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蓮殘影』
1
林間灑落的溫暖陽光照在額頭上,讓意識緩緩地恢復清醒。
「嗯、嗯嗯……」
細瘦喉嚨發出尚未變聲的較高聲調。
這種無法感覺出男女差異的中性聲音,搭配聲音主人的甜美容貌,甚至伴隨著莫名悖德的魅力。
某個惹人憐愛的年幼少年喃喃發出這道聲音,在床上扭動著身體。
睡捲的桃紅色頭髮,以及乳白色的光滑肌膚。年齡看起來約十歲左右,那令人誤以為是天使的清純天真模樣,確實與聲音的印象毫無差異。
少年名為舒爾特──有段時間因為與生俱來的貧窮差點餓死,但靠著極為幸運的際遇撿回一條命。
「呼啊……」
舒爾特在白色床單上撐起身體,打著哈欠,揉了揉眼睛。
進行這一連串動作的少年的深紅眼眸像是嵌進紅寶石般,讓容貌更顯魅力。就某種意義而言,舒爾特的容貌可說是純粹自然的極致。
然而,這種客觀評價與他本身的感想往往有所歧異。
「唔……還是這麼瘦弱啊……」
揉完惺忪雙眼,當清醒的意識跟上現實後,舒爾特捏了捏自己的手臂,不悅地鼓起紅潤臉頰。
不滿的原因相當單純,便是不論如何鍛鍊都沒有變得結實的手腳,以及讓各種鍛鍊成果化為烏有的自己的身體。
明明昨晚也有徹底練習揮動木劍才上床就寢,舒爾特的手臂仍然柔軟彈嫩,然而還是有微微抽痛的感覺,這才是最讓他感到不堪的原因。
嚴格說來,舒爾特感覺到的抽痛名為肌肉痠痛,也證明了少年的純真願望正踏實地逐步前進。不過──
「阿爾大人說過,身體會痛就是不舒服的證據……得休息到這種抽痛感消失才行。」
舒爾特反芻著訓練時向阿爾尋求的建議。若是聽從阿爾的話,依照計劃來算,大約會是一天練習空揮再休息五天。
──理所當然地,這樣要出現鍛鍊成果只能說是癡人說夢,而舒爾特當然不可能知道其中含有阿爾的算計。
然而,阿爾的計劃並非完全來自他的幼稚心態。
「──起來啦?舒爾特。」
「啊……」
聽見這道聲音的瞬間,舒爾特彈起身體,在床上改變方向。房間深處有個人影映入舒爾特回過頭的眼簾。
那個人坐在奢華的椅子上,優雅地翹起長腿。那窈窕婀娜的肢體被單薄睡衣包覆,深紅眼瞳正閱讀著放在腿上的書。
光是這副模樣便彷彿至高無上的繪畫,實際上,她的一切在舒爾特眼中都是如此閃耀動人。
「──早安,普莉希拉大人。」
「嗯,舒爾特,你今天早上還是這麼可愛。昨晚抱起來的感觸也值得嘉許。」
「謝、謝謝您誇獎……」
見舒爾特帶著陶醉表情回應,眼前的女性──普莉希拉落落大方地點了點頭。對舒爾特而言,這段誇獎的話語有種不知道該高興還是害羞的複雜心情。
即使知道自己的職責是在普莉希拉身邊打雜與陪睡,但如果情況允許,他想以更確切的方式地回報這份深厚恩情。
這既是舒爾特無庸置疑的真心話,同時也是願望。
「盯~~」
「怎麼了?今天早上格外仔細地盯著妾身,有什麼事?」
「沒、沒什麼……普莉希拉大人今天還是全世界最美麗的女性!能陪在普莉希拉大人身邊真是太幸福了!可是……」
「可是什麼?」
「明明很想替普莉希拉大人盡心盡力,我還是沒有能力完成這個願望。如果能像阿爾大人一樣用力揮劍就好了……」
舒爾特一邊說,一邊重新對自己的細瘦手腕湧現出無力感。
就算沒有到普莉希拉的騎士阿爾,或是私兵團「赤備隊」的程度也沒關係,至少希望有力量能替普莉希拉分擔即將面臨的其中一項艱辛苦難。
「要是有個萬一,我會成為普莉希拉大人的擋箭牌……啊,可是我身體很小。如果普莉希拉大人能把我舉起來當成盾牌……啊嗚嗚!」
「別說蠢話,只有妾身能決定要怎麼使用持有物。居然敢指使妾身,你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囂張了?」
普莉希拉如此說著,不知何時站起身,使勁地搓了搓舒爾特的頭。被普莉希拉的手掌擺弄,舒爾特頭暈目眩地辯解:「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嗚嗚……要是不能成為擋箭牌,我要怎麼樣才能幫上普莉希拉大人的忙呢?啊,緊緊抓著普莉希拉大人當成鎧甲……」
「不是要不要成為裝備的問題。舒爾特,妾身不是希望你身為劍或盾,頂多只要像現在一樣當成抱枕就好。」
「抱枕……嗎……」
普莉希拉毫不留情的回應,讓舒爾特沮喪地垂下肩膀。
雖然他早已知道,但被救命恩人告知自己不被當成戰力還是相當難受。這一切都是柔軟的手臂,或是骨瘦如柴的細瘦雙腳的錯。
「──嗯。」
望著似乎痛恨著自己身體的舒爾特,普莉希拉彷彿誇耀著豐滿胸部般將手挽在胸前,吐出一口氣。
「舒爾特,要是你不甘願只能成為抱枕,與其揮劍,不如多看書吧。這樣比較能幫上妾身的忙。」
「……看書嗎?看書就能成為普莉希拉大人的擋箭牌嗎!」
「不可能,別自大了。」
「的確是太自大了……」
舒爾特隨即反省著聽到解決方法便亂投醫的自以為是舉動。普莉希拉對舒爾特這番模樣瞇起眼睛,用手大略指了一下房間內部。
這裡是普莉希拉的寢室,但除了大床鋪以外,書架上還收藏著供她閱讀的書籍。在普莉希拉的跋利耶爾宅邸中也有大規模書庫,藏書量可說是王國數一數二。
普莉希拉的前夫萊普,似乎原先也是很會收藏書籍的人。自從普莉希拉掌握宅邸實權後,收購的書籍數量更是與日俱增。
這實在無法單純以「飽讀詩書」一句話解釋,而是篡奪知識。
「──知識有時候比劍與盾更能保護性命。」
「咦?」
「這是很久以前被稱為智者的人留下的話。妾身也大致有同感,但要抵達真理還差一步。」
「那是……呃……」
普莉希拉的話語太過複雜,讓舒爾特越來越無法跟上。然而,面對舒爾特的困惑,普莉希拉沒有想配合對方步調的意思。
無論何時,普莉希拉總是以自己的速度邁步前進。由於想持續瞻仰她那豪爽的背影,因此被普莉希拉吸引的人必須隨時維持著奔跑的速度。
畢竟要是不拔腿狂奔,就無法追上從不停下腳步的她。
「────」
「──智慧可是萬能的杖。不像劍與盾,智慧能在必要以外的地方派上用場。劍與盾能對土壤施肥嗎?能替人療傷嗎?能孕育生命嗎?都做不到,只有智慧能在所有事上成為派上用場的杖。雖然妾身靠著自己的力量前行,但不代表不會跌倒。」
「要、要是跌倒會很痛吧……」
「沒錯。跌倒會痛,會受傷,也會流血。不過……」
「──啊!只要有杖就不會跌倒了!」
理解普莉希拉表達的意思,舒爾特迅速舉起手如此回答。聽到這句話,普莉希拉滿意地緩頰一笑,再度摸了摸舒爾特的頭。
這次並非是使勁搓頭,而是以溫柔疼愛的動作。
「所以你勤勉向學吧。不是成為劍、盾或是抱枕,而是想成為杖的話。」
「遵、遵命……!啊,可是我看不懂字……」
「去找阿爾學習吧,那傢伙應該也閒得沒事可做。而且別看他那副模樣,他應該很會教導別人,不然就把他剩下的那隻手砍斷。」
「真是重責大任!為了阿爾大人,我會好好努力的!」
想到阿爾失去雙手的辛苦生活,舒爾特挺直背脊發出回應。普莉希拉對他的模樣點了點頭,突然有本書映入舒爾特的眼簾。
那是先前放在普莉希拉座椅上的書。對舒爾特而言,深紅色裝訂與金色裝飾似曾相識。
每晚擔任抱枕陪睡的舒爾特知道,那是普莉希拉一大早清醒時,肯定會每天過目的中意書籍。
「普莉希拉大人,那是什麼樣的書呢?」
「──那本啊?那不是用來閱讀的書。說的也是,比較像是備忘錄吧。就算給你看,也不會有任何樂趣。」
「備忘錄嗎?」
聽到這個陌生的字眼,舒爾特不解地歪著頭。他的模樣讓普莉希拉拿起那本書,用手指滑過書本的裝訂處。
「就算你看懂了,也不會學到任何知識。或許該說,要對書籍尋求知識也得看內容本身……不過,為故事感到雀躍也是讀書的喜悅之一。」
「──?可是,我是為了成為普莉希拉大人的杖……」
「對妾身來說,讀書也並非單純為了學習──嗯。」
語畢,普莉希拉便再度坐在椅子上。然後在腿上打開書本,過目著書本的內容。
「興致來了。舒爾特,妾身稍微唸點內容給你聽聽吧。」
「普莉希拉大人嗎?哇,好期待喔!」
「哼,反應這麼老實,真是個可愛的傢伙。好吧……那麼……」
望著舒爾特在床上正襟危坐的模樣,普莉希拉開始輕聲說了起來。面對這個出乎意料的難得機會,舒爾特充滿興趣地豎耳傾聽。
彷彿優雅的歌聲般,普莉希拉的聲音滑進舒爾特的鼓膜。
而從她口中說出的故事前言,也不免流於俗套──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既美麗又楚楚動人的女孩。」
2
──那是個身穿奢華禮服,而且美麗又楚楚動人的少女。
「────」
仍帶有稚嫩感的年幼少女,晃著如鮮血般深紅的禮服裙襬,挺直背脊前進。那細長的紅色眼眸、如陶瓷般透亮的白皙肌膚以及端整的容貌,在在皆散發出能料想到少女未來魔性魅力的光芒。
周圍有六名侍從隨侍在側,少女大方地邁出步伐,踩著紅毯前進。穿過敞開的大門後,豪華的餐廳與九名侍從迎接著她的到來。
來到鋪設白色桌巾的長桌中心處後,一位侍從迅速拉出椅子,為了少女開始準備餐點。載著餐具類的推車推了過來,在少女面前配送餐點。寬敞餐廳只有少女一人使用,配置的其他人員僅僅只是處在供她用餐的立場。
「今天有什麼行程?」
在準備餐點的當下,少女向身旁侍從詢問今天一整天的預定行程。侍從恭敬地行了個禮後……
「用餐結束後,今天會在寢室修習課程。還有,文森大人表示想共進午餐。」
「修習課程啊……真是籠統的預定行程,不過兄長要來真是個好消息,他應該是想來洗刷先前輸了沙特蘭茲棋的恥辱吧。」
對於靜靜回答的侍從,少女以高傲語氣如此回應,點了點頭。侍從並沒有追究少女的態度,只是維持鞠躬的姿勢退後一步,回到其他侍從的隊列中。
少女對這種貫徹始終的態度閉起單邊眼睛,說了聲「好吧」便轉回正面。這時,餐點已完成配膳,第一道是冒出蒸氣的湯品。
「那麼,恕小的失禮。」
「嗯。」
完成配膳便開始用餐──當然沒有這麼單純。
一位侍從走上前,對少女如此搭話,然後輕輕地拿起湯匙撈了一口湯,並非朝著少女,而是送往自己嘴邊。
只要到了某種程度的高貴立場,就需要有人在用餐前負責試毒。
或許已經是司空見慣的景象,少女對侍從試毒沒有任何反應。侍從便靠著這一匙確認味道,與是否被下毒。
基本上,提供給少女的所有餐點都會經過試毒,因此完成的料理很少會以剛出爐的形式送到少女面前。
當然她完全能夠理解這是必要措施,然而──
「真是無趣。」
少女動著嘴唇說出這句話,但沒有任何人聽見。
無視少女這句呢喃,侍從結束試毒的工作。少女總算能夠開始啜飲涼掉的湯,美麗的臉蛋浮現慵懶神色。
「────」
她舀起一口湯送往口中,然後立刻緊接著下一口,由衷表現出想早點結束這場單調用餐的心情。總之只要遵守用餐時的禮儀,在場成員沒有人會對匆匆用餐指指點點。
──而且,用餐速度與禮儀規矩已經不是重點了。
「──唔?」
少女突然自唇間發出奇特的聲音。
少女的手放開湯匙,發出碰撞聲,直接轉為抓起桌巾,用力拉扯,桌面的器皿與餐具類變得一片凌亂。
「呃啊……唔……」
少女用另一隻手抓著喉嚨,發出呻吟。她大大睜開深紅雙眼──不,眼瞳已經並非是原本的深紅色,而是被以外的血紅色染紅。
少女流著血淚,口鼻也開始滲出血,這種逸脫常軌的景象讓周遭侍從一片譁然,但還是只能從旁觀望。
除了茫然若失的侍從以外,只有一個人出現截然不同的反應。那個人──先前負責試毒的侍從與少女同樣,從臉部各處流出血來。
「成、功了……」
臉部流出血的試毒侍從在極度痛苦中浮現笑容,然後直接雙膝一軟倒臥在地,甚至沒用手去支撐,這種倒地姿勢證明她已經瞬間死亡。
即使與少女服下相同毒藥,撐到讓少女認為無害,見證過結果才倒地喪命,可說是完成了身為刺客的職責。
而這種賭上性命的執念順利收到成果。
「呃……啊……」
少女撞倒椅子,橫躺在地,直到最後手腳仍然為了求生不停顫抖,不久後終於不再抖動,餐廳恢復一片死寂。
「────」
兩名死者──刺客與目標雙雙喪命,讓整個餐廳的時間為之靜止。不只是死亡的兩人,侍從們也不敢隨便亂動。
只要發出聲音讓時間再度開始流動,一切都會變成自己的責任。這種既奇妙又不明確的主觀意識束縛著他們的行動。
就在這時──
「──怎麼,與刺客一起死了啊。」
「────」
少女出現在餐廳入口,望著倒地的兩具屍體,掃興地如此說著。
面對現身說出這段發言的少女,餐廳內的成員皆難掩驚訝神色。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少女的長相與先前中毒暴斃的主人如出一轍──不對。
「────」
少女將手挽在胸前,望著倒地的少女。面貌確實有些部位與死亡少女神似,但觀察細微部分便能發現差異。
如果說已故少女是有名藝術家的傑作,俯視她的少女便是連藝術家或人類都無法抵達之境界的美麗結晶。
瞠目結舌的侍從們理解到美貌的真正可怕之處。
「──普莉絲卡大人。」
站在遺體旁的一名侍從說出這個字眼。少女──普莉絲卡聞言便回過頭,微微歪著頭。
如同太陽般燦爛的橙色頭髮,以及彷彿嵌進紅寶石般的細長眼眸,只要像這樣在本尊面前便能一眼看出──她從出身便與凡俗世人截然不同。
「您、您沒事真是太好了……」
「哼,連老套都沒辦法形容這句話。說起來,妾身怎麼可能被這種拙劣手法殺掉。要準備能相對派上用場的替身也不便宜呢。」
普莉絲卡瞪著低下頭的侍從,走到倒地的少女身旁。
替身──這是準備與重要人士容貌相似的替代者,並且由其代為處理危險的事。這個手法在算盡權謀術數的暗鬥中並不罕見,替身本人也很清楚這必須賭上性命。
即使如此,也不會希望替身在痛苦中死去。既然是選擇長相與自己具有共通點的替身,普莉絲卡心中也並非很安穩。
「也就是說,有人想看到妾身死去的模樣吧。」
「────」
這位十一、二歲的少女望著遺體如此低語,讓侍從們開始顫抖。見到少女既妖豔又兇惡的稚嫩側臉與深紅眼眸,有誰會嘲笑侍從們的反應膽小呢?
「侍從長,過來。」
「遵、遵命……」
被普莉絲卡招了招手,侍從代表走向前。瞪著比自己大了二十歲以上、緊張明顯浮現在臉與肩膀上的對象,普莉絲卡只是「嗯」地閉起單邊眼睛。
接著,她再度招手要侍從把耳朵靠過來。
「記得今天宅邸的人都是你挑的吧。」
「……是的,遇刺的責任都在小人身上。」
「蠢貨,你以為是為了什麼才會把這個職責交給你?」
「是為什麼呢?」
或許以為會受到嚴厲斥責,侍從對這個出乎意料的問題瞪大雙眼。侍從的困惑態度讓普莉絲卡露出笑容。
以這個年紀的少女而言,浮現的笑容實在太過殘忍且嗜虐成性。
帶著這種彷彿甚至能蠱惑人心的笑容,普莉絲卡繼續說:
「──只要讓無能的人擔任侍從長,那群蠢蛋就會鬧得沸沸揚揚,以為這是能殺死妾身的好機會吧?再不把那些傢伙一網打盡實在很麻煩嘛。」
「────」
就在普莉絲卡說完這句話的瞬間。
「──!」
在困惑的侍從長周圍,侍從皆從懷中抽出同樣的武裝──揮舞短劍。
深紅眼眸捕捉到這番景象,普莉絲卡隨即做出決定。她一把抓起眼前侍從長胸前的衣領,讓對方的身體擋在短劍揮舞的路徑上。
銳利短劍挖開肉,讓侍從長發出慘叫聲。但短劍上似乎也塗有速效性的毒藥,侍從長的慘叫聲隨即中斷,翻著白眼倒臥在地。
普莉絲卡趁機縱身一躍,落在擺放餐點的桌面上,從自己腳下抽起白色桌巾丟向迎面撲來的侍從──不,應該說是刺客們的頭上。
「────」
面對蓋下的桌巾,刺客們靠著默契瞬間將桌巾切碎,但只要能瞬間阻擋視野,就已經達到普莉絲卡的目的了。
「啊──」
普莉絲卡用腳踢出餐刀,刺穿最前頭的刺客喉嚨的薄薄皮膚,然後補上一腳將刀身刺進更深處。
男子喉嚨被刺穿受到致命傷,用顫抖的手舉起短劍。但普莉絲卡衝進對方懷中,抓起對方手腕,將短劍刺進別的刺客胸前。塗上劇毒的短劍光是擦傷便能讓意識陷入昏迷,要是刺中心臟附近肯定會直接斃命。
「對個小丫頭在磨蹭什麼!」
「覺得很棘手嗎?區區塵芥畢竟只有這點程度。」
面對對方無法徹底攻陷而耐不住性子的喊叫,普莉絲卡甩動附近的椅子擊飛對手的短劍。短劍發出在地面滑動,刺客緊追著短劍的眼球被手指一插,失去視力倒在地面,隨後便被毫不留情踩斷脖子。
即使勢單力薄,普莉絲卡依然以壓倒性的走位將大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即使如此,還是難以顛覆數量劣勢,空間逐漸被重整旗鼓的對手佔據。
手邊只有桌巾與餐具,沒有像樣武器也是劣勢的主要原因之一。
然而──
「妾身也對親自動手感到越來越膩了。」
從普莉絲卡身上絲毫感覺不到這種氣氛,只是朝敵人投以無趣的視線,紅色眼瞳讓刺客們皆繃緊身體。
只要一起發動攻擊,前仆後繼總會有人的短劍能夠擊中。只要塗毒刀刃掠過身體便有可能奪走對方性命,就算對方是普莉絲卡也一樣。
因此,刺客們不惜性命的戰法相當正確。
只不過──
「──!」
「你們這些傢伙真是一群蠢貨。既然已經料想到會遭受襲擊,你們以為妾身怎麼還會單刀赴會?」
對於準備同時撲來的刺客,普莉絲卡的冰冷聲音如毒藥般滲入體內。
不知道刺客們是否有時間在腦中思考這段話的真正含意。
從被火焰吞沒且無法成聲便被燒死的模樣實在無法判別。
「────」
試圖狙殺普莉絲卡的刺客共十四名同時開始燃燒。
途中被普莉絲卡反殺的刺客也不例外,面對熊熊綠色火焰燃燒生命的夢幻景象,普莉絲卡拍了一下手。
「喔,真是不錯的表演。火焰的美麗還是無法撼動,就算是用蠢貨的生命作為薪材亦然──值得嘉許。」
「……榮幸之至。」
普莉絲卡望著燃燒的刺客發出稱讚,有道聲音如此回應。有個小小人影擋在先前試圖襲擊的刺客與普莉絲卡之間。
「────」
外觀年齡與普莉絲卡相差無幾,是個十幾歲左右的年幼少女。頭部長著犬人特有的獸耳,手中拿著像是從雜木林撿來的粗陋樹枝。
缺乏凹凸的年幼白皙肌膚只用最低底限的薄布遮蓋,模樣看來莫名引人犯罪,在銀色短髮中只有一撮瀏海呈現紅色也極具特色。
她望著燃燒的刺客們,以仍然欠缺感情的眼眸回頭看著普莉絲卡。
接著──
「處分完畢。您沒事吧……唔嗝……」
「喂,妳剛才是對妾身噯氣嗎?」
「噯氣……不是,這是打嗝。」
「蠢貨,這就是噯氣。」
少女緩緩地搖了搖頭,普莉絲卡用手掌輕輕推了一下她的頭,少女便以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喃喃回應「好痛」。
接著,少女摸了摸自己頭上的犬耳。
「普莉絲卡、大人……怎麼樣?」
「真是個籠統的問題。就像剛才說的值得嘉許,妾身毫髮無傷,而且處分掉那些傢伙的華麗表現也很有看頭。」
「……全部都是多虧了精靈。」
少女靦腆一笑,將先前摸著耳朵的手放了下來。接著,少女掌心微微浮現出淡淡光芒。
在以瑪那為媒介顯現的精靈中,這種沒有實體的光芒是力量與意識稀薄而被稱為微精靈的種類,也有能夠與人類互相溝通並締結契約提供力量的精靈。
這位少女也是如此向精靈借助力量的其中一人。
然而,少女並非是與精靈締結契約──
「──啊嗯。」
少女毫不猶豫地將掌心的微晶靈放進口中,開始咀嚼。
見到這幅景象,普莉絲卡瞇起深紅眼眸,愉快地咧嘴一笑。
「不管看幾次,還是覺得『吞食精靈』的用餐方式很特別。」
「唔嗝……」
見少女再度打嗝,普莉絲卡將手挽在胸前,聳了聳肩。
──「吞食精靈」是這個少女的特殊能力。並非是與精靈締結契約,而是吞食精靈獲得力量,也是篡奪者的特殊能力。
理所當然地,吞食精靈並奪取力量並非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事。這是極為罕見的資質,因此普莉絲卡也相當重視。
「──亞拉基亞,虧妳有遵守妾身的吩咐。」
「……因為普莉絲卡大人這麼說了。」
普莉絲卡說出少女──亞拉基亞的名字,踩著成為餘燼的刺客們的遺骸,邁步走向唯一沒有化成灰的遺體旁邊。
代替普莉絲卡倒臥在地的少女,面帶痛苦地命喪黃泉。普莉絲卡蹲在少女身旁,讓她閉起眼睛,並用手指調整表情。
「就算只有一次,還是讓對方成功認錯人,這種死法實在是不忍卒睹。」
「那個孩子是誰……?」
「替妾身派上用場,光是這樣就有曾經活著的價值了。妾身會讓她回到家人身邊,支付相對應的代價,這就是犒賞她代替妾身的報酬。」
向亞拉基亞如此回答後,普莉絲卡站起身,她的側臉已經不再在意代替她喪命的那位少女了。
接著,普莉絲卡的視線從少女轉向室內,望著天花板,喃喃說道:
「那麼,收尾交給兄長處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