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榮耀，烏克蘭天才女藝術家瑪麗婭·巴什基爾采娃的日記：1881年至1884年，患上絕症，仍希冀以任何方式留在世上

拜訪瑪麗婭．巴什基爾采娃
法蘭索瓦．科佩

　　去年冬天，我去拜會一位熟識的俄國女士，她正路過巴黎，暫住在巴什基爾采娃夫人位於安培街的旅館裡。
　　我在那裡看見了一群非常招人喜歡的中年婦女和年輕女孩，所有人都說一口漂亮的法語，只是略微帶點口音。俄國人說法語時，帶著一種無法描述的輕柔感。
　　她們組成了一個迷人的社交圈，氛圍輕鬆愉快，我受到了熱情歡迎。我手裡端著茶，剛剛在俄式茶炊旁坐下，就看見一組年輕女士的肖像，其中的一幅肖像──非常完美，手法自由且大膽，畫筆間透露出大師般的熱情──吸引了我的目光。「是我女兒瑪麗婭畫的，」巴什基爾采娃夫人對我說，「這是她表妹的肖像。」
　　開始時，我還能說一些恭維話，可沒多久就無法再繼續下去了，因為接下來一幅又一幅作品，令我目不暇接，向我展示了一位非凡藝術家的高超技藝。客廳的牆上，掛的都是瑪麗婭的畫作。在每一幅作品前，我都不由自主發出驚嘆。巴什基爾采娃夫人，柔軟的腔調中不乏驕傲，對我重複著「這是我女兒瑪麗婭畫的」或者「這是我女兒的作品」。
　　這時，巴什基爾采娃小姐現身了。我只見過她一面，雖然僅僅持續了一個小時，卻讓我至今難以忘懷。儘管有23歲了，可她看起來要年輕許多。她身材不高，卻玲瓏有致，橢圓形的臉蛋精美無瑕，一頭金色的頭髮，黑色的眼睛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充滿著想要認知一切的渴望──棱角分明的嘴唇，說出的話輕柔體貼，鼻孔如烏克蘭馬駒般一張一翕。
　　初次見面，巴什基爾采娃小姐就給我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柔情而不失堅毅，優雅而不乏莊重。這位可愛的小女孩做的每件事，都顯露了超人一等的智慧。在嫵媚的女性外表之下，隱藏著男子漢般的剛強意志，令人想起了尤利西斯 送給年輕的阿喀琉斯 的禮物──大衣裡裹著寶劍的女人。
　　巴什基爾采娃小姐用坦率而優美的聲音回應了我的祝賀──沒有任何虛偽的謙虛，她承認自己有遠大的理想──可憐的孩子！死亡的魔爪已伸向了她──正急不可耐地想獲取榮譽。
　　為了欣賞她的其他作品，我們上樓來到了她的畫室。在這裡，這位非比尋常的姑娘真可謂「如魚得水」。
　　大客廳被分成了兩個房間，一間作畫，一間讀書。畫室裡，陽光透過巨大的窗戶灑進來，較暗的角落裡堆滿了報紙和書籍。
　　我本能地走向了她的代表作──那幅〈見面〉。上次畫展上，它引起了極大的關注。在街道拐角處的木籬前，一群巴黎的流浪兒在一起認真地商量著什麼。無疑，他們是在計畫著某個惡作劇。孩子們的表情和神態刻畫得栩栩如生，依稀可見的背景表現出這個貧窮地區的悲哀。我現在仍然認為這是一幅傑作。
　　畫展上，面對著這幅令人嘆服的畫作，公眾異口同聲要頒獎給巴什基爾采娃小姐──雖然她在前一年早已獲得過提名。為什麼這個裁決沒有被評審通過呢？因為這位藝術家是外國人？誰知道呢？是因為她富有？這個不公平的決定令她痛苦，可她仍在努力奮鬥著──了不起的孩子！──以雙倍的努力為自己復仇。
　　一小時後，看見有人支起了二十張畫布，上面畫了上百種圖案──素描、油畫、雕塑，這情景令我想起弗蘭斯．哈爾斯 ，他的畫就是取材於戶外街道的真實場景。其中有一張風景畫，尤其引人注目──十月裡海灘上霧氣昭昭，樹葉斑駁，黃色的大樹葉鋪滿地面。總之，這些作品所尋求表達的，或者說經常表現的，是真摯的情感和最原創的藝術，還有最具個性的才華。
　　儘管如此，好奇心還是驅使我來到畫室陰暗的角落。在那裡，我看見書架上和工作臺上堆滿了數不清的書。我走上前去看它們的書名，都是彙集了人類最高智慧的偉大作品，有各種語言的版本：法語、義大利語、英語和德語，還有拉丁語，甚至有希臘語。它們既不是「圖書館藏書」，也不是世俗之人所謂的「裝點門面的架子貨」；它們被翻了許多遍，書的主人一遍遍地讀過、鑽研過它們。有一本柏拉圖的書放在書桌上，打開的是非常精彩的那一章。
　　還沒等我表現出驚訝，巴什基爾采娃小姐已經低垂下眼睛，好像擔心我把她看成「好賣弄的女子」，而她媽媽則自豪地告訴我，她女兒多麼多麼的博學多才，向我指著女兒四處留下筆注的手稿，還有打開的鋼琴；她美麗的雙手曾在上面演繹出各種音樂。
　　母親驕傲的表情顯然令女孩感到有些惱火，她笑著打斷了我們的談話。是時候了，我該離開了。此時，我突然體會到了一種莫名的恐慌──卻不知道這就是預感。
　　在這個蒼白而熱情的姑娘面前，我想到了一種與眾不同的溫室植物，它美麗異常，香氣撲鼻。在我的內心深處，有一個甜美的聲音在呢喃：「到此為止吧！」
　　天啊！的確到此為止了。在拜訪安培街的幾個月後，我收到了一份鑲著黑邊的噩耗：巴什基爾采娃小姐去世了，歿年23歲；因在戶外寫生時著涼，不幸離世。
　　再一次，我拜訪了現已荒涼的房子。傷心的母親，已為貪婪無情的悲傷所俘獲，流乾了淚水，再一次領我看了放在老房子裡女兒的書畫。她和我談了很長時間自己去世的孩子，一番似水柔情溢於言表，即使理智也無法令其枯竭。因為悲傷哽咽，她的身體在發抖。她甚至將我領到了女兒的臥室，來到了鐵床前。這是一位戰士的床榻，在這張床榻上面，那個勇敢的孩子永遠閉上了雙眼……
　　打動群眾，還需絞盡腦汁嗎？在瑪麗婭．巴什基爾采娃的作品面前，在被死亡的氣息吹落了的豐收的希望面前，所有人都一定會像我一樣感觸萬千，無限悲傷，彷彿高樓大廈在即將竣工之時毀於一旦，又好像鮮花和常春藤還未鋪滿，廢墟又再一次轟然倒塌……

拜訪瑪麗婭．巴什基爾采娃
法蘭索瓦．科佩

　　去年冬天，我去拜會一位熟識的俄國女士，她正路過巴黎，暫住在巴什基爾采娃夫人位於安培街的旅館裡。
　　我在那裡看見了一群非常招人喜歡的中年婦女和年輕女孩，所有人都說一口漂亮的法語，只是略微帶點口音。俄國人說法語時，帶著一種無法描述的輕柔感。
　　她們組成了一個迷人的社交圈，氛圍輕鬆愉快，我受到了熱情歡迎。我手裡端著茶，剛剛在俄式茶炊旁坐下，就看見一組年輕女士的肖像，其中的一幅肖像──非常完美，手法自由且大膽，畫筆間透露出大師般的熱情──吸引了我的目光...

1881年

1882年

1883年

1884年

附錄
　　拜訪瑪麗婭 · 巴什基爾采娃
　　《親吻您的手》——瑪麗婭 · 巴什基爾采娃與居伊 · 德 · 莫泊桑的通信

1881年

1882年

1883年

1884年

附錄
　　拜訪瑪麗婭 · 巴什基爾采娃
　　《親吻您的手》——瑪麗婭 · 巴什基爾采娃與居伊 · 德 · 莫泊桑的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