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劇毒之物
春波如醉,楊柳堤上,一位雙髻少女低頭牽馬前行。身側水光瀲灩,湖面甚廣,淡淡的陽光自東而來,她的影子長長的映在地上,身段窈窕,十分美好。她姓鐘,雙名春髻,是江湖名宿雪線子的徒弟,雪線子在江湖上地位極高,徒因師貴,雖然行走江湖不足兩年,江湖中人人皆知雪線子這位容貌嬌美的女徒弟行俠仗義,不負師名。
然而春光無限好,年紀輕輕已揚名於江湖,她卻似並不高興,牽著她名滿江湖的「梅花兒」,在小燕湖的堤壩慢慢行走。小燕湖景色怡人,湖畔楊柳如煙,於她就如過眼雲煙,一切都不看入眼中,心中想:他……他……唉……
她心中想的「他」,是碧落宮宮主宛郁月旦。雪線子行蹤不定,連她一年也難得見上幾次,所住的雪荼山莊位於貓芽峰下,人跡罕至,她從小在雪荼山莊長大,十分孤獨。前些年江湖神祕之宮碧落宮搬到貓芽峰上,與她做了鄰居。就此她和宛郁月旦相識,其人溫雅如玉,談吐令人如沐春風,她自十五歲上便傾心於他,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聽說他早已有了夫人,她卻從來沒有見過那位宛郁夫人。行走江湖近兩年,她只盼自己能忘了他,然而一人獨行,越走越是孤獨,便越是想他。
而他,定是半分也不會想念自己的吧?鐘春髻淡淡的苦笑,抬起頭來,只見波光如夢,一艘漁船在湖中捕魚,景色安詳,他人的生活,卻很美滿。她牽著馬繼續前行,往前走了約莫十來丈遠,突見地上另有一排馬蹄之印,並有車轅,是不久之前有一輛馬車從此經過。鐘春髻秀眉微蹙,小燕湖地處偏僻,道路崎嶇,並不合適馬車行走,卻是誰有諾大本事,把馬車驅趕到這裡來?她是明師之徒,略一查看,便知車內坐的是武林中人,好奇心起,上馬沿著馬車的印記緩緩行去。
馬車之痕沿著湖畔緩緩而去,蹄印有些零亂,她越走越是疑惑,這車內的人難道沒有馭馬,任憑馬匹沿著湖畔隨意行走?未過多時,只見一輛馬車停在小燕湖邊懸崖之下,她下馬以馬鞭挑起門簾,驀地嚇了一跳,車內人倒在座上,一柄飛刀插入胸口直沒至柄,那飛刀雪刃銀環,正是「一環渡月」!鐘春髻四下張望,心裡不免有幾分奇怪,這「一環渡月」乃是「天上雲」池雲的成名兵器,聽說其人脾氣古怪,獨來獨往,雖然是黑道中人,卻名聲頗好,不知為何池雲要殺這馬車主人?莫非這人是貪官汙吏?或是身上帶著從哪裡劫來的奇珍異寶,又被池雲劫了去?但池雲劫財劫貨從不殺人,為何對此人出手如此之重?
她以馬鞭柄輕輕托起那屍體的臉,只見那屍體滿臉紅色斑點,極是可怖,然而五官端正,年紀甚輕,依稀有些眼熟。
「施庭鶴?」鐘春髻大吃一驚,這死人竟是兩年前一舉擊敗「劍王」余泣鳳的江湖少俠施庭鶴!她和施庭鶴有過一面之交,這人自從擊敗余泣鳳後,名滿天下,殺祭血會餘孽,闖入秉燭寺殺五蝶王,做了不少驚天動地的事,隱然有取代江南豐成為新武林盟主之勢,怎會突然死在這裡?「劍聖」施庭鶴死於池雲刀下,這斷然是件令江湖震動的大事,但為何……為何池雲要殺施庭鶴,他的武功難道比施庭鶴更高?她放下施庭鶴的屍體,伸手往他頸邊探去,不知他尚有無體溫?若是屍身未冷,池雲可能還在左近……正在她伸手之際,突地頭頂有人冷冷地道:「妳摸他一下,明日便和他一模一樣。」
鐘春髻大吃一驚,驀地倒躍,抬頭只見一人白衣如雪,翹著二郎腿坐在施庭鶴馬車之上,正斜眼鄙夷地看著她,「丫頭配的匕首『小桃紅』,必定是雪線子的徒兒了?雪線子沒有教妳,他人之物,眼看勿動麼?」這人年紀也不大,莫約二十七八,身材頎長,甚是倜儻瀟灑,卻對她口稱「小姑娘」。
她也不生氣,指著施庭鶴的屍體,「難道這死人是你的不成?」看此人這種脾性打扮,應是「天上雲」池雲無疑。
「這人是老子殺的,自然是老子的。」池雲冷冷地道:「妳若在山裡殺了野雞野鴨,那野雞野鴨難道不算妳的?」
鐘春髻道:「施庭鶴堂堂少俠,你為何殺了他?又在他身上下了什麼古怪毒物?江湖傳說池雲是個身在黑道光明磊落的漢子,我看未必。」
池雲涼涼地道:「老子光明磊落還是卑鄙無恥,輪不到妳黃毛丫頭來評說。施庭鶴服用禁藥,毒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老子殺了他那是逼於無奈,否則他走到哪裡,那毒就傳到哪裡,誰受得了他?」
鐘春髻詫異道:「服用禁藥?什麼禁藥?」
池雲道:「九心丸,諒妳一個丫頭也不知是什麼玩意兒。」
鐘春髻道:「我確實不知,施少俠諾大名聲,何必服用什麼禁藥?」
池雲冷冷地道:「他若不服用禁藥,怎打得過余泣鳳?」鐘春髻一怔,便不再說,只聽池雲繼續道:「服用『九心丸』後,練武之人功力增強一倍有餘,只不過那毒性發作起來,讓你滿臉開花,即醜且癢,而且功力減退,痛不欲生,如不再服一些這種毒藥,大羅金仙也活不下去。嘿嘿,可怕的是毒發之時,中毒之人渾身是毒,旁人要是沾上一點,便和他一模一樣。『九心丸』可是貴得很,就算是江湖俊彥之首,後起之秀施庭鶴要服用這毒藥,也不免燒殺搶掠,做些作奸犯科的事……」
鐘春髻道:「那倒未必……」
池雲涼涼地道:「妳當他殺祭血會餘孽,又闖進秉燭寺是為了什麼?」
鐘春髻道:「自然是為江湖除害。」
池雲「呸」了一聲,「這少俠從祭血會和秉燭寺搶走珠寶財物合計白銀十萬兩,花了個精光,今日跑到燕鎮陳員外那裡劫財,被我撞見,跟蹤下來一刀殺了。」
鐘春髻秀眉微蹙,「全憑你一面之詞,我怎能信你?你殺了施庭鶴,中原劍會必定不能與你善罷甘休。」
池雲翻了個白眼,「老子若是怕了,方才就殺了妳滅口。」他自車上一躍而下,「小丫頭讓開了。」鐘春髻退開一步,池雲衣袖一揚,點著的火褶子落上馬車頂,引燃油布,呼的一下燒了起來。她心裡暗暗吃驚,池雲行動何等之快,在她一怔之間,他已縱身而起,只見一點白影在山崖上閃了幾閃,隨即不見。
好快的身手!她站在火焰旁看著施庭鶴的屍身起火,突地從身邊拾了些枯木、雜草擲入火中,增強火勢,漸漸那屍身化為灰燼。她輕輕一嘆,就算真的有毒,此刻也無妨了吧?只是池雲所說「九心丸」一事是真是假?若是真有此事,人人都妄圖憑此捷徑獲得絕世武功,豈非可怖之極……牽馬緩步往回走,心中想若是他……他在此地,又會如何?月旦那麼聰明的人,為何自閉貓芽峰上,老死不入武林?他還那麼年輕。
騎馬走過方才景色如畫的小燕湖,湖上的漁船已消失不見,她加上一鞭,吆喝一聲快馬奔向山外。
小燕湖旁樹叢之中,兩位衣裳華麗的年輕人正在烤魚,見鐘春髻的梅花兒奔過,穿青衣的那人笑道:「雪線子忒難對付,他養的女娃不去招惹也罷。」
紫衣的那人淡淡地道:「花無言一慣憐香惜玉。」
那被稱為「花無言」的青衣人道:「啊?我憐香惜玉,你又為何不殺?我知道草無芳不是池雲的對手,哈哈哈。」
紫衣人「草無芳」道:「你既然知道,何必說出口?有損我的尊嚴。」
花無言道:「是是是,不過今日讓鐘春髻看見了施庭鶴中毒的死狀,要是沒殺了她,回去在尊主那裡,只怕不好交代。」
草無芳吃了一口烤魚,淡淡地道:「那不簡單?等她離開此地,池雲不在的時候,我一刀將她殺了便是。」
花無言笑道:「一刀殺了我可捨不得,不如我以『夢中醉』將她毒死,保證絕無痛楚。」
草無芳閉上眼睛,「你毒死也罷,淹死也好,只消今夜三更她還不死,我就一刀殺了她。」
鐘春髻快馬出了燕山,時候近午,瞧見不遠處路邊有一處茶鋪,當下下馬,「掌櫃的,可有饅頭?」
那茶鋪只有一位中年漢子正在抹桌子,見了這般水靈的一個年輕女子牽馬而來,嚇了一跳,心忖莫非乃是狐仙?青天白日,荒山野嶺,哪裡來的仙姑?
「我……我……」那掌櫃的吃吃地道:「本店不賣饅頭,只有粉湯。」
鐘春髻微微一笑,「那就給我來一碗粉湯吧。」她尋了塊凳子坐了下來,這茶鋪開在村口,再過去不遠就是個村落,春暖花開,村內人來人往,十分安詳。她心中輕輕嘆了口氣,尋常百姓不會武功,一生安安靜靜就在這山中耕田織布,卻是比武林中人少了許多憂愁。
掌櫃的給她盛了一碗粉湯,她端起喝了一口,突覺有些異樣,放下一看,「掌櫃的,這湯裡混著米糊啊,怎麼回事?」
掌櫃的「啊」了一聲,「我馬上換一碗,鍋裡剛剛熬過米湯,大概是我那婆娘洗得不澈底,真是對不起姑娘了。」
鐘春髻微微一笑,她嘗出湯中無毒,也不計較這區區一碗粉湯,「掌櫃的尚有嬰孩在家,難怪準備不足。」
掌櫃尷尬地道:「不是不是,我和婆娘都已四五十歲的人了,那是客棧裡唐公子請我家婆娘幫忙熬的。」
鐘春髻有些詫異,「唐公子?」
掌櫃地道:「從京城來的唐公子,帶著一個四五個月大的孩子,和我們這些粗人不同,人家是讀書人,呵呵,看起來和姑娘妳倒也相配。」
他和鐘春髻說了幾句話,便覺和她熟了,鄉下人也沒什麼忌諱,想到什麼順口便說了出來。鐘春髻知他無意冒犯,只是微微一笑,吃了那碗粉湯,付了茶錢飯錢,問道:「村裡客棧路在何方?」
「村裡只有一條路。」掌櫃的笑道:「妳走過去就看見了。」
鐘春髻拍了拍自己的馬,牽著梅花兒,果然走不過二十來丈就看見村中唯一一間客棧,叫做「仙客來」。
如此破舊不堪的一間小客棧,也有如此風雅的名字。她走進門內,客棧裡只有一位年約四旬的中年女子。
「店家,我要住店。」那中年女子蹲在地上洗菜,頭也不抬。
鐘春髻眉頭微蹙,「店家?」
「她是個傻的,難道妳也是傻的?」房內突地有熟悉的聲音道:「怎麼走到哪裡都遇見妳這小丫頭?」
鐘春髻驀地倒退幾步,只見房內門簾一撩,大步走出來一個人,白衣倜儻,赫然正是池雲。
「你……」她實是吃了一驚,臉色有些白,「你怎會在此?」難道池雲走得比她騎馬還快?
「老子愛在何處便在何處,」池雲瞪了她一眼,「妳又為何在這裡?」
鐘春髻定了定神,「我和江城有約,在小燕湖相候。」
池雲道:「他不會來了。」
「『信雁』江城從來言而有信,絕不會無故失約。」她定下神來,上下打量池雲,暗暗猜測他為何會在此處?但見他身上斑斑點點,是米湯的痕跡,心裡好笑:莫非他就是茶鋪掌櫃說的「唐公子」?
「『信雁』江城自然不會無故失約,他早就被施庭鶴砍成他媽的四段,踢進小燕湖去了。」池雲涼涼地道:「江城和妳相約,定是有事要向雪線子那老不死求助,此事如果和施庭鶴有關,他自然要殺人滅口,有甚稀奇?」
鐘春髻又是大吃一驚,失聲道:「什麼?江城死了?」
池雲不耐地道:「死得不能再死了,屍身都已餵魚了。」
鐘春髻變色道:「他說有要事要見我師父,我……我還不知究竟是何等大事。」
池雲冷笑一聲,「多半也是關於九心丸的事,反正我已替他殺了施庭鶴,他也不必介意了。」
鐘春髻怒道:「你怎麼能這麼說話?看你行事也不是無知之輩,空自落得諾大名聲,說話怎麼忒的涼薄?」
池雲兩眼一翻,「小姑娘說話沒大沒小,老子不和妳一般見識。」他袖子一拂就要回房,鐘春髻追上前去,「且慢,你可是看見施庭鶴殺江城了……」一句話沒說完,她突地瞧見房內情形,一下怔住。
這簡陋破舊的客房之中,只有一床一椅,有人坐在床上,床邊尚睡著一名嬰兒。那半坐在床上的是個少年公子,年不過二十一二,膚色白皙,生得秀雅溫和,如非左眉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可算翩翩佳公子,可惜刀痕斷眉,不免有福薄之相。只見他閉著眼睛,雙手疊放在被上,眉頭微蹙,似乎身上有何處不適。床榻上睡著一名嬰兒,不過四五個月大,倒是生得白白胖胖,玲瓏可愛,睡得十分滿足的模樣。房內的情形,一是病人、一是嬰孩,她情不自禁地噤聲,退了一步,這病人是誰?嬰孩又是誰?
房中那微有病容的少年公子緩緩睜開眼睛,「來者是客,池雲看茶。」
池雲怒道:「你怎可叫我給這小丫頭倒茶?」
那少年公子心平氣和地道:「來者是客。」
池雲五指緊握成拳,咬牙切齒,憋了半日,硬生生哼了一聲,轉身到廚房裡倒茶去。鐘春髻又是吃驚,又是好笑,這池雲倡狂成性,世上竟然有人將他差來喚去,當作奴僕一般,真是天生一物降一物,卻不知這人究竟是誰?
「我姓唐,」床上那病人微笑道:「池雲說話一貫妄自尊大,刻薄惡毒,想必是讓姑娘惱了。」
鐘春髻忍不住問,「不知唐公子是池雲的……」
那唐公子微微一笑,「家中書童,讓姑娘見笑了。」
鐘春髻大吃一驚,又聽說他姓唐,略一思索,便猜他是京城唐家的公子,池雲這等高手,居然曾是唐家書童,這唐家公子說不得就是那人了。京城唐家大大有名,乃是當朝國丈府,國丈唐為謙,官居戶部,位列三公,其女唐妘,受封妘妃。既然這位公子姓唐,自然是唐為謙三年多前收的義子唐儷辭唐國舅了。雖然此時池雲早已經在江湖上揚名立萬,獨來獨往,但遇見他這舊日少爺,卻仍是書童身分,無怪唐儷辭會遣他上茶,不過……不過池雲這等身分脾氣,絕世武功,為何卻又要聽唐儷辭指使?她心裡奇怪,只是不便亂猜,但見唐儷辭雖然微笑,眉宇之間總帶些微痛楚之色,不禁問道:「公子何處不適?」
唐儷辭又閉上眼睛,池雲已端茶回來,一壺涼水泡茶梗「咚」的一聲擲在鐘春髻面前,池雲冷冷地道:「喝!」
她為之愕然,唐儷辭微笑道:「池雲沏茶之術,天下無雙,姑娘不妨一試,茶能解憂,就算池雲給姑娘賠不是了。」
池雲兩眼望天,冷笑不語。
鐘春髻騎虎難下,只得勉強喝了一口,苦笑道:「唐公子說的是,我尚有要事,這就告辭,打攪二位了。」喝下涼水茶梗,滿口怪味,她匆匆走入另一間客房,關起了門。
「你倒是會做好人。」池雲冷冷地道。
唐儷辭閉目微笑,「畢竟人家姑娘喝了你泡的好茶,難道還不氣消?」
池雲「嘿」了一聲,「分明是你惹火老子。」頓了一頓,他又道:「施庭鶴殺了江城,如果江城前來小燕湖是為了和小丫頭接上線,要找雪線子那老不死,那麼九心丸之事,至少『雁門』知道。」
「要查九心丸之事,與其追去雁門,不如跟著鐘春髻。」唐儷辭眉間微蹙,「只不過……只不過……」他雙手放在被上,原是按著腰腹之間,此刻雙手微微用力抓緊被褥,「嗯……」
池雲大步走了過來,「三年多來,你那腹痛的毛病還是沒見好,京城的大夫可謂狗屁不通。」
唐儷辭微微一笑,「三年多前我說你非池中之物,你自非池中之物,三年多前我說這毛病好不了,它便是好不了。」
池雲冷笑,「你說這話的意思,是說你自己言出必中,絕不會錯?」
唐儷辭道:「當然。」
池雲為之氣結,「要不是老子看你病倒在床上爬不起來,早就去了雁門,怎會在這裡受你的氣!」
唐儷辭仍是微微一笑,「你決定了要去雁門?」
「老子一個失算,施庭鶴他媽的把江城砍成了四塊。」池雲冷冷地道:「九心丸好玩得很,不陪它玩到底,豈非剝了老子池雲的面子?」
唐儷辭道:「你要去儘管去,我尚有我的事。」
池雲懷疑地看著他,「老子實在懷疑,你是故意裝病惡整老子。」
唐儷辭輕咳一聲,「這個,我若說不是,你也不會相信了。」
池雲再度氣結,「老子今生今世都不要再在道上撞見你這頭白毛狐狸精!伺候你半年,沒被你氣死,那是老子命大!」一道白影彈身而出,拂袖而去。
唐儷辭微微一笑,閉上眼睛,雙手搭在被上,神色安然。他身邊的嬰孩早已被池雲大喊大叫吵醒,然而一雙眼睛烏溜滾圓,雙手牢牢抓著唐儷辭的長髮,不住拉扯,玩得專心致志,並不哭鬧。窗外陽光淡淡,春意盎然,房內光線黯淡,僅有幾絲微光透入,隱約照出,唐儷辭乃是一頭光滑柔順的灰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