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空泛的鄉愁
邊境軍士兵尼克,自前一天晚上十點開始,便在歐魯達那北門的瞭望樓上值班站哨。他負責的是所謂的夜哨,必須到第一聲鐘聲響起的翌日早晨六點才能結束工作。
北門的瞭望樓沒有屋頂。二十七歲的尼克是不高不胖的中等身材,瞭望樓外圍的矮牆大概與他的胸口等高。他在牆上探出頭,睜大雙眼監視著歐魯達那防衛牆外的動靜。冷風不斷吹來,他感到寒冷不已,而且這一天從凌晨開始就濃霧瀰漫。
「我今天真的是有夠倒楣耶。」
尼克嘀咕的同時,用戴著手套的手搓了搓臉。他雖然站在篝火旁取暖,但鼻水已經流了好一陣子,止也止不住。
「怎麼能冷成這樣啊。霧還濃到什麼都看不見……」
「你不要碎碎念了啦。」
一旁同齡的同事查德笑了。
「天應該就快亮了。天一亮馬上就能交班,再稍微撐一下吧。」
尼克斜眼瞪向認識很久的老同事。
「查德,我問你喔。」
「嗯?」
查德把皮水壺靠到嘴邊,咕嘟咕嘟地喝了起來。
「尼克,你要問我什麼啊?」
「我一直都很好奇一件事。」
「喔。」
查德不以為意地回應後聳了聳肩。
「所以你好奇什麼,說出來看看啊。」
「就是你的那個水壺。」
尼克才剛說完,就把查德手上的水壺搶了過來。
「啊、喂,白癡啊,你幹嘛。」
查德頓時驚慌失措,想把水壺搶回來。
「吵死了,誰是白癡,你才白癡咧。」
尼克這麼回應的同時,用自己的手臂阻擋查德的雙手,把鼻子靠到皮水壺口。
雖然不明顯,但能聞到一種嗆鼻的味道。
「這裡頭果然是酒嘛。」
「沒啦,哪有……」
查德的語氣霎時變得柔和。
「尼、尼克,你真的很白癡耶,水壺裡裝的才不是酒,你誤會了啦。我怎麼可能會在水壺裡裝酒,再說了,如果真的是酒,我現在應該醉了吧?沒錯吧?我站夜哨時如果一直都在喝,現在應該已經在發酒瘋了耶。我現在看起來像喝醉的樣子嗎?一點都不像吧?」
「是不是酒,我喝看看就知道了。」
「等等,你確定你要喝?畢竟是我喝過的東西,我勸你別喝比較好喔。我是沒差,但你不是滿在意這種事的?」
然而尼克沒有理會查德,試著喝了一口皮水壺內的東西。
「……這個味道好淡,超級淡耶。雖然量非常非常少,但裡頭有酒,肯定有加酒。我肯定這水壺裡加了酒,的的確確加了酒。」
「我知道了。」
查德把手放到了尼克肩上。
「我就說我知道了。好了、好了、好了、好了,我都明白了。」
「喔?你現在是怎樣?惱羞了嗎?」
「你仔細聽我講。尼克,我認錯。事情就像你說的,我確實在水壺水中加了酒。不過,就只加了那麼一點點,量少到有加等於沒加,我的添加技術堪稱神妙。反正沒影響到工作就好了吧?」
「你覺得吉恩‧莫基斯總帥會接受我們這種說法嗎?」
「我現在是在跟你說話,而不是總帥。我倒想問問你,天氣很冷吧?我們站夜哨的,又是在晚上工作。正因為是夜班,所以相當辛苦吧。我再怎麼想,都覺得在水裡加點酒很正常。在這種環境下工作,當然會在水裡加酒。不加酒的人,反而比較奇怪吧。尼克,你知道嗎?你這傢伙的想法真的很詭異,我比你正常太多了。」
「現在是怎樣?一個腦袋不正常的人竟然在教訓我的腦袋有問題,這情況未免也太奇葩了吧。查德,你這傢伙到底把常識和軍隊的紀律當成什麼了啊?」
「你放心、你放心。」
查德從尼克手中拿回皮水壺,喝了一口後,眨了一下單邊的眼睛。
「不會有事的啦。尼克,我的好朋友啊,你放一百二十個心。懂嗎?你想想,我們邊境軍不是才剛和那群囂張的義勇兵打倒、驅離悲嘆山岳的敵軍嗎?以常識來看,這附近一帶不會有敵人了啊。怎麼可能會有啦。通常這種時候,不必那麼嚴格遵守軍隊紀律也沒差。沒錯,誰叫我們是人類,心態放輕鬆一點沒關係。」
「等等,不是我愛說你,哥布林就在不遠的達姆羅耶。」
「那些傢伙又不會打過來。你以為總帥大人幹嘛要跟牠們締結同盟啊?不就是為了要讓那群野蠻的臭猴子乖乖聽話嗎?」
「那些傢伙的想法根本難以捉摸,最好是能相信。牠們吃我們人類是家常便飯的事情,甚至還會同類相殘耶。」
「唔嗯、唔嗯。」
查德開始揉按尼克的肩膀。
「有關這一點啊,我們的總帥大人真的不知道是在異想天開什麼,竟然會想到要和那種鬼東西同盟,實在太猛了。我聽說有些哥布林,好像在我們也不知道的時候,被上頭的人吃掉了。」
「……啥?什麼跟什麼啊。」
「就是有人在謠傳……」
查德壓低聲音說話。
「有某個值班士兵,在天望樓的食材庫內心血來潮看了一下木桶裡,結果看到被大卸八塊後用鹽醃漬的哥布林肉塊……」
尼克頓時作嘔,趕緊用手摀住嘴巴。
「……真的假的。」
「就跟你說是傳聞了。」
查德笑著把皮水壺遞給尼克。尼克接過皮水壺後,喝了口散發微微酒味的水。
「……不過,如果是那位總帥大人的話,感覺就會做出那種程度的事。實際上有群人奉命前去歐魯達那周邊村落帶回當地飼養的牲畜,還有各種看起來能吃的東西。不過光這麼做能不能獲得充足的食物,還是個問號就是了……」
「據說總帥把物資藏在某個地方喔。也有傳聞指出,定期都會有來自本土的運輸部隊前來補給。」
「本土啊。」
尼克將皮水壺還給查德後,將手臂靠在外圍矮牆上,看向遠方,還嘆了一口帶著白煙的氣。
「我好想回老家。不過我早就和家人親戚斷絕關係,就算回去了也沒工作能賺錢吃飯,回老家根本沒搞頭……」
「尼克,那邊是北方耶。本土是在反方向吧。」
查德搖了搖皮水壺,笑著確認裡頭剩餘的水量。尼克用鼻子哼了一聲。
「我知道啦。我只是在專心工作好嗎?如果有什麼閃失,被長官痛打一頓還算小事,等等被總帥大人判死刑不就完蛋了。」
「你說的對……」
查德也將視線移往防衛牆外。
「如果是我們的總帥大人,確實有可能突然喊要重整綱紀之類的,然後就把人給宰了……喔,霧好像──」
「對啊。」
尼克重新眺望了霧氣轉淡的歐魯達那附近一帶。
「視線變好不少耶──」
接著低頭看向幾乎位在正下方的北門之際。
他抓住了查德的手臂。
「喂。」
「嗯?」
「城門前面好像有人耶。」
尼克瞪眼凝視。查德踮起腳尖,從外圍矮牆探出身體。
「……喔喔?」
地面上還瀰漫著霧氣,雖然能看出應該是有名人類站在北門前,但看不清楚對方的長相。不過,應該是位男性。他臉上留著鬍鬚,整體外形看起來不修邊幅。尼克皺起眉頭。
「……那是狗嗎?」
男子並非獨自一人,身旁還帶著像是狗的四足生物。不過,那真的是狗嗎?體型未免也太大了。
鬍鬚男抬頭仰望。他應該是看向尼克,還揮了揮手。
「查德!」
尼克一呼喊,查德立刻靠到外圍矮牆上,握好了弩弓。
「尼克,現在怎麼辦?要攻擊嗎?」
查德現在是隨時都能扣下弩弓扳機的態勢。他肩膀上下起伏,呼吸急促。尼克看見同事慌張的模樣後,反倒是冷靜了下來。
「慢著。那傢伙看起來應該是人類。」
查德做了個深呼吸。
「……好像是。」
「你是什麼人!」
尼克對著鬍鬚男大喊。
「在那邊做什麼!」
「我在這邊等城門開。」
鬍鬚男極為從容地回應。
「我叫伊茲庫希瑪,之前隸屬於歐魯達那獵人公會。我不清楚你們是不是有什麼規定,但想拜託你們帶我去見一下你們的高層。」
2.羈絆就是種想斷絕也斷絕不了的東西
「哈爾!欸,哈爾!大事不好了啦,哈爾!」
哈爾希洛被夢兒叫醒後,兩人連同藍德、庫薩克、梅莉和瑟朵拉在最短的時間內,一起趕往天望樓的地下室。途中,身穿深綠色大衣的偵查兵尼爾雖然試圖叫住哈爾希洛一行人,但他們沒有理會,直接下了階梯。不過尼爾也沒打算強行阻擋哈爾希洛等人,還跟著一起來到了地下室。
眼前的男子不僅身上所有東西全被沒收,連大衣和鞋子都被脫下,還被關以在冰冷潮濕的石頭和鐵柵欄組成的地下牢房中。他的外表十分邋遢,滿臉鬍鬚,全身髒兮兮,與其說是人類,看起來更像是頭野獸。
「師父!」
夢兒一副像要撲上去緊抓不放般,用力抓住鐵柵欄。
「師傅,是你沒錯吧!夢兒好擔心你,看到你平安無事實在是太好了!」
「……喔、喔喔。」
看樣子,滿臉鬍鬚的男子無疑非常尷尬。
「抱歉啊,還讓妳那麼擔心……原來妳在擔心我啊。不過,想想也是,畢竟我也一樣,就像我自然會擔心妳一樣……」
「所以現在是……」
哈爾希洛納悶地歪過頭後,藍德朝著牢內抬了抬下巴。
「那個男的是獵人公會的伊茲庫希瑪,負責指導後進的工作,就是類似盜賊公會的忠告者(Mentor),暗黑騎士公會的話就是導師(Lord)。這種職務在獵人公會裡,男的稱為師父(Father),女的稱為師母(Mother),而這傢伙就是夢兒的師父。」
「他的外觀看起來,根本就是個野人啊。」
瑟朵拉毫不諱言。
「謝謝妳的讚美。」
不過伊茲庫希瑪看來沒有因此壞了心情。
「比起人住的村莊城鎮,深山裡其實更得我心。」
「師父他啊,就像是夢兒的爸爸喔。對吧?師父?」
「喔,唔嗯……妳說爸爸?」
伊茲庫希瑪明顯慌了。
「爸、爸爸啊。我是夢兒的爸爸……」
「師父你如果是人家的爸爸,那麼夢兒就是師父的女兒吧?」
「算、算吧,那樣的話,妳應該就會是我的女兒了……」
「你們這對父女真合拍耶。」
然而自己實在聽不太出來,瑟朵拉是在挖苦他們,還是單純在闡述感想。
哈爾希洛對著藍德輕聲咬耳朵。
「你不去好好打聲招呼嗎?」
「什麼……!?」
藍德誇張地跳了起來。
「啥!?打招呼!?本本本、本大爺幹嘛要打招呼啦!?」
「沒啊,我只是想說那個人既然是夢兒的爸爸,你去打聲招呼比較好。」
「他又不是夢兒真正的爸爸!?縱使是她爸爸本人,過去打打打打打打招呼未免也太莫名了!畢畢畢畢竟本大爺又沒有要為誰,為什麼事情,非得過去打招呼不可啊?你這個智障……!」
梅莉皺起臉,搖了搖頭。
「你說話口吃時,聽起來比平常更吵……」
「哇!哇!哇啊!妳這混帳東西,怎麼不去死一死!」
藍德大喊。哈爾希洛嘆了一口氣。
「你真的是沒水準到極點耶……」
「話說回來……」
庫薩克皺起眉頭說。
「夢兒小姐的師父先生還爸爸先生,為什麼被關到牢裡了啊?」
此事正是問題所在。
聽說歐魯達那淪陷時,夢兒、伊茲庫希瑪和藍德曾經有一陣子結伴同行。夢兒和藍德後來和義勇兵團會合,伊茲庫希瑪則是前往北方。
「師父那時候說他要和波奇一起去灰鯨黏山。」
夢兒這番說明老實說讓人聽得一知半解。身為她師父的伊茲庫希瑪接著補充。
「我在公會有養狼犬,波奇是其中一隻。然後不是灰鯨黏山,是黑金連山。」
「啊啊,我記得是那個吧……」
庫薩克搔著頭說。
「好像是某某王國的所在地吧?就是矮人先生小姐們建立的王國。」
「那裡叫鐵血王國。然後,不是什麼東西加了先生小姐就代表你說話很得體。」
瑟朵拉看向庫薩克的眼神非常冷淡。庫薩克瞬間低聲下氣。
「……喔,我以後會小心。」
「啊哈哈哈哈哈。」藍德沒品地放聲大笑。
「她說的沒錯唷!你這傢伙整體的說話方式,都要再更小心才行!」
「在這件事上,我唯獨不想被你說成這樣……」
根據夢兒的師父伊茲庫希瑪所言,他有住在鐵血王國的矮人朋友。在幻影森林的亞魯諾德、歐魯達那相繼遭受攻擊後,他推測敵人下一個目標應該就是鐵血王國,所以決定前往黑金連山告知友人危機進逼。
事情果然不出他所料,距今一個多月前,半獸人和不死族(Undead)的大軍已經殺到黑金連山。
擁有數百年歷史的鐵血王國是座巨大的地底都市,是由矮人族不停鏟開、挖掘黑金連山的岩地興建而成。簡單來說就是個匯集了各種大小坑道的地方。
位在淚之河這條大河附近的大鐵拳門,是鐵血王國的正面玄關。敵人千方百計想要從鐵血王國連通地面的出入口一擁而入。
不過,根據伊茲庫希瑪所說,矮人們也不是毫無對策。
「長久以來,矮人和幻影森林的妖精雖然交惡,但是鐵血王國的鐵塊王當機立斷,下令接納來自亞魯諾德的難民。雖然我能幫的有限,但也把我知道的情報全都告訴了矮人。」
「你的意思是矮人們已經早一步掌握了敵人的動向?」
藍德露出一副了解透徹的表情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做好迎戰的準備吧。」
「戰況呢?」
瑟朵拉詢問後,伊茲庫希瑪不疾不徐地回應。
「我大概是十二、十三天前離開黑金連山,至少在我離開時,鐵血王國還沒淪陷。敵人在進攻上感覺是遇到瓶頸了。」
夢兒瞪大雙眼,喊了聲「哇喔」。
「矮人們好猛,超強的耶。姆奴唷……」
「亞魯諾德當初可是一轉眼就淪陷了耶。」
藍德看來還是一副萬事通的模樣。不過他這個年紀,在等同夢兒父親的師傅面前,當然會想盡辦法耍帥一下。
「還有夢兒,妳不要老是發出那些怪聲好嗎?那種行徑只有笨蛋才──」
鐵柵欄突然「鏘」了一聲,藍德「──咿唔!」地嚇到發抖。
發出聲響的是伊茲庫希瑪。與其說他用手推了鐵柵欄,倒不如說是用手狠狠拍打鐵柵欄才更為貼切。
「笨蛋?你剛是在罵夢兒是笨蛋嗎?」
「啊……不是,我沒在罵她是笨蛋,我怎麼可能罵,我只是在解釋笨蛋才會有的行徑……」
「你給我把那兩個字收回去,要不然我會把你剁碎餵熊吃。」
「對、對不起。我我我用詞失失失失失當,我收回我剛剛說的……」
「餵熊吃耶,好恐怖……」
庫薩克大感震懾。至於身為當事人的夢兒,只是微微歪過頭,眨了眨眼睛,一臉一知半解的神情。
「其實──」
伊茲庫希瑪像是要掩飾剛才激動的情緒,「喀哼」地清了清喉嚨。
「我這次也是到了鐵血王國才知道,矮人們手上握有祕密武器。在那種武器助陣下,敵人豈止無法攻進大鐵拳門,甚至只能在遠方包圍他們。」
哈爾希洛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說來不好意思,但聽到「祕密武器」這個詞彙,真的會讓人心生雀躍。甚至連藍德都興奮不已,雙眼顯得莫名炯亮。
「喂喂喂喂咿。你講的是真的還假的!沒想到這世上竟然真的存在祕密武器這種東西!感覺有夠狂的,本大爺也想擁有!也給大爺我祕密武器吧!」
「等等,矮人才不會給我們那種東西吧。」
庫薩克雖然裝成非常傻眼的模樣,但依舊無法徹底隱藏內心的好奇。
「……不過我倒是想看看,所謂的祕密武器究竟是什麼樣的東西……」
瑟朵拉像是無言以對般嘆了口氣。
「這幾個都一個樣耶……」
伊茲庫希瑪在鐵血王國時,受到的待遇好像堪比人族阿拉巴吉亞王國的代表。不過他是應鐵塊王的請求告知歐魯達那的狀況,而且當地也沒有其他來自歐魯達那的人類,所以是多重因素造就出的這樣結果。
伊茲庫希瑪好像也和矮人族的朋友一起參與了黑金連山的防守戰。雙方在戰爭爆發的頭兩天陷入激戰,造成為數不少的死傷。在這兩天內,鐵血王國有二十七人陣亡,敵軍則有數以百計的士兵橫屍沙場。
之後雖然都只有零星的小規模衝突,但鐵血王國好像已經做好準備,只要敵軍一有破綻就會轉守為攻。
從敵軍的角度來看,就會知道他們擔憂背後受敵,所以不敢隨便撤退。伊茲庫希瑪當時剛好有機會覲見鐵塊王,因此試著勸諫乾脆不要追剿敵軍,直接放他們逃走。然而鐵塊王的回答是「辦不到」。
「鐵塊王這個人非常優秀。該怎麼說呢?他身上就像匯聚了矮人族所有的優點……」
據伊茲庫希瑪所言,鐵塊王絕不好戰,是個深謀遠慮的人。矮人這個種族整體來說就是血氣方剛,他們不僅容易衝動行事,還非常頑強不屈。甚至有個說法是「矮人的怒火百年都不會熄滅」。
矮人的行事作風是,既然出手就會奉陪到底。更何況,這可是對方挑起的戰爭。面對侵門踏戶的敵人,哪有一根寒毛都沒動到就直接放他們一條生路的道理。矮人族有句非常偏激的諺語──強盜必吊。意思是若有不逞之徒打算闖進家中,不僅要抓起來訓誡一番,還得綁到柱子上刺死才行,要不然就是有損門風。
藍德用鼻子「呼哼」了一聲。
「看來矮人他們只要一開戰,必定會拚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局面。大爺我是不討厭這種作風。不,該說相當欣賞才對。感覺本大爺能和矮人把酒言歡呢。」
「你知道他們的酒量有多恐怖嗎?」
伊茲庫希瑪用鼻子哼笑。
「就算聚集了一群人類的大酒豪一起挑戰,還是會喝輸一個矮人。不過,千杯不醉也是他們想哭的地方。」
夢兒「嗯嗯」地點了點頭。
「很久很久以前開始,人們就會用『哭臉又被蜂蜜螫到』來形容禍不單行吧?」
「……嗯,確實是有。」
伊茲庫希瑪的表情變得哭笑不得。
「我這麼講感覺是在吹毛求疵,不過正確來說,螫到哭臉的不是蜂蜜,是蜜蜂才對……」
身為師父的他明顯感到困惑,但看起來好像又甘之如飴,他該不會本就希望夢兒來找他麻煩吧。
「你的意思是說酒是矮人的弱點嗎?」
話雖如此,但伊茲庫希瑪一直講不到重點,連哈爾希洛都覺得傷腦筋,因此稍微出言引導。伊茲庫希瑪搖搖頭。
「不,酒不是他們的弱點。畢竟大部分的矮人都能臉不紅氣不喘地把酒當水喝。聽說在戰爭期間,邊打仗邊喝一杯鼓舞士氣是稀鬆平常的事。」
鐵血王國這座巨大的地底都市,平時都有儲備足以讓全體國民吃上好幾年的糧食。
但是,酒就不一樣了。
對矮人們而言,酒是生活必需品,所以他們當然有在自行釀造、蒸餾,儲量也相當可觀。然而比起平時,酒在戰時的消耗量劇增,鐵血王國持有的酒類總量因而不斷減少。他們平常好像也會從自由都市貝雷進口酒類,但現在敵軍就在黑金連山外圍,因此也無法寄望藉由進口解決問題。
酒這種東西,沒了就沒了,不喝又不會死,有必要這麼大驚小怪嗎?
但對矮人來說,就是一件天大的事,酒這樣東西往往都是大暴動的導火線。
根據伊茲庫希瑪的說法,鐵血王國內開始有人耳語謠傳「酒的存量早晚會少到無法盡情暢飲」後,氣氛就變得十分肅殺。矮人幾乎都是好酒量,但在這之後,那些酒量遠超過一般水準的大酒豪開始遭到猛烈抨擊。最後演變成一股可悲的風潮,大家都覺得既然有人能喝那麼多,自己哪能屈居人後,所有人都爭先恐後拼命喝起酒來。因此矮人們的酒量反而呈現爆炸式增長,不僅會喝到爛醉,酒後動手動腳的人也越來越多,到處都在上演頭破血流的鬥毆事件。
再這樣下去肯定會有人死亡,而且更可怕的是,酒的存量可能見底。雖然矮人們不該瘋狂飲酒,但最根本的原因還是敵軍來犯。那些敵人真的是罪該萬死。
鐵血王國的矮人們,在因酒引發的內鬨日益嚴重之餘,內心的敵對意識和戰鬥意識也越來越強烈。
「事實就是,鐵塊王為了防止那些醉鬼矮人擦槍走火,可是煞費苦心。」
據說矮人們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掌握到人類陣營好像成功奪回歐魯達那的情報。
其實一開始是敵軍先經由某種管道獲知這項消息,鐵血王國則是運用諜報活動察覺這件事。
「──所以,我就帶著鐵塊王委託轉交的親筆信回到了歐魯達那。只是非常意外本土竟然會派援軍過來。」
哈爾希洛瞥了站在稍遠處嬉皮笑臉的偵查兵尼爾一眼。
「你說援軍喔……」
「那個!」
夢兒用力鼓起雙頰,朝著尼爾大喊。
「請問一下,能不能把人家的師父放出這座監牢啊!夢兒的師父呀,人非常好耶!人家非常喜歡他!」
「跟我講這些也沒用啊。」
尼爾聳聳肩乾笑了一下。
「要不要直接去拜託莫基斯總帥放人啊?」
「感覺去了又會被塞任務……」
梅莉嘀咕後,瑟朵拉立刻出聲附和。
「確實有可能,應該說八九不離十會變成那樣。」
哈爾希洛突然覺得胃好像變得好脹、又好硬,因而輕輕摸了摸肚子上緣。
「……沒錯,的確就像你們說的。」
「嗯嗯姆奴娥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夢兒在嘴內蓄滿空氣,用力將雙頰鼓得圓滾滾,還用鼻子不停悶哼,明顯是在大發脾氣。
「總之,我已經把親筆信交給吉恩‧莫基斯總帥還什麼的了。」
伊茲庫希瑪像是在安撫夢兒般說道。
「一直以來,我和那些傲慢愛擺架子的傢伙都合不太來。雖然假裝畢恭畢敬敷衍過去就好,但我就是辦不到。不過,他應該只是要給我個下馬威,所以才把我關進牢裡,沒有要殺我的意思吧。再怎麼說,我好歹都是鐵塊王的使者。」
「師父……」
夢兒將手指伸進鐵柵欄的空隙。
伊茲庫希瑪稍微愣了一下,但最終還是輕輕握住夢兒的手指。
「夢兒,我不會有事的,妳只要顧好妳自己和你的同伴就好。」
「呵……」
尼爾淺淺一笑。
「看你們這樣,我感動到好想哭喔。」
哈爾希洛心想「我現在就把你打到哭」,但最後沒有說出口。這種時候如果要出手,最好是不吭一聲直接行動。沒必要做什麼事都事先宣告,讓對手有時間準備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