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版前言
學音樂的人,必須找出自己對某種美妙景象、情緒全然感動,忘卻自我的時刻,再把這種感受引申到藝術創作或「再創作」上。這些美感經驗可來自大自然中各種生命現象,乃至其它類型的藝術。音樂只是藝術想像中的一部分,學音樂的人尤其是演奏者,只有時時刻刻對生命中各種景象的深刻感受引申成為藝術上的音樂表情,才能「再創造」音樂的表現內涵,奏出有著「個人風格」的音樂。
魏樂富
再版譯者序
《鋼琴家:醒來做夢!》起始於1998 年,在24 年後的2022 年,感謝五南出版社張毓芬女士之「喚醒」,及大呂出版社鐘麗慧女士的無私授權,讓沉睡中的《鋼琴家,醒醒來做夢!》得以新面貌再跟大家見面。1998 年的版本為中英對照,2022 年版則將中文、英文分開出版。
原文書名標題[Pianist : Wake Up and Dream !]一開始就帶來疑問,鋼琴家為何需要「醒醒」?為何又要「作夢」?
作者四十餘年的教學經驗,有感而發,希望喚醒激發「沈睡無意識」的習樂者,面對音樂「具 有意識」,充滿好奇心,隨時質疑,找出作品中作曲家寫出的音樂個性,並「作夢」,然而這夢可不是渾沌的,而是充滿想像與靈感。
如果音樂作品如人類生命,那麼書中所引用俄國大文豪托爾斯泰(Tolstoy)對人類生命之看法,也可換成對音樂作品的見解:「假使我們承認人類的生命(音樂)只能以理智來駕馭的話,那麼生命(音樂)的可能性就被毀滅了。」
這是一本另類的「音樂教本」!從自身學習,練琴至演出,實際教學的經驗與領悟,作者以德國式的哲思邏輯、辯證風格、充滿趣味之筆調,從日常生活中找到比喻,以問答方式,有時自問自答,有時對著讀者發問並回答,試圖說明音樂中「藝術性」、「個性」、「想像力」成形之過程。
作者在此書中,並未提一般鋼琴練習之指引,彈鋼琴不只是摹仿,不只動手指。而是希望引發讀者能感受生活中每一時刻,並隨時質疑:「最終的真理代表著發展的終點嗎?」
「『知識』有時會如思想上的短暫阻塞,只是一種隨時得『被清除』、『被修改』的殘餘物,如果無法確保問題的永恆流暢。」
相隔24 年再看此書,「激發靈感」,「以生動靈活的反思讓習樂者找到音樂作品中的真正個性」,仍然是音樂教學中最難達到的境界。希望讀者閱讀此書後,真能被喚醒—醒來—然後「做夢」!
葉綠娜
初版前言
我確信,諸位所期待有關鋼琴演奏(或是鋼琴教學)的書,是呈獻諸多良善建議,諸如:
‧ 每天得練三小時又五十分的琴。
‧ 練琴時要聽、注意聽、注意聽!
‧ 及早建立你的技巧!
‧ 早早上床!
‧ 當與你的經紀人會面時一定得微笑!
至少,我確信您一定希望能在書中找到一些有關指法和手臂運轉上的建議。
恐怕我真要讓您大失所望。至少在拙作的第一章中,我隻字未提如此「俗氣」的問題。取而代之,卻一開始就選擇了談論藝術性、個性和想像力。
通常,大家都以為鋼琴家,或是任何音樂演奏者,首先必須面對的是對音符穩固地掌控。抽象的構思,有如個性,或藝術性的圖像,則是能夠在考試前兩天,才由老師來添加進去的—「您想在湯裡加一些胡椒粉嗎?先生。」(難道藝術性圖像的作用就只像湯裡的胡椒粉嗎?)
我正巧無法同意如此觀念。我們與音樂之間的羅曼史應非僅如一場相親安排的婚姻結果,我們不應吞食藝術如維他命丸,並抱著虛榮而幼稚的信念,以為如此將有助於我們的健康、事業,甚至視此為盡孝道的實效展現。
「如果我們承認人類的生命是能以理智來駕馭的話,那麼,生命的可能性就被毀滅了。」—里奧‧ 托爾斯泰(Leo Tolstory)
我們最主要的關切應在藝術本身,身為藝術家,我們應為靈感而飢渴,就如樹根為水而飢渴似的。我們的注意力應如那些樹根,隨處建立觸鬚的網絡,來誘發任何能夠到手的養分。藝術是覺醒。
只是樹根仍非整棵樹(雖然中文稱樹根為「樹頭」)。養分仍然得被消化、發展、密集、濃縮、集中,然後才經由枝幹來傳送至枝葉。沒有一棵樹是沒有枝幹的。藝術是精聚。
而最終,我們必須將藝術的訊息分枝而散播開,在某方面看來,枝幹的網絡是根形的鏡子影像。藝術是一種投射。
然而,藝術性的真理全然只是過程,對樹根的真理顯然有別於對樹枝的真理,就如藝術家在構思的範疇中與正在靈悟中的藝術家是相互矛盾的。貝多芬的知覺絕對是超凡的!然而有時,當他正埋首工作時,經常長達數小時,完全忽視學生的存在(如此的行為,在今天足以讓這位老師被開除了。)
「留意每件事情!」「不能不專注!」這兩個忠告都是正確的—但兩者也都是錯誤的。「激發靈感時,應注意每件事;而構思時,卻不應被擾亂。」
最後,在投射的行動中,我們不應將自己假裝成卑微的學徒。一場無骨幹的演出是無法讓人信服的,我們對自己的權威不應羞怯,我們可以愛或恨我們的觀眾。但我們絕不該取悅他們。
「藝術家是獨自生活的,當境遇將他擲入社會正中心時,雖然身處吵雜不安中,他仍會在靈魂間創造出一個無法穿透,沒有任何人類聲音能夠突破的孤寂。虛榮、野心、貪婪和私情,所有人類激動的強烈情感都會停留在他所繪,圍繞在他理想的神奇圓周之外。在那裡,如置身於神殿內,他默思,敬拜全部生命所欲探尋再生的理想。在那裡,他能擬想,從未呈現在眼前過,宛如春日光澤中最絢麗的花朵;神聖而難以置信的形狀和色彩。在那裡,他聽得見永恆而諧和樂音的聲韻,調節著宇宙。而所有創造物之聲,都將在一場美妙音樂會中為他結合。而後,一陣燃燒的狂熱攫取了他,他的血液奔騰,穿流過靜脈前行,數千個強烈構思填滿於腦中,唯有藝術的神聖勞役才得將他從此解脫。他感到自己以一種無名的苦痛而犧牲;一股未知的力量召喚著,期以語言、色彩或是聲音顯像,那個占據了他的理想,強制著他去忍受一種慾望的飢渴,一種占有的狂暴,好似無人曾經對此目標有過如此俗世的強烈情感。然而他的創作一旦完成—一個可能是全世界都狂熱激賞的作品—他仍然只會局部滿意,仍然無法滿足,假使沒有一個新的圖像出現,將他的目光從已經完成的作品,轉移至極樂,而且苦痛的狂喜中,他甚至可能摧毀此作品。也因此,他的生命回歸到一個無法完成目標的永恆追逐,而心志無止境的努力,則提升到實現,一些當他與永恆,無烏雲之美邂逅的奇特時光中所孕育出的事物。」—法蘭茲‧ 李斯特(Franz Liszt)
魏樂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