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輪迴-FindBook 找書網 ISBN:9786263644809

第一章

她討厭下雨。從來沒有喜歡過。
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會因一場雨而變得糟糕透頂，例如朦朧不清的視野讓前方的路更加險峻因而發生事故，例如未帶雨具淋成落湯雞，例如明天要穿的衣服晾了兩天還沒乾，例如毛小孩不能出門散步拉屎尿，例如失戀的淚水和著雨──如同她現在的處境──狼狽不堪……。
就在一小時前，她親眼目睹她那「我永遠愛著妳」的男朋友，和一個陌生女孩在床上做「愛情動作片」！
她楞在原地好久才回過神，他們甚至專注到沒注意到她的存在。
這個渣男！她應該當場打碎他一雙狗腿，看他以後如何劈腿！
其實，這一切有跡可尋。他提早結束約會、半夜打電話找不到人、很晚才回租屋處、暫時離開她講神秘電話，鬼鬼祟祟的神情和語調……。好朋友佐應提醒她得注意，但她不當回事。
噢！拜託！這些男生劈腿時都會出現的跡象她怎麼會沒注意到？她忽略？或者被愛衝昏了頭，認為自己也能遇到如父母那般一見鍾情的戀人──他們當時結婚的年紀和現在的她一樣，也是大學生──濃烈如火，至死不渝的愛情。
是啊，她很羨慕他們。可是，最終卻是以悲劇收場……。
那個混蛋說他愛她，她是他這輩子見過最善良、最可愛的女孩。哼，如此「讚譽有佳」的女朋友沒讓他捧在手心呵護，反倒劈腿，原因只有一個：她拒絕與他進一步交往。
男女交往到某種程度自然而然該發生的都發生了。感情對，氣氛對，情境對，一切水到渠成。
可是，每到緊要關頭她就退縮，「不合時宜」地問自己：他會愛她多久？多深？多濃烈？她總是在最後關鍵踩煞車，所以始終停留在親吻的階段。幾次她硬是要自己突破內心障礙「配合」他，皆未能成功。
儘管有些內疚，讓他失望，隔日他依舊一樣對她溫柔，她便沒放在心上，以為他不在意。
事實證明她想得太簡單。瞧他在床上拼命幹的模樣，活像……活像……算了，好噁心。
哼，看來精蟲衝腦時任何縫隙都可以鑽，在她身上得不到的「溫暖」，他照樣可以從別的女孩身上信手捻來！
「『謝謝』你的背叛！王擎天！我祝福你牡丹花下死，上廁所沒紙，失火沒有水，生兒沒屁眼！」蕭璐璐氣憤的咒罵。
無情的雨繼續下，在街邊形成一片片雨幕，風像鞭子般將雨水自四面八方吹過來。她飛快騎摩托車，恨不得像跑車一樣不用雨刷就能將雨水和淚水直接吹開。
事實證明不管是跑車或摩托車都需要雨刷或手。她騰出一隻手厭惡地撥開臉上的水，沒用，愈撥視線愈模糊。不耐煩的她，胡亂地用力抹去臉上的水。
轟！天空一聲雷響，伴隨一道宛如撕裂天空般的閃電。
「啊！好可怕！」
蕭璐璐舉起手徒勞無功地想擋住電光。
這時，一團黑影從路面橫空跑過，她完全沒注意到，等看到時已經來不及撞上了它！
她本能的急轉車頭，車子打滑翻倒，自己滾了三圈，差點被路過的汽車碾過。她忍著痛將摩托車扶起來立好。低頭看，雨衣破了，照後鏡毀了，書本用品散落一地，手肘和膝蓋挫傷，好不狼狽。
看吧，下雨天果然不會有好事……。蕭璐璐陰鬱地想。
她彎腰拾起溼答答的書本，眼角瞥見剛才衝過路面的那團東西。貓。
她心中一驚！雨天和貓她都不喜歡，偏偏同時遇上。把男友出軌算進去，「好事」接二連三，今天真是她的「幸運日」……。
害她摔倒的是貓，和十九年前場景一模一樣，差別在於她沒事，她卻走了……。
蕭璐璐收拾好物品打算視而不見離開現場。舉步瞬間，一股無以名狀的憐憫之心油然而生。
垂眼看地上的貓。她不忍就此離去見死不救，亦不願接近貓，於是心裡的天使和惡魔開始吵架。
是牠自己莫名其妙衝出來的，死活不關她的事。
可是，妳有道德義務看牠是否安好，否則就是肇事逃逸。
貓命有九條，少一條還剩八條。
也許這是牠僅剩的最後一條貓命。
牠未必有傷，或許只是嚇暈了過去。
確認有沒有受傷無妨。
……我不想碰貓。
想像牠是隻披著貓皮的狗就好啦。
蕭璐璐天人交戰許久，幾名路人好奇地盯著她看，她心虛不已，最後只得無奈地趨前一看。牠躺臥在雨水之中，看起來好像死了……。她心一驚。
討厭貓是一回事，撞死一條生命是另一回事。
罪惡感頓時湧上蕭璐璐心頭。
貓命應該很堅韌，哪有輕輕一撞就掰掰？
為了證明，蕭璐璐蹲下來目測，拿原子筆戳戳牠的肚子，發現貓的前爪動了動，然後就沒了動靜。她皺了皺眉頭。這到底是甚麼意思？是在跟她說掰掰還是在向她求救？
也許牠有內傷骨折甚麼的，不帶回去檢查是無法得知的。
最終，蕭璐璐還是用塑膠袋套在手上捧起那隻貓，再反轉塑膠袋讓貓直接落入袋內，完全沒碰到牠，接著將牠置於腳踏板載回家。
如果有傷就趕快治療好牠，放走牠。她可不想在閻王的功過紀錄簿加上一條罪刑：誤殺。
可是，爸爸看到貓一定會生氣。算了，先藏在房間再說。
回到店住合一的家，爸爸正在替一隻神經質的博美犬注射預防針，牠嚇得汪汪叫。胡欣阿姨抱住牠的身體，撫摸牠的毛，在其耳邊低語呢喃，博美犬漸漸轉為哀嗚，安份的接受注射。後面尚有兩隻惴惴不安的狗等著排隊打預防針。
蕭璐璐把裝著貓的塑膠袋，混在其它物品中若無其事般拎進去。
「我回來了。」她如往常報平安。爸爸無視她繼續手邊工作，胡欣阿姨則意味深長的瞅她一眼。
「今天雨下得真大。」
「是啊，不好騎車。」
「梳洗好下來吃晚餐。」
「喔。」
蕭璐璐迫不及待換掉一身濕衣服，草率地把裝著貓的塑膠袋掛在椅背，然後鑽進浴室洗澡。
她仰面淋水，熱水刺痛了跌倒的傷口，稍稍抵消掉被劈腿的苦楚。
……不要關著我……，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吭？甚麼事？」她大聲問。停下動作等了一會兒，沒回應，以為自己聽錯了，繼續洗。
……不……！不要關我……！我快呼吸不過來……！
這次她關閉水龍頭，豎耳傾聽。「爸？」沒聲音，沒回應。她再繼續洗。
……讓我離開……！不要關我……，放我出去！
她把頭探出浴室外，喊：「爸，你叫我嗎？」外面沒有任何動靜。「奇怪，難道是我聽錯了？」她喃喃自語道。
洗好後她吹乾頭髮，坐在床上給傷口擦藥。這時，家裡養的老貓──守護者──突然走進她的房間。
說「突然」是有緣故的。牠的活動範圍幾乎都在一樓，最多在二樓，從不曾到過三樓。很小的時候牠都黏著她，不過，自從胡欣阿姨來了牠就不再找她。常見牠俐落地在胡欣阿姨兩腿之間呈８字型穿梭，完全不會打結。牠的貓齡二十歲，換算成人類年齡是九十九歲高齡。天知道牠能繼續活多久。
牠最喜歡待的位置就是一樓貨品置物架的最高處，睥睨下方進來求診的寵物，好像牠是國王皇帝甚麼的。在她眼裡看來就一個字──跩。
「喲，稀客。上來幹嘛？」她好沒氣的說。
守護者靈活地跳上椅子蹲伏著。蕭璐璐這才想起那隻撿回來的貓，趕緊把塑膠袋取下。
叩，叩。
「門沒關。」
胡欣一進門便問：「璐璐，妳走路一拐一拐的，沒事吧？」
「只是擦破皮而已。」
胡欣洞察的問：「妳帶了甚麼回來？」
眼見瞞不過，璐璐從實招來。「我……不小心撞到牠，不曉得牠有沒有受傷。不過！牠還活著啦。」舉起塑膠袋以示「證明」。看到胡欣阿姨略帶指責的眼神，她慚愧的低下頭。
「讓我看看。」胡欣把貓取出來，仔仔細細檢查。「應該沒事。」
璐璐吁了口氣。「呼！那就好。」
「妳把牠洗乾淨，等牠醒來看牠能不能先喝些牛奶。」
璐璐一臉為難。「我還要洗牠喔？」
胡欣笑「撞牠的人可不是我。洗好後就下樓吃飯。」
璐璐套上橡膠手套後將黑貓帶進浴室沖洗。牠是隻公貓，毛髮黑亮柔軟，頸上有項圈，上面刻著「米魯」的字樣。原來是有人照顧的貓。一定是牠自己貪玩在下雨天跑出來，結果被她撞個正著。
吹乾黑貓的毛髮後，她到一樓找了個小籠子上來，把牠裝進去。
……放我出去……。不要關我……！
她又聽到聲音了！這次很清楚，不是錯聽。
璐璐在房間內四處張望，一臉茫然與疑問。
哪兒來的聲音？聽起來充滿害怕與恐懼，她都豎起雞皮疙瘩了！
可是，房間裡沒有任何人啊，聲音到底是從何處來的？璐璐蹙著眉頭下樓。
爸爸在餐廳吃飯，一邊看國外動物醫學期刊，頭也沒抬，問：「妳不是說今天晚上要和同學去看電影，怎麼這麼早回來？」
「……下雨，取消了。」璐璐悶悶的說。父女兩就默默吃飯。
爸爸吃完後出去，換胡欣進來吃飯。
「妳不是說今天晚上要和王擎天去看電影，怎麼這麼早回來？」
璐璐好沒氣的拿筷子戳飯。「哼！我去找他時妳猜我看到甚麼？他跟一個女的在床上！他完全忘了早上他約我晚上看電影這件事。妳說扯不扯？早上他才約我耶！黃昏就跟別的女生上床！要不是我臨時改變主意提前到他租屋處找他，就不會發現這件事了。」
不能跟爸爸說的話，璐璐都會告訴胡欣阿姨，無話不說。
「妳現在的心情是慶幸自己提早到，或者希望自己永遠不知道這件事？」
璐璐頹喪地放下筷子。「其實我不確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想發現這件事，我喜歡他……。如果我甚麼都不知道，可能就不會難受……。」可是，也會被蒙在鼓裡。

以上內容節錄自《愛的輪迴》武小萍◎著．白象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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