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霸道女總裁
謝鏡辭竭力睜開雙眼。
窗外透射而來的陽光有些刺眼,讓她下意識皺起眉頭。意識逐漸聚攏,當記憶碎片緩緩重疊,謝鏡辭猛地從床上坐起身子,睡意盡散。
「謝小姐。」耳邊響起裴渡的嗓音:「妳身體可有不適?」
她聞聲抬頭,在臥房門邊,望見修長的暗白色影子。
裴渡憂心她,卻也知曉踏入女子閨房不合禮數,於是久久站立在房間門口,靜候謝鏡辭醒來。
「哦哦哦!謝小姐醒了嗎!」莫霄陽從另一側門邊探出腦袋,滿臉劫後餘生喜出望外:「太險了!萬幸妳用靈力擋下了大部分邪氣,只受到不大的影響,否則也會像城裡其他人那樣,怎麼都醒不過來。」
謝鏡辭後腦勺陣陣發痛,嘗試運作識海,確認此處並非夢境:「孟小汀呢?」
方才還因她甦醒而活絡的氣氛,於頃刻之間安靜下來。
「那股邪氣瞬息消散,連帶孟小姐也消失無蹤。」裴渡沉聲應她:「抱歉,沒能攔下它。」
此事無論如何都算不上他的過錯,謝鏡辭輕輕搖頭:「與你無關——那邪氣帶著一眾人來到雲京城,應該就是為了搜尋孟小汀的蹤跡,再把她帶回孤雲山。」
如同帶走她娘親那樣。
「裴渡親耳聽到它說,有要事去辦,容不得耽擱。」莫霄陽面上浮起憂色:「它要做的事情,會不會與孟小汀有關?」
謝鏡辭身邊的氣壓陡然一沉。
「我打算……即刻前往孤雲山。」她毫不猶豫,抬手揉了揉太陽穴,試圖讓自己更清醒一些:「雖然不知道那裡究竟怎麼回事……但沒辦法等到明日了。」
謝疏和雲朝顏要明天才能回來,想必那團邪氣正是選中了這一段空隙,才敢進入謝府動手。
既然是「不容耽擱的要事」,必定迫在眉睫,倘若她晚上幾步,孟小汀不知道會遇上什麼事情。
她已經沒有耐心繼續靜候。
謝鏡辭沉聲:「那邪氣已至元嬰巔峰,此行恐有危險,你們不必同我一起。」
「謝小姐,妳這話可就不對了。」莫霄陽掏出圓鼓鼓的儲物袋,抬手朝她晃了晃:「我和裴渡在妳昏睡的時候就商量好了,等妳一醒,咱們立刻趕去孤雲山——武器啊地圖啊靈丹妙藥啊,我們早就準備齊了。」
他似是有些急,眉眼間盡是迫不及待的戰意:「走走走,咱們去把那團噁心的黑球捶爆!」
※
謝鏡辭算不得莽,在離開雲京之前,用傳訊符給爹娘寄去了一封信,告知二人一旦收到信件,就立即前往孤雲山。
大宴與世隔絕,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才能收到。
在馭劍的間隙,莫霄陽嘴巴閒不下來,為謝鏡辭概括了自己與裴渡討論一番後,大致得出的結論。
「首先呢,既能控制夢境,又沒有真正的身體,以一團黑氣的形式存在於世,我們搜遍古籍,終於在《靜海浮雲錄》裡找到了個同它相差不大的玩意兒。」莫霄陽道:「那團氣名為『夢魘』,是種滅絕了很久的魔物,以人們無盡的噩夢、怨念與執念彙聚而成。傳說它極其罕見,已有兩三百年沒出現過,夢魘以夢境和靈力為食,體質越特殊的人,給它的增益越大。」
尤其是裴渡天生劍骨,純粹靈力中融合了濃郁劍氣,於它而言有如天靈地寶,大有裨益。
謝鏡辭不解:「那它為何會選中孟小汀?」
在她的印象裡,孟小汀並未身懷多麼特殊的體質,加之修為不高、靈力微薄,無論如何都算不上夢魘的首選目標。
「這個……我們也不知道。」莫霄陽撓頭:「關於夢魘的記載極為稀少,哪怕是《靜海浮雲錄》,也不過寥寥提了它幾句。在提到它的古籍裡,都把夢魘當作一種虛構的假物。」
所以當雲京城中數人陷入昏睡,所有人腦子裡浮起的第一個念頭,是邪修作祟、術法入夢,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夢魘頭上去。
馭劍飛行的速度極快,不消多時,三人抵達孤雲山。
孤雲山位於群峰環繞之中,比起周圍高聳入雲的巍峨雄峰,這座被眾星捧月的低矮山巒顯得格外不起眼。
夢魘留下了那麼多修士信徒,必然有個地方為眾人的住處。
據孟良澤所言,當年他來孤雲山開採原料,幾日下來,只見到匆匆逃出的江清意,並未撞上任何建在深山的建築,加之夢魘有意藏匿行蹤,安身的地方,毫無疑問在山林深處。
如今雖是冬日,叢林中卻仍環繞著一望無際的翠綠,密密麻麻的松柏如同巨網,把謝鏡辭壓得有些喘不過氣。
她一邊走一邊四下張望,不知行了多久,當目光掃過一抹突兀色澤,迅速停下腳步。
那是一處飛翹的簷角,呈現出樹幹內裡淺淺的輕褐色澤,在浪潮般的綠中,一舉便攥住她視線。
心跳莫名開始劇烈加速。
謝鏡辭一顆心懸在半空,下意識與裴渡對視一眼,放輕腳步,繼續往前。
眼前的景物逐漸清晰。
這裡竟像是個安靜祥和的小村落,一列列簡陋的木屋雜亂排開,四周安靜得可怕,如同廢棄已久。
她正四下張望,突然聽見腳步聲。
一個看上去孱弱體虛的少年上下打量三人,眉目間狐疑漸生:「你們……是誰?」
謝鏡辭眼皮一跳。
「我們聽聞此地能心願成真,特來拜訪。」莫霄陽反應很快,滿臉正經地接了話:「身旁兩位是我弟弟和弟媳,我們一家人慘啊!受奸人所害家產盡失,只能淪落街頭,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他越說越氣,猛地一咬牙:「我真是恨透了那個混蛋,想要討回公道!」
這裡多的是嫉世憤俗之人,少年對他的態度習以為常,點頭笑笑:「既然能得知此地消息,想必你是受到了神的感召。莫要著急,再過一段時間,它便會親自召見你。」
謝鏡辭脫口而出:「神?」
裴渡皺眉:「再過一段時間?」
「三位既是新來,應該並不知曉規矩。」少年似是剛從睡夢醒來,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再開口,仍是溫聲細語:「這村子裡彙集的,盡是有冤難報、走投無路之人。多虧有神明降世,為我們洗刷冤屈,建立一處全新的世界。」
不過是場虛無縹緲的夢境,以夢魘之身,竟也膽敢自稱為神明。
謝鏡辭心底冷嗤,面上佯裝出驚訝的神色:「全新的世界?」
「神明慈悲,送我們通往彼岸之所,我不宜多言,待會兒三位親身體驗,便能知曉其中精妙。」
真是有夠厚臉皮。
謝鏡辭在心裡直翻白眼,想起裴渡之前的問話,順著他的意思繼續道:「為何要等待一段時日?我們不能立即見到神嗎?」
少年緩聲道:「想見也能見到,只不過大人抽不開身,無暇顧及各位。」
抽不開身。
謝鏡辭心中一顫,努力壓下不斷翻湧的躁意:「……所為何事?」
「大人本無實體,每過數年,便會降於命格契合的聖子聖女之身。」少年笑笑,語氣裡多出幾分欣喜之意:「你們也算幸運。按照慣例,祭典本應在三天前開始,但聖女孤身在外,今日才回到孤雲山,若是方才前往祭壇,說不定還能見到神臨的景象。」
莫霄陽沒忍住,低聲罵了句「我靠」。
這少年話語委婉,美名其曰「神臨」,其實說白了,就是夢魘附身於命格相宜之人,占據身體與識海。
所以孟小汀的娘親才會自幼生活在孤雲山,不但從未離開山中,還對人際交往、家務農活一無所知。
從一開始,她就被當作夢魘的下一具身體養大,如同籠中之鳥。
而她生下的孟小汀,也理所當然會被看作繼任容器,如此循環往復。
整個村落的人對此心知肚明,卻甘心沉溺於虛假的幻境,對其視而不見,將她當作取悅「神明」的工具。
謝鏡辭幾乎快要控制不住心底殺意,深吸一口氣:「神臨的地點……在哪裡?」
這少年顯然被心想事成的夢境養得不太正常,帶著三人向山林深處前行時,不停手舞足蹈,嘴裡嘟囔不知什麼東西。
瞥見謝鏡辭探尋的目光,他也不覺得羞惱,輕笑著解釋:「在夢裡,只要一伸手,就能有數不清的美酒佳餚——我也不需要走路,只要腦子裡生出一個念頭,倏地就瞬移到了。」
謝鏡辭抿唇笑笑,視線不露聲色,掠過他全身。
少年不但走路姿勢奇怪,走起路來顫顫巍巍,彷彿雙腿沒什麼力氣,下一刻就會頹然倒地。
至於他的臉頰更是深深往內凹陷,莫霄陽說過,夢魘會以他人靈力為食,久而久之,這群人恐怕會變成一具具乾屍。
關於這一點,他們定是渾然不知。
因為少年一邊走,一邊撓頭自言自語:「奇怪,我這幾日分明醒來修煉許久,為何還是這副樣子?」
裴渡沉默片刻,少有地出了聲:「這位道友,不知為何會來到此地?」
少年聞言一愣。
「我和你們差不多,也是被奸人所害,全家只剩下我一個。」他像是很久沒回憶起這段經歷,開口時帶著幾分遲疑:「幕後黑手有權有勢,我沒有證據,拿他毫無辦法,正巧大人托夢,指引我來到這裡。」
看來這是個究極虔誠的頭號信徒,說起那位「大人」,連眼睛都在發光。
謝鏡辭好奇接話:「不知那幕後黑手是何等身分?」
她本是隨口一問,沒想到聽得少年話音一出,不由怔住。
「雲京城的孟家,你們應該聽說過吧?孟良澤那廝當今過得如何?當年他還只是個不受寵的小兒子,為謀權益——」他在夢裡早就把這人千刀萬剮無數次,這會兒再提起,卻還是帶著刻骨恨意,然而還沒說完,少年就話鋒一轉:「到了!你們看,頂上就是神座和祭壇。」
謝鏡辭心下一凜,握緊鬼哭冰涼的刀柄,抬眼望去。
入目之處,是一座高高聳立的孤絕峭壁,她努力仰頭,才能於雲霧之間,窺見最高處的景象。
只一瞥,便讓她周身殺意大增。
此地三面環山,兩側山峰較為低矮,山頂之上屹立著碩大的夢魘雕塑,氣勢陰沉、暗影橫生,壓抑非常。
最高的峭壁位於兩山中央,有直入雲天之勢,抬眼看去,能見到一把由石塊打造的座椅。
座椅之上,分明是孟小汀。
她一動也不動,應該已失去意識,一團濃郁黑氣盤旋在頭頂,好似蛛網層層散開。
萬幸,邪氣還未進入她體內。
三座高山罩下重重黑影,一道驚恐的男音打破沉寂:「你、你們不是——謝鏡辭?」
謝鏡辭循聲看去,在山腳下不易察覺的陰影裡,瞥見幾個面色慘白的修士。
應該是隨同夢魘去過雲京城的人。
……是了,所謂神明臨世,他們作為信徒,定要來瞻仰一番,所以村落裡才會顯得荒無人煙。
她身側的少年眼珠子一晃:「謝、謝什麼辭?你們認識?」
這小子真是睡懵了。
「今日神臨,容不得你們在此撒野!」一個男人怒吼,向前幾步,做出迎戰姿態:「大人大發慈悲放過你們一命,你們莫非還想恩將仇報!」
「不好意思,『恩將仇報』這個詞不太準確。」莫霄陽扛著長劍冷笑:「準確來說,我們是想把那團黑乎乎的髒東西大卸八塊、五馬分屍、大快朵頤、兩肋插刀、庖丁解牛!」
他才是成語小天才,要論成語,沒人能比過他!
「外交部發言完畢。」謝鏡辭微微一笑,極有禮貌的模樣:「有誰要先上嗎?」