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女王桩桩繼《小女花不棄》、《蔓蔓青蘿》後又一部匠心之作──
瀟灑女刺客 x 首富之子 x 朝堂天子,
珍瓏棋局的瓏主,意欲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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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編影視確定!蕩氣迴腸而又趣味橫生的治癒古言江湖劇!
▏作者桩桩獲封「百變故事女王」、「溫暖系言情掌門人」,作品《小女花不棄》、《蔓蔓青蘿》、《一怒成仙》皆改編影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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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鬼才杜之仙不惜耗盡最後命數,出手救治揚州首富林家大爺,為的是林家在必要之時護住穆瀾。
穆瀾在杜之仙彌留前穿上了女裝讓其安心離世,不料正巧碰見林一川上門,其容貌清俗絕豔,隨後更為他擋下東廠刺殺,使林一川久久不能忘懷。
林家作為揚州首富,看似風光無限,卻早已被捲入東廠與錦衣衛的爭鬥之中,無法獨善其身,因而要求林一川上京以自保。穆瀾得知生父自縊有蹊蹺,頂著「江南鬼才關門弟子」之名入國子監求學,實則設法到典籍廳管轄的御書樓尋求線索。
京城繁華,每走幾步就能碰到一名權貴。穆瀾在揚州巧遇的綠衫公子無涯,真實身分為當今天子世嘉帝。珍瓏刺客、首富之子與少年天子三人聚首於靈光寺的血案,棋局真正的瓏主,至今仍隱於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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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讚譽
▪ 女主男主都很強大,互相算計的時候很帶感。
▪《珍瓏.無雙局》不輸《鳳求凰》,男主腹黑升級,超好看。
▪ 文筆讓人驚艷!裡面的人設到位,女主的權謀讓人佩服。
▪ 論甜寵不輸《月下蝶影》,論文筆權謀宅鬥更勝《尤四姐》。
▪ 第一遍看的是情節,第二遍更注意細節。文章裡最打動我的也是細節。所有的鋪墊和前景都在情節推動中娓娓道來。
作者簡介:
桩桩
畢業於中國新聞學院,從事多年記者編輯工作,多產作家,有「百變故事女王」之美譽,已累計出版十餘部暢銷作品。
代表作:《小女花不棄》、《一怒成仙》、《蔓蔓青蘿》、《珍瓏 無雙局》、《皇后出牆記》、《永夜》、《放棄你,下輩子吧》、《女人現實男人瘋狂》、《流年明媚.相思謀》等作品。
章節試閱
第十六章 靈光寺裡的血光
靠近後山的地方,沿寺牆起了一溜屋舍,這些禪房是供進寺燒香禮佛的人歇息所用。今年會試,各地舉子進京赴考,城中客棧爆滿,窮書生們又無錢賃屋,就尋寺廟借宿。雖然離城遠了一點兒,勝在清靜、便宜。
除了一些長年住在寺內帶髮修行的居士,靈光寺的禪房今年幾乎全部租給了赴考的舉子。
發現凶殺案的便是一名姓蘇的舉子。
無涯反應快,跑進紅牆那道後門後,遠遠就看到那名舉子臉色發白地跌坐在一間廂房外,雙手捂著頭臉還在不停地叫著,「殺人了!殺人了!」
穆瀾站在他身邊,望向大開著門的廂房。
那名紫袍公子呢?無涯沒看到林一川,快步朝她走過去。
這間廂房位於整排禪房的末端,房外空地上砌了一座小小的花臺,種著株兩丈來高的老梅。早春二月,山中這株老梅正含苞吐芳,花期正好。點點殷紅的花蕾綴在褐色樹枝上,耀眼奪目,美麗無比。
聽到腳步聲,穆瀾回頭看了眼。一枝紅梅半遮了她的臉,青衫直綴襯得身材修長。無涯焦急的心頓時靜了。
春來追得腳步踉蹌,眼尖地又瞧見穆瀾,頓時咬緊了雪白的小牙,暗罵了「陰魂不散」!
無涯放慢腳步走到穆瀾身邊,目光迅速將她上下打量一遍。見她衣著整齊、神態鎮定,便知此事與她無關,心裡先鬆了口氣。
沒等他開口,穆瀾就露出一副驚喜萬分的神色,「哎呀,好巧啊!無涯公子也來靈光寺踏春?」
明明剛才就看到自己還行禮打招呼呢。沒理她,惹她不高興了。無涯此時才後悔先前的舉動,其實他很想和她說話,裝著糊塗道:「是啊,又遇到小穆了。」
他也叫自己……小穆?穆瀾被無涯這個稱呼驚得瞪大了眼睛,笑容僵在臉上,「呵呵。是挺巧的。」
「小穆,究竟出什麼事了?」她吃驚的模樣落在無涯眼裡,沒來由地就覺得小穆兩個字極其適合她,又順口又親近。他不動聲色地轉開話題。
「裡面……」
穆瀾正開了個頭,從廂房裡走出三個男子。當先一人穿著湖色圓領緞袍,戴著紗帽。兩鬢斑白,四十來歲,氣度優雅,目光清正。身後兩人則穿著國子監監生的常服。
無涯一眼認出來,這個四十來歲的男子是國子監祭酒陳瀚方。
抬眼見著紅梅樹下那張玉雕般的臉,陳瀚方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再仔細一看,他驚得迅速撣了撣衣袍,打算行禮。這時,無涯衝他微笑著搖了搖頭。陳潮方又是一怔,這才看清楚無涯一襲綠衫,打扮如尋常舉子。
陳瀚方似有些明白,在廂房外站定了,故意大聲吩咐身邊的監生,「寄居在寺中的一名婦人被人捅了一刀,已經斷了氣。你二人速去尋了寺中住持暫時封了這裡,報衙門再開請仵作前來驗屍。」
無涯朝陳瀚方投去一個讚賞的眼神。
誰與這婦人有仇?是入室搶劫還是見色起意?
二月山中風寒,陳瀚方後背卻滲出了冷汗。皇上既然親眼目睹,就必會將這件案子查個清楚。自己是第一批進場查驗的人,皇上正等著他說案情。陳瀚方鎮定了下,繼續大聲說道:「一刀抹喉,毫無掙扎打鬥痕跡。瞧衣飾裝著貧寒,不知誰會對一個六旬老嫗下此毒手。唉!」
無涯很滿意地又朝他點了點頭。
陳瀚方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沁出的汗,卻不敢擅自離開。
這時聽到喊叫聲,從羅漢壁奔來的人團團圍住了廂房。
「怎麼回事?」
「誰死了?」
「諸位!諸位安靜!本官乃國子監祭酒。衙門未來人之前,諸位舉子、香客請勿越過花臺,以免破壞案發現場。」陳瀚方站立在花臺前,高聲喊道。
這一聲亮明了他的身分,讓好奇想衝進廂房一瞧究竟的人都停住腳步。
穆瀾的眼睛亮了起來。十年前科舉弊案中,得了好處的人不少。一堆惹不起的人中,她問老頭兒誰最好下手,老頭兒嘴裡說的人就是他:國子監祭酒陳瀚方。
「蘇沐,你別喊了,出什麼事了?」有人突然認出了坐在地上還在喊著「殺人」的蘇姓舉子,上前扶他起來。
然而蘇沐眼睛無神,似看不到眼前這麼多人,仍一聲接一聲地叫著「殺人了、殺人了」。
「蘇沐嚇瘋了!十年寒窗,白讀了。」有舉子同情地嘆道。
蘇沐的朋友就想帶他離開。
陳瀚方皺緊眉頭,阻攔道:「我已囑寺中僧人去請大夫了。他是第一個看到案發的人,不得讓他擅離此地。」
無涯聽見,低聲吩咐跟來的春來,「此人受驚過度,若不趕緊治,必然癲狂。速去將方太醫請來。」
尋常郎中不見得能治好這種失心瘋。光天化日,佛寺之中,竟然有人肆意行凶,他既然遇見,就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穆瀾突然朝蘇沐走過去,一把將他從友人手中扯了過來。
「你做什麼?」
「我有法子治好他。」穆瀾笑了笑,揚起了手。
「啪!啪!」數聲清脆的耳光聲響起。穆瀾左右開弓,搧得蘇沐兩頰腫了起來,隨之大聲喝道:「蘇沐!你中了一甲十三名!恭喜你高中了!」
呆滯的眼神驀然有了神采,蘇沐「啊」了聲,高聲叫道,「我中了?我真高中一甲十三名了?」
穆瀾鬆開手,認真地說道:「努努力,有可能哦。」
「噗!」無涯轉過臉,忍俊不禁地笑了。
見蘇沐真恢復了神智,四周的舉子也哈哈大笑起來。
蘇沐呆了呆,氣極開罵,「你這小子!還沒開考呢,拿我開涮啊?」
他的朋友趕緊說道:「剛才你渾渾噩噩被嚇得神智不清了!多虧這位小公子叫醒了你,否則你就甭想進今年的考場了。」
蘇沐這才反應過來,鄭重朝穆瀾長揖到底,「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當不起、當不起。我也只是試一試。」穆瀾笑著還了禮,站直身時,見到陳瀚方投來讚賞的目光。一面之緣,能給國子監最大的官留個機敏聰慧的好印象,這才是她出手的目的。穆瀾隨口問道:「蘇公子方才見到什麼了?」
「哎喲,剛才我看到殺人了!一個黃衫蒙面的人從屋裡竄出來,我正想來折枝紅梅回房插瓶,覺得這人打扮好生奇怪,似和尚非和尚的。好奇走近,往房中看了一眼,哪知道見到一個白髮老嫗渾身是血躺在地上,就叫喊起來。緊接著,一個紫衫公子就跟著那個黃衫人追過去了。」
聽著穿紫衫的公子追去了,無涯就明白為何穆瀾獨自站在這裡了。
驚嚇過度,蘇沐就只記得這些了。
陳瀚方卻接過了話,「本官與兩名學生正打算去羅漢壁,聽到蘇公子叫喊,就過來了。這位……」
「在下姓穆,單名一個瀾字。」穆瀾抬手行禮,自報家門。
「這位穆公子正陪著蘇公子站在此處,本官就帶著學生進屋查看,確認老嫗身亡,沒有動過屋中任何東西,前後不過數息工夫便出來了。接下來就是各位看到的一切了。」陳瀚方把接下來的事情說得清清楚楚,末了,目光在穆瀾身上打了個轉。
穆瀾坦然地任他打量。她清楚一報姓名,陳瀚方就知道自己是那個奉旨蒙恩蔭入學的人了。陳瀚方的目光很是清正,瞧著儀表堂堂,頗有大儒之風。不過,穆瀾卻覺得很奇怪,以他的身分,用不著說給在場的人聽,要說也該等衙門的人來了再說。陳瀚方為什麼要講得這麼祥細?
「在下與朋友走到這裡聽到蘇公子喊叫,我朋友有些武藝,就跟著追去了。我留在這裡陪著蘇公子,陳大人就過來了。」穆瀾也簡單說了自己的舉動。
只不過,在陳瀚方來之前,她已經進屋去看了眼。
以她的眼力,殺手那一刀抹喉,乾淨利索,顯然是慣做這種事的人。一個衣著樸素的白髮老嫗,有什麼值得專業殺手前來刺殺呢?
衙門自會調查,她無意捲進去。反正蘇沐當時神智不清,穆瀾便隱去了這節。
「你怎麼知道兩巴掌加那句中舉的話比針灸、湯藥還管用?」無涯的聲音打斷了穆瀾的思路。
他離她很近,略低著頭,聲音很輕。穆瀾嗅到了淡淡的龍涎香,這種名貴的香氣提醒著她和無涯的身分之別。她故意去折枝頭紅梅玩,移開了腳步,離他遠了,「看他穿著打扮像赴考的舉子。對住在寺中的窮舉子來說,中舉是他的全部希望。」
他就知道,杜之仙的弟子一定聰慧過人。
無涯讚賞的目光讓穆瀾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解釋道:「我也只是試一試。」
$這麼多人卻沒有人像你一樣去試著打醒他。$無涯下定決心,一定要讓穆瀾成為自己的臂膀。她缺錢,他就賞賜她金銀。他一定要打消她為了銀錢冒險作弊的念頭。
這時,靈光寺的住持帶著僧眾趕來,命人封了廂房,囑人守著,然後請陳瀚方進禪房飲茶等候衙門中人。
看熱鬧的舉子、香客慢慢散了。最先發現案子的蘇沐、穆瀾也一併被請了去,方便衙門中人問話。
陳瀚方望向無涯。無涯很自然地說道:「我也算先到者之一。」
陳瀚方與住持步行在前,偷偷往後瞥了兩眼。見無涯一直陪在穆瀾身邊,想起那道恩旨,心裡更加明瞭。杜之仙的關門弟子穆瀾是皇上的人了。
一行人進了禪房,待茶水送上後,陳瀚方心知自己現在就是皇上的嘴,很是熱心地問道:「那名老嫗瞧著在寺中住了些時日了?」
住持宣了聲佛號道:「她原是山腳下梅村裡的民婦,孤老無依,又漸痴傻,無人照顧。她的族親就施捨了香油錢,將她託付給寺裡照顧。那株紅梅是她來的時候種下的,如今已長了十八個年頭了。」
穆瀾慢悠悠地啜著茶,心裡暗暗思忖,越想越覺得奇怪。一個在廟裡住了十八年的孤寡老婦,為何會惹來殺手行刺?是找錯人了吧?
「最近那老嫗可有什麼異常?」房中清靜,無涯便開口詢問起來。
住持想了想道:「平時送飯給她的人是靜玉。她雖痴傻,也就是記性不好,日常起居都能自己照顧自己。」
靜玉是個十歲的小沙彌,眼裡掛著淚,說話還帶著童音,「靜玉照顧婆婆五年了。婆婆最喜歡那株紅梅了,年年梅花開的時候她就要坐在樹下。婆婆一直這樣。」
他想了想又道:「婆婆今年突然唱歌了。小老鼠搬雞蛋,雞蛋太大怎麼辦?一隻老鼠地上躺,緊緊抱住大雞蛋。一隻老鼠拉尾巴,拉呀拉呀拉回家。」
童聲清脆,他唱完眨著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禪房裡的人。
一屋人都面帶苦笑,誰都不明白老嫗唱這首童謠是什麼意思。
住持慈愛地問道:「靜玉哪,還聽過婆婆說別的話嗎?」
靜玉平時也就送兩餐飯,幫著打水清掃。他聽了住持的話「哦」了聲,又道:「最近梅開得好,婆婆總是嘟囔著梅紅梅紅。」
陳瀚方輕聲說道:「她是想說梅花紅了吧。人老了,吐字不清。」
眾人都笑了。
這時林一川大步從外面走進來,匆匆朝眾人揖首道:「在下林一川。」
「就是他追那個黃衫蒙面人去了!」蘇沐認出他來。
林一川在穆瀾身邊坐了,滿頭是汗,將小沙彌送來的茶一氣飲了,才懊惱地說道:「沒追上。」
穆瀾正想安慰他兩句,無涯卻開口了,「林公子可是在寺裡追丟了人?」
「你怎麼知道?」林一川吃驚地轉過頭,這才看到穆瀾右側緊挨著一個年輕公子。斯文俊雋,眼神卻是斜斜瞟過來,帶著一股居高臨下的味道。他頓時也昂起了下巴。直覺告訴他,說話的這人對自己帶著一股莫名的敵意。
無涯淡淡說道:「蘇公子曾言看他穿著黃色的衣衫,似和尚又不像和尚,還蒙了面。很明顯,他有頭髮,卻穿著僧衣,這才令蘇公子覺得奇怪。穿著僧衣,回頭戴上僧帽混入僧眾中,林公子沒注意到,很容易就跟丟了。」
蘇沐馬上說道:「對對對對!就是如此!這位仁兄觀察細緻入微,如同親眼所見,在下佩服!」
「沒有蘇公子的話,我也想不到這些。」
兩人謙虛了幾句,一時間言談甚歡。
無涯是誰?皇帝!陳瀚方趁機大拍馬屁,言語中頗為遺憾,「現在再在僧眾中找尋,怕也遲了。這位無涯公子早到一步,也許就抓到凶手了。」
張口就是無涯公子,陳瀚方認識無涯?穆瀾心頭一跳。
$敢情本公子熱心追凶手還做錯了?我沒注意到,就你心細?什麼叫很容易跟丟,對方武功相當不錯好不好。你早到一步就能抓住凶手?$林一川被陳瀚方和無涯的話氣了個半死。
他起身道:「蘇公子第一個看見凶案發生。在下沒這位無涯公子觀察細緻,凶手也沒追上。這裡沒我們的事了吧?告辭!」
「林公子仗義熱心追凶,雖說沒追到,也能對官府描述一番凶手的身高、背影等特徵。還是等衙門錄了口供再離開吧。」無涯溫和地阻止道。
$憑什麼我要聽你的?$林一川翹起嘴角笑了,「山下衙門來人還有得等。在下當然要錄口供。在下和小穆去遊覽一番羅漢壁,衙門來了人,到羅漢壁來尋我們就是。」
他說完就看向穆瀾,聲如蚊蚋,「一百兩。」
生怕穆瀾拆臺不陪他去。
穆瀾看出林一川怒了,擔心林一川氣惱之下說話惹惱了陳瀚方,忍著笑起身道:「在下與林公子就在寺中遊覽。」
林一川得意地朝無涯瞥去一眼,也是斜斜一瞥,帶著十足的傲慢。
無涯全當沒看見,一拂衣袍也站了起來,「方才正想仔細欣賞羅漢壁,卻被攪了興致。趁天色尚早,再去觀賞一番也好。小穆,一起去吧。」
小穆?他居然叫穆瀾小穆?他倆很熟?林一川幽黑的眼眸裡頓時飄起了兩團火。
左邊是林一川,右邊是無涯。
紫袍矜貴,綠衫素雅。
在穆瀾眼中,都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
穆瀾不知不覺就走在兩人中間。這二人有意的一左一右,讓她覺得自己像風箱裡的耗子,兩頭受氣。
林一川繃緊下巴,無論看神情還是看眼神,都是一副富家公子哥的氣派。只差沒說「給你多少銀子,趕緊滾蛋」了。
無涯依然靜謐如月,微微帶著笑。偶爾那長長睫毛下的鳳眼輕飄飄睨向林一川時,穆瀾都會生出一種「你想找死我成全你」的感覺。
穆瀾停住腳步,往後望去,差點噴了。春來被雁行和燕聲勾著肩、搭著背。這哥仨瞧起來卻是相處融洽,臉上的笑那叫一個燦爛。
她停下來,林一川和無涯也站著不走了。
「無涯公子這件綠暈衫做工很精緻啊!」林一川讚著衣裳,下一句卻是譏諷,「尚服局的手藝,御賜的錦料,一般人還真瞧不出來。想扮成普通舉子,穿這麼精緻的衣裳很容易被戳穿身分的。」
這件衣裳叫綠暈衫?很貴,很精緻?該死!明明吩咐春來找一件普通的衣裳……無涯拂了拂衣袖,看到暈染出來的精緻麒麟圖案,決定回去狠揍春來一頓,面上不動聲色地淺笑,「男兒志在天下。穿衣打扮這種事,我不如林公子。」
罵人真不吐髒字啊?說他鑽脂粉堆、娘娘腔?林一川試探了下,馬上確認,眼前這個看似溫和、氣質如蘭的無涯公子就是有心在針對自己。就憑這件綠暈衫,他就惹不起對方!林一川鬱卒莫名。惹不起,他的傲氣也註定了他不會和無涯結交。
他看出來了。無涯的目光就沒離開過穆瀾。小鐵公雞除了是杜之仙弟子外,還有什麼值得無涯結交的?難不成這個無涯好男風?瞧他帶來的小廝就知道了,陰不陰、陽不陽的。林一川馬上就笑了,甚至期待著無涯黏著穆瀾,然後被收拾得極慘。
「我要去摸遍五百羅漢為杜先生祈福。」兩人話裡藏針,穆瀾只當聽不見,扔下兩人率先踏上了窄窄的山道。
報仇無須再等十年哪。林一川樂了,給了無涯一個挑釁的眼神。絕壁上的山道僅尺餘寬,險要之處只能握著釘在岩石上的鐵索走過,膽小的人都不敢走遍所有山道。林一川想起了母親。一個柔弱女人需要怎樣的膽識與勇氣才摸完這絕壁上的五百羅漢?
「小穆,等等我!我也去!」林一川笑著喊了聲,也踏上山道。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窄窄的山道上,挨個摸著羅漢,動作出奇一致。山風吹得衣袂飄飄,人正少年,瞧著賞心悅目。
無涯抬頭,高聳的絕壁直插雲端。他喃喃說道:「摸遍五百羅漢就能心想事成?」
腳步剛動,春來直撲到他腳下,抱著他的腿說什麼也不鬆手,「爺,您等秦剛來了再去行嗎?秦剛不在,奴婢說什麼也不能讓您去。」
「我不登高,就在下面摸幾個玩。」無涯微笑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鬆手。」
春來從地上爬起來,下定決心要跟著他。
無涯再往上看,林一川和穆瀾已攀到一角凸出的山岩,離地有三丈來高。他縱然上去,也追不上穆瀾。他無意攀到高處,便沿著垂落山泉的幽潭上方那條狹窄山道,漫步欣賞著刻在岩壁上的羅漢。
頭頂上方長著數株松樹,枝幹如蒼龍,蒼綠似華蓋,將天光漏了一半去。俯首一看,腳下清潭能映出自己的身影。清泉滴落,叮咚聲不絕於耳。
穆瀾與林一川腿腳輕盈,轉眼已到了絕壁半空,離潭水足有二、三十丈的高度。穆瀾往下張望,沒看到無涯和春來。這時,一角褐衣在眼皮底下閃了閃,她認出是春來穿的那件衣裳。原來無涯也踏上山道打算摸五百羅漢祈福?穆瀾順著半隱在山岩間的石道找尋無涯身影。
一縷銀白的光從蒼松中閃過,像一根白頭髮夾雜在烏黑的髮髻間,刺目耀眼。
「無涯!你站住!」穆瀾大聲喊著,朝那幾株蒼松飛躍而去。
林一川突然看到她顯露輕功,吃驚地叫了穆瀾一聲,「小穆,你做什麼?」見她叫著無涯的名字如離弦之箭,林一川哼了聲,對無涯越發不滿,「有本事自個爬上來啊!」
然而穆瀾已經跳下去了。林一川看到下面那幾株松樹,知她找好了落腳點,心裡更不舒服。他憤憤不平地繼續摸著身邊那個羅漢光滑溜溜的腦門,忍不住腹誹,「還不想暴露功夫?從這麼高跳下去不用功夫?騙鬼呢!」
二、三十丈的高度,直接一躍而下,足以驚世駭俗。林一川往四周看去,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後山羅漢壁除了他們這行人,竟然沒有別的遊客。
他轉念一想就明白了。靈光寺出了凶殺案,香客們覺得晦氣,踏春的舉子怕受牽連,能走的自然都下山離去,住在寺中的舉子肯定關門閉戶老實待在房中。還有興致登山崖摸羅漢的也就他們這幾人了。
無涯聽到穆瀾的聲音,露出了笑容。他以手圈口,朝著上空大喊,「小穆,我在這兒!」
這時,穆瀾離松樹很近了。下墜的速度很快,只需眨眼工夫,她就能落在那片墨綠色的松樹上。
松樹枝葉間突然有一片墨綠色動了動,穆瀾看得仔細,竟是件墨綠色的披風。一張臉從松葉間探出來,這張臉被面具遮掩著,面具一側刻著枝丹桂。他伏在蒼松中,若不抬頭,幾乎與松葉融為一體。
面具裡的眼睛冰冷沒有生氣,他看了穆瀾一眼就低下頭,手裡握著一把細長的匕首。
面具師父!穆瀾心頭震撼,腦袋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那柄細長匕首像是藏在松葉裡的一根針,只要輕輕刺下,樹下毫無察覺的無涯就會死在他手中。
穆瀾此時臉朝下、腳朝上,她用力扯斷了頸間拴著白色雲子的線,刻著「珍瓏」二字的白色雲子化為一道流光射向松間的面具師父。蒼松已映入眼簾,穆瀾伸出手在山壁上拍出一掌,身體在空中陡然翻轉。
從穆瀾看到藏在松葉間的刀光,到她出聲躍下,不過是瞬間發生的事情。
無涯還維持著以手圈口呼喊的姿勢。
穆瀾從頭頂松樹枝葉間落下,對著他撲過去。
「你你你你……」春來大驚失色。他聽到頭頂穆瀾喊了聲,自家主子也跟著喊了聲,然後穆瀾就從天而降,將皇帝撲倒在地。
不,不對。山道太窄。穆瀾抱著無涯直接摔進那口幽潭。
撲通一聲,水花高高濺起。
春來抹了把滿臉的水,嚇得尖聲高叫起來,「秦剛!護……」他及時嚥下那個字眼。
後院寬敞,秦剛早得了吩咐守在外面不讓人進來。春來也等不到秦剛過來,毫不猶豫跳進潭中,奮力游向無涯。
雁行和燕聲正在羅漢松下燒水煮茶,意外看到這一幕。水花高高濺起,雁行推了燕聲一把,「救人。」
燕聲反應遲鈍,雁行叫他做什麼,他一向信服,一溜煙跑向水潭。而雁行卻望向峭壁。他並不關心穆瀾和無涯摔落水潭,他只掛念著自家公子。這一瞥卻讓雁行倒吸口涼氣,心咚咚直跳,下意識地閃身躲在羅漢松後。
無涯只覺得身體在瞬間飛了出去,還沒來得及反應,水沁涼的感覺已經沒過了他的身體。他睜著眼睛,眼前的景物在剎那間變成了泛著綠意的水波。
他像是隔著一塊翠綠的琉璃看著對面景物,穆瀾的臉在他眼前晃動,在她身後,幾株蒼松搖曳,一張戴著面具的臉在松葉間出現。
面具中的眼睛怨毒地望著他。水波晃動間,那張面具又消失了。無涯睜大雙眼,將這一幕牢牢記在心裡。
穆瀾的眼神空洞,臉素白如紙。她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神情有些呆滯。她沒有游動,就這樣望著他,靜靜地下沉。
為了救他,她不惜將後背暴露給那個戴面具的刺客。雖然他們因談論考試作弊不歡而散,但她依然毫不猶豫地出手相救。
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從無涯心裡油然而生,他攬住穆瀾的腰,感覺她輕得像是一根水草。無涯心裡禁不住有些著急。難道她受傷了?他帶著穆瀾游向水面。
看到無涯的臉冒出水面,春來刨著水游了過去,拉扯著他直哭,「主子,您受傷沒有?」
「去準備禪房、熱水、新衣。」無涯甩開他的手喝道。
春來一機靈,趕緊游上岸,溼淋淋地就往寺內跑。
無涯用力拉著穆瀾上岸,著急地詢問道:「小穆,你怎樣了?」
穆瀾一直望著高處的那幾株蒼松,風吹來,溼衣冰涼地貼在身上,她打個了寒顫,眼睛漸漸有了神。
無涯頓時鬆了口氣,他順著穆瀾的目光看過去,下意識上前一步,攔在穆瀾身前,「別怕!」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穆瀾突然想笑。抬頭看見無涯的神情,她怔了怔。他的目光堅定地望向前方,沒有絲毫懼怕。哪怕他沒有武藝,那股沉穩的氣度卻讓穆瀾覺得,他似乎真的在保護自己。
「人已經走了。」穆瀾低聲說道。
蒼松依舊佇立在山崖春風中。窮極目力,無涯再沒有看到樹上的人,那個面具人已經離開了。他「嗯」了聲叮囑道:「別聲張。就說,我們是失足滑落了水潭。」
自己從二、三十丈的絕壁上面跳下來,將無涯撲進水潭……失足?這麼說,誰信?他身邊的春來第一個就不相信。
「照我說的做。」無涯的神色異常堅定,穆瀾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秦剛得了他的吩咐在外圍守著,不會讓人進來。春來離得那樣近,都沒有發現。林一川的兩個小廝離得更遠。面具人藏得那樣隱蔽,林一川若是發現,早跟著穆瀾跳下來了。所以,林一川應該也沒有看到。
只要穆瀾不說,自己不說,這件事就不會有人知道。
這件事一旦傳揚開去,東廠定會插手。靈光寺內所有的人都會受到詢問盤查,他不見得能護得住穆瀾。同時,無涯想到了寺中另一個人:國子監祭酒陳瀚方。
這位祭酒十年前奉先帝聖旨出任國子監祭酒,是條左右逢源、滑不溜手的泥鰍。
不論東廠、錦衣衛、朝廷百官如何爭權奪利,他只管國子監那一畝三分地,其他事情一概不過問。
有人曾經想動他,硬找不到陳瀚方的錯處。顧忌著八千監生的看法,與供奉在御書樓中的先帝聖旨,不得已罷了手,陳瀚方因而穩穩當當地做了十年的國子監祭酒。
以前無涯曾經想過,換個自己的人做國子監祭酒。他把朝中人想了個遍,還是覺得陳瀚方最適合。換成自己的人,也許當不了幾天祭酒,就被推到菜市口,等別人祭他一碗酒被砍了人頭。
這樣一條老泥鰍,無涯不會給東廠捏住他的機會。
穆瀾的腦袋亂成了一鍋粥。
今天的靈光寺冒的不是靈光,而是血光。
她知道一刀抹喉殺死梅村老嫗的人不是面具師父。面具師父為何會來到這裡?是因為那個老嫗,還是因為那個殺手?或者,是為了殺無涯?
面具師父早有準備,沒有穿原來常穿的黑裳,特意換了一襲墨綠披風,是為了方便將自己隱於蒼松繁茂枝葉間。他為什麼要藏身在羅漢壁?
無涯是臨時起意跟著來羅漢壁,面具師父要殺的人真的是無涯嗎?
是她的出現讓面具師父臨時改變了主意?還是那枚珍瓏棋子起了作用?
穆瀾心裡沉甸甸的。
「小穆!」見她臉色煞白,無涯急了,握著她的手送到嘴邊哈著氣,「很冷是吧?」
早春二月的山間潭水寒涼無比,穆瀾望著他還在滴水的頭髮忍不住想笑,「你的手比我還冷。」
話音剛落,無涯就打了個噴嚏。
「怎麼回事?」林一川這時也下到了崖底,二話不說脫了外裳給穆瀾披上,衝著雁行和燕聲罵道:「還佇在這兒做什麼?不知道去安排熱水、乾淨衣裳?」
他說著伸手拉著穆瀾就往寺內走。一拉之下,發現無涯還握著穆瀾的手,忍不住又怒,「你還握啊?沒見小穆凍得直哆嗦?」
穆瀾將外袍脫了,搭在無涯身上,「我有功夫。你別著涼了。」
無涯心裡又是一暖。
這是他的衣裳!林一川氣結。他脫了外袍,被山風一吹,也感覺風吹過來遍體生寒。這時,穆瀾朝他使了個眼神。明著關心無涯,還和自己是一夥的感覺,林一川心裡舒服了點兒,拉住無涯的胳膊,「小穆,跑快點兒,就沒那麼冷了!」
不等無涯掙扎,林一川施展輕功拉著他朝寺裡跑去。
穆瀾回頭看了眼那幾株蒼松,也跟著去了。
進了後門,秦剛帶著七、八個帶刀侍衛守在門口。穆瀾的目光從他們腰間的刀鞘上掠過。繡春刀?無涯受錦衣衛保護?難怪無涯不願意和東廠的人照面。她垂下眼睫,有點明白為何後山羅漢壁變得清靜的原因了。
「主子,趕緊沐浴更衣吧。」春來凍得嘴脣發白,連衣裳都沒來得及換,忠心地等候著無涯。
這陣仗讓林一川也駭了一跳,他有點明白穆瀾為何要將衣裳讓給無涯了,他聰明地選擇了保持沉默。
「林公子,多謝你的衣裳。再見。」無涯深深地看了穆瀾一眼,沒有多說,在秦剛和侍衛們簇擁下離開了。
等到這行人消失在紅牆拐角處,林一川才搓著胳膊道:「這位無涯公子來頭不小啊!我早包下了一間禪房,趕緊泡澡換衣裳去!」
穆瀾也凍得夠嗆,邊走邊訓林一川,「指不定他是哪家王侯的公子呢。一直沒時間和你說,禪房裡的那位陳大人是國子監祭酒,還拍無涯馬屁來著,你還和他對著幹!進了國子監有你好果子吃!」
「他還披著我的衣裳,不至於這麼小氣吧?」聽到禪房裡那個老頭是國子監祭酒,林一川又嚇了一跳,慶幸自己沒有亂說話。
兩人交談時,雁行悄悄看了眼穆瀾,停住腳步,「少爺,燕聲已經去打點了。小人去收拾茶具。」
「早去早回。」林一川目光微閃,應了。
他從上往下看時,視線被岩石遮住了,但他卻看到雁行縮躲在羅漢松後的動作。他相信雁行此時折返一定自有道理。
第十六章 靈光寺裡的血光
靠近後山的地方,沿寺牆起了一溜屋舍,這些禪房是供進寺燒香禮佛的人歇息所用。今年會試,各地舉子進京赴考,城中客棧爆滿,窮書生們又無錢賃屋,就尋寺廟借宿。雖然離城遠了一點兒,勝在清靜、便宜。
除了一些長年住在寺內帶髮修行的居士,靈光寺的禪房今年幾乎全部租給了赴考的舉子。
發現凶殺案的便是一名姓蘇的舉子。
無涯反應快,跑進紅牆那道後門後,遠遠就看到那名舉子臉色發白地跌坐在一間廂房外,雙手捂著頭臉還在不停地叫著,「殺人了!殺人了!」
穆瀾站在他身邊,望向大開著門的廂房。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