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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疑」、「驚悚」、「推理」、「燒腦」、「反轉」、「改編自真實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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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獲愛倫‧坡獎最佳小說獎提名,震撼全球的懸疑巨作
★NEFLIX以高價搶下版權,改編電影即將上線
★《黑暗騎士》克里斯汀‧貝爾擔綱主演,《哈利波特系列》《后翼棄兵》哈利‧米爾林、《X檔案》吉蓮‧安德森同台飆戲
★「登峰造極的犯罪小說!」──各家權威媒體與美國亞馬遜讀者★★★★★滿分盛讚!
「我們看見蒼白臂膀、棕色頭髮,看見染紅的臉頰……
以及陡然亮起的淡藍色眼眸。」
一八三○年,美國西點軍校,
一具年輕學員的屍體,一個經驗豐富的偵探,
以及一位名叫愛倫‧坡的軍校生。
由暢銷小說家路易斯‧貝雅德(Louis Bayard)撰寫、榮獲愛倫‧坡獎最佳小說提名的《淡藍之眸》,講述一起發生在西點軍校的謀殺案,以及其背後巨大的陰謀。故事中,負責協助主角辦案的一位年輕軍校學員,就是日後著名的作家愛倫‧坡。有趣的是,現實中,愛倫‧坡在成為舉世皆知的名人之前,確實曾經於一八三○年代入伍並就讀過西點軍校,而其在校期間正好就是小說中謀殺案發生的時間。
路易斯‧貝雅德透過出神入化的寫作手法鋪陳這場驚悚的古典推理故事,緊湊掌握節奏與詭譎的時代氣氛,並融入愛倫‧坡及其著作中膾炙人口的主題,被書評盛讚「連愛倫‧坡也會為其所嘆服」,是難得一見的古典推理超群之作。
▌故事大綱
一八三○年的西點軍校,
一名年輕軍校生遭人發現上吊身亡,打破了寧靜的十月夜晚。
隔天早晨,更駭人的事隨之曝光:有人剜走了死者的心臟。
曾任紐約市警探的奧古斯都‧蘭德,
由於小有名氣,便受託私下訪查這樁謎案。
然而辦案非得祕密進行不可,
以免這樁醜聞對根基未穩的軍校造成無法挽回的打擊。
但蘭德從出乎意料的盟友身上獲得了援手──一名年輕的軍校生。
他性格憂鬱,好酒貪杯,寫過兩本詩集,來歷不明,
對過去經歷的說法一變再變。
蘭德漸漸對他心生父親般的慈愛之情,
而這名來自南方、性情古怪、抑鬱寡歡的詩人,
名為愛德加‧愛倫‧坡。
蘭德在愛倫‧坡的幫助下,
將一步步揭開這場西點軍校發生的駭人謀殺案,
以及背後令人毛骨悚然的陰謀……
▌各界盛讚
「路易斯‧貝雅德以巧妙的筆法,為《聖誕頌歌》中的小提姆編撰了高潮迭起的成年經歷,寫成小說《提摩西先生》(Mr. Timothy);繼改編查爾斯‧狄更斯之後,這次他再度發揮雅致的巧思改編愛倫‧坡……他營造出逼真的十九世紀文風,書中的偵探卻具備迷人的現代風情,引導古靈精怪的愛倫‧坡不致迷途……天才之作……對愛倫‧坡的生平與著作瞭若指掌。」──《娛樂周刊》
「又一部文學傑作……讀完小說,讀者可能會想要從頭再讀一次。」──《科克斯書評》(星級推薦)
「大師之作……情節緊湊、引人入勝的小說。這本懸疑小說匠心獨運,遠勝近年來描寫愛倫‧坡的其他作品。」──《出版者週刊》(星級推薦)
「巧妙得驚人,毫不煽情……讀來有如失落的文學經典。貝雅德令歷史小說重獲新生,彷彿他曾親臨現場般重現十九世紀。」──《紐約時報書評》
「貝雅德展現高超技藝,不僅為寒冷淒涼的場景賦予黑暗氛圍(恰恰與他出名的主角相襯),更在字裡行間塑造了行事說話都極有說服力的愛倫‧坡。」──《華盛頓郵報》
「將愛倫‧坡完美融入這本令人無法自拔的犯罪小說,無愧於作者的靈感來源。」──《今日美國》
「本書精心塑造人物,創造充滿想像力的哥德氛圍,故事扣人心弦。」──《邁阿密先鋒報》
「這本懸疑時代小說結合嚴酷的軍旅生活與哈德遜谷天然的神祕氛圍,井然有序地推進,揭露嫌疑人、動機,以及曲折一如哈德遜河的線索。搭配如詩如歌的精巧文筆、不時穿插的西點軍校權謀,使這本小說更添魅力。」──《圖書館學刊》
「氣氛陰鬱、詭計狡詐的懸疑小說……貝雅德發揮才華,將愛倫‧坡著作中常見的主題融入作品……創造令人驚嘆的效果。」──《紐約觀察家報》
「貝雅德捕捉了那個時代的典雅寫作風格,同時出神入化地掌握了節奏與緊湊氛圍,可謂登峰造極的犯罪小說!」──《歷史小說評論》
「文筆優雅……貝雅德的文字行雲流水,舉重若輕,令人沉浸其中,找不出一絲破綻。」──Salon.com
「貝雅德的結局巧妙地翻轉了整部小說。懷疑貝雅德編排情節的技巧?容書評家化用愛倫‧坡的詩句:『永不再提』。」──《基督科學箴言報》
「貝雅德創作了鋪陳細膩的優美故事,堪配愛倫‧坡這位文壇大師。」──《巴爾的摩太陽報》
「本書是佈局精巧的驚悚小說,不僅如此,貝雅德的文字功力更是高超,塑造了古典卻不流於刻板的敘事口吻,並描繪了出奇生動的情景。」──《亞特蘭大憲政報》
「為舉世聞名的文學家賦予了詭譎而別出心裁的形象,憑藉綿密細緻的描寫與精彩絕倫、使人毛骨悚然的情節,令讀者無法自拔。」──《丹佛洛磯山新聞》
「令人驚喜、出乎意料的轉折接連不斷,直到本書的最後一頁。」──《丹佛郵報》
「構思高妙,使人不忍釋卷,少有小說家寫得出如此驚人的結局。」──《星期日泰晤士報》(倫敦)
「愛倫‧坡本身正是位標準頗高的評論家……連他也會為貝雅德的寫作才思與行雲流水的文筆所嘆服。」──《奧勒岡人報》
「文筆詩意的出色奇譚,風格靈巧迷人,情節深得愛倫‧坡真傳,鋪寫了出人意表的震撼結局。」──《普羅維登斯報》
「鋪排精妙,氣氛懸疑。」──《水牛城新聞報》
「路易斯‧貝雅德是文才卓越的作家,兼具文字功底與想像力,更具備不知何起的膽識與技藝,昭示著他終將成為文壇大家。」──喬伊斯‧卡洛‧奧茲
「路易斯‧貝雅德的筆調大有柯南‧道爾與愛倫‧坡的遺風,寫就了這本字字珠璣的一流驚悚小說。貝雅德筆下的愛倫坡,恰恰符合我們對年少愛倫‧坡的想像:奇妙、古怪、令人有些發毛。他是本書敘事者的最佳拍檔,兩人擦出強烈火花,使人如此著迷,一如他們身陷其中的心碎故事。」──達斯汀‧湯瑪遜,《四的法則》共同作者
「在本書中,路易斯‧貝雅德以讓人驚豔卻又恰當之極的方式致敬愛倫‧坡。愛倫‧坡這位文學大師想必也會欣賞這本情節曲折的哥德懸疑小說,不僅如此,貝雅德更將年輕時的愛倫‧坡化為書中人物。作者十分大膽,寫成了這部綺麗憂傷的故事。我等不及要一睹貝雅德的下一本作品了。」──蘿拉‧李普曼,《死黨》作者
「文筆優美……角色刻劃細膩深入,具備充滿想像力的哥德風格,情節精采。」──《孟斐斯商業情報》
「貝雅德才氣縱橫,以工筆寫就懸疑小說迷和愛倫‧坡迷都會喜愛的文學傑作。」──Iloveamysterynewsletter.com
「貝雅德為愛倫‧坡補上豐富的虛構細節……同時符合史實,還穿插了連愛倫‧坡都會擊節稱賞的詩作,配得上最高讚美。」──Bookreporter.com
作者簡介:
路易斯‧貝雅德 Louis Bayard
路易斯‧貝雅德身兼作家及書評家,著述散見於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Nerve.com、Salon.com等刊物。貝雅德著有榮獲紐約時報年度好書的《提摩西先生》,現居華盛頓特區。
譯者簡介:
陳思穎
師大翻譯研究所畢,曾任出版社編輯、翻譯公司Project Lead,現為專職譯者。譯有《永無境》小說三部曲、《監控資本主義時代》、《接受的藝術》等書。
譯作賜教:sztrans9141@gmail.com
方格子/Facebook個人專頁:維琪每天趕死線
章節試閱
古斯‧蘭德的最終遺言
一八三一年四月十九日
再過兩到三個鐘頭……唔,這可不大好說……三個鐘頭總會成的,最長不過四個鐘頭……那就這麼說吧,不出四個鐘頭,便是我的大限。
我會提起這事,是因為這能讓人更明白一些事的緣由。好比說,近來我挺愛盯著自己的手指瞧,以及百葉簾最底端那條葉片,它有些歪了。還有窗外那條岔出主莖的紫藤,恰似絞刑架地搖曳著,先前我從沒留意到。不僅如此,就在這個剎那,往日竟如同當下那般鮮明,瞧我那些故交舊識,豈不是把這地方擠得水洩不通?為何他們不會磕撞到彼此的頭,我還真不明白。爐邊有位哈德遜公園的市政委員;他身旁便是我太太,身穿圍裙,正把爐灰舀進集灰桶;在一旁凝視著她的,可不是我那隻紐芬蘭獵犬?我母親在走廊另一端,雖說她在我不到十二歲時便去世了,從未踏足這間屋子,但此時此刻她正替我熨燙上教堂做禮拜的衣裳。
我這些客人有個奇妙之處:彼此絕不交談。他們自有一套嚴密的禮節,我琢磨不透那些規矩。
我得說,不是每個人都守規矩。這一個鐘頭以來,有個叫克勞狄‧福特的傢伙對著我絮絮不休,念叨得我耳根子都快爛了。十五年前我將他逮捕歸案,罪名是搶劫羅徹斯特郵局,想不到大大冤枉了他,三名目擊證人指天發誓當時他正在搶劫巴爾的摩郵局。此事令他激憤不已,保釋出獄後遠走高飛,時隔半年再度現身,因染上霍亂而神志癲狂,飛身撲在出租馬車前,至死仍滿嘴嘮叨個沒完。這會子仍嘮叨個沒完。
哦,我向你擔保,人實在多得很。要不要把他們放在心上,端看我的心情,端看陽光自客廳窗子流瀉而入的角度。我承認,偶爾我也盼望能見見更多活人,只是這些日子以來,他們越來越少登門。帕希如今再也不來了……菠菠教授在哈瓦那量測頭顱……至於他,這個嘛,我有什麼理由找他回來?唯有在心中召喚他的身影,只消這麼一回想,昔日那些漫談便再度重演。比如我們暢談靈魂的那一夜,我不信我有靈魂,他卻堅信我有,要不是他態度實在真摯懇切,聽他這般滔滔不絕倒也好笑。話又說回來,從來沒人為了這事如此決意說服我,連我自己的父親也不曾這麼做(父親是浪跡天涯的長老會教士,忙著看顧他那群信眾的靈魂,卻無暇多管我的)。那夜,我翻來覆去地說:「是啊,是啊,你也許是對的。」卻只讓他愈發激昂,說我不過是在逃避問題,不願親身實證。隨後我問:「既然缺少實證,除了『你或許是對的』之外,我又有什麼可說呢?」我們就這麼反覆兜圈,直到有天他道:「蘭德先生,有朝一日,你的靈魂將以最真切實在的方式,回過頭與你對證──亦即靈魂離你而去的那一日。你會試著抓住靈魂不放,終究不過是徒勞!只得眼睜睜看它生出鷹翅,向東飛向天際的窩巢。」
對,他性喜堆砌詞藻,真要我說,是有那麼些做作。我呢,比起那些哲思玄談,一向更講究事實。冷硬樸素的事實,堪比能喝一整天的燉湯。事實與推論是這個故事的主軸,亦是我這一生的主軸。
退休滿一年後,有天晚上我女兒聽我發夢囈,進房時只見我正盤問一名死了二十年的嫌犯,再三說著:這事說不通,你明白吧,皮爾斯先生。這人把他老婆的屍體給肢解,餵給炮臺地某個倉庫的一群看門犬。在我夢中,他的雙眼因羞慚而泛紅,對於占用我的時間相當過意不去。記得我告訴他:即便不是你,總會有別人。
這個嘛,就是那個夢使我領悟,人不可能與職業一刀兩斷。即便幽居於哈德遜高原,即便藏身於書堆和密語簿之中,拄起手杖……差事仍會不請自來。
我大可一走了之,大可隱遁於荒山野嶺。我說不出為何允諾重操舊業,然而有些時候,我相信這種種安排是為了讓我倆相遇──讓他和我相遇。
揣想無益。我有個故事得說,有人命得交代。其中一些人與我少有往來,因此在必要環節,我便讓出位置藉他人之口述說,尤其是我那位年輕朋友。他是這段往事的靈魂人物,每當我設想誰將率先讀到這份手稿,腦海總是浮現他的身影,想像他用手指劃過這一行行文字,用雙眸辨認我的潦草字跡。
啊,我明白,我們無從選擇讀者。找到這份手稿的人大有可能與我素不相識,甚至尚未出世,而我也唯有以此聊作慰藉了。這篇記述是為你而寫,我的讀者。
於是,我也成了自己的讀者。這是最後一次了。可否再往爐裡添個柴火,杭特市委?
於是,一切再度開始。
古斯‧蘭德的陳述
二
咚、嗒嗒嗒咚,咚、嗒嗒嗒咚。
啟程後約九十分鐘,距軍事用地尚有半哩之遙,此時鼓聲傳入耳中。起初不過是空氣微響,接著那震盪傳遍四面八方,待我低頭一瞧,只見自己的腳已跟著鼓聲打起拍子,儘管我嘴上一聲沒吭。我暗想:潛移默化,他們就是用這法子叫你服從。
在與我同行的軍官身上,這招無疑成效頗彰。梅朵斯少尉全程目不斜視,即便聽我問了些話,亦不過敷衍幾句,姿勢從未變換,連馬車撞上石塊差點傾覆時,居然也沒動上一動。從頭到尾,他儼然一副行刑者的姿態;坦白說來,由於我尚未完全醒過神來,有那麼幾個片刻,馬車彷彿化為趕赴刑場的囚車──眼看著前方正是人群……正是斷頭台……
經過漫長的上坡,馬車總算抵達頂端。東邊地勢凹陷,望去即是哈德遜河,灰白色的河水波光粼粼,碎成千萬波濤。早晨的水氣凝結成乳白薄霧,對岸的線條將天空一刀兩斷,疊嶂山巒融為一片藍色暗影。
梅朵斯少尉道:「就快到了,先生。」
哦,哈德遜河有種奇效,能使人思緒清明。我們爬上最後一段坡,登上西點崖,隱隱可見藏身林後的軍校,這時我已重振精神,準備好面對即將到來的一切,自然也能以遊人的心情欣賞風景了。瞧!那棟陽台環繞的灰石樓房,不正是柯森斯先生的旅店?普特南堡遺跡高踞西側,更往上是連綿起伏的褐色山陵,林木蓊鬱,山陵之上只餘一片天。
再十分鐘便是三點,我們抵達崗亭。
「停車!」有人喝道:「報上名來。」
車夫答道:「梅朵斯少尉護送蘭德先生前來。」
「上前查驗身分。」
站哨的衛兵走近馬車一側,我向外一瞥,只見一個男孩回望著我,不禁愕然。那男孩向少尉敬禮,隨後見著了我,舉手行禮到一半,方才發覺我僅是一介平民。那隻手於是垂落,垂在身側時仍微微打顫。
「少尉,剛才那位可是學員?或是二等兵?」
「是二等兵。」
「但學員也會站崗吧?」
「是,在課餘時間。」
「那就是晚上了?」
打從離開我那小屋以來,他頭一回看向我。
「是,在晚上。」
值此之際,我們已身處校園。我原想用「進入」這個詞,然而嚴格說來,我們並未「離開」任何地方,自然稱不上進入哪裡了。這裡建有幾幢樓房,有木造、有石砌、有灰泥,彷彿多虧了大自然百般容忍才得以聳立,隨時被抓回地下也不稀奇。又過許久,我們終於踏上一片不屬於自然之地:閱兵場。這塊地足有四十畝大,表面凹凸不平,草坪坑坑窪窪,淺綠與淡金交雜,東禿西殘,綿延向北,直至哈德遜河岸。哈德遜河隱沒於林後,往西奔流而去。
「這是練兵原。」少尉稱職地宣告。
其實我早知道了,何況我與軍校為鄰,十分清楚此地的用處。正是在這狂風獵獵的校場,西點軍校生將成為軍人。
可那些將士在哪裡呢?舉目所及,唯有一雙無人大炮、一根旗桿、一座方尖碑,和正午太陽也驅不散的細細一道陰影。馬車駛過結實堅硬的泥土路,途中再無一人窺見我們的到來,連鼓聲也已停歇。整個西點好似向內收折了起來。
「少尉,學員都去哪了?」
「聽下午的課,先生。」
「軍官呢?」
他略微一頓,才告知我許多軍官身兼講師,此刻想必在小組教室。
「那其他人呢?」我問。
「我不清楚,蘭德先生。」
「哦,我不過是疑惑,難不成我們拉響了什麼警報。」
「這我恕難奉……」
「那或許你能說說,校長是否打算單獨見我?」
「我想希區考克上尉也會在場。」
「希區考克上尉是……?」
「是學院司令,先生。職權僅次於薩耶爾上校。」
他只肯透露這麼多。他打定主意辦好這樁差事,也漂亮達成任務,將我直送至校長宿舍,領我走進接待室,那裡有位薩耶爾的僕從正等著。此人名喚派翠克‧莫菲,原也是個軍人,(我後來才得知)如今是薩耶爾的情報總長,而且一如多數情報頭子,熱心親切得很。
「蘭德先生!今天日暖風和,您這一路上想必風光明媚。請隨我來。」
他笑意吟吟,卻總不與你對上眼。只見他領你下樓,打開校長辦公室的門,像門口報訊的雜役那般朗聲報上你的名號,你轉身正想道謝,他已沒了影蹤。
過後我才明瞭,塞萬努斯‧薩耶爾之所以在地下辦公,是出於一種傲氣──特意顯示自己與平民無異。我只能說,辦公室裡頭昏天黑地,樹叢遮窗,蠟燭似乎什麼也照不亮。因此,我與薩耶爾校長首度正式會面,是在一片漆黑之中。
但那些都是後話。我頭一個見到的人其實是伊森‧艾倫‧希區考克司令,即是薩耶爾的副手。讀者,日復一日管理軍校生的麻煩事,正是由他來做;人人都說薩耶爾負責開口,希區考克負責張羅。憑他是誰,想與軍校打交道,都必須先與希區考克打交道。希區考克恰似一座堤防,一力攔住不停撲向海岸的人間俗務之浪,護住高高在上的薩耶爾,讓他渾身乾爽,純淨宛若朝陽。
簡言之,希區考克乃是習於藏身暗處之人。初次見到他,他亦是這般向我露臉:唯有一隻手沐浴著光,其餘整個身軀隱而不見。待他走上前,我才看清他竟是如此氣宇軒昂(據說眉眼神似他赫赫有名的祖父),一望即知他是憑一己之力掙得如今的地位。他腰板筆挺,胸膛結實,嘴唇微翹,彷彿總銜著圓石或西瓜籽之類硬物,一雙褐眸透著憂鬱氣息。他緊握住我的手,聲調出奇溫和,像是來探病的口吻:「蘭德先生,退休生活可好?」
「對我的肺很好,承蒙關心。」
「容我為你介紹校長。」
眼前一片脂油似的黃光,照亮伏在木桌上的頭。那人棕髮圓頷,顴骨高聳,輪廓冷硬,渾身上下毫無一絲柔情;沒錯,坐在桌後的男人打理自己,為的是能夠承受後世批判檢視。這理想談何容易,看他身材這般瘦削便足以略窺一二,縱使身披藍色大衣、配戴藍色肩章、套上金邊軍褲,縱使彎式劍格的佩劍靜置於身側,也掩不住他的單薄。
不過,這些全是日後積累的印象。在那幽暗的房間,我坐在低矮的椅上,面對高立於面前的辦公桌,說實話,我只見著那顆頭,穩穩當當、清清楚楚地映入眼中。隨後他牽動臉上皮膚,猶如撕下面具。頭顱居高臨下俯視著我,開口說話,說的是:
「久仰大名,蘭德先生。」
不,錯了。說的是:「可要來杯咖啡?」這才對了。我則答道:「若有啤酒就更好了。」
一片靜寂,隱隱有些肅殺。我心下不解,難不成薩耶爾上校忌諱飲酒?但接著塞萬努斯‧薩耶爾右手手指微抬,只消這麼一個動作,希區考克旋即喚來派翠克,派翠克便找來茉莉,茉莉則直奔酒窖。
他道:「我倆有過一面之緣。」
「確實,在冷泉鎮的坎伯爾宅。」
「正是。坎伯爾先生對你讚譽有加。」
「坎伯爾先生過獎了。」我含笑道:「多年前有幸為他兄弟略盡綿力,僅此而已。」
「他也提過此事,」希區考克道:「聽說跟地產炒作有關。」
「對。簡直不可思議,是不是?曼哈頓居然有那麼多人要賣你不存在的地。不曉得如今可還有人這麼幹。」
希區考克將他的椅子稍稍拉近,又把手中蠟燭往薩耶爾桌上一擱,放在一個紅皮文件匣旁,說道:「據坎伯爾先生所說,你在紐約警探之間是個傳奇人物。」
「什麼樣的傳奇?」
「別的不說,要緊的是你做人正直實在。光憑這點,我想便稱得上紐約警隊中的傳奇人物了。」
我看見薩耶爾垂下眼睫,投下陰影:說得好,希區考克。
「都說成傳奇了,哪裡談得上實在。」我不慌不忙答道:「真要我說,你和薩耶爾上校才是出了名正直實在的人。」
希區考克雙眼微瞇,可能在忖度我這話是否純屬奉承。
「你功績斐然,」薩耶爾接口道:「警方捕獲破曉少年幫的首腦,少不了你的功勞。那些匪徒對各地的老實商人是一大禍害。」
「他們的確可惡。」
「衫尾幫之所以潰散,你也出了一分力。」
「可惜不長久,他們已捲土重來。」
「此外,若我記得沒錯,」薩耶爾說道:「從前有樁命案,被害人死狀甚慘,其他人早已不抱希望,你卻把案給破了。是樂原的一個雛妓。蘭德先生,這案子似乎不屬於你的轄區?」
「被害人算是。後來得知凶手也是。」
「我還聽說你是牧師之子,蘭德先生。原籍匹茲堡?」
「從小到大住過不少地方。」
「你十幾歲便來到紐約。跟坦慕尼會社有些過節,我說的可對?看來你受不了拉幫結黨這類事,搞不了政治。」
公允之至,我不由頷首,也好將薩耶爾的雙眼瞧個明白。
「特長包括密語破譯,」只聽他口中說著:「鎮暴,與天主教人民鞏固關係,以及──刑問。」
來了,只見他眼睫微搧。估計連他自己也沒察覺這動作,若不是我細加留意,定然不會見著。
「可否請教一個問題,薩耶爾上校?」
「請說。」
「是鴿籠式檔案架嗎?我說上校你收這些資料的地方。」
「蘭德先生,我不大懂你的意思。」
「喔,別這麼說,不懂的人是我。怎麼,我總覺得自己像你的學員似的。那些學員踏進這屋裡,想必早就膽顫心驚,我敢說你便這麼坐著,一語道破他們的排名次第、記了幾個申誡,哦對,再費點心思想想的話,你連他們欠了幾屁股債都說得出來。哎呀,他們走出去時,肯定將你視若天神。」
我傾身向前,雙掌按住桃花心木製成的桌面。「說吧,」我道:「上校,你那一小格架子上,還收集了些什麼?我說關於我的事。裡頭八成寫了我已喪偶,應該挺明顯的,畢竟我每件衣裳都穿了五年不止。我也好些日子沒上教堂了。對了,是否提到我有個女兒?前陣子跟人跑了,夜裡真有些寂寞,好在我有條上好的牛──裡頭可寫了這頭牛,上校?」
男僕恰在此時推門進來,端來我的啤酒,以盤子托著。那是顏色近黑的好酒,冒著泡沫。估計是貯存在酒窖深處,我只啜了一口,暢快涼意便激盪全身。
只聽薩耶爾和希區考克忙不迭好言安撫。
「萬分抱歉,蘭德先生……」
「給了不好的印象……」
「無意冒犯……」
「絕無不敬之意……」
我豎起一手,說道:「不,兩位先生,理應由我道歉才是。」我拿起沁涼的玻璃杯,貼在太陽穴旁。「十分抱歉。請說下去吧。」
「當真不礙事嗎,蘭德先生?」
「不巧我今日有些疲憊,但我很樂意……我是說,還請明說用意,我自當盡力……」
「要不要……」
「不必了,多謝。」
希區考克於是起身,重掌局面。
「蘭德先生,接下來的談話事關重大,希望你能守口如瓶。」
「這是自然。」
「首先容我說明,之所以訪查你的生涯經歷,為的是判斷將此事交託給你是否妥當。」
「那也許你該說說是什麼樣的事。」
「我們需要一位人才──必須是無軍職在身的平民,並有真憑實據可證明他辦事勤勉,才幹過人,足以代本校調查機密事件。」
他的態度舉止未曾改變,屋內的氣氛卻變了。或許只因我恍然了悟,靈光如同啤酒的沁涼感那般驟然襲來:他們的目的是尋求一介平民的援手──而那人正是我。
「這個嘛。」我小心試探道:「這不大好說,是不是?得看查的是什麼,得看──得看是否在我力所能及……」
「我們對你的才幹並無顧慮,」希區考克說道:「只顧慮該查的案。我得說,此案極其複雜,非同小可。因此,在往下細說之前,且讓我重申,絕不可走漏半點風聲至西點之外。」
「上尉,」我道:「你曉得我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我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洩漏,除了我家那頭馬,我擔保馬會三緘其口。」
他似乎把我這話視為鄭重允諾,轉身歸座,凝視雙膝好半晌,才抬頭望著我道:
「事關一位學生。」
「我想也是。」
「是位二年級生,肯塔基人,姓弗萊。」
「勒羅伊‧弗萊。」薩耶爾補充道,又是那般定定注視著我。彷彿他有整整三鴿籠關於弗萊的檔案。
希區考克再度從椅中猝然站起,身影在燭光中乍隱乍現,待我的視線終於追上他,只見他人在薩耶爾桌後,緊貼牆壁立定。
「好吧,」希區考克道:「犯不著拐彎抹角的。昨晚勒羅伊‧弗萊上吊死了。」
霎時間,我覺得自己像是半途闖進一段精心鋪排的笑話,偏偏不知這笑話是即將收尾,抑或才剛起了個頭,只得順勢配合、靜觀其變。
「遺憾之至,」我說:「非常遺憾。」
「多謝關心──」
「悲劇一樁。」
「人人都這麼認為,」希區考克說著上前一步。「對這位年輕人而言實在是件憾事。家人也痛心之極……」
塞萬努斯‧薩耶爾道:「弗萊年紀輕輕,我有幸與他父母見過一面。不妨告訴你,蘭德先生,向他們捎去愛子的死訊,是我畢生做過最令人心酸的事。」
「當然了。」我道。
「更不消說……」希區考克接下話頭。我有預感,這番談話來到了緊要環節。「更不消說,這對學院也是件壞事。」
「你瞧,軍校不曾出過這樣的事。」薩耶爾道。
「以往從未發生過。」希區考克應聲道:「只要我們有辦法,決計不容這種事發生第二次。」
「唔,兩位,」我說:「恕我直言,我們誰也沒辦法,不是嗎?依我看,誰曉得年輕人每天腦袋裡想的是什麼?倘若換個日子……」我抓了抓頭,「換作明天,只怕那可憐的孩子就不會動手了。換作明天,他說不定會活下去。可是今天……他今天偏偏就是死了,對吧?」
此時希區考克走上前,倚在他那張溫莎椅的梳齒椅背上。
「蘭德先生,你得想想我們的立場。照顧這些年輕人是我們的責任,我們有義務代行父母之責,使他們成為正人君子,成為將士,為達目的,不惜加以鞭策。是,我們鞭策學生,對此我毫無歉疚之意,蘭德先生。可是,我們自認能拿捏好鞭策的分寸。」
「我們認為,」塞萬努斯‧薩耶爾說道:「無論何時,假使任何學生身體不適或心有煩憂,理應會來找我們商量,不管是我本人也好,希區考克上尉也好,教師也好,學員軍官也好。」
「看來你對此毫無心理準備。」
「完全沒有。」
「哎,別太介懷。」我道(我看得出來,他們覺得我的口氣未免太不把這當回事)。「兩位想必已經盡力,任誰也沒法多要求什麼。」
聞言,他們兩人皆沉吟片刻。
「兩位,」我開口:「如果我猜得沒錯──也許是我想錯了,但我猜想,現在兩位該告訴我,究竟有什麼是我不知情的。只因我仍想不出個所以然,有個年輕人吊死了,照理該由驗屍官出馬才是,而不是──不是肺臟疲弱、氣血不暢的退休警探。」
我瞧見希區考克的胸膛一陣起伏。
「很不幸,」他道:「蘭德先生,此案的確不只如此。」
語畢又是一默,這回氣氛比先前更緊張。我輪番望著兩人,看誰率先啟齒。然後希區考克再度吸了口長氣,道:
「夜裡──約莫在凌晨兩點半至三點之間,弗萊學員的遺體遭竊了。」
當下我就該想通:那擂鼓似的一響,絕非什麼鼓聲,竟是我自己的心跳。
「你說『遭竊』?」
「顯然……顯然程序上出了點差錯。」希區考克招認道:「負責看守遺體的中士以為有人找他,因而離開崗位。待他發覺不對──也就是他返回原有崗位時,屍身已不翼而飛。」
我小心將玻璃杯擱在地上,不自覺闔上雙眼,不久傳來一陣奇異的聲響,倏地將眼睜開,卻是我搓起雙手的聲音。
「是誰動了遺體?」我問。
頭一遭,希區考克上尉柔暖溫潤的嗓音流露慍怒。「假使我們知道,」他厲聲道:「自然用不著驚動你了,蘭德先生。」
「那能不能告訴我,後來可有找著屍首?」
「找到了。」
希區考克返回牆邊,自主擔當站哨之職。此後又是一靜。
「是在軍校用地?」我催促道。
「在冰庫附近。」希區考克說。
「後來送回原處了?」
「送回了。」
他本想再往下說,臨到口邊卻打住。
「唔,」我道:「軍校裡想必有不少傢伙就愛戲弄人,年輕人拿遺體惡作劇也稱不上多稀罕,沒跑去掘墳就該額手稱慶了。」
「這絕不只是惡作劇,蘭德先生。」
他傾身靠向薩耶爾的桌邊,只聽這位老練軍官忽然支吾其詞起來。
「不論是哪個人──不論是哪些人盜走弗萊學員的屍首,在我看來,他們犯下了特殊的,我認為是極反常、極惡劣的大不敬之事,這等慘事──這行徑絕不能……」
可憐的傢伙,我看他大約會這麼吞吞吐吐、迂迴閃躲個沒完,到頭來終究是塞萬努斯‧薩耶爾把話給挑明。薩耶爾坐得筆直,一手置於文件匣上,另一手捻起城堡的棋子,微微偏頭,將消息道出,彷彿在朗誦學生的年級。他道:
「弗萊學員被剜去了心臟。」
古斯‧蘭德的最終遺言
一八三一年四月十九日
再過兩到三個鐘頭……唔,這可不大好說……三個鐘頭總會成的,最長不過四個鐘頭……那就這麼說吧,不出四個鐘頭,便是我的大限。
我會提起這事,是因為這能讓人更明白一些事的緣由。好比說,近來我挺愛盯著自己的手指瞧,以及百葉簾最底端那條葉片,它有些歪了。還有窗外那條岔出主莖的紫藤,恰似絞刑架地搖曳著,先前我從沒留意到。不僅如此,就在這個剎那,往日竟如同當下那般鮮明,瞧我那些故交舊識,豈不是把這地方擠得水洩不通?為何他們不會磕撞到彼此的頭,我還真不明白。爐邊有位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