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為何會死於憂鬱之手?
「我很清楚我是誰。」
古義人淚流滿面。被一股失落感和深沉的悲傷攫住……
人有可能跟自己的靈魂和解嗎?
大江健三郎晚期最具後設小說自省諷刺趣味的長篇自傳體小說。
諾貝爾文學獎獲獎三十週年紀念新版。
國立政治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吳佩珍教授/專文導讀
「在古義人的小說裡,回到森林來的人都要迎向死亡。」
透過晚年滑稽而又悲慘的冒險,作家發現了關於母親和朋友自殺更深層的真相。
因為母親罹癌,加上配合外國學者羅絲小姐對他進行研究,六十七歲的小說家長江古義人回到四國鄉下老家,期間向同行的羅絲講述家鄉的童子傳說,以及農民起義。因拒絕政府頒獎,古義人的大學同窗黑野近來也現身在四國的森林裡,地方上的保守勢力似乎醞釀著不可避免的矛盾衝突。其實好友塙吾良的自殺也是返家的理由──半個世紀前在四國森林深處共同經歷的「那件事」,所造成的罪惡感,彼此心照不宣有朝一日必定一個將之寫成小說,一個把它拍成電影。吾良在還沒有把那件事拍成電影以前就自殺了,對於留下的古義人來說,把那件事寫成小說成為它此生最重要的課題。
書名出自《堂吉訶德》──塞萬提斯筆下,因為被朋友假扮的騎士打敗,滿面愁容的樣子,預示著一名往昔的理想主義者的意外死亡。書中年近七旬的小說家回到鄉下老家,死去的母親、自殺的好友,黑暗過去的祕密。這些都促使他開始思考,人生究竟是一場怎麼樣的夢。
一隻「巨人之手」將大喊大叫的古義人拖回痛苦的「生」。
從頭部的巨大痛苦中醒轉,回憶起孩童時代的往事,終於意識到是什麼救了自己。
《憂容童子》出版後,被視為大江健三郎最具後設小說自省趣味的長篇自傳體小說,也是大江文學迷宮中最為龐大和精緻的一座宮殿。小說不僅審視了戰後五十年的日本社會,還從邊緣重新審視了日本近代化以來近二百年的歷史。全書以大江一貫對世俗的諷喻與揶揄的筆法寫出來,對現實人物也有諸多批判,不變的是大江對人性的終極關懷。
一部歸返森林、叩問靈魂的生命之書!
大江文學晚期風格至高傑作。童子們生生流轉,傳說就此誕生。
作者簡介:
大江健三郎(1935-2023)
1994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作品風格與傳統如川端康成等人的溫婉柔美不同,自創出一種曲折行進、氣勢洶洶的文體。
1935年生於日本四國愛媛縣喜多郡大瀨村,1956年入東京大學法文系就讀,即嗜讀卡謬、沙特等作品,初期作品受其影響甚深,以存在主義為形式,呈現社會與個人的關係。1958年,以《飼養》一書榮獲芥川賞,確立他「學生作家」的文壇地位。
1963年,大江的妻子生下一個嚴重殘障的孩子,《萬延元年的足球》便是以此為本,這本代表作榮獲第三屆谷崎潤一郎大獎。1970年代,他又將文化人類學的理念逐步引進小說創作中,代表作為《個人的體驗》,該書除獲第十一屆新潮文學獎,並因此作英譯而將他推向國際作家的位置。
大江的小說主題充滿爭議,他將自己歸類為「怪誕現實主義」,他擅長將最強烈的恐懼和下意識願望穿插在日常生活中,以不合常理的想像瞬間改變現實。其寫作範圍涉獵寬廣且具人本關懷的精神,無論是政治、核能危機、死亡與再生、甚至包括宇宙論,皆呈現在他的創作中。
其著作《靜靜的生活》、《換取的孩子》、《憂容童子》、《再見,我的書!》、《兩百年的孩子》等書由時報出版。
譯者簡介:
劉慕沙
本名劉惠美,台灣省苗栗縣銅鑼人。1935年生。省立新竹女高畢業。曾任小學教員。著有《春心》短篇小說及散篇散文植從事日本文學譯作達三十年,除複行本芥川獎作品集 日本現代小說選等多冊外,於日本文學大家菊池寬、志賀直哉、石川達三、川端康成、井上靖、三島由紀夫、遠藤周作、曾野綾子、佐藤愛子、安部公房、源式雞太等名家之長短篇代表作,均有各別專集譯作,己結集成冊出版者達三十餘種。另有橫光利一、谷崎潤一郎、中河與一等散文集譯作。
章節試閱
序章 看啊,我要睡在塵土中
1 古義人的母親送給他兒時記憶裡聳立著白楊巨木的一塊地皮。初次提及這事,還是老人家雖已年過九十,腦筋卻依舊清楚的時期。那時候古義人已從每隔個幾年回一趟四國山坳裡的老家改成年年回去,所以記不得確實是在哪一年,不過,以季節來說,應是五月中旬。
母親嫌屋子裡漾著老人的氣味,特地把門窗打開,從敞開的空間望向山谷對岸,雖是看慣了的林木,卻已在他離鄉背井的這段歲月裡長大長高,儼然形成覆滿翠綠嫩葉的樹牆。它將上方切割出一片沒有濃淡亦無陰翳的藍天。下方則依然籠罩在黎明的薄暗裡,唯獨此岸與電線杆齊高的地方,承受著來自河上游的陽光。用粗鐵線固定在混凝土柱子上的變壓器,和彎曲的線圈上成排的電瓷,反映著朝陽。一旁停佇著兩隻喙足俱黃的鳥兒。
「那種鳥是不會傳承文化的。」母親說:「有一對白頭翁夫婦老是把電杆頂上的變壓器啄得叮噹響。你得獎的時候,城裡特地來人看能為咱們做點什麼,我就對他說了:『那根電杆頂端的金屬玩意兒不是沒啥用場麼?每天一大早就被鳥兒敲啄聲吵醒,我希望你們能把它拆走。』
「結果他們面有難色,說是管轄權在電力公司。……不過,從第二天早上起,大概持續了一個月吧,天天總有個小夥子拿了根細竹條坐在那根電杆底下。
「想不到那對白頭翁算下來第三代還是第四代的現在這對鳥兒,居然忘掉用嘴敲啄金屬玩意兒的本事啦。」
而這只是開場白,母親接下去說,山谷四周的那些山林,一旦開墾成為果園菜地或建造房屋以後,如若棄置不管,很快就會變回原來那種蔓草叢生的荒地。聽說蓋在天坑橘子園的那幢房子,住在那兒的總領事過世以後,如今從池邊到房宅的通道都崩塌了,連大門都沒法好好兒開關。要是把那幢房子遷移到十蓆地大小的岩角那兒,不就可以變成你讀書寫作的地方麼?那兒雖然出租給人養過豬,可居民運動將那家養豬業者趕跑以後也有很長一段時日了,應該不會有什麼臭味了罷。水電都還是現成的。
古義人曾經應邀造訪過幾次天坑斜坡上的那幢房子,記得當時對那位前外交官堂哥的品味頗有好感。
母親倒也沒有促他馬上回答,只說如果作好決定,就通知住在當地的妹妹阿朝一聲,便可以讓她著手進行遷移工程之外的種種雜事……。
「媽一直在考慮我回到山坳裡來定居的事?」
「也不是一直……只是有時會這麼想。」
「我說過要回來定居的話麼?」
「你自己既然不記得,想必說這話時並沒當真罷。……你講過你對『童子』的事很感興趣,哪怕到東京讀大學,有朝一日也要回來作這方面的研究。」
母親低著頭,以口腔深處的肌肉作著循環運動。古義人想起了從前母親單憑這樣的沉默以對,便效果十足的懲罰了孩童時候的他。母親縮著肩膀窩在被爐那一頭的身子,油膩而泛黑,很像他在中國的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看過的木乃伊。由於清早剛起床,老人家尚未裹上用來遮掩耳朵的纏布。她的頭小小的,滿頭銀髮的外緣泛著淡淡的光,頭髮底下是垂及下顎的大耳朵。
「我的確一再向媽提及我心目中的『童子』……」
「阿朝告訴我,你在一部長篇小說裡寫到『童子』,我特地拿來看。我覺得小時候的你比較認真的去想『童子』的事……也想過不定哪天你會回到這塊土地上來,開始從事有關『童子』的工作,而不是以這種方式返鄉……不過,這或許只是我一廂情願的認定。」
母親直視過來的眼神,眼瞳一片陰暗,卻又像是就要燃燒起來。
母親顯露出幾近憤怒的失望。古義人臉紅了,只得像學生時代返鄉時候那樣,任由母親觀察他。不一會兒,母親改變心情,流露出憤怒之外牽動她心胸的另一種情緒。
「吾良自殺了。沒有人告訴我這事,所以我始終不知道,我還是健檢時,在紅十字會醫院候診室看到重炒一年前冷飯的週刊雜誌才曉得的;我本來可以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走掉的,如今既已知曉,也只有抱憾到九泉底下去啦。
「……吾良既然歸了天,往後你又有什麼孩子氣的念頭時,恐怕再也不會有勸你別那麼濫情的朋友了罷。這下子千樫可有的操煩啦。」
母親重新閉上嘴巴,那張變成拳頭大小的臉龐不再脹紅,灰黑色的眼睛裡卻流下了淚水。
記得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當時未婚,一到冬季就要穿上和服罩褂、喉頭纏裹紗布的妹妹阿朝,有天用她慣有的衝撞口氣,質問返鄉的古義人一則有關他最新長篇小說《橄欖球大賽一八六○》的專訪報導。
古義人在專訪裡表示,百年之前發生在四國伊予地方的農民起義,和他自己置身其中的美日安保條約反對運動,是構成這部長篇小說的兩個主題,那陣子他天天都在思考要如何將這兩個主題連結;那就像是拿不定主意該伸手去推相鄰的兩扇門當中的哪一扇,使得他幾乎要懷疑此刻正在談話的自己,事實上並不存在。在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鬱結後,有天午後古義人前往江島。他獨坐距離旺季尚早而一片空曠的沙灘上,喝著小瓶威士忌。不久,以自由式接連游個兩三小時也沒問題的古義人,突然想到只需一腳踩進水裡,就此游向外海,盤據他心中的所有麻煩事便能夠歸零。他帶來了泳衣和泳鏡。古義人當場更衣,筆直走向大海,踩進水裡。在膝蓋和大腿泡入冰涼海水的時候,只覺腦後有個聲音對他私語道:「快別這麼濫情好不好!」
他掉頭走回沙灘,慶幸還沒有弄濕泳衣,於是換上襯衫長褲,在回程江島電車站前買了條小小的活章魚。店家替他把章魚連同海水一起裝進塑膠袋裡,古義人將袋子擱置膝頭坐在電車上,不料,剛剛換乘小田急,章魚看似燒焦了的鐵絲一般的腳爪,便從袋子的結扣那兒伸了出來。古義人用指甲掐了掐,那腳爪卻毫不氣餒的樣子。末了,索性溜出全身,先在古義人膝上定了定位置,然後跳落電車地板上,一路爬行過去。在眾目睽睽之中,古義人見怪不怪地慢慢起身,用塑膠袋一把罩上,那條章魚遂又安頓到剩下的水中。
「好熟練的手法。」車掌稱讚他。
也有女乘客問他:「您是要帶牠去散步麼?」
古義人答道:「一到海邊牠好像就比較舒服,所以只要有時間,我就帶牠出來動一動。」
回到家,給迪士尼圖樣的塑膠水池放上水將章魚丟進去,只見游來游去的章魚呈現出瞬息萬變的色澤變化。當時,吾良剛巧在附近的攝影棚試完裝繞道家裡來,古義人告以章魚膚色的千變萬化,接著也跟他談到在江島海邊想游向外海的那回事,而原本笑呵呵坦率得幾近天真的吾良,忽然變得冷漠而頂真……
古義人向阿朝解釋說總之就是這麼回事,在聽得見裡間兄妹對話的廚房裡張羅晚餐的母親,用與她頭上的纏布同樣不合乎山坳風俗的西式圍兜,擦著雙手進來了。母親站著就開始教訓起古義人來。 「如果是不編造就難以出口的話題,最好打一開始就不要講!你就是曾經想過要投海,可恐怕連你自己都搞不清楚是不是當真要那麼做罷?什麼腦後有人在呼喚你,事實上,那句話是當時不再作聲的吾良,臨走透過千樫提醒你的……
「千樫當初電話裡答應嫁給你的時候,我本來擔心你這人連想不想好好活下去都成問題,還談什麼結婚,可到底還是沒有把這顧忌說出口。……如今結了婚,也有了小明,居然還這麼半吊子,我覺得真對不起人家!」
2
和古義人說過這番話之後不多久,母親接受了一名準備在松山大學校刊上撰文的女性研究人員的長時間專訪。之前,老人家只在古義人得獎時上過一次電視,回答中表示兒子八成不會再返鄉定居,播報員說:「這對老太太您未免太遺憾了。」母親回以「遺憾的該是他那個人罷」然後閉了嘴不再說話。至於和那名研究人員的對話,倒是留下一捲錄音帶,那是訪談中到家裡來的阿朝錄下的。校刊上的這篇訪談給廣為引用到各種場合,古義人和母親卻始終沒有收到這份刊物。
而阿朝所以會想到要錄音,是由於接到報告說,那名研究人員特地走訪街上幾家與母親素無來往,甚至可以說是與他們長江家對立多年的人家,查證古義人門第戶籍上的疑點。
事實上,訪談的前半段集中在有關古義人祖母種種蜚長流短的追根究柢上;諸如祖母這個家中唯一的繼承人出錢蓋戲棚子,甚至和巡迴到此地演出的戲子攜手私奔到山頭另一邊成家過日子。經阿朝提出異議後,遂變成查證古義人根據此地的地形、歷史和傳說寫成的小說是否忠於事實。古義人聽過訪談錄音後,倒是對識破對方意圖的母親所作的回答,覺得很有意思,儘管這使得他不得不面對母親思考了很久的對他的批判……
(待續)
序章 看啊,我要睡在塵土中
1 古義人的母親送給他兒時記憶裡聳立著白楊巨木的一塊地皮。初次提及這事,還是老人家雖已年過九十,腦筋卻依舊清楚的時期。那時候古義人已從每隔個幾年回一趟四國山坳裡的老家改成年年回去,所以記不得確實是在哪一年,不過,以季節來說,應是五月中旬。
母親嫌屋子裡漾著老人的氣味,特地把門窗打開,從敞開的空間望向山谷對岸,雖是看慣了的林木,卻已在他離鄉背井的這段歲月裡長大長高,儼然形成覆滿翠綠嫩葉的樹牆。它將上方切割出一片沒有濃淡亦無陰翳的藍天。下方則依然籠罩在黎明的薄暗裡,唯獨此...
目錄
序章 看啊,我要睡在塵土中
第一章 與《堂吉軻德》同歸森林
第二章 阿由、阿由、阿由!
第三章 夢的迴路
第四章 與「白骨兵團」的怪異冒險
第五章 「普通人」的痛苦
第六章 那件事與痛風
第七章 兒童堂吉軻德
第八章 「桃太郎」
第九章 殘酷與詭計
第十章 爭風
第十一章 為西鄉先生照顧狗兒的「童子」
第十二章 神童寅吉的圖像學
第十三章 「長青日本會」(一)
第十四章 「長青日本會」(二)
第十五章 失去的孩子
第十六章 醫師
第十七章 「自己的樹」之規則
第十八章 「長青日本會」(三)
第十九章 擁抱喜悅!
第二十章 大戰「銀月騎士」
第二十一章 阿貝里雅內達的偽作
終章 發現「童子」
附錄 閱讀參考資料
新版導讀 大江健三郎與長江古義人的距離――「奇妙的二人組合」第二部《憂容童子》 文│吳佩珍
序章 看啊,我要睡在塵土中
第一章 與《堂吉軻德》同歸森林
第二章 阿由、阿由、阿由!
第三章 夢的迴路
第四章 與「白骨兵團」的怪異冒險
第五章 「普通人」的痛苦
第六章 那件事與痛風
第七章 兒童堂吉軻德
第八章 「桃太郎」
第九章 殘酷與詭計
第十章 爭風
第十一章 為西鄉先生照顧狗兒的「童子」
第十二章 神童寅吉的圖像學
第十三章 「長青日本會」(一)
第十四章 「長青日本會」(二)
第十五章 失去的孩子
第十六章 醫師
第十七章 「自己的樹」之規則
第十八章 「長青日本會」(三)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