛咒了自己。 但是這個時候,她只看得見維永閃爍的火光、她曾經夢想要愛上的那名陌生人的綠眼,還有她最後一絲逃走的希望,和他的觸碰一樣悄然而逝。 「你想要結局。」她說,「那麼等到我不想活之後,我的命就給你吧,等我不想要我的靈魂了,你也可以拿走。」 黑影歪了歪頭,似乎忽然間覺得很有意思。 他嘴角略過一抹歪斜的笑容,和她的素描裡畫的一樣,充滿了祕密。他將她拉進懷裡。愛人的擁抱。他是煙霧與皮膚、空氣和骨頭,他的嘴壓在她嘴上時,她先嚐到的是季節變換的滋味,也是暮色化為黑夜的時刻。他吻得更深,牙齒掃過她的下脣,痛苦裡有愉悅,而緊接而至的是她舌尖上鮮血的金屬味。 「一言為定。」神靠著她的嘴脣低語。 然後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她開始墜落。
法國,薩爾特維永 1714年7月29日 艾德琳一直都想當棵樹。 長得狂野,深深扎根,不屬於任何人,只歸於腳下的土地和頭頂的天空,就像艾絲特拉那樣。這會是很不尋常的一生,也許有點孤獨,但至少會是屬於她自己的人生。她不會屬於任何人,只屬於自己。 但是維永這樣的地方是很危險的。 一眨眼,一年就過了。 再一眨眼,五年又過了。 這座村莊就像石頭間的縫隙,剛好夠寬,足以讓東西掉進去不見。在這種地方,時間容易模模糊糊地溜走,一個月、一年、一輩子,就這麼不知不覺消失了。 每個人都在這同樣十幾公尺的範圍內誕生,也葬在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