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被他氣死
每年元宵節,舒志桐都要帶著家人回舒蘭爺爺奶奶家。
這年孟聽卻不去了。
她以往去是因為舒蘭央求,今年和舒蘭徹底鬧開。她不是人家的親孫女,每次去都很尷尬。舒蘭爺爺奶奶次次悄悄給舒蘭和舒楊紅包,孟聽作為外人,也不想去打擾他們。
舒志桐拗不過她,只好帶著其餘兩個孩子走了,說他們很快就回來。
然而孟聽得自己去買菜做飯。
過年比較麻煩的就是這一點,菜市場關門,得坐車去大超市買。
她帶上圍巾手套出門,買好菜準備回家。這條街繁華,對面就是大飯店。她出超市時遇見了徐迦,徐迦拎著油鹽醬醋,還有幾大瓶可樂,笑著跟孟聽打了個招呼。
孟聽不好不理他,畢竟是鄰居,她點點頭。
徐迦說:「我幫妳拿吧。」
「不用,謝謝你。」
徐迦接話道:「明年夏天有許多比賽,獎金挺豐厚的,妳會去嗎?」
她點點頭,坦然道:「去。」
她垂著長睫,看腳下水泥地面的裂痕,不笑也很美。空氣中都是她的甜味。
徐迦笑笑沒說話了。自從平安夜以後,他的心思被看穿,孟聽就開始疏遠他。然而他也沒多介意,畢竟以前就是悄悄喜歡。只不過國中那時胖,不敢表白。
他們回家坐的是同一輛公車。
徐迦拿的東西比較多。
少年少女站在一起,倒像是一起回家,他幫她拿東西一樣。
樓上就是撞球館。
何翰瞠目結舌看著對面公車月臺的孟聽和徐迦,又回頭看了眼打進黑球的忍哥,突然明白,那晚忍哥為什麼會回來。
江忍下個球沒進,冬天這裡面開了空調,悶得慌,他懶洋洋走過來打算開窗,何翰卻一把把窗簾拉上。
江忍挑眉:「發神經?」
何翰說:「冷嘛。」
「窗戶開了。」
「我開我開。」
他這樣子明顯有古怪,不要說江忍,賀俊明都看出不對,笑嘻嘻過來反剪何翰的脖子:「你小子看到了什麼……」
何翰被卡住脖子:媽的智障!
江忍往樓下一瞥,一眼就看見了她。
不,是他們。
他輕嗤了一聲,沒說話,照樣把窗戶開了透氣。何翰見忍哥還算平靜,舒了口氣。
直到孟聽和徐迦一起坐上公車走了好一陣子,江忍已經抽了三支菸。
他後來一個球都沒進。
那時候二月末,還沒徹底迎來春天。江忍死死握緊手中的球桿,最後一把扔開它:「操他媽!」
他瘋了一樣往樓下跑。
他們自己開了車來,江忍火大地啟動車子。
竟然熄火了兩次,他幾乎是踩著油門在開車。
賀俊明看得戰戰兢兢:「完蛋。」
何翰哼道:「你他媽個智障。」
「忍哥不是不介意了嗎?都說好不追了。」
方譚嘖了聲,年少啊,該死熱烈的動心啊。
孟聽下車回家還有一段路,徐迦和她一起走。他是個聰明人,沒有多話,情緒也是淡淡的。
路旁的小樹抽出了新葉,他放慢步子,和她一起慢吞吞前進。
孟聽偏頭看他一眼,他神色平靜。
他們走綠化道。
江忍手背青筋鼓起,他發病了。幾乎哆嗦著抽了一根菸,又被他惡狠狠吐出來。
直到他看見了他們。
他不知道哪裡更疼更暴躁。
江忍已經聽不到自己的心跳,只能感覺到沸騰的血液,快要把他點燃。他有種撞死那個男生的衝動。
他也確實這麼做了。
他的心理醫生說,他這種心理疾病,疏導不好就會成為犯罪者。
他突然想笑,醫生沒說錯。所以她不喜歡他也是正常的。
江忍一腳踩在油門上,他握緊方向盤,幾乎不管不顧地,撞了上去。
然而到了最後,他猛地打方向盤,車子從他們身前擦過去,狠狠撞上了樹。
安全氣囊彈出來,他腦海裡一陣暈,額上的血順著就流了下來。這種要麼殺人,要麼自殺式的撞法,他卻一言不發。
他趴在方向盤上,視線被鮮血模糊。
他似乎,病得更重了。
孟聽愣了許久,她幾乎是眼睜睜看著那輛車撞上了樹。
徐迦也愣住了,他回頭看車輪印。那人幾乎沒有踩煞車,瘋了嗎?
孟聽認得這輛車。
人命關天,她幾步跑過去,敲了敲窗戶:「江忍。」
鮮血順著他額頭流下,滴在黑色外套上。
江忍沒有反應。
孟聽有點急了,對徐迦說:「你有手機嗎?打一下一一九可以嗎。」
徐迦搖頭,他說不清自己什麼心情,他甚至覺察出微妙的可怕感。
江忍想撞死他,但不知道為什麼,最後沒有。
徐迦說:「妳別急,我去找人幫忙。」
事實上,路上遇到人出了車禍,哪怕是陌生人,都該幫一幫。
徐迦往社區跑去找人後,江忍終於緩過了這陣暈。
他抬起了眼睛,黑黢黢的眼睛,死死看著窗外的孟聽。
他沒管臉上的血,摸索著把安全氣囊弄回去。然後他開了車門,走下了車。
孟聽被他這副樣子嚇到了。
他額頭還在滴血,卻彷彿沒有痛感,下車向她走過來時,她幾乎沒忍住後退了一步。
江忍一步步逼近她,她一步步退。
這社區外面荒僻,她最後沒拿穩手中的東西,蘋果滾了一地。
江忍笑了:「我沒死,妳高興嗎?」
「……」孟聽覺得他瘋了,她眼中乾淨,想什麼都很明顯。
江忍嘖了一聲:「妳怕什麼?」
孟聽東西也不要了,轉身就跑。
神經病啊!
她慌不擇路,塑膠袋裡甚至蹦出來一尾不大的魚。魚腮幫子一搧一搧,在垂死掙扎。孟聽年紀到底不大,雖然重活一次,可是前後加起來也不過十幾年,幾乎快嚇哭了。
江忍蹲下去。
等社區的保全和徐迦來救他時,他正在撿魚。
魚被他死死掐在手裡,一動不動。
然後他拎著手上的東西,看了眼徐迦。
保全說:「這位……先生,你要不要先去趟醫院?」血流了那麼多,怪嚇人的。
保全回頭看了下那輛車,天啊,不愧是豪車,就保險桿壞了點,那樹都快斷了。
江忍冷冷淡淡說:「不用。」
然後他進了社區,保全跟在他身後一路追:「喂喂你……不要進去。」
江忍回頭,眸中冷銳。他沙啞著嗓子說:「我只是去還個東西。」
保全不放心地看著他:「那你登記。」
「好。」
他到了孟聽家門口時,她家的門緊緊關閉著。江忍敲了敲門。
她小心翼翼從貓眼看了一眼,快哭了。
江忍說:「妳的東西。」
孟聽小聲道:「不要了。」
江忍隔著一扇門,突然笑了:「孟聽,嚇到妳了?」
孟聽不說話。
他笑了:「對不起。」
江忍把東西放下,倒沒有強求她開門。
他平靜地撒謊:「我沒想嚇妳。路過這邊,煞車失控了。」
孟聽輕輕應了聲,軟軟的,怯怯的。
他有些想念,又有些自嘲。他很久很久沒有和她說過話了。
為什麼轉彎了?
因為孟聽和徐迦並肩走,可能會撞到她。
因為她在那裡。
而且,他不想當一個殺人犯。殺了人,這輩子都沒可能和她在一起。雖然本來就機會渺茫。
他隨意擦了擦額頭的血,讓自己看起來不要那麼嚇人。
他知道她在門後害怕地看他。
江忍最後笑笑:「孟聽。」
她輕輕抬眸。
江忍想說很多話,似瘋似狂。他病了,他知道抱抱她就能好。然而她是別人的。
最後江忍啞著嗓子:「新年快樂啊。」
孟聽在門的另一邊,輕輕回他:「新年快樂。」聲音輕軟,帶著她獨特的清脆甜意。
他怔了怔,隨即輕輕笑了。
江忍走了許久,孟聽才敢把門打開,門邊是她嚇壞了留下來的東西。
七個大蘋果有一個摔壞了,那尾魚氣息奄奄,竟然還沒死。孟聽趕緊把牠撿起來放進水裡。
她為自己做了一頓飯,吃完又看了一下過年的節目。
家裡安安靜靜的,她睡得很早。躺在床上時想起了江忍,他今天……到底想做什麼?不管怎麼樣,從明天開始,她出門要謹慎一點。
江忍看起來太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