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布克獎得獎小說
直擊人心,將當代社會與政治焦慮推向極致
「我希望讀者能融入故事情節之中,且融入之深,等到闔上書的時候,他們不僅知道也能感受到問題所在。」——保羅・林奇(Paul Lynch)
「從一開始,《先知之歌》就迫使我們擺脫自滿情緒,去關注一個試圖保護自己家人的婦女,以及陷入極權主義的愛爾蘭的可怕困境⋯⋯這是情感敘事的勝利,振奮人心且勇氣十足。」——艾斯・埃杜揚(Esi Edugyan),布克獎評審團主席
「世界末日總是一個地方事件,
它來到你的國度,造訪你的城鎮,敲響你家的門扉,
對他人而言,這僅是一記迢遙的警鐘,
僅是一則短暫的新聞報導,僅是已成為傳說的前塵回聲。」
一個當家庭和國家處於災難邊緣,一名母親試圖將家人從極權主義手中拯救出來的故事。
在近未來的愛爾蘭——一個逐漸陷入極權暴政的國度,肆意操控、侵蝕人們的自由,宛如一場隱形的囚禁。艾莉舒・史塔克,一位四個孩子的母親、職業婦女,還肩負照顧失智的父親。在一天夜晚,她平凡的生活被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撼動。來訪的是國家警察服務局的偵緝警督,要求質詢她的丈夫。從此,史塔克一家被捲入不斷加劇的恐怖與破碎的現實,她在步步為營的噩夢和接踵而來的分離中掙扎、懷疑、後悔,每一個選擇都如沉重枷鎖般牽制著她⋯⋯
媒體評論
「這麼多年來,我還沒有讀過一本能讓我如此震撼的作品。這部小說的獨特創造力在於,它讓不可能成為了可能:如果在最不可能發生的地方都能發生,那麼,在任何地方都可能發生。《先知之歌》闡述了世界的分崩離析,難免會被拿去與薩拉馬戈(Saramago)、歐威爾(Orwell)、麥卡錫(McCarthy)的作品比較──但這部小說完全自成一派,不光以優美的筆觸警示人心可能變得如何扭曲,也向面對恐怖現實的愛的力量致敬。」──卡倫姆.麥坎(Colum McCann),《Apeirogon》作者
「一部不朽的小說,文字優美流暢。讀這本書宛如被浪潮捲入其中,當你回過神時,會感到一陣恍惚,並想起了小說的價值。近年來,很難找到筆勢更強的作品。」──薩曼莎.哈維(SamanthaHarvey),《TheWesternWind》作者
「一則深刻入微的人性故事……保羅•林奇技法靈巧細膩,文字也十分優美,憑藉這部佳作,保羅•林奇已經躋身於愛特伍(Atwood)、歐威爾(Orwell)和伯吉斯(Burgess)之列。」──克莉絲汀•德懷爾•希基(Christine Dwyer Hickey),《TheNarrowLand》作者
「《先知之歌》是大師級小說家的傑作,震撼人心的午夜幻象,主題既古老又極具時代感:恐懼、串謀、反抗,以及當地獄降臨到我們的家園時,我們會變成什麼樣子。」──羅伯•杜爾尼(Rob Doyle),《Threshold》作者
「保羅‧林奇是一位注重語言風格的優秀作家,他的句子充滿活力,與敘事本身的強度不相上下……稱他的小說為「反烏托邦」似乎太過保守,《先知之歌》這部小說揭露了我們這些看似穩定的國家離懸崖有多近。這無疑是近十年來最重要的小說之一。」──朗恩.瑞許(Ron Rash),《惡女心計》(Serena)作者
「故事結合了警世故事、反烏托邦的噩夢與夢魘般的經歷,是一部無所畏懼且感人至深的作品,有滴答作響的時鐘所帶來的勢所必然,也有響亮的鐘聲回聲。《先知之歌》如同緊迫的衝擊,也像緩慢的熔爐,引導你走到深淵的邊緣,堅持要你往下看。這是一部交織著恐怖與畏懼的大師級作品。」──艾倫•麥克莫納哥(AlanMcMonagle),《Ithaca》作者
「故事扣人心弦,令人不寒而慄,而且極具先見之明──在這樣一個特殊時刻,這本小說帶來了重要的黑暗訊息。」──莎拉•鮑姆(SaraBaume),《SpillSimmerFalterWither》作者
「《先知之歌》令人著迷,也叫人震撼,文字彷彿有呼吸,有生命,讓人讀完後久久不能忘懷。當黑暗勢力聚集時,保羅•林奇歌頌母愛,成就一部非凡之作。這是一部了不起的作品。」──麗莎•哈丁(Lisa Harding),《BrightBurningThings》作者
「現代傑作……都柏林的保羅•林奇十多年來一直是愛爾蘭共和國國際知名作家中的佼佼者,他深入探究地方、身分、宗教和記憶,經常有人將他與杜斯妥也夫斯基(Dostoevsky)、希尼(Heaney)、納博可夫(Nabokov)和艾蜜莉‧狄金生(Emily Dickinson)等人相提並論。
林奇以一貫抒情寧靜的風格,展現了超高的創作筆法,將他的未來故事──一個因專制政府的監視而變得恐懼多疑的國家──設定在他最熟悉的環境中,也就是他的家鄉。如此接近家園的寒意,令人毛骨悚然。」──《大誌雜誌》(The Big Issue),「最佳夏季讀物」
「保羅•林奇是一位視野非凡筆勢千鈞的作家,《先知之歌》是他迄今為止最好的小說。」──萊爾德•亨特(Laird Hunt),《Zorrie》作者
作者簡介:
保羅・林奇(Paul Lynch):
屢獲殊榮的小說家,出版了Beyond the Sea、Grace、The Black Snow和Red Sky in Morning等多部小說。他曾榮獲凱愛瑞集團(Kerry Group)愛爾蘭年度小說獎和法國Prix Libr’àNous最佳外國小說獎等多項大獎。他的作品亦多次入圍國際大獎,包括Prix Jean Monnetfor EuropeanLiterature、PrixduMeilleurLivreÉtranger、PrixLittérature-Monde以及華特・史考特獎(WalterScottPrize)。他目前定居於都柏林。
譯者簡介:
呂玉嬋:
專事筆譯十餘年,尚且樂此不知疲。
章節試閱
一
夜,來臨了,她站在窗前望著院子,沒有注意到敲門聲。黑暗悄然無聲包圍了櫻桃樹,籠罩住僅存的葉子,葉子也不抗拒,甚至在沙沙絮語中接納了黑暗。已經累了,一天即將過去,睡前卻還有那麼多事要處理,孩子都到客廳休息了,站在玻璃窗前,有種歇了口氣的感覺。她看著逐漸變暗的院子,內心渴望與這片黑暗融為一體,走到外頭,與黑暗同臥,與落葉共眠,讓夜晚流逝,再與黎明一塊甦醒,迎接清晨的重生。但,有人在敲門。急促不懈的敲叩,她聽著它滲入思緒中,每一下都飽含敲門者的意念,她蹙起了眉心。隨即貝禮也開始敲打廚房的玻璃門,對她喊道,媽媽,手指著玄關,眼睛卻沒有離開螢幕。艾莉舒的身體不知不覺抱著嬰兒走向玄關,她打開前門,兩個男人站在門廊玻璃外,在黑暗中看不清面目。她打開門廊燈,馬上從他們的站姿認出了這兩人是誰,當她拉開門廊門時,夜間的冷空氣彷彿在嘆息,郊區靜謐無聲,雨幾乎極有默契地落在聖勞倫斯街上,落在停放屋前的黑色轎車上。男人似乎帶來了夜的氛圍。她從自己的保護意識中看著他們,左邊的年輕人問她丈夫是否在家,看著她的神態有些特別,疏遠而仔細的眼神像要抓住她內心的什麼。一個眨眼,她已經往街上瞥了一圈,只見一個孤獨的行人牽狗撐傘,柳樹對雨頷首,對面札亞克家的大電視閃耀的光芒。這時,她想了一想自己的反應,差一點笑出聲,這是每個人在警察上門來時都會有的內疚感。班開始在她懷中扭動,她右側的年長便衣看著孩子,臉色似乎緩和下來,因此她選擇對他說話。她知道他也是一個父親,這樣的事總是能夠知道,另一個太年輕,太整潔,體格也太結實,開口說話時,她察覺自己的聲音突然有些結巴。他馬上就會回來,一個鐘頭左右吧,需要我打電話給他嗎?那倒不必,史塔克太太,他回家後,麻煩轉告他,方便時打個電話給我們,這是我的名片。叫我艾莉舒就好,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地方嗎?恐怕沒有,史塔克太太,這是你丈夫的事。年長便衣滿臉笑容看著孩子,她觀察了一會兒他的嘴角皺紋,這是一張臉故作嚴肅的臉,不適合逗孩子。沒什麼好擔心的,史塔克太太。我為什麼要擔心,警官?的確不用擔心,史塔克太太,不耽誤你的時間了,我們今天晚上拜訪民眾,淋得還不夠溼嗎?要靠車上的暖氣烘乾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她拉上門廊的門,拿著名片,看著兩人返回車上,車子沿著街道駛離,到了路口,剎車停下,尾燈變得更亮,好像兩隻發光的眼睛。她再度看向恢復晚間寧謐的街道,隨即走入玄關,熱氣迎來,她關上前門,站了半晌,查看名片,這才發現自己一直屏住呼吸。這時,她感覺家裡有什麼東西進來了,她想把嬰兒放下,她想停下來回想一下,它是如何和那兩個男人站在一起,又是如何自行進入玄關,一種無形卻感受得到的東西。穿過客廳經過孩子身邊時,她可以感覺到那東西偷偷摸摸跟在她的身邊,茉麗把遙控器舉到貝禮的頭頂上,貝禮雙手在空中揮舞,轉頭看著她,臉上露出懇求的表情。媽,叫她轉回我看的節目。艾莉舒關上廚房門,把孩子放在搖椅上,開始收拾桌上的筆電和記事簿,但又停了下來,閉上眼睛。進入屋子的那個感覺一路尾隨而至。她看向手機,拿了起來,手有些猶豫,她傳了簡訊給賴瑞,不知不覺又回到窗前看著屋外。逐漸昏暗的院子現在已無法再託付任何願望了,因為黑暗中的某樣東西已經進入屋子了。
賴瑞‧史塔克拿著名片在客廳來回踱步。他鎖著眉頭,盯著名片,然後把它放在茶几上,搖了搖頭,倒在扶手椅上,抓著自己的鬍子。她不發一語看著他,用慣有的眼神揣想他的心思,男人過了一定的年齡,留鬍子不是為了標記成年,而是為了給自己的青春加上一道屏障,她幾乎想不起他刮得乾乾淨淨的模樣。看著他的腳四處尋找拖鞋,當他坐在椅子上時,他的表情顯得平靜,似乎想著別的事,直到他的眉頭緊繃,一道皺紋慢慢浮上臉龐。他身子一傾,又拿起名片。他說,可能沒什麼吧。她抱著孩子在膝上輕輕搖晃,細細觀察他。告訴我,賴瑞,怎麼可能沒什麼?他嘆口氣,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從椅子站起來,開始在茶几周圍翻找。你把報紙放到哪了?他在客廳走來走去,眼睛張著,但什麼也看不到,報紙可能早已被他遺忘,他在自己的思緒陰影中尋找著什麼,但始終無法找到。他轉身凝視妻子,看著她給孩子哺乳,生命的意義濃縮成一幅與惡意截然相反的畫面,這幅景象讓他感到欣慰,他的思緒漸漸平靜下來。他朝著她走過去,伸出一隻手,但當她的目光變得銳利時,他又把手縮了回去。GNSB,國家警察服務局,她說,他們不是一般的警察,一個偵緝警督跑來我們家,他們找你做什麼?他指著天花板,能小點一聲嗎?他咬著牙走進廚房,從瀝水架上拿起一隻玻璃杯豎立起來,轉開水龍頭,讓水流出來,同時隔著倒影望向窗外夜色,櫻花樹老了,沒多久就會腐爛,春天可能得砍了。他喝了一大口水,走回客廳。他說,聽我說,幾乎是在觀察自己的聲音如何低至耳語般輕柔。我敢保證,最後一定是虛驚一場。話才說出口,他就發現自己的信念如水一般從指縫間溜走了。她看著他又一次沉入扶手椅,身體放鬆,手指自動地按著遙控器切換頻道。他轉身發現自己被一個眼神囚禁,於是向前傾身,嘆了口氣,扯著鬍子,彷彿要把鬍子從臉上拔下。聽我說,艾莉舒,你知道他們是怎麼辦事的,他們的目的是什麼,他們收集情報,他們行事非常低調,我想你無論如何都要承認這一點,他們一定是想起訴哪個老師,所以想找我談一談也是有道理的,或許是在逮捕以前給我們個警告,喏,我明天還是後天一定打電話給他們,看看他們想要什麼。她注視著他的臉,意識到自己內心深處有一種虛無,身心都渴望著沉睡的支配,不久後,她就要上樓換睡衣,計算寶寶醒來吃奶的時間。賴瑞,她開口說話,卻見他猛然縮了一下,好似她把電流傳到他的手上。他們要你方便時盡快打電話,所以現在就打吧,名片上有號碼,讓他們知道你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他鎖起眉心,緩緩吸了一口氣,好像在衡量眼前某個逼近的事物,他轉身直視她的臉龐,氣得眼睛微瞇起來。什麼叫讓他們知道我沒什麼好隱瞞的?你懂我的意思。我不懂你什麼意思。聽我說,我只是打個比方,賴瑞,拜託,現在就打給他們吧。你為什麼總是這麼難搞,他說,聽好了,我不會在這個時間打給他們的。賴瑞,快打吧,拜託,我不希望GNSB又上門來,你聽到那些流言了吧,這幾個月傳得沸沸揚揚的那些事。賴瑞坐在扶手椅上,身體往前傾,但似乎站不起來,他皺著眉頭,隨後朝她走去,把嬰兒從她的懷裡抱過去。艾莉舒,拜託,聽我說,尊重是互相的,他們知道我很忙,我是愛爾蘭教師工會的副祕書長,我不會因為他們叫我往東,我就往東,他們叫我往西,我就往西。賴瑞,你說得沒錯,但他們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到家裡來,而不是白天打電話去你的辦公室,你告訴我為什麼。聽我說,老婆,我明天或後天一定打給他們,我們今晚能不能別吵這件事了?他的身體依舊站在她的面前,但他的目光已經轉向了電視。九點了,他說,我想聽聽有什麼新聞,馬克怎麼這個時候還沒回家?她望向大門,困倦的感覺如一隻手環繞著她的腰,她走向賴瑞,把嬰兒從他手中抱過來。不知道,她說,我已經懶得管他在哪裡了,他今天晚上要練足球,可能去朋友家吃晚餐,或者去莎曼珊家,他們這陣子形影不離,我真的不知道他究竟看上了她哪一點。
駕車穿越城市時,他對自己感到懊惱,思緒四處遊移,彷彿在追尋某樣東西,卻又感覺必須抽身而出。電話另一頭的聲音絲毫不帶感情,簡直是客客氣氣的,對不起,這麼晚打擾你,史塔克先生,我們不會耽擱你太多時間。到了凱文街的警察局,他把車停到街角旁的小巷裡,回想起過去大部分晚上的大馬路情景,那時肯定比現在更加熱鬧,這座城市近來變得太冷清了。走向櫃臺時,他發現自己不自覺咬緊了牙關,隨即想到了孩子,便放鬆嘴角,露出了笑容,貝禮一定知道他出門了,那個孩子什麼都聽在耳裡。值班警察對著話筒說話,他看著警察那隻蒼白、長滿雀斑的手,聽不太清楚他在說什麼。迎接他的是一位瘦削幹練的年輕警探,穿襯衫打領帶,臉色蠟黃嚴肅,聲音與先前在電話中聽到的一致。謝謝你跑這一趟,史塔克先生,請跟我來,我們會盡量不占用你太多時間。他跟著走上一個金屬樓梯,接著穿過一條走道,兩側的門關著,然後被帶進一間審訊室,灰色的椅子,灰色的鑲板牆壁,每樣東西看起來都很新,門接著關上,剩他一人留在房間。他坐下來,盯著自己的雙手。他看了一下手機,然後站起來在房間裡走動,想著自己居於下風,不受尊重,現在都已經晚上十點多了。他們進來時,他放下交叉的手臂,慢慢拉出一張椅子坐下觀察,瘦弱的警官剛才見過了,另一個警察和他年齡相仿,但日漸發福,手中的馬克杯沾滿咖啡漬。那人打量著賴瑞‧史塔克,臉上有一絲微笑,或者那不過是隨著嘴角的皺紋自然流露的友善。晚安,史塔克先生,我是史坦普偵緝警督,這位是博克警探,我給你倒杯茶還是咖啡?賴瑞看了一眼髒兮兮的杯子,搖手表示不要,開始研究說話者的臉,尋找一個他覺得熟悉的身影。我見過你,他說,是都柏林足球聯賽吧,你是UCD的中場球員,你們對上蓋爾隊時一定遇過我,那時我們很強,那一年,我們痛宰你們。警督盯著他的臉,嘴角的皺紋下垂,目光變得模糊,房間充斥著難以捉摸的寂靜。他說話時沒有搖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賴瑞對自己的聲音變得格外敏感,他能清楚地聽到自己說話的聲音,彷彿他同時也是房間中的旁觀者,從桌子對面看著自己,甚至經由門上的窺視孔注視自己,除了窺視孔之外,沒有其他方式可以看到裡面,就連電視上常見的單面鏡也不存在。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變得虛偽,話也許有點太多了。是你沒錯,你以前是UCD的中場球員,我永遠不會忘記我的對手。警督拿起馬克杯喝了一口,用咖啡漱了漱牙,他盯著賴瑞看,直到賴瑞不自覺地低頭看向桌面,手指輕輕劃過磨損的漆面,接著他再次抬起眼睛看向警督。臉部的骨骼確實變得粗獷,骨架也更肥壯,但眼神卻從未改變。聽我說,他說,我想快點結束這件事,我應該在家裡陪家人,準備上床睡覺,告訴我,我能幫你什麼忙?博克警探張開手打了個手勢。史塔克先生,我們知道你是個大忙人,所以非常高興有這個機會和你談談,我們收到一項極為重要的指控,這項指控直接關係到你。賴瑞・史塔克看著這兩人的目光,覺得口乾舌燥。他現在感覺到房間裡有東西在動,愣了片晌才抬起頭,只見一隻飛蛾受困於天花板的圓頂燈裡,正瘋狂地拍打玻璃,琥珀色的圓頂骯髒不堪,堆著過去飛蛾的屍體。博克警探打開一個資料夾,賴瑞‧史塔克看到一雙牧師般毫無血色的雙手,在他們之間的桌面放了一張紙。賴瑞開始閱讀上頭列印的內容,慢慢地眨了眨眼,然後咬緊牙齒。一陣跫音穿過長廊,最後被一扇關上的門吞沒。他聽到飛蛾微弱的振翅聲,瞬間意識到內心深處有一樣東西正在開始枯萎。他抬起頭,看到博克警探隔著桌子看著他,注視他的那雙眼睛,彷彿能夠在他的思想中自在徘徊,釋放他內心裡根本不存在的東西。賴瑞看向警督,警督露出坦然的表情看著他,賴瑞清了清嗓子,試著對兩個人微笑。警官,你們一定是在開我玩笑吧?他看著他們,感覺笑容從嘴角溜走,不自覺拿起那張紙揮動。這簡直是瘋了,他說,我向你們保證,祕書長聽到這件事,她一定會直接去找部長。年輕的警探機靈地對著拳頭咳了一聲,然後看向警督,警督微笑著開口說話。史塔克先生,你應該知道,國家正處在一個艱難的時期,我們奉命認真對待所有提出的指控──你到底在說什麼?賴瑞問,這不叫指控,這根本沒有意義,你們在扭曲事實,把一件事變成另一件事,這看起來像是你們自己用電腦打字的。史塔克先生,你一定知道,為了處理國家當前的危機,緊急權力法從九月起生效,這個法律的附則授予GNSB額外權力,以維護公共秩序,所以你一定明白我們的立場,你的行為看起來就像在煽動對國家的仇恨,製造分裂和不安──當一起行為的後果影響到國家的穩定時,通常我們認為有兩種可能,一種情況是,行為者是破壞國家利益的特工,另一種情況是,行動者對自己的行為一無所知,在行動當下並沒有這麼做的意圖,但無論是哪一種情況,史塔克先生,結果都是一樣的,那就是這個人在為國家的敵人服務,因此,史塔克先生,我們勸你捫心自問,確認事實並非如此。賴瑞‧史塔克沉默許久,盯著那張紙,卻什麼也看不見,接著清清喉嚨,握緊雙手。讓我確認一下你的意思,他說,你是要我證明我的行為沒有煽動性?沒錯,史塔克先生。但是,如果我只是在做身為工會會員的分內工作,行使憲法所賦予我的權利,我要怎麼證明我所做的事情沒有煽動性呢?這就看你了,史塔克先生,除非我們認為有必要進一步調查,這樣的話,就不再由你決定,而是由我們來決定。賴瑞不由自主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指關節用力抵著桌面。他在那張臉上看到堅定的意志,明白自己被帶到這裡就是要被這股意志所摧毀,這股意志不過是某種絕對的制裁,能把是變成否,把否變成是。我想把話說清楚,他說,部長一定會知道這件事,到時就麻煩了,你不能威脅一個資深工會會員不做他的工作,這個國家的教師有權透過談判爭取更好的條件,有權採取與所謂國家面臨的危機無關的和平罷工行動,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要回家了。第二個警官慢慢張開嘴,賴瑞幾乎可以確定自己看到了,他一邊想著這件事,一邊走回車子,接著在車上坐了大半天,盯著自己在膝蓋上顫抖的手。飛蛾似乎從警官的嘴裡飛了出來。
一
夜,來臨了,她站在窗前望著院子,沒有注意到敲門聲。黑暗悄然無聲包圍了櫻桃樹,籠罩住僅存的葉子,葉子也不抗拒,甚至在沙沙絮語中接納了黑暗。已經累了,一天即將過去,睡前卻還有那麼多事要處理,孩子都到客廳休息了,站在玻璃窗前,有種歇了口氣的感覺。她看著逐漸變暗的院子,內心渴望與這片黑暗融為一體,走到外頭,與黑暗同臥,與落葉共眠,讓夜晚流逝,再與黎明一塊甦醒,迎接清晨的重生。但,有人在敲門。急促不懈的敲叩,她聽著它滲入思緒中,每一下都飽含敲門者的意念,她蹙起了眉心。隨即貝禮也開始敲打廚房的玻璃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