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李長庭
他死了,昨日被發現於自家臥房懸樑自盡,聽說被發現的時候已斷氣許久,脖子已經快要被繩子勒斷了,眼睛仍瞪得老大,被擠壓得突出眼眶。
今日早會班導穿著樸素,來告知了班上這個消息,同學們或者驚訝、或者感嘆,或者紅了眼眶,好似在回憶著和他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而班導默默地拿出手帕擦拭著眼淚,而同學們緊繃的情緒也因班導此舉而潰堤,大家抱著頭哭成一團,敬著曾經的同學情誼?
李長庭只是雙眼無神地愣著、眉頭緊鎖,他的情緒複雜,還無法做出反應,他再看看大家,邊聽著班導哽咽地說起:「翊容是位多麼乖巧用功的學生,為何如此這般想不開而走了,拋下了我們這些愛他的人……」
這個早晨便在這樣大的消息震撼與班導的勸世演講中渡過。
接著今天一整天下來,每堂課的老師們都叫大家節哀順變,接著開始講起人生大道理,不忘時不時提到翊容他平日在學校多快樂,怎麼會突然地自殺了,還說道如果同學們家裡有什麼狀況一定要說出來,有老師能幫的老師一定竭盡所能。
一直到快放學時,大家都很安靜,沒什麼人在交談,下午便沒再見到班導,聽聞班導因傷心過度,身子不適中午先行返家休息。
鐘聲一響,學生們紛紛步出校門,有些有說有笑地走在一起,有些則孤單地低著頭快步離去,夕陽的鋒利光芒將學子們的影子拉長,如同高聳的死神般,應景了這被染成血紅色的天空。
不知道翊容的事情是否已傳到全校耳中了,成為他們閒暇時分的話題了呢?
李長庭直至深夜都無法安穩入睡,茫然不解,今日老師同學們的反應究竟存何心態,真是為了悼念嗎?亦或是不使旁人非議?
他們的那些淚水,可真叫人感到諷刺。
翊容走上絕路的原因,長庭可是清楚得很,但是他無法為此做些什麼,真的無法,算翊容枉死。
長庭此刻,愧疚、後悔、驚訝、恐懼,樣樣皆具。
翊容是個好人,並不特別外向,但他富有正義感,長庭比誰都清楚,他一閉上眼好像就可以夢到翊容吊著繩子晃動的模樣,這個夜晚,不安寧。
幾日過後,聽聞翊容的父親竟也因傷心過度導致積鬱成疾,已隨著翊容離世,翊容是單親家庭,如此一來,便是父子雙亡、家破人亡。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長庭詫異,但……
前幾日還看似悼念著同班同學離世的大家,今日倒有閒情逸致悄悄閒話起了他們父子兩一前一後自殺離開人世之事,長庭是沒聽見大多內容,但也感覺得出他們話裡行間的一絲輕浮,就連班導也一轉態度,刻意避開不提及此事,如事出前那般教課,看不出半分悲憫。
果然,之前那般模樣不過就是他們意思意思就做做戲罷了,如今大概是幾天過去不想再演了。
一如長庭所想,什麼時候班導這麼喜歡翊容了?什麼時候同學們對翊容好臉色看了?不過只想在他死後不想惹來其他班同儕疑心而做做樣子,只是這沒過幾天便原形畢露了。
白翊容或許就是活生生被你們逼上絕路的。
當天他看著大家一個個演著戲,才使他情緒一片空白,為何大家如此令人反胃,竟可以演成如此感慨良多的模樣,還有班導,長庭可從未看過他平日裡這麼關心過翊容,怎麼人一死,可以說得好似她鍾愛的學生一般?
馮克航那群人的模樣看了更是令人眼氣、令人看了發瘋。
可是現在的長庭真的有資格這樣內心裡指責他們嗎?
他也是旁觀者,又或者是一位背叛者,可是若他當時不這麼做的話,今日被逼上絕路的恐怕便是長庭了呀。
木已成舟,人還活著時他無法為死者做些什麼,如今人已走了,他該為死者祈福,祝願死者一路好走。
放學後,長庭前往了翊容同學的住處,因為這是他熟悉的路,離學校也並不遠,然而在他的公寓門口聚集了一些中年人,大概是他的鄰居們吧,只見他們燒著紙錢,交頭接耳地說著話。
長庭站在柱子後,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去問問時,聽見離自己最近的兩位婦人的談話。
「阿容是個好孩子,雖然很害羞,但也很有禮貌,不可能就這樣自殺呀,唉……現在連白先生也……」
「警察才剛走呢,我親眼看到屍體被抬出來,白先生可是全身僵硬,看起來是悲憤至死呀!」
「唉,他也就只有阿容一個兒子,平常又孤僻,看著阿容死在自己眼前,怕是這後半生也沒半點希望了吧。」
「是啊!從阿容過世後,我每晚都能聽到白先生他的哭聲呢!」
「唉,這下子我們這裡怕是要變成兇宅了,他們父子倆接連而死,我們在這裡燒燒紙錢也沒辦法平息這裡的陰氣了,我看我們還是早點搬走吧。」
「我正是這樣想,我去跟我兒子他們一起住,反正這裡暫時不回來了,不吉利啊!」
「唉,我也這麼打算,只是這阿容也真是可憐,才國中,年紀輕輕就這樣想不開,妳說,是不是他在學校被同學給欺負了?」
「如果是這樣,那些人一定會受到報應,這種死法往往是怨氣最重的!」
長庭默默地聽著,聞著紙錢被火焚燒的味道,嚥了下口水,接著慢慢地回身返家,這塊地已經成了鄰居眼中的不詳之地,因父子倆皆含冤而死,他很清楚。
又是一周、或是幾天過後,長庭已經不記得了,班上的氣氛竟已變回從前,老師們照常地上課,同學們下課開始喧囂打鬧,唯一不變的便是白翊容那空著的桌椅,眼下放學無人,長庭上前仔細瞧了瞧它,曾經被筆亂塗過的痕跡已經洗刷,只留下淡淡的痕跡。
「呦,你是不是很難過啊?」冷不丁的,諷刺聲傳來。
長庭倏地回首,果然是馮克航。
「不過回來拿個筆就看到你在這盯著這桌子看,怎麼,你的替死鬼死了讓你很難過是嗎?」馮克航輕藐地說道,「死人的東西就不該擺在我眼前晃,偏偏你多嘴讓邱嘉欣留下這髒東西。」
的確,本來大家想將白翊容的桌椅挪出教室外,是長庭私下向班導提議讓桌椅保留,畢竟翊容曾與他們一同走過兩年多的時光,就當他還與我們一同奮鬥,是長庭想要為翊容最後做點什麼,只是不知怎地會傳到馮克航這傢伙耳中。
「我沒有啊……」長庭低首,雙手緊握。
「你真是偽善。」,馮克航沒有予以理會,「那個孬孬還在時你是很低調,低調到我都忘了你才是那個最好欺負的,現在你的替死鬼沒了,你說我會該找誰來玩玩呢?」
長庭不敢開口,馮克航見狀再三進言:「你知道那個孬孬為甚麼死嗎?都是因為你,要是你乖一點,他就不會被全班排擠了,你怎麼有臉要求留下他的東西?當你夢到他時,他有沒有問你,為什麼要推他出來當替死鬼啊?」
「我沒有……」長庭用力抿著嘴,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以上內容節錄自《怨恨 Bullying》櫻桃怪◎著.白象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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