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更勇敢地跳出人間的牢獄嗎?你不能為自己而做人嗎?
你為保存禮教的假面具,把自己的生活弄成這樣黯淡,
你給了世人一些什麼呢?
一個以為自己可以不顧世俗眼光追隨愛情的人妻;
一個用情至深最終卻遭刺骨荒涼的痴情文學男子;
一個出國深造實則拋家棄子甚至拈花惹草的人夫;
在美其名為「愛」的背叛之下,她能得善果嗎?
她還有資格獲得幸福嗎?
▎初識──她發現他的眼睛,特別光亮
在寂靜的長安街上,路燈閃閃地發著青綠色的光,天上繁星如棋子般滿布著,一鉤新月才從雲層裡吐露出來,春天的和風,夾著花香拂吹著,這美麗的夜,當然是最適合新婚兒女的環境;便是這一對初識的青年男女,他們依樣地也被這軟軟的春光所陶醉了。在這個時候無論哪一個人,心弦上都顫動著活躍的音波,而憧憬著夢幻的美麗,雖然明知自己所想像的,是超越實際的熱情,但是春便是整個浪漫的象徵,因此這汽車中的純士和素璞也竟不能逃避春的誘惑,在他倆的心田深處,已暗暗地灑上相思的種子了。
▎月下──他們遺忘了全世界,只有那身旁的一叢荼蘼,了解他們陶醉的心情
純士伸出右手,緊緊地摟著她溫柔的腰肢,又輕輕道地:「素璞,你愛我嗎?」素璞仰起頭來,兩眼充滿了愛情,笑望著他,純士大膽地吻著她的額,素璞竟把眼睛閉上了。純士便把唇從她的額部,移到唇部,立刻一股電流穿過他倆的全身,他倆的靈魂,跟著花魂,一同飛舞。皎潔的月光,正從一枝樹椏中照在他倆的身上,這寂靜的森林中,霎時間洋溢著活潑的生氣。
▎去國外──以後我們到了美國,也許天天都可以過這種美滿的生活了
她似乎聽見有一種冷殘的聲音,在嘲笑她,在責備她:「你是一個妻子,一個母親,你為什麼同這個青年逃亡……」她的心如受了刀刺,陡覺心頭淒緊,眼前一黑,她便昏迷過去了。
純士只默默無言地望著她,好久才想出一句安慰的話道:「璞!你為什麼傷心,難道我們的愛情,不比一切的東西可貴嗎?你總是心裡想不開,這個世界只要我們倆真心相愛,便被一切所拋棄,不是也值得嗎?」
▎結婚──他們在不同的生活形式中,送走了再不回來的時光
他們決定在這個星期日結婚。純士連日在忙著預備一切,素璞呢,似乎沒有純士那麼起勁,本來生命在她已染上了灰色,那種不自覺的憂鬱,在她靈魂裡像是生了根蒂,美麗的陽光,滋潤的春雨,也難在她心裡,培養出一朵燦爛而純摯的花來。何況悲劇和喜劇的銜接,是這樣地急驟,正像舊漬未清,就是加上新的顏色,那舊漬仍然隱約可見呢!
▎懺悔──我現在不能到你身邊來,最好你忘了我吧
「還有一層啊!素璞!你知道我對於人生是很嚴重的;你試想,我有一天想到我的妻子,曾和另外一個男人住了兩年,我心裡能無傷痕嗎?……我還能快活嗎?……」
這是一句真話,但是它太使素璞傷心了,她哭得暈倒在地下:阿囡連忙跑來,睜著眼莫名其妙地望著他們,看見媽媽直挺挺的睡在地下,也放聲哭起來。賀士慌忙地抱起素璞來,灌了她一些泉水,才慢慢地醒過來,兀自嗚咽不止道:「賀士!……我懺悔,我一生都要懺悔……」
本書特色:本書描寫了一名女子所面臨的複雜困境和內心掙扎,是一本以情感、婚姻和人生選擇為主題的小說。素璞為了愛情而背叛婚姻,但卻面臨著社會道德、傳統觀念和自我懺悔的糾結。這本書透過細膩的筆觸描繪了人物情感的真實性和複雜性;展現了主角的內心痛苦、追求幸福和尋找自我價值的旅程;探討了個人選擇與社會期望之間的衝突。
作者簡介:
廬隱(西元1898~1934年),原名黃淑儀,又名黃英。曾與冰心、林徽因齊名並被稱為「福州三大才女」,1921年開始文學創作,文筆流利而淒婉,彌漫著悠悠的感傷情緒,1925年出版第一本小說集《海濱故人》。主要作品有〈利己主義與利他主義〉、〈金陵〉、〈勞心者與勞力者〉等。
章節試閱
第三章 低訴
純士從素璞那裡教完書出來,已經是日影橫斜,晚鴉歸巢的時候了。他捧著一顆紊亂的心,回到家裡去,一走進門就聽見黎雲哈哈的笑聲,便連忙上前去招呼,黎雲向他笑嘻嘻地說道:「神氣喲!先生回來了。」
「姑媽專門說笑話……姑夫呢?」純士問。
「他看朋友去了,回頭會到這裡吃晚飯的。」黎雲說:「喂,純士,我問你,素璞的英文程度怎麼樣?」
「當然不算好,不過她極用功,而且細心!」
「你的觀察不錯,她平常就是一個細心而用功的人!」
純士聽了黎雲在讚揚素璞,心頭陡然又興起一股奇異的情流,──那是一股非常不和諧的情流,一半兒歡喜,一半兒嫉恨,但在他想到素璞每次說起賀士,便表示一種不快的神情時,他的心不禁怦怦地跳動了。……這的確不見得完全絕望,縱使無緣和她發生什麼形式上的關係,但是作個精神上的安慰者,也何嘗不好呢!他沉思到這裡,一天愁煩,都交付那陣晚風帶走了。高高興興地跑到自己房裡,找了一張淡綠色的花籤,蘸了淺紫色的墨水,在上面寫道:
我所崇敬的素璞女士:
當然我們已不能算是初交,兩個月以來,我們時時有見面談話的機會,自然我應當滿足……不過人類的心是異常神祕,而且是一個永遠想著前進的東西,因此我對於女士也是希望我們間的友誼與流光俱進!女士請相信我,一隻純潔柔馴的小羊,還不曾離開母親的懷抱,獨自到社會作人的我,是極需要熱情的培養與誠摯的指導,今後我希望女士時時策勵我,鼓舞我……
純士寫到這裡接不下去了,自然他第一次給一個愛慕的女友寫信,連自己也把捉不定說什麼好,寫得太親暱了怕碰釘子;寫得太輕鬆了,又不能盡意,他把這封信看了又看,覺得還過得去,因此把花籤折了起來,裝在一隻淺紫色的信封裡,外面寫著「素璞女士惠展」。他鄭重地把信放在大衣的袋子裡,預備明天去教書時,乘便遞給素璞。
夜裡黎雲和海文告辭回去,純士回到房裡看了兩頁書,便沉沉睡去了。這一夜他是在溫馨的心情中陶醉著,天大亮了,才被綠窗前的一陣鳥噪所驚醒,連忙收拾了就奔向素璞家去。走到書房裡,只見素璞身上穿了一件黑色印度綢的單衫,素面紅唇,更覺嫵媚,斜倚在那張近窗的沙發上,默默含情地望著窗前的海棠花,一見純士走近,連忙站起來含笑招呼。純士一面看手錶,一面抱歉地說道:
「今天晚了,素璞女士一定等了很久吧!」
「並不很晚,」素璞含笑安慰般地說:「我也才到書房裡來,這幾天天氣漸漸熱了……」
素璞說了這句話,陡然停止,臉上緋紅,連忙裝作叫楊媽倒茶來;純士見了這情形,雖然莫名其妙,不過眼裡看了這酡顏粉面的少婦,也不知其然地紅了臉,幸喜楊媽倒茶來,解了他們的圍。
功課補習完了,楊媽又端出一杯汽水來,純士接過來喝著,立刻覺得冷浸齒頰,氣爽神清,便笑道:「這汽水真好!又清香,又爽涼。」
「哦,那是我昨夜就冰上的。」
「這真多謝了。」
「又來了。」素璞微含怒意地斜睨著他。純士只低著頭暗誦:「宜嗔宜喜春風面!」素璞看他一聲不響,倒禁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你怎麼不說話了?」純士也笑道:「是呀,話太多不知從哪一句說起;我這裡有一封信,請你看看吧?」
「信?」素璞懷疑地望著他道:「是給我的嗎?」
「是的,」他說:「我隨便寫了幾句,請你不要見笑!」
素璞臉上又湧起一股紅潮來。拿著信躲在沙發角裡悄悄地看著,最後她微微一笑,把信折起,夾在那本英文歷史書裡,呆呆地望著窗外。這時她臉上的紅潮漸漸退盡了,眼圈有些發紅,後來她喟然長嘆了一聲道:「天下的事情,為什麼這樣不湊巧!」
純士聽了這話,也正刺在他的心弦上,也不禁低頭嘆氣,後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就是賀士和素璞的感情究竟如何,他老早就想問,但今天卻正是機會,因極力鎮靜道:「賀士先生不久就要回來了吧……我想他回國後,你們的生活一定很美滿了。」
「美滿嗎?我也是這麼樣希望,但是天下的事情,如人意的究竟太少!」
「女士為什麼說這樣的話,聽見賀士先生學問人品都不可多得……」
「當然,這樣一個男人,我們是指不出他有什麼劣點,不過不見得是個個女人都喜歡他吧!」
「莫非說女士和賀士先生之間有過什麼裂痕嗎?」
素璞這時抬起眼皮來看了純士一下,淒然一笑道:「純士!」她這樣親暱的稱呼,使純士倒不知所措了,連忙諾諾連聲道:「你能把你們之間的生活告訴我嗎?……假使我能對你們有些益處,我一定幫忙!」
「你曉得我一向都沉在苦悶中嗎?……說起賀士來,他有他的長處──一切男人沒有他那麼細膩;可能他也有他的短處,他的思想太固執了。他滿腦子都是封建餘毒,他不了解女人的心,而且他不承認女子的人格,他要他的妻子絕端地服從他,服侍他……這是我們根本不能合作的原因,……」素璞說到這裡停了一停,又繼續地說道:「而且他也是一個極端自私的人,我們結婚後一年多,他便到歐洲去,聽說他在那裡的生活很舒服,而他從來沒有顧念過我和他女兒的生活,現在我到北平來讀書,我的小女兒放在我娘家母親那裡,就是我每年的用度也都是我母親供給……」
「當然無論什麼人都有些短處的,只要你能諒解他,便什麼都不成問題了。」
「這也是無可如何的想法罷了!」素璞懶懶地答應著。
「好在一個人的生活方面很多,就是家庭生活若略有欠缺,只要別的方面滿意,也未嘗不可得到安慰的。」純士安慰她。
「這倒是實話,所以賀士走後,我才決心到北平來讀書。」素璞說。
「其實事業的安慰,比其他更要緊,試想我們到世界上來了一趟,若果一無所得,未免太辜負此生了。我願意將來我們能作個事業上的互助者,如果能蒙你不棄,把我當一個恭順的弟弟看待,我真不知道怎樣感激你呢!」
「也許你的年齡比我小,不過你的學識卻在我之上,我怎敢作你的姊姊?」
「不,素璞姊!你實在還沒有深切地了解我;我實在是一個不知世故的小孩,我到今天活了二十三歲還不曾離開學校的生活,而你呢,我相信比我強多了,你好好地教導我幫助我吧。我有人心,絕不會忘記你的好處!」
素璞聽了純士天真純摯的話,不禁含笑道:「讓我們作一個純潔的好朋友吧!」
純士喜歡得跳了起來。正當這時候,忽聽得一聲震天動地的午炮聲,才提醒他,連忙告辭回家。當素璞送他到屏風門那裡,他低聲說:「明天給我寫回信呀,千萬別忘記了,我盼望著呢!」
「是了,我不忘記,再會吧!」素璞答應著,直看他轉過屏風門才怏怏地回轉來。到上屋時,她的嬸母問她道:「怎麼今天上了這許久的課?」
素璞被她這麼一問,連忙鎮靜著答道:「因為我請他替我開了兩個外國信封,又起了一封信稿,所以耽誤些時候。」嬸母有意無意點著頭進去了。她也跟到堂屋裡,只見桌上飯已擺好。她坐下陪著嬸母們吃完了飯,獨自躲到房裡,斜臥在沙發上。這時天氣真有點悶人,院子裡金銀藤的溫香,一陣陣襲人,她感到陶醉和疲軟,昏昏沉沉地閉著眼,恍惚間看見純士由外面走了進來,她正想坐起來時,誰知純士已經挨著自己身邊坐下了;同時自己的右手,也被純士緊緊地握住,她怕嬸嬸走進來,碰見不好,所以急著想把手拖回來,但是全身就像被浸在酒罈裡,軟癱癱動彈不得,正在這時候,忽聽她嬸嬸的聲音在喊她,她真嚇得魂飛魄散,用力一掙,醒了。睜開眼一看,一縷豔陽映在玻璃窗間,梨樹上的鳥影,淡淡地照在白色的窗簾上,四境寂寂,哪裡有人聲,更哪裡去找純士的影子呢!
素璞悵然地坐了起來,悶悶地回想夢裡的情景,正在如醉如痴的時候,忽見楊媽手裡拿著一封信進來遞給她道:「少奶奶,這是您的信!」
素璞接過來一看,正是賀士從外國寄來的,連忙拆開讀道:
素妹惠覽:五月十七號的信已收到了。你現在打算多讀些外國文我很贊成,將來有機會,或者也到外國看看,西方的物質文明,民族精神,都足以使我們景仰的。我在這裡住慣了,對於將來回國真有點躊躇呢!前些日子我在柏林認識了一位米利安小姐;她是一個熱心的女看護,前幾個月我在醫院養病時,認識她的。她極細心地看護我,有時還唱歌給我聽;後來我病好了離開醫院,她仍常來看我;這次我離開柏林時,她親自送我上車,當車子蠕蠕前進時,她那藍色神祕的眼裡,滿蓄著清淚,那樣子正像一朵含露的蝴蝴蘭,顫巍巍地招展於晚風裡,唉,這時我心裡真感到淒涼,回想起從前黃浦江頭離妻別子的情形,也沒有這樣難過,你就知道我近日的心情了。不過我身體還照樣康健,你可以放心。我們的女兒現在還在她外祖母那裡嗎?你幾時回去看她呢?我想像她一定長得很高,如果有照片寄我一張也好!再談吧,祝你快樂!
你的賀士
素璞看完信,立刻覺得腦子裡,深深地印上米利安小姐的影子,同時這影子又變成一支鋒利的針,不住地在她心上刺;心頭的血,變成一顆一顆的淚珠,陸陸續續地滾了下來,一件白色綢衫的大襟,沾溼了一大塊。她哭了一頓,最後她突然毅然地站了起來,把這封信丟在屜子裡,她覺得這是賀士先對不起她,──雖然認得純士,事實上是在賀士這封信之前,不過自己一向是克制著情感,不敢有一些越禮的行為,現在賀士既然鍾情於米利安小姐,那我就是有個把情人,也大家抵銷得過呢。因此她決定給純士寫信,並約他到頤和園去清談。她悄悄地來到書房裡,把房門掩起,先對著一面鏡子攏了攏頭髮,便拖過那張自由椅子來坐下,找了兩張仿宋製的宣紙信籤,提起毛筆,只管在墨池裡蘸來蘸去,一雙眼怔怔地望著窗外的樹影,過了約有三分鐘,才向那張宣紙上寫道:
純士:
我是一隻籠裡的雲雀,在一種運命之下,我失掉了自由,從此我的生活是單調的,苦悶的,陽光不是沒有,美麗的樹林不是不多,悅耳的溪流不是不能陶醉人們的靈魂,只是恨我都沒有份!
在我不曾認識你以前,我似乎已習慣了我束縛的生活,我不回憶什麼,也不夢想什麼,只是安靜地讓命運宰割,誰知見了你之後,你偉大的靈光,啟迪了我的愚昧,你強有力地告訴我,命運是我們手中的泥,由我們自己創造什麼便是什麼,從此我對於我的生活,發覺了錯誤之點,我對於我的苦悶感到有解除的必要,我想在你面前低訴,呵,純士,你希望我們的友誼與流光俱進,我更希望我們的友誼與天地同終,讓我們永遠是這世界上的好朋友吧!
近來天氣熱了,我想出城玩玩,這個星期上完課,我們同到頤和園去談談,好不好?再談,祝你康樂!
素璞上
素璞封上信交給楊媽,精神上覺得爽快多了;到嬸嬸那裡坐了坐,吃過晚飯,回到自己房裡。月光正照在窗子上,她便不開電燈,換上睡衣,倒在床上,靜望著如水月華,不知何時竟入夢鄉了。
第三章 低訴
純士從素璞那裡教完書出來,已經是日影橫斜,晚鴉歸巢的時候了。他捧著一顆紊亂的心,回到家裡去,一走進門就聽見黎雲哈哈的笑聲,便連忙上前去招呼,黎雲向他笑嘻嘻地說道:「神氣喲!先生回來了。」
「姑媽專門說笑話……姑夫呢?」純士問。
「他看朋友去了,回頭會到這裡吃晚飯的。」黎雲說:「喂,純士,我問你,素璞的英文程度怎麼樣?」
「當然不算好,不過她極用功,而且細心!」
「你的觀察不錯,她平常就是一個細心而用功的人!」
純士聽了黎雲在讚揚素璞,心頭陡然又興起一股奇異的情流,──那是一股非常不...
目錄
第一章 初識
第二章 接近
第三章 低訴
第四章 月下
第五章 苦戀
第六章 謠言
第七章 去國外
第八章 衝突
第九章 離婚
第十章 勝利
第十一章 回國
第十二章 懺悔
第一章 初識
第二章 接近
第三章 低訴
第四章 月下
第五章 苦戀
第六章 謠言
第七章 去國外
第八章 衝突
第九章 離婚
第十章 勝利
第十一章 回國
第十二章 懺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