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二○一六.春末
監獄門緩緩開啟。一名留有五分頭、長相俊朗,身材頎長的年輕男人揹著老舊背包緩緩走出,身後跟著同樣五分頭、帶著桃花眼,相較之下顯得嬌小的娃娃臉男人。
年輕男人似要回頭,被娃娃臉男跳起來勾住脖子阻止,提醒:「笨蛋!獄警大哥都提醒了,不要回頭,不要說再見……幹!我剛說了什麼!呸呸呸!都是你害的!幹!」長相走甜美可愛風的花美男似乎認定髒話能強化自己的男子氣概,堅持幹字連連的風格。
五分頭男人微笑,嚴肅剛硬的輪廓瞬間注入柔和的春水,在他早熟的外貌添加屬於他二十二歲該有的青春氣息。
「你只要安分守己,以後就沒機會來了。」
「嘖,我誰?怎麼可能安分守己……幹!是不是兄弟,才剛出來就挖坑給我跳!白宗易,你這死沒良心的!枉費我在裡面那麼罩你!」艾迪火大想咬人。這傢伙不說話就算了,一說話就氣人。
@白宗易,你這死沒良心的!@
白宗易聞言怔忡,幾年前,曾有一個和眼前男人有著相似……不,是更迷人的桃花眼,在每一次想討要東西的時候,總用賴皮的語氣裝嗲說這句話。
那個男人……這些年過得好嗎?
「喂。」艾迪推了失神的白宗易一把。「不要說哥沒罩你,一起走?」
白宗易回神,才注意到一台跑車朝他倆駛來,一個U形急速迴轉,精準停在他們面前,副座車門自動打開,等著迎接某人。
「靠!臭陳毅!都說我要順便載朋友,你開個兩人座來幹麼?」艾迪惱火瞪視甫從駕駛座上走下的年輕男子,俊美的外貌掛著冷漠神情,一副「生人勿近、惹我必死」的模樣,說話的聲音也同樣沒有溫度。
「今天想開這台。」陳毅冷眼掃過白宗易時頓了零點一秒,之後移向一旁的艾迪。「上車?還是自己走?」
任性臭男人……艾迪回頭看白宗易。「兄弟,我……」
白宗易笑拍艾迪的肩。「你先走吧。」
「保持聯絡?」艾迪盯著白宗易等待答覆,擔心被這個表面上看起來好相處,實則隔了層冰山防護罩很難走心的「室友」晃點。
白宗易點頭。「保持聯絡。」
艾迪這才放心上車,低沉的引擎咆哮聲隨車遠去。
「為什麼對他這麼冷淡?」車內,艾迪不滿地瞪陳毅。「不要忘記,當年如果不是我們疏忽,白宗易今天不會這樣,跟阿睿也不會——」
「被發現跟我們一起,他會更麻煩。」
艾迪頓時心情不好。「出來應該高興,你讓我好鬱悶。」
陳毅嗯了聲,繼續開車。「那是你的問題。」陳毅說。
「切,是不是兄弟啊。」艾迪噘嘴嘟囔。「一年多不見還是一樣,開口就氣人……」
白宗易目送跑車駛遠,調整了下老舊背包的位子,沿著圍牆走了幾分鐘,一滴水珠打上他的臉,他抬頭看向天空,明明晴空萬里卻突然開始下起雨。
太陽雨中總有彩虹。
果不其然,一會兒天空出現半截彩虹。
白宗易停下腳步,怔怔地看著天邊殘缺的彩虹,就像——
第一次遇到范哲睿的那天。
第一章
二○一二.春末
「彩虹!」
白宗易被迫停下腳步,還有手上轉動的籃球,沉口氣抬頭看身邊女同學指的方向,街道兩旁櫛比的高樓切割得天空只剩四線道馬路寬的視野,半截彩虹橫出,就像鬼混的學生翻出藍色雲彩紙匆忙畫上半道彩虹交出的美術作業。
「就半截彩虹有什麼好看的。」
沒氣氛的話當場打臉高中少女裝可愛的努力,少女嬌瞋少年一眼。「會不會聊天啊,這樣要我怎麼接。」
就是要妳接不了話啊。白宗易暗翻白眼心想,低頭看了看手錶。「到這裡就行了吧?跟妳打賭的同學沒跟在後面了。」
女孩回頭看,果然沒人,抽回勾抱白宗易的手,嫣然一笑。「謝謝你幫我。走,我請你吃冰!」
「不用,只要妳給我說好的五百塊。」
女孩充耳不聞,繼續撒嬌:「我知道有家冰店很好吃——」
「真想謝我可以折現,我不介意。」白宗易完全無視女孩的嬌態。
「白宗易!」女孩咬脣瞪他,見他沒有反應,二話不說轉身逃債。
白宗易迅速出手扯住女孩書包留人,提醒:「妳說只要我假裝跟妳約會,讓妳打賭贏就給我五百塊。」
「你知不知道什麼叫英雄救美啊!當幫我忙會死哦!」
「會。」答得飛快,不假思索。
女孩傻眼。「你是認真的?」
白宗易挑眉。「還是要我去跟妳那些同學說妳打賭作弊?」
「你……我是你同班同學耶!」
「then?」大手毫不憐香惜玉地伸向女孩。「五百。」
女孩氣呼呼地拿出五百塊塞進白宗易手裡。
白宗易皺眉,見不得有人虐待在他心目中僅次於獎學金的鈔票,他一臉認真將鈔票壓平,邊道:
「以後還有這樣的外快,記得找我。」
仔細折好鈔票,夾在手指間,少年帥氣輕揮say goodbye後,轉身離去。
女孩咬脣怒瞪少年遠去的背影。
果然電視上演的都是假的!用這招追人根本不管用!
※※※※※
「女生腦袋裡到底裝了什麼?」
白宗易嘀咕了聲,反手搔抓可能因女同學咒念發癢的背。對現在女孩子多樣化的告白他只能說佩服。直接了當從樓上大喊「白宗易,做我男朋友」,巴不得全校都知道的;或是像剛才那樣拐了一大圈,沒追到他的人還破了財,又或是跑到他面前公開說討厭他挑釁的……進高中第三年,沒一樣招式重覆,只能說真愛無敵、創意無限。
他就不懂了,明明自己就是個靠獎學金吃飯的窮學生,跟他交往一點好處都沒有,為什麼女生都看不清楚。
叮……
少年的腹誹倏地被打斷,對錢天生敏銳的耳朵捕捉到城市喧囂中清脆的銅錢落地聲。
白宗易循聲看去,眼尖看見不遠處十塊錢正朝暗巷滾去。
嘲笑一塊錢的人會因為少了一塊錢而哭,更何況是十塊!
白宗易緊盯著不斷往前滾的十元硬幣,快步跟進,托道路不平的路平專案之福,十元硬幣毫無阻礙地滾進陰暗、堆著大小雜物的窄巷,堅持到最後還壯志未酬、不甘地在原地彈晃幾回後倒地不起。
「看你往哪跑。」白宗易得意笑,該他的就是他的。
白宗易邁步走近,彎腰要撿起硬幣的剎那,一隻沾血的手從旁邊伸出扣住他手腕。
白宗易大驚,移目看去,抓住他的男人一臉血汙、模樣狼狽,眼神兇狠地瞪著他,咧嘴露出白得發亮的牙齒,吐露和表情相反的語句:
「救我……」
白宗易聞言回神,第一個反應是——
猛地抽手,轉身走人。
然而,事與願違,對方先一步看出他拒絕幫忙的意圖,撲身抱住白宗易雙腳,當他是樹一樣攀附支撐自己站起。
白宗易本能掙扎。「放手!……不要抱著我——」
「要是不救我,我就報警,跟警察說是你把我打成這樣。」
男人輕鬆的聲音凍結他的掙扎。
「我才沒有——」
男人握住他的手,將自己的血抹在他手上,抬頭揚起一抹惡意獰笑,看著面前錯愕傻眼的少年,放話:
「如果我死,你就是兇手。」
白宗易不敢相信地瞪視擺明栽贓的男人。
十七歲的少年初次窺見大人的世界,原來——
這、麼、陰、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