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花不一定代表愛情,還可能是背叛與不忠,是男人哄騙女人的幫凶。
她慢慢明白為什麼花和愛情總如影隨形,因為它們都一樣脆弱,一樣容易死去。
她不喜歡花,怕花在她手上凋零。
每天上班,她都會路經那家花店,花店門口那只半人高的大瓷瓶裡總會插上一大束花,偶爾放的花特別些,李湘芝會禁不住駐足觀賞半晌,但她從不曾想過進去買個幾株。
『再妍麗、再耐久的花終也會褪盡繽紛,成了枯枝爛泥。』她痛惡那種死亡的感覺。
她並不是一開始就討厭花的。沒有女人不愛花,不只因為它的美麗,更因為它代表了愛情,女人迷戀花兒和渴望愛情的心情,是很相近的。
李湘芝第一次收到的花,是一份渴慕。是隔壁班那個叫田真倉的男孩送的。她會注意到田真倉,是因為他總比她早到,寂然的校園、無人的教室,田真倉常常倚在門邊,睜睜望著李湘芝從眼前翩然走過。李湘芝對田真倉的印象僅只於此,像她這般總是代表學校參加各種比賽的風雲人物,根本看不上田真倉這種平凡的無名小卒。
不凡、出色,是李湘芝心中白馬王子的絕對要件,她告訴自己, 一流的女孩只有一流的男人配得上,而田真倉,只夠得上三流。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她才懂得一件事:一流的男女未必是一流的搭配, 外在的條件不是幸福的通關卡。
畢業典禮前夕的某個早上,田真倉擋住了她的去路,負在身後的手掠出一束黃菊花。李湘芝先是一陣錯愕,隨即恢復漠然冷淡:
『不要!』
她驕傲地旋身踱開,宛如一個脾睨天下的女皇,她走過那一束燦黃,走過了田真倉,也走過了心高氣傲的年少。
那個送花的男孩,甚至沒有在她的心湖中勾起一絲漣漪。 第一個在李湘芝心中翻雲覆雨的男人,卻來不及送花給她。
『記得明天是什麼日子嗎?』她勾著正在攻讀碩士的男友宋展理的手臂,嬌聲問。
『記得,妳已經提醒我幾百次了。放心,我不會忘的。』
宋展理什麼都好,優秀聰明又才華洋溢,唯一的缺點就是血液中少了『浪漫』這個因子,尤其一忙起他的化學實驗就什麼都拋到九霄雲外,李湘芝只好從認識週年紀念日的前幾天開始『倒數計時』,反覆對宋展理耳提面命。她其實希望宋展理能自動自發給她一個驚喜,但四年交往下來,她學會了不去做這種奢想,『驚』和『喜』之間,她只能選擇一者。
她沒收到宋展理的花!花在花店門口被來往如梭的車輛和圍觀的人群、員警踩踏成泣血的殘花敗葉。
『他急沖沖進來買了花,就急沖沖衝了出去,結果在門口被這輛砂石車撞到……』花店老闆驚悸猶存地對員警說。
李湘芝小心翼翼地取下宋展理手中緊握著的那枝染了血的百合,然後,日日夜夜把眼淚涓流成花瓣上晶瑩的露珠,濕了又乾,乾了又濕。
對李湘芝來說,花代表愛情,也代表了別離。宋展理死了,她以為自己的心會像那些花一樣永遠凋謝、散落,她忘了花瓣落在土裡,可以化做春泥,只等下一個季節來臨,枝椏自然會再抽出新芽。花謝了,會再開,愛的能源是可以生生不息的。
『只有花花公子才會不停送花,用花來收買女人。』李湘芝對著話筒說,她的辦公桌前是滿滿的花海。
『我不是「花花」公子,我送花是因為女人是水做的,而花離不開水。』叫方羽揚的男人說。
方羽揚是個一流的男人,事業有成、風度翩翩;他也是個愛送花的男人,追求李湘芝的初期,他幾乎天天叫人送來一束花,尤其喜歡送色澤鮮豔、香味馥郁的花。
每晚,李湘芝取下一片花瓣壓在筆記本裡,用花寫日記。紅玫瑰是方羽揚的熱情,他會在鬧區的街道上旁若無人地大喊十幾聲:『李湘芝,我愛妳!』叫得路人以為他們在拍戲;華麗氣派的大理花,則是他狂愛的表達,夜遊在淡水河畔,煙波江上、燈火點點,方羽揚霍地揪住她的手:
『我愛妳,我可以為妳跳河。』
『別鬧了,河水這麼冰,你會凍死的。』
『我說的是真的,妳不信?』
方羽揚噗通一聲躍進淡水河。李湘芝流著淚,看他爬上岸顫抖地對著她笑。
只是,方羽揚強烈的佔有慾,更是像極了跋扈猖狂的天堂鳥。李湘芝剛到新公司上班,同事們為她辦了迎新餐會,酒酣耳熱之際,一位不拘小節的男同事玩笑地把手搭上她的肩,正巧被前來接她的方羽揚撞見,方羽揚不分青紅皂白撲上去,對那位男同事便是一陣揮拳……嫉妒不一定是愛,但愛的裡面一定有嫉妒的成分,李湘芝相信,方羽揚是愛她的。如果那個情人節,花店沒有弄錯,她也許還可以這樣一直相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